[克系刀剑乱舞]梦中说梦

人总是不懂得珍惜眼前的安稳,喜欢东奔西走追寻刺激,却根本不想想自己能否承受得了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好比我在经历过一整年夜复一夜的辗转不安后,才恍然了悟———睡眠,真是黑夜恩赐给每个人最珍贵不过的宝物。 而这本该心怀感激仔细爱护的宝物,却被我无知无觉地遗失在了某处,不知何日能再次寻回。或许,直至永远的沉眠到来那天,它才会重新眷顾于我,给我不会受任何侵扰的安眠吧。 那些令我难以入眠的理由与开端,全部起始于一年之前。彼时的我天真而轻狂,浑身洋溢着可笑的所谓的青春活力,无知地以为世界是一幅摊开在我面前的缤纷画卷,友善地任由我去观赏每一处动人景色。多么幼稚的想法啊!每每想起,我都恨不得亲自去踹醒那个傻子,可有时又十分羡慕当初那份愚蠢,至少当一个傻子不会神经兮兮地恐惧于夜幕降临,不会在新月升起时瑟瑟发抖。 一年前,我跟朋友学了些摄影的知识,正是最痴迷于此的阶段。家附近的风景早已拍腻了,于是我在夏季的时候,带着相机去往一处坐落于海边的小村庄,寻找适合让我装入镜头的新风景。 那里真是个漂亮的地方,结构简单的小村庄,背靠着郁郁葱葱的青山,守望着浪静风恬的大海;海鸟们成群划过的身姿如此闲适,偶然瞥见的野狐更是悠然自在,沙滩上的小螃蟹、花丛上的蝴蝶……一切都是那么可爱,令我着迷,甚至萌生出 “在这里老死也不错” 的想法。 当然,现在的我是绝不会、也绝不敢如此想了。 村庄靠近海边的地方有一家旅店,我就暂时住在那里。由于交通不便,这家旅店的主人除了租房也租车,每当村人或旅人有事要到镇上去,花点钱就可以雇车。若是手里没有重物的话,走上一个半小时,也能走到镇上。 旅店是一名年轻的小老板和他的祖父母经营着,小老板比我大两岁,皮肤晒得黝黑,他人活跃又热情,店里的小车就是他的座驾。他的祖父母———一对和蔼的老夫妇,对待客人也是亲切极了,只是偶尔,那位老太太会突然糊涂起来,颠三倒四地念叨些什么。据说是年轻时生病发烧,结果退烧之后落下了疯病。 因为还没到旅游旺季,来村庄的人没有几个,所以我租到了一间朝向很好的房间。这个房间有个宽敞的阳台,站在上面就能眺望无垠大海。这让刚入住的我格外兴奋,因为早晨被太阳染上色彩的水面,以及夜晚倒映银月的粼粼波光,都是足以让人窒息的美丽。 我迫不及待想要体验这种窒息,于是在村里的一个商店买了数罐浓咖啡,在黄昏刚刚降临时便开始痛饮,以此来抵抗逐渐席卷的困意,让它不要打扰我与大海的幽会。 无知的我并没有意识到,那份不被领情的困倦,是黑夜怜悯赠予的最后救赎。而我,本该抓住机会的。 总之,我顺利扛住了睡意,成功等来了银月升至海上。 当夜的景色令我至今难忘。万里无云,众星暗淡,仅有一枚弯月孤悬高空,毫不吝啬将华光撒在海上,撒在我眼中。我才知道,无论多高端、多清晰的相机,都没法比拟眼睛所拍摄的画面。 但照片还是要拍的。趁月色正好,我在阳台上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直到月亮位置渐移才停下来。 我回到床上,抱着相机一张一张翻看刚才所拍摄的照片。咖啡的效果因为被褥太过柔软而大打折扣,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再等等,再挺一会儿,让我看完这些照片。 我这么想着,手中不断按动按钮翻看。困倦的眼睛有些模糊不清,我看到一张照片上,一只巨大的眼睛出现在画面当间,恍然中,我仿佛被某种目光紧紧注视。 这念头猛地将我从朦胧睡意中惊醒。眼睛?广阔的天与海,怎么可能拍到一只眼睛? 我坐起来,把照片朝前翻回去,只见一轮弯月孤悬海上,风平浪静,再无其他任何东西。 或许是刚才太困,出了错觉吧……这样想着,我放下相机,全身心投入睡眠。可我没想到的是,海面上那轮新月,竟然映入了我的梦中。 梦里,我站在海岸边上,脚陷进海水与细沙里的触感无比真实。我仰头注视着美丽的弯月,它贴着海平面,看起来比相机里大了许多。 真是漂亮啊,我不自觉地赞叹。隔着一片没有尽头的海,我只能远远观望它,明月本就不是人可以拥有的。不过没关系,此时我的眼中一定倒映着它,如此,也算是触碰到了吧。 就在我沉溺于月色之时,天上的弯月,骤然变成了一只眼睛!硕大的、令人难忘的眼睛,它在注视着我! 我吓得向后一个踉跄,定睛一看,弯月还是那一轮弯月。 但我知道那不是错觉。因为刚才我分明看清了,那是一只以暗蓝的夜空为瞳,以明亮的新月为底的,巨大的眼睛! 被注视着的感觉十分强烈,好像有某种我从未听闻、也无从得知的存在,正饶有兴致地望着我。梦里的我想要逃跑,逃回房间里,逃去一个可以挡住自己,隔绝视线的地方,可是那双软弱的腿无论如何使不上力气。我只能拼命祈求,也不知在向谁祈求,只是无用地、也只能无用地祈求。 这时,我隐约听见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接着我便从梦中惊醒过来,呆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回神。我本该立刻删掉那些照片,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的———可那时的我只把一切当做了困乏的后遗症,在惊慌过后,冷静地平复了心绪,按照计划,继续开启拍摄之旅。 由于昨晚梦中的经历太过逼真,短时间内我是不会靠近那片海滩了,所以我将目光放在了村子后面的山上。 旅店的老太太跟我说,山上有一座神龛,有很多古灵精怪的狐狸住在那里。我问她神龛灵不灵验,老太太脸色忽地一僵。 “灵验的,灵验的……我年轻时曾去祈愿,那时我烧得厉害,我的家人也病了……我祈祷说……我希望……” 她似乎坠入了什么梦魇中,祥和慈善的脸猛然变得扭曲而狰狞,枯枝似的手一把攥住我的胳膊,颤动的眼珠几乎要突破深邃的眼眶,喉咙里发出漏气一般嗬嗬的声音。 “那些东西……那些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我发誓我看到了,那不是病中的幻觉……!它们从天而降,它们的爪子里握着在滴血的刀!紫色的闪电……蛇一样的骸骨……!” 她抓得我手臂生疼,幸好她的孙子,旅店的小老板来了,他熟练安抚住疯癫的老人,并向我道歉,他说自己祖母年轻时生病发烧,出现幻觉产生了刺激,时不时会突然念叨什么怪物、刀剑、闪电之类莫名其妙的东西,希望我能多加体谅。 我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毕竟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等小老板把祖母送回屋里后,我向他问起山上的神龛在哪个位置,他却说。 “山上从来都没有建过神龛啊。” 这个回答不禁令我有些失望。也是,一个精神错乱的老人口中说出来的话,其真实度能高到哪里去?好在没有神龛也仅仅是少了一处风景而已,并不影响我接下来向山林进发。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我希望祂能仁慈一些,让时间快点把这段烙在我脑海中的记忆抹平。可惜,直至一年后的今日,那山上的一草一木,我仍旧记忆犹新。 当时正值初夏,山上的草木肆意蓬勃,茂密的树冠连成一片,行走在其中,头顶的太阳光被遮挡得所剩无几,仿佛进入了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空间。 好在山上有许多除我以外的生灵,它们的存在无疑给予了我一些勇气。我用相机追逐树干上跳跃的松鼠,捕获枝头上飞掠的鸟儿,当然,还有那些披着友好可爱的外皮、实际却饱含恶意的狐狸。 它们不像松鼠与飞鸟一样轻易会被脚步声吓得乱窜,反而用透亮而机敏的眼睛观望着我。我被它们精心伪装的外表迷惑了,举着相机拍个不停,不知不觉地跟随着它们越走越远,回过神来,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小小的神龛。 那座神龛年头许久,破败不堪,注连绳风化得如同枯草,阶前铺满了经年累积的枯枝烂叶。我拍了好多照片,这种老旧衰败的神秘感十分受我镜头的喜爱,只可惜先前拍了太多,胶卷已经没有了。 真是遗憾。于是我清理干净神社前的台阶,坐下来翻看里面的相片。那些大大小小的狐狸,就或坐或站地在周围停留,与我相隔一段距离,观望着我。我身上带了些用以充饥的食物,把火腿肠远远丢给它们,而它们不能吃的巧克力我独自一人享用。 能量补充完毕,我重新背好登山包,挂好相机,准备起身离开。时间已至下午,我必须走了,我绝没有勇气面对夜晚的深山。 我原路返回,而那群狐狸站在原地,每当我回头,都能看到一只只竖瞳沉默着望着我。 我心里有点发毛,加快了下山的脚步。令我意外的是,在半山腰上,我遇见了旅店年轻的老板。他见到我非常高兴,问我今日收获如何。我当然要给他分享我的收获,将相机从脖子上摘下来,递到他眼前,一张一张翻给他看,相机小,我和他头碰头,挨得有些近。 他忽然问我,在山上遇到了别人吗? 我摇头说没有,他便指着当下显示的那张照片,让我仔细看地面,那里有一道类似人形的影子。 我仔细一瞧,确实有一道影子。按方位来看,若真是人的话,他应该站在我身后。但我确定我一个人都没有看到,再结合那人影的脑袋上垂着两缕像尖耳朵似的形状,我便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这道影子,应该是那些狐狸巧合构成的。 天色渐沉,不适合继续停留了,我收起相机,说后面的下山之后再看,如果有喜欢的,我可以拷贝出来送给他。小老板欣然答应,随后我们便向山下走去。 路上我向他问出了我的疑惑,已经快要黄昏了,他为什么一个人上山来了?小老板笑了两声,说是见我半天都没回去,怕我走迷了路,所以来找找我。真是淳朴而善良的人啊,大概只有这种远离喧嚣的水土才能诞生这样至纯的人吧。 可谁知,就是这样一位应该受到眷顾的人,偏偏横遭厄运。 从山上回去之后的一晚,我仍睡得不安稳。因为白霜似的月光无孔不入,哪怕我用窗帘遮挡,它还是会把光芒刺透进来。我从没有如此厌恶月光,它让我想起昨夜梦中那只巨大的眼睛,而那防不胜防的光芒,就是时刻向我投射而来的视线。 我几乎是瞪着天花板过了一夜。次日太阳初升,我便跟着起床了。瞥到床头的相机时,我忽然想到昨天拍到的神龛。之前小老板信誓旦旦地说山上没有神龛,可是我却轻易就找到了,还拍了下来,昨天着急下山忘记跟他说,今天可得让他好好看看。 我洗漱整理完毕,出门找人,却只在接待台后面找到了附近的一位居民。这名中年人说,自己是来帮忙看家、招待客人的,因为就在今早,那位驾龄有好几年、开车一向安稳的小老板,在去镇上采买的时候狠狠撞上了陡峭的山壁,那处山体本就不稳,这一撞更是让山石滚滚而下,将车子堆在了石块里面。现在人已经送去抢救,他祖父得知消息后刚刚赶去医院。 这个消息令我顿时愣在原地,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遭遇了这种事。 我询问他知不知道小老板的现状如何,他说伤筋动骨是肯定的,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因为山石滚落时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村中听到动静的都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他也在其中。众人合力把石块挪开,将车里的小老板救了出来。 “当时他还能说话,只是意识不大清楚,说自己看到了一个人,穿着旧时代的衣服,一头白发还特别长……”中年人回忆着说,“他或许是伤着头了,起了幻觉,不过有件事属实有点蹊跷。” “有一块几乎和他车一样大的石头,从中间特别整齐地裂开,砸在车前后两边,路面都砸凹进去了!幸好那石头裂开了,不然按照它原来的轨迹砸在车上,那小老板可就没命在了……多亏神明保佑啊,那石头中间断面特别齐,简直像被一刀切开的豆腐……” 发生在身边的事故让我没了拍照的心情,但却让我又想起了山上的神龛。我帮不上什么忙,倒是可以去参拜一下神龛,当为小老板祈祷平安。 于是我再一次向山里进发。可这一次,我寻找了近三个小时,无论如何都没有再发现神龛的踪影,只有那群野狐,悠闲地旁观我东奔西走。 我意识到,大概我只能求助于它们了。 那些聪明得令人有些反感的生物似乎看透了我的无奈,起身引导我渐入深林。我鬼使神差地跟着它们,仅仅走了几分钟,我的脚下便踏上了平整的石阶,一扇刷着朱漆的大门,隔着三道鸟居出现在我眼前。 我做出了我此生最为不该的一件事——穿过三座鸟居,踏入了朱门之内。 那三座鸟居上各有一枚我从未见过的怪异图腾,一个是藤花围绕着类似狐狸的兽首纹样,一个刻画着半圆和刀刃的形状,还有一个是向下弯曲的月牙形。我只扫过一眼便不敢再看,那枚图腾中隐含的意象,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梦中的新月。 大门上的朱红色看起来有些暗沉,使人毛骨悚然地联想到凝固的血液,好在我推开门时,手上并未沾上臆想中这种湿滑腥臭的液体。 随着尖锐刺耳的嘎吱声响,我敞开门,迈进这诡异的未知之地。里面是个宽阔的庭院,井然有序地养着些花草,它们开得异常鲜艳,朵朵花瓣红得刺目。我从没见过这样奇异的花卉,忍不住想靠近拍摄。 就在这时,那种被注视的感觉突如其来,我猛的一个激灵,转身想要离开,却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 门被关上了!我顿时慌了心神,连忙去拽动那扇门,没想到居然很轻易的打开了。然而来时的石阶路不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布置精雅的房间。 我究竟闯入了什么地方?手中的相机重重坠落在地,可我已顾不上什么相机了,顾不上打量其中的物品,更顾不上思考是谁居住在此,因为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正在我无从得知的地方再次盯紧了我。 我开始了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撞,跑过长廊、穿过庭院,几乎是见到一扇门便冲进去,想要寻求一个密闭的空间来遮挡那道不肯放过我的目光。 跑着跑着,忽然我意识到,那道视线不在了。 我如释重负,缩在身处的这个房间里,尽量轻柔地呼吸,生怕它再次找到我。但我又从心底深刻而绝望地明白,视线的主人并不打算放任我躲藏,因为从刚才开始,我的耳边就不断的响起絮絮低语,呼唤着我,叫我回去,重新回到祂的视线之内。 我捂上耳朵,声音依旧在,仿佛是从我脑海中浮现,萦绕不绝。我尽可能地去忽视它,想用别的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正巧,我发现所处的昏暗室内,有一台摇摇欲坠的文件柜。 文件柜锈迹斑斑,满是灰尘,旁边的桌面上散落着一些泛黄发霉的纸张,是从坏了的半扇柜门里掉出来的。我拾起一页信纸,辨认着上面没有被霉斑吞没的字眼。 “……时之……特发密令……18……年……地区发现……行军踪迹,据调查,……已遭到改变。特令……全部剿灭,恢复正常历史轨迹。以下为调查到的情报,详细地图已附其中。” 历史轨迹?这是什么意思?上面的信息令我十分在意,迫不及待拿起了其余的纸张。 那些纸张上有很多照片,是空中拍摄的地形图,其中有一张让我感到十分熟悉,仔细辨认后,我确定这就是我现在所处的村庄地图。而使我汗毛倒立的是图片旁边标注的一行字,那行字为手写,工整而端庄。 “192……村人全部死于传染性疾病,此后沦为空村。不过事已至此,我或许可以……” 192几年,那是早在几十年之前……早在几十年之前,全村因疾病成为空村?那么我借住的地方是什么?勤劳朴实的村民、善良的小老板一家,都是什么?! 看到这里,我已经止不住地在发抖了,可不听话的手仍旧拿起了下一页。 那张应该让它腐烂在时间之中一点不剩的可恶的照片,就那么突兀而直接地呈现于我眼前,轻易戳破了我脑海中那个原本灿烂绚丽的人间世界。 多么骇人的东西啊,造物主是如何允许这种东西存在的?那根本就是由无数个最最阴险的噩梦杂糅而成的诡异之物!那东西的躯体把两侧房屋对比得如同矮人的居所,恶鬼般的骨刺从它类似人形的关节处刺破皮肉,肆意生长,泛着幽光的眼窝不见活物的光彩,只有死寂沉沉,最叫人胆寒的,是它那条只长着四指的利爪之中,紧握着一柄巨大锋利的刀。 我突然想起老太太发疯时说的疯话,一阵凉意瞬间袭上心头。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顺从好奇心观看这些旧时的秘密,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将会生活在一个充满诡谲的世界里,一切美好与和平都将离我而去,我将日日夜夜恐惧那些潜伏在世界阴暗处的未知的东西。 我发了疯地冲出门去,想要离这一切远远的。我慌不择路,东西南北在我眼中已没有了区别,处处都通向黑暗。我不知怎么冲进了一片鲜艳的花丛,乱颤的花枝摇摇曳曳,不怀好意地缠绕着我、阻碍着我,用它柔弱无力的花茎将我绊倒在地。 我回头一看,只见花间的泥土中,裸露出一只足有正常人几倍大的手掌,它干枯可怖,牢牢握着一把断得只剩柄的锈刀,仅仅一眼就能数得清,那只手只有四指。 都是真的。 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遮天蔽日的恐惧使我的意识混沌不堪,我或许是短暂的晕了过去,也或许是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了一番,总之,当我那饱受摧残的神经终于寻回了一丝理智时,我发现自己正浑浑噩噩地行走在通往附近镇子的路上。 我不敢再回到那个掩藏着秘密的小村庄,我什么都没有带,落荒而逃。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个夜晚我都把门窗密闭,阻止月光的侵袭,有时候我必须钻进衣柜里,狭窄和黑暗的环境才能勉强给我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说不定时间可以让我对恐惧变得麻木,如果可以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早就不奢求彻底摆脱这一切了,因为我一直清晰地感觉到,直至一年后的今天,那道目光依旧注视在我身上,形影不离,还有那些恍如幻觉的耳语,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刻盘旋于我的脑海中。 我时不时会梦见自己出现在那座山上,有时甚至直接身处在朱色大门之内。这样的梦境在近几个月中越发频繁,我有种预感,目光的主人已经等不及了,也许下次,我就会永远的困在梦里,再也回不来。 无论我如何抵挡,睡意仍会在某一时刻将我淹没。当我在朦胧中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的时候,为时已晚。 我在一个充满古色的精雅的房间中醒来,这个房间让我眼熟,环顾一周,我发现那台曾经爱不释手的相机被摆放在房间中央的矮桌上。 这就是我遗失了相机的那个房间。不知是谁拾起了我的相机,连同碎掉的残块一并放在了桌上。在从前,这台相机就算受到一丁点擦伤都会叫我心疼不已,而现在,看着它七零八碎的样子,我心底竟无动于衷。 我拿起相机,按了一下,它竟然亮了起来,并没有坏。这让我十分惊讶,我一直小心呵护的东西原来有这么坚强,可比我那堪比蛛丝般纤细的神经强劲多了。我岌岌可危的神经啊,连一丝风吹草动都经不起,就在我看清相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后,我似乎听到它又一次崩断的声音。 相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一年前我闯入三座鸟居的那一天。 真的已经过了一年吗?我问自己,距离那场疯狂的经历真的过了一年吗?还是……一天? 是啊,若真过了一年的话,相机怎么可能还有电呢? 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失魂落魄或者又疯又癫,也许我真的已经麻木了。我走出房间,看到了鲜艳深红的花丛,那些花乱七八糟地倒了一片,那是我在失去理智时踩踏摔倒造成的。那只绊倒我的畸形爪子已不见踪影,像个从未真实存在过的幻觉一样消失不见了。但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走过花丛,不远处,我看到了那座曾寻之不见的神龛。我走过去,仔细端详,在神龛里面,我发现了一张信纸,材质与之前所见到的相同。带着 “还有什么全都一起来了吧”的怪异想法,我拿起了它。 这张纸同样老旧,其保存程度却非常完好。可惜我仍然无法看清上面的全部内容,因为有斑驳的血迹或抹或溅地遮住了一些字句。 “……任务失败。鉴于历史扭曲点对后世改动不大,建议放弃任务,……3日10时将关……通道,特命队长石……一人断后,其余人寻找时机尽快返回。” 注视着面前的神龛,我想祈求祂告诉我到底哪里才是梦境。但我到最后也没有开口,因为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我从没有踏出过这里一步,所有我以为的 “过去了” ,都不过是一个癫狂的迷途之人,试图用梦境为自己留存一丝清明的手段罢了。 说来奇怪,此时此刻,我竟诡异地产生了一种安定感。我想,原因可能是我已经打心底里认命了,不再妄想逃脱,不再妄想遗忘,因为我感觉得到,那投射在我身上的视线,此刻是前所未有地强烈、浓烈、且热烈。 祂们在我身后,在等着我。 …… …… …… 某日清晨,几名警探驱车来到海边的小村庄,调查一起失踪案件。 报警者为一家旅店老板,称失踪者为一名前来摄影旅行的游客,在入住自家旅店的第三日音讯全无。 众位探员详细询问了该游客失踪前的行踪及精神状态等,排除跳海自杀后,便在附近的山上展开搜索,整整三日,一无所获。 该名游客的下落成了不解之谜,只有旅店里那个时不时犯病胡言乱语的老太太,偶尔说一些无人在意的话。 “……不得而入之处,与神明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