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祸乱之种


第十三章
祸乱之种
“成败可以兼得。
想想那场焚灭万世的战争。
想想那位以身弑敌的剑士。
最后,想想那场泰拉围城。
让那些宿命之夜烙进你的记忆。
切莫遗忘荷鲁斯与伪神决斗的教训。
用太多鲜血换来的胜利绝非胜利。”
——战争哲人 马卡里昂
摘自他的作品《暗黑之路》
万年之前,在人类尚未因被选者荷鲁斯的背叛而分裂之前,第十连回到了诺斯特拉莫的家乡。
第10、12与16连——三支战斗连队从大远征中归来,接受家乡世界的嘉奖。
午夜领主始终与他们的兄弟军团格格不入。他们来自一个数百年来都未曾有过战士传统的世界。他们在帝皇大远征中表现出的坚韧,诞生于一个只需了解恐惧、血腥和谋杀的国度——远胜于帝皇的统治下的任何其他世界。诺斯特拉莫人自然地将这些都视作生活组成的一部分。正因接受了如此的黑暗,才孕育了一个比其他任何军团都更为冷酷的军团;一个甘愿放弃人性而为王座服务的军团。
而诺斯特拉莫践行着它的职责。
在那个时代午夜领主曾是新兴帝国手中最强大的威慑。一个抗拒帝国真理的世界,可能会被任劳任怨、半机械的钢铁之手们或永远忠诚的极限战士的大军所征服;也可能在咆哮的影月苍狼——终有一天会成为黑色军团——的铁蹄下归顺或受到带着复仇之怒的圣血天使降下的惩戒。
又或者,它会遭受暗夜幽魂子嗣们的无情烈爪所带来的社会摧残。
恐惧就是他们的武器。随着伟大的大远征临近尾声,即使暗夜幽魂的原体兄弟们丝毫不待见他们那病态而癫狂的胞兄,午夜领主们依旧是帝皇最强力的武器。整个世界都会放下他们的武器,只因他们的扫描仪显示轨道上的阿斯塔特战舰上带有第八军团的标识。在这些衰落的岁月里,午夜领主遭遇的抵抗越来越少,因为那些叛乱的世界宁愿放弃反抗,也不愿死在最可怕的帝国军团的魔爪下。
这样的名声来之不易,成百上千次战役中的被征服者都尝到了第八军团释放出的特有的恐怖。仅仅以帝皇的名义夺取一个世界远远不够。为了巩固人类之主的统治,人民必须被压制到绝对的顺从:用恐惧带来秩序。午夜领主的打击部队会蹂躏那些世界的核心领导层,直播将统治者的身体活活钉死在十字架上,焚烬那些伪神的塑像,并系统地剥开一个社会的皮肤,暴露出其下的弱点。被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支离破碎的凡人会过上忠诚而缄默的帝国公民的生活,余生绝不会有任何一句反抗的低语。
岁月流逝,第八军团遭受的反抗愈来愈少。
对此午夜领主的战士们越发不满,甚至还觉得相当无聊。而当来自泰拉的命令——那让午夜领主与他们的原体父亲回来接受帝皇的惩罚的疯狂要求——传达时,不满和无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生的情感。怨恨。
他们,在帝皇战争的烈火中出卖了自己的人性。
他们,任凭自己被塑造成帝国最恐怖的武器。
而他们将要为这些行为付出代价,就像罪人一样去跪在一位愤怒的神祇面前?
侮辱。疯狂。亵渎。
最后一批踏上诺斯特拉莫地表的午夜领主是第10、12和16连的战士。这是一次特别罕见的返乡之旅,因为很少有阿斯塔特能再见到他们的家乡,而诺斯特拉莫也不以褒奖它儿子们在帝皇战争中的战斗而闻名。
阅兵低调又不失真诚。在远征舰队在诺斯特拉莫上空的港口加油和维修时,领导三个大连的连长下达了命令。每个连的50名阿斯塔特将降到地表,从太空港出发,沿着诺斯特拉莫昆图斯(Nostramo Quintus)的主要大道行进。
塔洛斯记得,即使在当时,他也认为这是一道充满着奇怪情感的命令。然而他还是和全盛时期的第一烈爪的其他九名阿斯塔特一起,乘坐黑化号降落到了地表。
“我不明白。”他对士官兄弟范卓德说,数十年后的至尊,数个月后的第十连长。
“有什么不明白的,药剂师兄弟?”
“他的命令。地面上的游行。我不明白为什么连长会下达这样命令。”
“因为他是个多愁善感的傻瓜。”范卓德回答。其他人都发出了同意的咕哝声,包括夏尔。塔洛斯没有再多说什么,但他仍然坚信,这简朴而又毫无意义的游行一定有它的深意。
它当然有。不过当他终于知晓时已是数月之后。
在游行期间——人群熙熙攘攘——塔洛斯把爆弹枪扣在胸前,摘下头盔和他的兄弟们一起前行。这段经历让人眼花缭乱,虽然现场一开始无声无色,但随后欢呼声渐起,而后迅速掌声雷鸣。诺斯特拉莫矛盾的人民,在亲眼见证暗夜幽魂的子嗣们归来后,抛弃了他们的冷漠,欢迎他们的冠军回家。
没有丝毫羞怯。塔洛斯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困惑。
难道这些人对帝国的爱是如此炽热,以至于会热烈欢迎从自己的世界出生的帝皇的选民吗?他在这个世界上度过了他的青春,在这个世界城市的黑暗后街里躲藏、奔跑、偷窃、杀戮。帝国对他们来说一直是一个遥远的、甚至可以忽略的概念。
短短二十年,真的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吗?当然不是。
那么他们为什么都会聚集于此?也许是好奇心暂时驱散他们阴暗的天性,是这独一无二的时刻孕育了此刻的兴奋?
也许,他意识到,一阵内疚的不安滑过他的背脊,人们以为他们可以永久地回到此地。会到此地是为了重新执行早已远去的暗夜幽魂所制定的净化法则。
王座再上啊……一定是这样。这就是他们见到他们欣喜若狂的原因。失去了他们原体的统治,民众希望暗夜幽魂的子嗣们回来接替他的职责。原体的教导早已被遗忘,他曾经无声的征伐给社会留下的印记已成为过去。塔洛斯出生于此,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世界曾经是一座基因之神统治下的秩序堡垒。
现在,他感到了一阵自惭。他感受着来自人群的可怕期望的重压。而他知晓他们注定会失望至极。
当人群开始呼喊时,情况开始变得更糟。不是辱骂,而是真名。这并非观众们的一齐欢呼,但在大街两旁的人群中,有人冲着阿斯塔特大声呼叫着名字。塔洛斯不知如此行为的原因,他们是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以期得到某种祝福吗?还是在呼喊着那些被阿斯塔特夺去的儿子的名字,希望他们眼下正行走在这条宽阔的街道上?
对塔洛斯而言,人生中很少有时刻像现在这样艰难。他感到自己与曾经过的生活有着一道如此深彻的鸿沟,甚至无法猜测其他人在想什么。
某几处把人群挡在后面的执法者的拦线断裂了。轻武器的枪声轰然响起,撂倒了试图与阿斯塔特一起行进的人群中的部分,只有少数人闯入了行进战士的行列。他们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一副迷惘困惑的样子,像受惊的动物一样抬头盯着行走战士们的脸。
一个中年男子用肮脏的指甲胡乱刨着塔洛斯的胸甲。
“索里昂?”他问道。塔洛斯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人就跑开了,对后两排的一个阿斯塔特低声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军团的行进不会停止。手枪的枪声突然响起,穿着昂贵西装的执法者们在大道上杀死了一名距离阿斯塔特尚远的凡人,这人既可以保证一枪毙命,而又能确保不会击中任何一名装甲巨人。没有一个执法者愿意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去射偏并击中了暗夜幽魂之子们令人崇敬的盔甲。
一名老妇人缠扰着夏尔,她的身高才刚刚过他的一半。
“他在哪儿?”她尖叫道,瘦弱的双手不住抓挠着行进中战士的盔甲,“夏尔!他在哪儿?回答我!”
当夏尔继续前进时,塔洛斯可以从他兄弟的脸上看出不安。透过蓬乱的白发,老妇人注意到了他关注的目光。塔洛斯立刻再次面向前方,但感觉到老妇人的双手无力地扒着他纹丝不动的臂膀。
“看着我!”她乞求道,“看着我!”
塔洛斯没有。他继续前进。老妇人哭喊着跟随在他身后:“看着我!是你!塔洛斯!看我!”
一声枪响终结了她的哀求。塔洛斯为这一刻的如释重负而痛恨自己。
五个小时后,回到了“黑化”号上,夏尔坐在他旁边的约束座上。
塔洛斯看到他兄弟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犹豫——他此后再也未有见过。
“这对我们任何人来说都不容易。但你做得很好,兄弟。”
“我做得有什么不同吗?”
夏尔咽了下口水。他的眼后有一丝隐约的光在闪动:“那个女人。人群中的那个女人。你…没认出她?”
塔洛斯歪着头,仔细地看着夏尔:“我几乎没注意到她。”
“她念出了你的名字,”夏尔追问道,“你真的不认识她吗?”
“他们在念我们盔甲卷轴上的名字,”塔洛斯眯起了眼睛,“她也念了你的名字。”
夏尔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塔洛斯也跟着站了起来,手搭在他兄弟的护肩上。
“说吧,夏尔。”
“她不是在念我们的名字。她认识我们,兄弟。即使是在二十年后,即使在基因种子深深改变了我们之后,她依然认出了我们。王座在上啊,塔洛斯……你一定认出了她。”
“我没有。我发誓。我只看到了一个老妇人。”
夏尔挣脱了塔洛斯的手,没有转身。他的话语和那声终结了老人哀求的枪响一样回荡着决绝。
“那个老妇人,”夏尔缓缓回道,“她是你的母亲。”

眼下塔洛斯正从战火纷飞的科莱瑟地表返回轨道,而昔日的回忆一直在他脑海中回响。那些一直安全隐藏在他潜意识深处里的记忆,此刻冲破了束缚。
尽管第一烈爪与第七烈爪刚刚取得了一场大胜,但运输机上的气氛还是很严峻。一个泰坦的死亡,即使只是战犬泰坦,那足以粉碎城市的战将与帝皇的表亲的死亡……这一胜利将被绘在他们的战甲上,并被雕刻到风暴之眼的装甲上。诺斯特拉莫的符文会讲述他们胜利的故事,直到他们的尸体冰冷地躺在大地上,等待着军团兄弟们前来拾取遗物的那一天。
但气氛依然阴郁。以如此野蛮的代价取得的胜利,根本算不上胜利。塔洛斯回想起在暗夜幽魂被杀死后的几年里,战争哲人马卡里昂写下过类似的话语。
如此想法让塔洛斯那迷失在最冰冷深邃愤怒记忆深渊里的躁动心灵,变得更加黑暗。
暗杀。谋杀。亵渎。
那个夜晚是他最后一次哭泣。在那个痛苦不堪的夜晚,他和成千上万的兄弟们站在一起,眼睁睁看着那个婊子离开他们的堡垒,手中紧握着他们父亲的头颅。
几个小时前,塔洛斯和他的基因之父分享了他们之间最后一段对话。
“我的一生,”在一群连长和他选中的人面前,原体低垂着头宣布道,“毫无意义。”
佝偻的神明无视了他中意子嗣们的大声否认,而当他重新开口时他们再次陷入了沉默。
“毫无意义。不过,我要用我的死亡来弥补这一切。”
“为何,吾主?您的牺牲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荣耀呢?”恳求来自利爪大师,索尔·萨哈尔(Zso Sahaal)。第一连长。
十数个同样的问题响起。
“失去了您的领导,我们无法再对帝国发动远征,”范卓德说道,那时他尚未堕落为至尊,也未成为第十连的连长,但已被暗夜幽魂认可了他在虚空战争中的天赋。
暗夜幽魂微微一笑,不知怎的,除了扭曲脸颊下的青筋外,他的脸上并未带有怒气。
“我们对帝国的复仇之旅,对吾父升格伪神的复仇之旅,都基于一个原点;我们夺去的每一条生命,每一个在我们身后尖叫的灵魂——我们所作所为的正确与否都取决于平衡的一面。告诉我吾等所为乃是正义的原因。畅所欲言吧,被我所选中的子嗣们,你们中任何一人都可以。”
“我来。”松散的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
暗夜幽魂点了点头:“说吧,第十连连长。”塔洛斯瞥了他的连长一眼。范卓德也是。
连长兄弟马卡里昂离开连长们的行列走上前去,向他的原体靠近了一步。
“我们的战争之所以是正义的,是因为帝国建立在谎言之上。帝皇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他的传教士所宣扬的帝国真理蹩脚而又盲目。他永远不会给人类带来秩序与法律,只会通过无知来诅咒它。
“而且,”马卡里昂了点头,就像是对原体之前的模仿,“他的虚伪必须被施以报复。我们所为乃是正确的,因为他冤枉了我们;我们放干他畸形帝国的鲜血,因为我们看到了真相,看到了皮囊之下的腐朽;我们的复仇代表着正义,这是对他蔑视第八军团的正义。”
马卡里昂比许多阿斯塔特都要高,他光秃脑袋的右眉周围植有七颗银钉,每一颗都是荣誉的标志,而对军团以外的人来说则毫无意义。他是一个凶猛的战士,一个鼓舞人心的领袖,曾创作出极具战术而又富有哲学的作品。不难理解暗夜幽魂为何会青睐于他,让他担任十连连长,。
“所言极是,”父亲对他的子嗣们说,“但是帝皇从我们的反抗中学到了什么?当我们屠杀他们虚空国度的公民时,泰拉的领主们又学到了什么?”
“一无所获。”一个声音说道。塔洛斯咽了口气,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所有没戴头盔的人都转过脸来看着他,包括原体。
“一无所获。”暗夜幽魂闭上了漆黑的眼睛,“一无所获。如果只有我们知道自己是正确的,正义就毫无价值。”
他以前就告诉过他们,告诉过他们他的决定。然而,这种冰冷而坚决的坦白,仍然摧毁了每个人为接受基因之父之死所做的心理准备。所有先前被平息的疑问瞬间爆发,铺在疑虑之上的冷酷接受也化为了碎片。
争论渐起。无视、挑战命运的抗议之声愈来愈响。
“命运早已被写就,”暗夜幽魂喃喃道。他任何的轻语总是足以让他的子嗣们安静下来。“我感受到了你们的反抗,我的午夜领主。但命运早已写就。更重要的是,即使这是一种需要与之抗争的命运,我死也是正义的。”
塔洛斯盯着第八军团之父,自己的黑眼也眯了起来。
“灵魂猎手,”暗夜幽魂突然说道,他酷似大理石爪子般的手比了个手势,“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理解的曙光。”
“不,吾主,”他说。塔洛斯感到有几个连长和军官在盯着他,对他们的领袖点名授予他这样一个荣誉称号一如既往地怀有敌意。
“说吧,灵魂猎手。其他人都明白,但我听到了你的想法。你的语言表达得比任何人都好。就连比起我们可敬、啰嗦的马卡里昂也不差。”
马卡里昂向塔洛斯点头表示敬意,这个动作给了他讲下去的动力。
“这并不完全关乎军团。”
“继续。”石头再次示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是一个儿子给父亲的教训。就像你指导我们继续这场远征的原则一样,你将向你自己的父亲展示,他坐在黄金王座上注视着一切,而你将为你的信仰而死。你的牺牲将永远回响在你父亲的心中。你相信你的牺牲会比你的生命树立一个更强烈的榜样。”
“因为……?”暗夜幽魂再次笑了起来,放纵的假笑中没有带有丝毫愉悦。
塔洛斯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在梦中听到的那句话。那句他基因之父在刺客之刃落下前说出的话。
“因为与证明自己的清白相比,死亡根本不算什么。”

塔洛斯并没有从他的回忆中惊醒。他越陷越深,越陷越深。他的意识远离了那些破损战甲上散发的铁锈与血腥气味,远离了运输机拖拽着坦克奋力向上挣扎的咆哮,远离了那两队人员不齐、灵魂被玷污、品尝着苦涩胜利的战士们。
直到被掩埋记忆的深处。

“诺斯特拉莫被摧残殆尽。”原体开口道。
这将是塔洛斯最后一次与他的父亲交谈。康拉德·科兹的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着子嗣的头盔,苍白的指尖掠过着陶钢额头上的诺斯特拉莫符文。
“灵魂猎手,”他低语着这个名字,“在不久未来的夜晚,你将获得我赐予你的名字。”
塔洛斯无言以对。在他们周围,暗夜幽魂黑暗王庭里依旧寂静无声,只有他们的战甲怠机时的微微低语。
“我们的母星,”原体继续道,“不只是满目疮痍。它已被毁灭。你清楚我为什么要毁灭我们的世界,塔洛斯。现在,你已经理解了军团的无耻、凶残的本性。”
“很多人都清楚,大人。”冰冷的空气让他的呼吸略显急促,“但我们是对抗帝国的武器。我们的复仇是正义的。”
“诺斯特拉莫必须被毁灭。”原体自顾自地接着说,无视了塔洛斯的回答,“我试着告诉我的兄弟们。我告诉他们诺斯特拉莫重新堕入了犯罪与残杀。征兵必须停止。我的军团正在从内部荼毒自己。这个星球必须被毁灭。它已经忘记了我用鲜血、痛苦和恐惧带给它的教训。”
暗夜幽魂越过塔洛斯,凝视着房间的黑墙。一股细细的口水从嘴角顺着他的下巴流下。这一幕让塔洛斯的主心怦怦直跳。这不是恐惧,因为他是阿斯塔特。这是……不安。这是看到自己的原体如此不稳定带来的不安。
“刺客已经上路。她将会到达这座宫殿。她的名字是……”
“沈。”塔洛斯低声说出了梦中见到那个名字。
“没错。”原体伸出舌头,舔舐着流下的口水,“没错。而她也在主持正义。”
暗夜幽魂把头盔交还给塔洛斯,闭上眼睛,让他那修长、全副武装的身躯陷入王座。“我并不比我在诺斯特拉莫烧死的那万亿人要好多少。我就是帝国宣言中所说的嗜杀、堕落的恶棍。我将会愉悦地迎接死亡。我已惩罚那些冤枉我的人,而现在我将同样会为我犯下的错误而受罚。多么美味而均衡的正义。
而通过我的死亡,帝皇将再一次证明我是对的。我所作所为乃是为了正义,正如他将要做的一样。”
塔洛斯向王座更近了一步。脱口而出的问题,并不是他原本想说的。
“为什么,”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愤怒的东西,“您要叫我灵魂猎手?”
暗夜幽魂的黑眸中闪烁着亮光,王座上的神明再次露出了微笑。

“停泊完成。”赛普蒂姆斯说,“已停靠并锁定,正在关闭动力。”
塔洛斯站起身,离开了束缚座椅。
“赛普蒂姆斯,去看看领航员。确保她的手术顺利进行。”
“遵命,大人。”
“第一烈爪,第七烈爪。”塔洛斯说,“跟着我。我们要和至尊去谈谈。”

“地面上的战争让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损失可以接受的。”
塔洛斯盯着至尊扭曲的脸庞,仿佛是对诺斯特拉莫人苍白肉体的拙劣模仿。
“可接受的?”先知质问道:“以什么标准?自从我们空降作战以来已经失去了9个战帅。战帅在让我们去对抗科莱瑟上最困难的目标。”
“然后我们击溃了它们。”
每一位完整的阿斯塔特都具有产生酸性唾液的能力。在用有缺陷的基因种子制造新兵的忠诚派战团中,这种能力偶尔会退化或完全缺失。午夜领主并非如此。听到至尊的狡辩塔洛斯感到自己的唾液腺在刺痛,这是对他懊恼的回应。他轻声诅咒了一句,吞下了燃烧的毒液,它们会在他的胃酸中无害地消散。不过在毒液流进喉咙的过程中还是刺痛了他。
“是的,我们击败了它们,但我们也损伤了自己。我们在和机械神教作战,战帅在用不适合我们军团作战的敌人放干我们的血。泰坦、机仆和护教军?面对不带人性的敌人我们的长处毫无用处。”
“我想一个合格的战士被部署在他理想的战场之外时不应该去抱怨,塔洛斯。”
“那么无论如何,”阿德玛尔张开双臂插嘴道,“请到地面上来吧,至尊。和我们一起让你的利爪沐浴在鲜血中吧!让你的宝贝黑甲卫们尽情宣泄爆弹吧!瞧瞧你自己现在那副样子!”
年长的阿斯塔特露出了如狼一般敏锐的微笑,而王座两侧黑甲卫的獠牙头盔中则传出了威胁的咆哮。“我们刚刚弄残了一个泰坦,”阿德玛尔的眼里闪动着戏谑的光芒,“所以别指望举举手就能把我们吓住。”
至尊湿漉漉地咯笑了一声:“作为一名刚刚差点送完了自己部下的指挥官来说,你的精神状态确实还不错。”
阿德玛尔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塔洛斯瞥了两个身着终结者战甲的黑甲卫——加拉顿和弗拉尔——一眼。他们正严阵以待。
不过他确信他们不愿行动。
“够了!”塔洛斯说。“我们像饲料一样被抛向疯狂的抵抗,并被命令前去侦察凡人军队。侦察?阿斯塔特?这不是我们的战争之道。恐惧才是我们最强大的武器,而你任由这把利刃在这场战争中生锈。”
“你会战斗下去,因为这是战帅的意志。”至尊冷笑着说,“也是我的意志。”
“第七烈爪已损失殆尽。”塔洛斯的手指抽痛得忍不住想抽出奥鲁姆。在冷酷的计算下他有十足的把握登上台阶,在黑甲卫砍倒他之前,把那把金剑刺进范卓德的胸膛。
这一点非常,非常的诱人。
“你回收了他们的基因种子吗?你曾经担任着我的药剂师。不过一想到你已经完全忘记了你以前的职责,我就很难过。”
“我亲手从他们的尸体上割了下来。”塔洛斯回道。确实如此。他只能用战斗刀从每一个被杀死的战士的胸部和脖子上割下基因腺体,而阿德玛尔眼含着泪水将这些变色的器官装进冷冻凝胶里,储存在风暴之眼上的一个密封的静滞箱里。
六个灵魂永远迷失在了亚空间之中。他想象着他的手下,那些勇敢的战士,他们的残影嚎叫着在灵魂之海中漂流。
“阿德玛尔和墨库提安现在归属于第一烈爪。”塔洛斯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是在向你请求。”
至尊耸了耸肩,沉重的盔甲与骨钉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掌握着每一支小队人员与任务分配的生杀大权。
“让我们开诚布公吧,范卓德连长兄弟。这场战争会让我们统统送命,战帅会生生放干十连的鲜血,因为我们不过是他眼中的消耗品。而那些幸存者不会有其他选择,只能被迫加入黑色军团。”
“被亿万人赞美的战帅,他已经原谅了你在监狱世界上的……放肆。”至尊参差的牙齿倒映着寒光,“不要滥用他慷慨的天性,塔洛斯。”
塔洛斯望向黑甲卫。加拉登曾一同在现场。他没有解释事情的真相吗?
“战帅试图分裂我们。他之所以想要我留下,是因为我的第二视不会像他自己的先知那样被蒙蔽。我无法相信你居然还会拒绝摆在你眼前的事实。加拉登当时和我们在一起。他肯定——”
“至尊之锤已经传递了发生的一切。黑色军团唯一犯下的错误就是让我们的雷鹰被那些俘虏蹂躏。”
“你疯了吗?”塔洛斯逼近了一步,两位黑甲卫同时举起了武器:加拉登激活了他的动力锤,而弗拉尔的闪电爪上缠绕着充满敌意的电弧,“他们用炸药炸开了主斜坡的大门。”
至尊没有回答,但他的微笑暗示了一切。它知道。至尊知道,一直都知道,而不在乎。无论他的预言天赋是多么弥足珍贵,用塔洛斯来换取战帅的支持在至尊看来都是可以接受的牺牲。
“如果你以为我会任由你追随阿巴顿的恩宠而毁了十连,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你是想篡位吗,灵魂猎手?”至尊依旧微笑着看着他。
“不。会有人领导来继续领导对地面的进攻。我想赢得这场战争,同时还能保住我们的连队。”
“你来领导嘛?真有趣。”
“不是我,范卓德。”
终于,至尊改变了姿态。盔甲与锁链覆身的怪物从宝座上吱呀起身,至尊眯起了它禽鸟般的斜眼。
“不要说出他的名字。他睡得太沉了。他已经醒不过来了。我是至尊!我才是十连的连长!服从我的命令!”
“够了,范卓德。你不会领导科莱瑟上的战争,只会让我们为了你的欲望去取悦战帅而白白送死。我们正在与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敌人作战,他们不会感到恐惧与痛苦。在拉锯的传统战争中摧毁这样一个敌人,是在浪费我们的生命与资源。如果他们的士气还能被打垮,那也不是靠爆弹与剑刃就能做到的。所以我们必须用我们自己的战争机器。他们曾经为我们制造的战争机器。
我要去纪念大厅。第一烈爪,跟着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在新铸就的第一烈爪的神圣护卫下,塔洛斯大步走出舰桥。

一来到外面,赛里昂就停下了脚步。
待到大门在他身后合上,赛里昂低着头靠向了墙边,仿佛被刚才所见深深震惊到了。他的右臂一阵震颤,死死抓着爆弹枪,只因他的拳头在不受控制的肌腱痉挛下绷紧。
他用只有塔洛斯才能听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兄弟。我们……必须谈一谈。至尊的恐惧淹没了他。”
“我不在乎。”
“你应该在乎。当你说到纪念大厅的时候,范卓德在那被污染的躯壳里的残余正在恐惧地哭泣。”

至尊和它的守卫们目送着小队离去。大门在阿斯塔特的身后砰地关上,加拉登放下他那把华丽的锤子,再次让它的锤柄搭在他的肩上。他肩甲上的黑色狮脸,朝着关闭大门的方向无声地咆哮着。
“我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原体如此敬重塔洛斯。”黑甲卫说道。
在至尊指挥宝座的另一边,传来了弗拉尔的声音:“运气罢了。幸运女神一直眷顾着他。他梦见了那个领航员,而现在又俘虏了一个泰坦的元首。就连战帅本人都会称赞这次行动。”
“你听起来很反感,兄弟。”加拉登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平淡,“他的运气惹你生气了吗?”
弗拉尔仍然没有收回他的闪电爪。在昏暗的舰桥上它们闪烁着嘶嘶的电火花,如同片状闪电般照亮了他笨重的终结者战甲的轮廓。
”没错。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冒犯了我。”
“弗拉尔。”至尊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的粘液。
“有何命令,我的王子?”
“跟着他们。我不管你怎么做,复苏仪式必须被亵渎。”
“遵命,我的王子。”弗拉尔点了点他的长牙头盔,他那古老战甲里的伺服器一同咆哮着回应。
至尊舔舐着它的尖牙,丝毫不在意划破流出的鲜血。
“绝不能让塔洛斯唤醒马卡里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