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新欢

我朋友爱车，自从他拿到驾照，心心念的就想买辆车。

“得买辆日本车，得买辆日本车。。。日本产省油。”他整天把这话挂在嘴边。

后来他节衣缩食买了辆知豆，我借钱买了辆小电驴。

过了两年，他挣了点钱，脊梁骨跟着存款挺拔起来，走路都斗志昂扬的，他开始嫌弃原配知豆。

“得买辆德国车，得买辆德国车。。。德产车质量好。知豆？微型车那能叫车吗？那你咋不买个老年代步车呢？买车，还得是汽车！”

他说“汽”这个字时口水喷了我一脸，我屈辱地夹紧了胯下的小电驴。

去年终于有一个活动，有个优惠的价格，他买了辆大众帕萨特。

当时油价6块左右，自从他买了汽车，我就不怎么爱搭他的顺风车了，他嘴里经常嘟囔，哎呀这么快就一个油，等会开到哪哪哪又是一个油，还剩几个油。

过一会又夸起来：多好的车呀，这壳子，这线条，这动静，开上街。。。

我知道他这是催我滚蛋呢，我只能嗯嗯啊啊，哼哼哈嘿，那像话吗，去你的吧。

你看，只要甘愿当人生的配角，谁的哏你都能捧得起来。

他每天都像照顾爱人一样，照顾那台车。每天都会美滋滋开着新买的小三去上班，每次回来都要冲洗车身，然后盖上防晒罩，精心呵护每一天。

有次有个外卖员闸不好使停慢了，前轮轻轻碰了一下帕萨特的屁股，他噗咚就瘫地上了，那脸委屈得比有人撞他爹棺材板还难受。

后来赶上疫情，那栋居民楼应饿尽饿，他差点庾死家中，饿得他被大白捅嗓子眼时老想一口咬下去。有次他玩手机我不经意地瞅了一眼——浏览记录：“如何烹饪仙人球”。

而油价趁他不备一直偷偷地涨，过了7，过了8，过了9，终于过了10。

终于，解封了。

他蹒跚着出来，弯腰伏在美艳动人的帕萨特上面，

久别胜新婚，他亲吻着小小的油箱，把耳朵贴上去倾听孕肚里的悸动。

油箱里怀着疫情前，油价调价8次前的6元油。

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笔见着回头钱的投资。

他悲喜交加地叹了口气:“唉，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他扭头问我:“老秦，你说这车我开不开呢?”

我说:“开。”

他悲伤地把头抵在油箱上:“一箱油涨了一百多，一周多加一次，加一次就是四百多，这我可怎么养得起啊！”

我说:“不开。”

他又幸福地依偎在小三帕萨特的肩上:“多好的车呀，这壳子，这线条，这动静，开上街。。。”

然而我终究没有再见过他开帕萨特。

那辆小三从防护罩下开出来的日子越来越少，我问他，他说:“唉，放着吧。”

后来看见小三倒在地上，脸上蒙着素白的防护罩，我问他，他说:“嗨，还是放着吧。”

再后来连防护罩都蒙了一层土，我终于体悟到鲁迅笔下祥林嫂的悲凄。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那辆车不见了，我的小电驴在他前面大马金刀地一横:“帕萨特呢？”

老秦摇下知豆车窗冲我一乐:“送回廊坊娘家了，还是这车好，省油!”

后来这么多年过去，油价又不知涨了多少次，只有那台省吃俭用的原配知豆一直陪伴着他，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