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漫长的一季

2023漫长的一季

中国传统式葬礼其实蕴含着古老的智慧，带着浓厚的人文关怀，抚予人精神慰藉。

当死亡突如其来，纵使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依旧头脑发蒙。是繁琐的丧葬仪式推着刹那间灵魂出窍的我，如梦如幻间，似清醒，似提线木偶，度过了那猛烈无比的哀恸漩涡。

 

初夏

凌晨两点五十二分，在救护车上对已毫无意识的爷爷喊出“爷爷我们回家了！”后；在凌晨两点五十五分，刚把爷爷安置回自己的床上，随即心跳归零后；在凌晨三点，按照医生教的方法，一根一根拔除掉爷爷身上的各种管子后；在凌晨三点半，给爷爷擦洗换上新衣服后；完全不予人休息和一丝空闲的丧葬法事流程，已经悄然间开始。

爷爷向来是怕吵，喜欢安静的，我对熟睡似的爷爷说“我的爷爷啊，接下来要吵着你几天咯。”

 

随即就是一连五六个日夜的敲锣打鼓，乐队的哀乐一遍又一遍，法事先生叮叮哐哐声中的诵经声，不断钻入我的耳朵，扰得人脑袋发蒙。

我也是怕吵的，山里扰人的广播喇叭，即是被我拉断线关掉的。但连日的法事吵扰，却意外的覆盖了在我脑海中不断单曲循环的医院病床呼叫铃声。

 

一连通宵数个日夜，不停跪拜的繁琐法事，让我精疲力尽。大脑早已彻底放弃了思考，蜂拥而来吊唁的亲朋让人一刻不得清闲，直到数日后丧事彻底结束，疲倦无比的我去各个店家结完账，回家的路上，似失了聪的耳边，突然听见了今夏的，第一声蝉鸣。

直到这时，飘散的灵魂才回到木偶似的皮囊里，才反应过来，爷爷真的过世了，依旧是如此的不真切，却因为一刻不停歇的丧事法会，度过了最为悸痛的时刻。

嘈杂的人群散去，哀乐锣鼓声归于寂静，无比悲痛的情绪似要瞬间溢满心头，却因为连日的疲劳，只能散润于身体的每一处角落，似淡淡的瘙痒，无声的存在着，刺挠着。

 

属于我的夏天，结束了。

 

人生小三十年，我已经历过数位至亲的离世。

4岁，外公的丧事法会上，宽大的丧服被我当作戏袍，咿咿呀呀的舞的好不开心，那时还尚不知人生苦滋味；23岁，奶奶乍然离世，我做了整一多年的梦，心事难断；27岁，闻老人身体有恙，断然辞职归山，与爷爷共度了最后的一年时光后，似无喜无悲，又痛彻心扉，诸多滋味，难以言表。

人生一场，空空如也，最后一把大火，似要烧去一切旧时光，在天亮前，抹灭时间的尽头。

 

当人群散去，喧嚣嘈杂落幕，山中独留我一人时，忽的想起，地里尚有爷爷过世前栽种下的庄稼。无人照料之下，依旧野蛮生长着。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我，此刻，也将试着肩负起照料的职责，除草、施肥、打药……往日随口一问，即可获得答案的事，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回应了。

 

云是大地的泪，我是天上的鸟，从此，再无可栖之地。

四季枯荣，春去秋来，生有崖，知无崖，人生空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