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小说翻译)克苏尼亚之子

2022-12-17 09:24 作者:机兵苍熊式  | 我要投稿

SONS OF CTHONIA

JOHN FRENCH

“你凭什么说,我不能坐在这片土地上?我与你不同吗?我们未曾一起分食面包、欢笑、流血和流泪过吗?在道途和岁月引导我们奔赴不同的太阳之前,我不就是那个陪伴在你身边,共同离乡远行的人吗?蹉跎岁月忧我心,沉甸长剑劳我身,可现在我回到的却不是那片桑梓之地吗?你留给我的,就只剩这份刀剑加身的歹毒了吗?难道我们不是该坐下来一起说笑,记起彼此曾互为手足吗?”

                                                            ——节选自《磐石之声》,该书来自统一战争之前的泰拉,具体时间和作者未知。


他醒了,眼前只有黑暗,脑子对于往日名称的呼喊声已经退却了。他能在口中和喉咙中尝到血腥味——血液已经凝结成红色粘痰。他心头涌起本能的恐惧,但时间只长到足以让他意识到这一现象的发生。精神训练之后便将之切断,他冷静了下来。他在脑海中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真正的名字。他是狄俄索斯,罗格 多恩的一位战士子嗣,帝国之拳中的一位兄弟。他在战斗,他受伤了。他本能地想要移动双手,却做不到。一丝恐慌再度闪过,但很微弱,那股情绪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音就被扼杀了。

这里曾有他的十六位兄弟:两个单位,阿斯托加军士被指派为部队指挥官,他们兵力不足。任务的参数和目标在狄俄索斯的脑海中清晰闪过:向下侧和南侧前进,通过补给隧道网络进入采矿隧道区;确认伏击区,与第十六军团分队交战,进行破坏,然后返回到已准备好的阵地中;放任敌军增兵,然后摧毁隧道,这样既能阻止对方前进,又能造成最大的伤亡。一经完成任务,帝国之拳们便撤回到叛军的大门处。但行动过程并未按计划进行。

敌军已经前进了更远的距离,而且兵力多于预期:变种人奴隶、半机械生物、披着装甲却像犬科动物一样在地上跳来跳去的东西。没有伏击,也没有准备杀戮区和战斗过程,只有突如其来的奔袭作战。爆矢弹击中了开凿过的岩壁,嘟哝声、喊叫声和爆炸声从隧道的窄路中滚滚而来,震耳欲聋的声响震颤着狄俄索斯藏在头盔中的头颅。他们不可能守住阵地,只能抓住机会拖延他们足够久的时间来引爆炸药。

“为了多恩与帝皇的荣耀!”战吼声回荡于他耳内的通讯器中,而当其向着袭来的敌群发起冲锋时,狄俄索斯也随着一并吼道。之后一团白色的火光闪过,爆破的轰鸣声隆隆滚过,黑暗随之如洪流般吞没了一切。

一想起这件事,他便突然后缩了一下。那场景是如此的明晰生动,以至于他都察觉到自己本能地眨了眨眼。各种信息在他面前闪烁起来:红色图符、数字、数据。有那么片刻,他全然不知道内容的意义,之后他才集中精神注视起这些信息。他的动力甲仍旧完整,但也受到了损坏;外界大气可供呼吸;武器不知所踪,也不再通过手铠上的接口与动力甲相连。他便埋到了瓦砾层下…

狄俄索斯被掩埋住了,他被埋在了蠕虫洞穴般的隧道中…被埋在了捡拾死者遗物之人出没的黑暗中…在这里,如果你速度也不够快,如果你是弱者,你便会死去。

狄俄索斯眨了眨眼,他的头盔显示屏又恢复了正常。他的动力甲仍有能量供应,还能动弹。其他的红色数据突然又跳动在了他的眼中——是损伤标记,他的身体收到了损伤。但狄俄索斯并未感到疼痛,只看见了跳动在屏幕上的红色图符与警示信号。

狄俄索斯必须活动起来,他还活着,这也就意味着他还能战斗,还能和兄弟们并肩行动,还能死在直面敌人的奋战。

直面敌人…而非被埋在迷失者与失明者出没的黑暗中,而非缓慢地死于窒息,在叛徒的大门之后也不会有人把镜币放在你的眼上。事情没按他们的计划进行。

这一次,狄俄索斯脑中的思绪消散得更缓慢一些。他在等待,并注意到了自己气息中的金属味道。他开始移动,试探着压在自己身上那堆瓦砾的重量,撬动着砖石,最终发现了灰尘与碎石堆的延展松动处,并开始活动。他小心翼翼,一英寸一英寸地活动着,每次只做出一个动作,直到自己的双手解脱出来,之后则是头部。最终他跪到了隧道的地面上,脚下散着一堆碎石。

这里几乎是一片完全的黑暗,狄俄索斯的头盔只能收集到些许的光亮,眼前的世界被勾勒成了粒状的绿色图景。他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下半截躯干与左侧大腿都沾满了鲜血。血液掺杂着灰尘,凝结在了狄俄索斯身上,但血迹仍是潮湿的,仍能沾在他的手指上。一道裂缝横贯了他的腹甲,并随着他的活动而发出刺耳声音。但狄俄索斯并未感到疼痛,只觉得麻木。这种状况不会持久太久。尸体们倒在了地板上——他们都被炸成了包裹在动力甲中的尸块。狄俄索斯看到了一把被半埋在建筑残骸中的爆弹枪,他将之抽出,检查了一下:还能正常使用,弹匣半满。狄俄索斯从弹药中拿出一个装满的弹匣换上,做好战斗准备,然后单膝跪在了爆弹枪旁边那具尸体的一侧。尸体脸朝下趴在地上,动力背包上的通风散热口扭曲变形,并几乎被撕裂开。狄俄索斯小心地将这堆残损的尸体翻过来,尸身随着他的翻动而下垂,就像是由一堆碎肉和碎陶钢拼凑起来的。死者身上披着黄色的动力甲,但在狄俄索斯泛着绿光的夜视视野中,也就成了黑色。他还看到某块碎片上刻着匕首与盾牌组合而成的标志——每当他身处战线,看向自己身边时,他都会见到这个标志:这名死者是萨西乌斯,和他一起被拔擢进入了军团,是与他血脉相通、并肩血战的兄弟。狄俄索斯低下了头。

“你的牺牲将会被铭记,”他大声说到。

“我们中没有谁会被铭记,克苏尼亚之子…”黑暗中传出的这阵话音回荡在石墙间。狄俄索斯站起身,端起爆弹枪,晃动着脑袋,双眼搜索着目标。


戈尔德隆纹丝不动,听着自己的话语消失在黑暗中。他听到了沉重铁靴刮蹭岩石的声响,以及碎石移动时所发出的低沉撞击声。那名多恩之子离他很近…或许吧。在这些隧道中,很难分辨出准确的方向和距离。他们曾说过:在地下,你能听见死者的喘息声,也能感觉到它们呼着热气的咯咯冷笑,但那些狭窄密集的隧道也让他们摸不着头脑。那些蠕动着的神明将隧道用作狩猎之地,当他还是一个拿着小刀,奔跑在隧道中的小男孩时,便听过这些故事。蠕动的诸神创造了隧道,并将其编织成用于捕猎的网络:你无路可逃,被偷取于此处的声响将回荡在彼处,地板上会张开大洞,直接通向等待在下方深处的巨口中。一切声音都是黑暗中的幽灵。你能感觉炼狱的炽热自深处向上涌起,闻到那些东西恶臭的呼吸——它们正等着你,而且饥肠辘辘。戈尔德隆早就把这些老掉牙的故事抛到了脑后,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返回此地,也从未想到自己要等待着气流的一阵变化或一段声响,以此来分辨出一名敌人的方位。他从未想到自己会还乡。

他已经降低了输送进动力甲各系统中的能量,并调低了换热器的功率,原本的嗡嗡声现在变成了低沉的颤动声。汗水开始刺痛他的皮肤,汗珠更是顺着额头流下。他头顶处有一道红橙两色的光亮,那是某种沉睡中的地质构造力量透过岩壁释放出的火光。它恰好照在了隧道的通路上。而在这道黯淡光芒的之后,黑暗被映衬得斑驳且更为浓重。那里可能有个人影,就蹲在视野的边缘处。戈尔德隆用舌头舔了舔牙齿,思忖到。他需要再接近一些,这就是隧道中的杀戮方式。接近敌人,猛然拽住对方的某条肢体,之后便快速无情地进攻,用一切攻击手段全力伤害敌人的躯体,直到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这就是克苏尼亚人的战斗方式。

“你就生于此地,不是吗?”戈尔德隆大声问到,这样能让自己的话音从石壁上反弹开。对方并未作答,没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石头碰撞所产生的声音都没有。戈尔德隆开始走向那团人影。“我也一样,不过是很久之前。我军团中的大多数新手小子们都从未见过克苏尼亚,也未曾来过此地。不像你和你的兄弟们…”

戈尔德隆又接近了对方些许,他几乎能确定:黑暗中有个人影。他必须再靠近些,去确定情况。这是一条生存法则:没有确定你的目标无知无觉,就不能动手杀人。

“你从未离开过这个世界,对吗?”戈尔德隆喊到,他一面移动,一面让声音滚过并传播开,以此掩盖住动力甲的噪音。“被抓走,被选中,然后被改造成军团战士,再被送回你们自己的出生地打仗。克苏尼亚就是你们知晓的一切。宇宙是喜欢嘲弄人的。我军团中的新崽子们把姓名和小装饰涂在自己身上,学着说他们并不理解的些许帮派黑话,目的就是要成为真正的荷鲁斯之子,他们都在模仿我们与生俱来的模样…”他笑了一声,隧道又把笑声返还给他,打破了这片黑暗,听起来就像是从他看不见的地方传来的笑声合唱。“而现在,你也在这里。你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名战士,但你也已经抛弃了我那些新人兄弟们想要的一切。当你死掉时,你得不到镜币,得不到展示你与兄弟们羁绊的战士头饰,你的动力甲和皮肤也不会被标上杀敌计数。你那身黄色的动力甲,你的荣誉和力量,都会像罗格 多恩本人那样,一成不变…”

戈尔德隆停下了脚步。他能看见,前方的隧道中有一名身穿动力甲的战士,甲胄上沾满灰尘,令帝国之拳的黄色涂装变得黯淡无光,隧道中的黑暗笼罩在他身上,地板裂缝处所渗出的橙色光芒为其染上阴影。戈尔德隆能看出来,那名战士受伤了,而且是伤到了左侧大腿和内脏。这会拖慢他的速度,让他反应得更慢,这很好。戈尔德隆冷静下来,理清了思路。他只需进行一击——按照老法子就行:扯断双腿,再扭断上肢,最后进行处决。

“你叫什么?”他喊到。

问题回荡在隧道中,声音在石壁上弹开,仿佛是自四面八方而来。狄俄索斯停住了动作,在他头盔显示器嘶嘶作响的黑绿色背景上,出现了未解的琥珀色图符。他几乎能分辨出声音是来自哪个方向,几乎。在狄俄索斯一片寂静的头盔中,那渐渐消散的问话声听起来是平淡的。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解开了头盔的扣栓。数据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他摘下头盔,固定在了腰带上。当狄俄索斯吸入第一口气时,他鼻腔中满是岩石、尘土和灰烬的气味。他闭上双眼,让隧道中的空气沉降在自己裸露出的皮肤上。这里一丝微风都没有,无法为其带来声音和气味。他周围的隧道朝着两侧分叉延伸出去。这部分区域很古老——是那些第一批凿开岩层进入克苏尼亚这部分区域的人,用电浆焚烧炬融化出了这些隧道。这颗古老世界核心的脉搏剧烈跳动在此地的空气中。

狄俄索斯的脑海中感到了犹豫。他是一名帝国之拳,其他很多人都死在了改造过程中,但他活了下来。他的头脑吸收了各种教训和知识——军团通过神经注入和催眠灌输为他灌注了这些信息。他的身体接受了被植入其中的基因种子,而且适应得够快,足以让他活过加速改造过程。很多人没能撑过来。狄俄索斯知道,这个过程通常要耗费两到三倍的时间。他和兄弟们快速实现了成功改造,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改造过程缩短,削减恢复时间,注入剂量超过安全阈值的促生长和精神增强药物。军团已经进了最大努力,选拔出身体素质和精神韧性最为卓越的候选者。但这场为克苏尼亚——为人类帝国——而进行的战争需要战士,而且也没耐心去慢慢创造阿斯塔特。

在最初的植入阶段,便有候选者死去,而随着精神调整过程开始,死者更多。自我人格完全崩溃、脑出血、神经系统瘫痪——精神问题所引发的死亡率高于植入物排异反应和体能训练所造成的。狄俄索斯幸存了下来,但也付出了代价。他的很多记忆都消失了——或者是看似如此,直到这些回忆随机浮现出来,仿佛他新的自我人格就是螺固在旧有精神结构顶端的一层薄膜。就像其他的兄弟们那样,一经升格为星际战士,他就得到了一个新名字。这样做的部分原因是要表明其成为了第七军团的一分子,摆脱过去的身份,并将身上被损坏的克苏尼亚遗产一并抛弃;部分原因则是他们需要替换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

“狄俄索斯,”他说到。

“狄俄索斯?”他的名字被以疑问的语气喊了回来,仿佛这些回声并不相信他。“这可不是个出自这些小窄巷子的名字。当我问你的名字时,我是指这个地方给你的那个。”

这些话语蹦跳在黑暗中。狄俄索斯眨了眨眼,他无法分辨出这些声音是从哪里来。除非…还有其他的某些东西,有另一种声响隐藏在渐渐消散的回音中,是动力甲低沉的金属颤抖声…

狄俄索斯翻身躲向一侧,几发爆矢弹炸开在了隧道地面的各处。岩石碎片被溅到了他的动力甲上。爆炸声回荡翻滚在隧道中,狄俄索斯也开始单膝跪地,开火还击。他并没有清晰明确的目标,但他已经看到了枪口闪光。狄俄索斯手中爆弹枪的咆哮声与敌人的融而为一,他一边射击一边更换所处位置。他看见了一个身披动力甲的背影,射出一发爆矢弹,看见子弹击中一块海绿色的肩甲后被弹开,炸开在了墙壁上。另一名战士转过了身。狄俄索斯爆弹枪上的弹药计数器闪烁出了红光,他拔下弹匣,换上另一个,但目标已经消失了。他面前什么也没有,只有滚滚的黑暗吞没了爆炸的火光。

狄俄索斯一动不动,之后古老的前诱导本能开始发挥作用。他移动起来,退回到隧道被阴影笼罩着的边缘,开始沿着墙壁行动。那些太过纤薄以至于无法被开采的发光矿脉放出苍白的光芒,稀释了此地的黑暗。逃过一劫之后的时刻是最危险的:感官松懈,戒心放低。在这些时刻中,你能快速地杀掉对手。但狄俄索斯不会让自己死去。

“这是一道死亡之网。这里没有供活人出去的道路,只有死人才能离开。”他喊到。

“所以…”戈尔德隆微笑到。“你还是记起了克苏尼亚之道。”

“你会死在这里,叛徒。我要让你断气。”

“这提议真亲切,”戈尔德隆说到。他已经躲入了另一条隧道,这里的空间更为宽阔,几乎是一片漆黑。他已经耗尽了枪中的爆矢弹,弹药袋中亦是空空如也。他抽出了匕首。“但我也不打算被你杀死在黑暗中。”

戈尔德隆在转弯时停顿下来。他头顶有一些光亮,那道肮脏的光柱是从通往上方地表世界的竖井射入的。他能看见机械设备如幽灵般(模糊)的轮廓,螺固在墙壁上的龙门架,以及某台倒塌的大型钻机——它的鼻部还仍然嵌在岩体中,残骸上的线缆和系统都被扯断了,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扒得干干净净。剩余的一切都开始出现锈蚀。他走到了那团亮光旁边。光线射入的那道竖井很窄,只够一名凡人把头伸进去。一座古老的通风竖井,他思忖到,用于把污染没那么严重的空气导入狭窄矿道所组成的地下世界,好让矿工们能够呼吸。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是在荷鲁斯之前,帝皇之前或之后发生的任何事件之前的往事了。克苏尼亚的矿物已被开采殆尽,内核都已被挖空,它沦为了地狱;人们挣扎求生,争食着尸骸上仅剩的一点腐肉。当大远征部队抵达此地时,那些狭窄矿道还能提供的有价值事物就只剩两样:用于满足征兵需求的帮派氏族民;用于教授给帝皇勇士们的暴力经验。

“你来自哪个氏族?”戈尔德隆喊到,他举起爆弹枪,再次移动起来。

狄俄索斯歪了歪头。那个声音比他预料得更近一些。哪怕是在这些充满声音幻象的隧道中,他也能确定敌人就在附近。

“我属于帝国之拳,”他喊到,在回声的掩护下行动着,以此掩盖动力甲和脚步的声音。“这是我仅有的氏族。”

对方的回答是一阵大笑,笑声渐渐消散为带着回响的轻笑。“我属于真理监卫。当我还生活在这里时,我们和钢铁之齿、无目者都曾倍受人们畏惧。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时间吞食了一切,这并非是耻辱。这些隧道并不良善,它们也培养不出善良的孩子。”

狄俄索斯能看见从头顶那座古老通风竖井透进来的光亮。半坍塌的龙门架沿着墙壁排列,一台被毁的钻机仍旧卡在岩体中。狄俄索斯放缓了速度,他认出了这个地方。在自己被催眠灌输的知识流之外,他看到了一些记忆片段:手拿利刃,蹲在龙门架上,帮派兄弟待在自己身边,盯着人们沿隧道行进——就是在他目前站立着的地方。他走向钻机的残骸,伸手抚摸侧面机体,发现了被铭刻在金属表面的帮派符号。其他的记忆也逐渐浮现出来,展现的是他作为凡人时曾走过的地方。狄俄索斯现在心神不定。

“你知道我们为何要那样做吗?”敌人的声音传来了。“你知道我们为何要奋起反抗帝皇吗?”

戈尔德隆停了下来。他回到了某个隧道起点们的交汇处,隧道们由这里向不同方向分散开。他没有迷路,也不会迷路。他的记忆中储存着完美的路线图,方向感也准确无误——这都是帝皇基因技艺的赠礼。另外,对于这些曾是其摇篮的狭窄矿道,戈尔德隆还有一种(寻路的)本能,这也就意味着他非常确信自己并未迷路。但他并未发现那名帝国之拳——不知怎的,那个后生小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戈尔德隆在等待狄俄索斯作答,在稍纵即逝的几秒钟后,他再次说到。

“我们挺身而出反抗帝皇,是因为他背叛了我们。”

“你们才是叛徒,”回答声传来。“你们的理由无关紧要。”

戈尔德隆转过头,追寻着声音的方向。他找到了那个小鬼,开始奔跑起来。

“我们为他打造了他的人类帝国,”戈尔德隆喊到,他能感到自己话语中的怒意——这番话是从他的喉咙中挤出的。“为了帝国,我们流血牺牲,抛却自己的人性。就是因为我们,他才成为了帝皇,而非另一个军阀——死在这些隧道中的就有类似的货色。而他的赏赐呢?就是在我们为其干完血腥勾当之后,再把我们扫地出门,一脚踢开。”

“你扯谎。”狄俄索斯听见自己反驳的声音颤抖在周围的墙壁上。他已经抵达了自己记忆中的位置。他环顾四周,看见日光从上方某个仅有一拳宽的开口处照进来,而熔岩的光芒也从一道沿着隧道墙壁伸展的裂缝处渗入,二者共同增强了此地的亮度。尘埃悬浮在空气中,翻滚在日光与火光交汇处的阴影中。狄俄索斯的身影悬在他自己面前,这团剪影悬在空中,样子好似从他身上撕裂下的灵魂。

“这是谎言吗?”叛徒的声音传来,他在接近狄俄索斯。“你又是何物呢?你被唤作狄俄索斯,这个名字是他们给你的。而且毫无疑问,是在他们给你植入了基因种子、灌输了催眠知识后才给的。我们曾经要花费数年时间来制造和训练军团战士。而现在,他们是如同生产线上的子弹那样被生产出来——作为消耗品被制造出来。如果你觉得我在扯谎,就看看你自己,看看我们所处的地方——他们制造你,不是为了让你活过这次战争。”

“我是被创造出来保卫帝国的,”狄俄索斯回答到。

“帝国呵!”戈尔德隆放声大笑,他拿起了匕首。“我们就是帝国!没有我们,就没有帝国。我们奋起反抗的是谎言。”他看见了前方的亮光——来自头顶的日光,来自脚下的火光,以及黑暗中的那道人影——那道影子就在他前方的隧道中。他正在奔向那里,他将从黑暗中猛然冲出,用利刃结束这一切。“你不这样看,是由于你被制造成了对真相视而不见的人。但在这场战争中,我们荷鲁斯之子是遭受冤屈的一方,也是正义的一方。”

戈尔德隆从黑暗中猛扑而出。他手中的利刃做好了突刺准备:匕首会刺入帝国之拳身侧的伤口,捅进其躯体深处,切开皮肉骨骼,向内割开脏器;同时戈尔德隆会将撞向他,将之压倒在地,以对其进行突刺、劈砍和猛击。当这场血腥的厮斗结束时,地上之后剩下一具被撕裂的尸体,而戈尔德隆会喘着粗气踩在那具残尸上,他的杀戮行动也就此完成。

但他的敌人并不在此地。灰尘盘绕在戈尔德隆周围,截住光芒,投下阴影,在空气中组成一团幽灵般的尘雾。他感觉到自己的动力甲和呼吸所发出的声音被从岩石上反弹开,感觉到自己因震惊而眨了眨眼。

几发爆矢弹从侧面击中戈尔德隆的腿部,以折断骨骼的力道击碎了陶钢层,令动力甲(表面)开裂。戈尔德隆摔倒在地,眼前的世界破碎成了黑白两色的痛苦碎片。

狄俄索斯从黑暗中大步走出,并在前进的同时再度开火,爆矢弹钻入戈尔德隆双腿,爆炸和弹片切断了这两条下肢。帝国之拳拔下空弹匣丢在地上,重新换上另一个。戈尔德隆挣扎着向后爬去,依靠肌腱带拖拽着自己已成为残缺肉块的双腿。他的匕首仍握在右拳中,他撑起身子,弓起手臂,准备将其投出去。狄俄索斯端起爆弹枪,瞄准,开火。戈尔德隆右手被炸烂,匕首的残骸被溅到墙壁上,叮当作响。另一阵剧痛袭来。喷溅到各处的鲜血被地板渗出的橙色光芒映为黑色。狄俄索斯继续前进,有条不紊,冷酷无情,一直用爆弹枪对准荷鲁斯之子。戈尔德隆能看见沾在这名战士脸上的血迹,以及磐石般冷酷的双眼。这是克苏尼亚人的样貌,彻头彻尾的克苏尼亚人。现在狄俄索斯正俯视着戈尔德隆,后者明白:下一发爆矢弹会把自己的脑袋从身体上扯下,然后自己的胸腔也将遭到摧毁,喷涌而出的血液会溅到帝国之拳黄色的动力甲上——不过在地下隧道中,戈尔德隆眼前的一切都为黑色…这就是老法子,被如此杀戮掉的敌人不配有帮派荣誉,他的双眼处也不配被放上映照黑暗的镜币,这是叛徒的死法。

戈尔德隆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对着枪口咧嘴一笑。狄俄索斯开始扣动扳机,戈尔德隆则抽出了另一把匕首——他之前用身体将其遮挡住了。

狄俄索斯看见了刀锋的寒光,开火射击;戈尔德隆也用利刃刺穿了他的膝盖,撕裂开了他的膝窝。帝国之拳摔倒了,爆矢弹没有命中目标,只是炸碎了岩石。

永远要留神你没看见的那把刀…他自己也想了起来。有人动作敏捷且还活着,有人动作敏捷却死掉了,区别就在于是否注意到了这点。然而,他并没看到那把刀。现在,戈尔德隆扑到他身上,将他拽到,把他的爆弹枪紧紧压住。荷鲁斯之子用力将刀尖刺向狄俄索斯的下颌处,血液从被划破的皮肤中渗出。狄俄索斯得到了一秒钟的时间,虽然这点儿时间都不够他喘一口气,但却足以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历历往事。

他看见自己正跑过这些隧道。他看见了兄弟们的面庞,他们都身披黄色的动力甲,上面铁拳状的纹章意味着他们即便战死也永不言弃,他们是血脉相通、并肩血战的兄弟。他总是要死的,于是他便手上沾着敌人的鲜血,呼吸着肺里最后的空气,在这个没有光亮的地方等待着寂静的降临。那个时刻已经到来,而狄俄索斯也已经呼出了最后一息,完成了最后之事。这一切本可能是不一样的。他的生命本可以早点结束——作为叛徒们某场战争中的一件工具,为了氏族们的荣誉和无人铭记的首领们而死

他的体内正在被注入生化炼金药剂,但已经无所谓了;他接受过的一切催眠训练、军团历史课程与荣誉信条都变得不再重要——现在,它们真的没有意义了。他就要以帝国之拳战士的身份,以罗格 多恩和克苏尼亚嗜血且桀骜的子嗣的身份死去了,这是现在唯一重要的。

狄俄索斯努力抵抗了最后一阵,他尽力挣脱开,尽力举起自己的武器。他最后感觉到的是刺在自己下颌处的刀尖。

戈尔德隆向后一缩,抽出了匕首。现在,他还能闻到的就只剩血腥味:他自己的,以及死在他身边这名战士的。隧道中突然变得万籁俱寂。疼痛感已经消退成了他意识边缘之外的麻木感,这标志着他已经遭受了过于严重的创伤,躯体只是在遮蔽住无法愈合的伤痛。他丢下了匕首。身边死去的战士瞪着天花板,双目不瞑。

“这里,没有供人出去的道路,”戈尔德隆说到。他的话语带着回音,消失在了黑暗中。“这是一道死亡之网,你说的。你说对了。这些隧道不是闭环,就是被堵住了。不管怎样,你我二人都要死在这下面了。”他顿住了。他的视界正在变得灰暗,边缘处的景观模糊起来。他只能尝到铜铁的金属味道。“你一上来就握住了刀锋…但你打得很棒。”他微笑着说到,鲜血从口中涌出。“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这里。或许是泰拉,或许是其他世界上的某地,但不是在这里,悄悄地死掉,就像之前来过的人们的那样,被放干鲜血…万事终了,我还是个克苏尼亚人。”他眨了一下眼睛,却发现自己几乎不能再将双眼睁开了。而等他再度撩开眼睑时,一切都变为了视界边缘处的黑白残像。寂静在等待着他,而且就在此地。

戈尔德隆正在失去力量,他的手摸索向了自己的胸口,拽断了挂在脖子上的线绳。黑夜正在降临于克苏尼亚,镜币闪着苍白的光亮。戈尔德隆注视了它们好一会儿,之后便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将其捏住,缓慢笨拙地盖到狄俄索斯的双眼上。他向后一靠,感受着等待中的黑暗从身下涌起,最终为其而来。

(小说翻译)克苏尼亚之子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