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头】再说爱你可以吗(17)

两个人相互辉映,光芒胜过夜晚繁星。

拉好行李箱,王楚钦将行李箱竖起,把拉杆拉出来。
“手机,身份证,充电宝,都带了没?”
孙颖莎戴着口罩点头。
王楚钦不放心:“我看看。”
孙颖莎撑开随身的小包,示意他检阅。
王楚钦把东西一一拿出来。
耳机、身份证、充电宝、手机。
挺好,这次没忘。
王楚钦检查完手机和充电宝的电,又挨个放回包里。
“行。”他拉着行李箱,出了卧室门。
孙颖莎跟在身后。
玄关处他朝前一扬下巴:“你走前面。”
孙颖莎也不问他要干什么,直直就往外走。
王楚钦从自己的包里扒拉出一包手帕纸,末了把她的包拉上拉链。
今天是孙颖莎回家的日子,王楚钦送她去车站。
其实她上个星期就已经放假,但迟迟没走。
至于什么时候回家,他没问,她也没说。
直到何卓佳第三次问她什么时候回庄里,她终于下定决心。
腊月二十六,不能再拖了。
孙颖莎换好了鞋,站在门外看着王楚钦忙活。
确认门窗紧闭、水闸关好,电则只保留了冰箱的电路。
王楚钦巡视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
“走吧。”
他换好鞋,带上了门:“来锁一下。”
孙颖莎抬手把手柄提了一下。
两人并肩下了电梯,王楚钦的车停在地库。
他打开副驾的门,孙颖莎上车。
绕回驾驶座,王楚钦拉开车门坐上去,启动车子,驶出小区。
正值晌午,阳光晃眼,王楚钦摸出了墨镜。
孙颖莎无意识地舔了舔牙。
车里安静得有些反常。
她僵着背,小小地透了口气。
身下坐垫迅速升温热起来,她挪挪屁股,又抬手挠了挠脸。
“怎么了?”王楚钦的声音响起。
“啊?”孙颖莎应。
“坐不住?屁股上长猴儿啦?”他半开玩笑,语气轻松。
孙颖莎没说话。
王楚钦说:“到高铁站还要一会儿,你要不要眯一会儿?”
孙颖莎摇摇头。
一个红灯。
王楚钦踩下刹车,侧头看她。
孙颖莎知道王楚钦的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身上。
但她不想看回去。
她突然变得别扭,或者说她感觉有些尴尬。
这尴尬来得莫名其妙,又似乎有迹可循。
“放首歌听?”询问的语气,带一点安抚。
她点点头。
王楚钦捣鼓了两下。
钢琴前奏流出。
这首歌孙颖莎有印象,是一首有点年纪的歌了。
【拨开天空的乌云,像蓝丝绒一样美丽】
【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王楚钦又侧头看了她一眼。
绿灯亮起,后车响起催促的鸣笛。
他转过头去。
孙颖莎细细地无声地呼了口气。
车子缓缓地行进。
临近假期,出行的车辆在不同的路口汇入,主道的红灯渐渐密集起来。
每个路口平均等待两个红灯才可能通过。
孙颖莎在不断踩下的刹车和松开的离合间逐渐有些昏昏欲睡。
又是一个红灯,王楚钦轻点刹车。
目光掠过手腕,表针平缓地擦过每个数字。
心尖忽然冒上些许酸涩,他皱皱眉。
从羊肉火锅店回来的当晚,孙颖莎就和他直白地说了。
“哥哥,你一个人在北京过年,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听到没。”
只是一句话,王楚钦就懂了。
其实他做了心理准备。
因为席间孙颖莎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态。
她就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
他以为……
孙颖莎见他低着头,五官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她靠近他的身体,抓着他的手说:“今年……有点太突然了。”
“我没想好怎么和我爸妈说……”
“而且,我不想给你负担。”
他知道。
他们……有点突然。
他知道的。
王楚钦笑了一下,抬起头:“这有啥。”
他扬起笑脸:“这肯定有点突然了,没事儿,我……我其实也没准备好。”
“今年怪我不够努力,明年,明年我争取有个登门的机会。”
他把孙颖莎拥进怀里:“我没事儿,你别操心我。”
“你回去好好儿把年过了,等你回北京那天,我接你。”
绿灯亮起,他轻踩油门。
孙颖莎在迷迷糊糊中有些清醒。
她没有睁眼。
窗外的阳光铺在眼皮上,眼帘下是金色红色与黑色交叠的奇怪感受。
她闭着眼听声音。
只有音乐和轻浅的呼吸声。
可能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狂跳不止。
她想起那晚和王楚钦说起回家的打算时,他的呼吸和心跳。
他笑着,可谁笑起来嘴角是向下的——比哭还难看。
被拥进怀里时,耳畔听到的是砰砰砰的心跳声,又快又重。
他很难受。
孙颖莎也有些难受。
见家长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她有信心,能够顺利地完成这一步。无论是她父母,还是王楚钦的父母。
可她希望慢慢来。
两人的关系一旦经过父母,就会像江中的小筏,被水流推着走。
她想要爱漫过呼吸之间的那种稳定和缠绵。
而非外力的推波助澜。
她希望,有足够的时间去相处,去体会。
像春雨一样慢慢渗透。
润物细无声。
王楚钦在清嗓子,低低的,生怕吵醒她一般。
她睁开眼。
男人的侧脸就映入眼帘。
可能是她目光太灼热,王楚钦很快发现她醒了。
“渴吗?”
孙颖莎摇摇头,像个懵懂的小孩。
他从鼻息之间哼出一声笑。
“哥哥。”她开口,声音很轻。
“恩?”车多,王楚钦全神贯注地盯着前路,随口应了一声。
孙颖莎顿了顿,她没办法很坦然地说出那句话。
调整了下呼吸,她问:“我不让你和我一起回家,你生气吗?”
王楚钦一怔。
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说起这件事。
他斟酌了下措辞:“不生气。”语气平静又坚定。
“真的?”孙颖莎飞快地反问。
“真的。”王楚钦飞快地回答。
孙颖莎看着他的侧脸,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转过来脸。
“是吗……”
前方又是红灯。
王楚钦“啧”了一声:“还好我们出来得早,不然这堵得怕是赶不上车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孙颖莎:“真的。我不生气。”
“你说有点儿失望,那是真的。但是生气是一点都没有生气。”
他的语气转为认真,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这是你的权利。”
“你拥有做一切决定的权利,不管是什么选择,我都尊重你。”
王楚钦压过来,在她的眼皮上轻轻啄了一口。
“别想太多,乖。”
孙颖莎在这个温柔又珍重的吻里迷迷糊糊地飘回了石家庄。
来接她的是堂哥孙拓昭和堂弟孙拓明。
“姐,你居然能找到出来的路。”孙拓明把孙颖莎带回来的两大箱子摆上后备箱,“真重啊!”
“我为什么找不到出来的路。”
对着这个张口就损她的堂弟,孙颖莎可没惯着他,一拳头砸在他肩膀上。
“这还用说,全国人民都知道。”孙拓明坐在副驾上,“哥,你知道不?”
“嗯。”孙拓昭开车,没工夫搭理小学鸡们。
孙颖莎扁扁嘴:“我现在坐北京地铁都不会迷路了好吗?”
孙拓明扭头一笑:“那能一样吗?北京地铁写的都是中国字儿,英语你又看不懂。”
孙拓明说的是两年前的事。
洛杉矶奥运会赛程结束后,她跟着女队出去玩,结果在地铁里转错了线,手机还被偷了,短暂失联一小时。
联系不上,又不知道人在哪,可把一群人吓坏了。
这件事被国内争相报道,个个媒体都把她塑造成迷糊蛋,害她30了还在受这个委屈。
这件事太过丢人,她平时很少想起。
如果不是孙拓明说起来,她的潜意识是很愿意忘记这件事的。
孙颖莎忽然心头一动。
她还记得回来时王楚钦脸色铁青,看谁都一副下崽儿的母鸡一样。
从那天起一直到回国,除了睡觉上厕所,其他时间他几乎寸步不离。
曹巍还笑话他:“你把孙颖莎拴在裤腰带上算了。”
孙颖莎坐在车后座上笑了出来。
他真的差不多把自己拴在裤腰带上。
刚刚下高铁,他就打电话过来,接人的地点在哪里、怎么出站、别走反方向、别盲目地顺着人流量走,抬头看下指示牌。
孙拓明被孙颖莎突然的笑容蒙住。
孙拓昭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要说年味,还是老小区更浓。
孙颖莎站在阳台上往下看。
她家住在单位家属院里,这楼有点年头了。
四邻都是住家户,没什么外来人口,家家户户晒腊味,年味满溢到快要漫出来。
回家了真好。
回家真的不好。
王楚钦看着孙颖莎发过来的消息,把自己整个人砸进沙发里。
「到家啦!」
「猫猫表情」
他盯着日光里跳舞的尘埃,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的快乐太明显,明显到他不想回消息。
强撑着回了一句「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他乏力地站起身。
他还没吃饭。
手机嗡地响了一声。
孙颖莎的头像图片突然一变:「不累,一会儿陪妈妈再去逛逛街!」
感叹号。
还换了新头像。
他媳妇儿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回家的快乐。
只差把开心两个字刻在脸上——下一秒媳妇儿的名字状态改为了【开心】。
王楚钦更加郁卒。
本来就淡薄的食欲变得更加淡薄。
手机嗡嗡响个不停。
「耶!今晚吃我妈做的虾」
「太幸福了!」
「我妈妈做的虾天下第一好吃!」
「你看,这个虾还是活的!这么大!!」
隔了一会儿,手机又嗡了一声,是一段视频。
王楚钦伸手按了一下播放键。
镜头对准了放在不锈钢盆里的虾,个大肉厚。
“你看!”孙颖莎的声音很大,“这——么大的虾!”
她听起来好快乐。
王楚钦感觉自己不那么难受了。
“哥哥,下次你来了一定要尝——”话音戛然而止,“噢你海鲜过敏哦……”
“没事!我妈妈做的鱼也很好——你也不能吃哦……”
“那没事!我妈妈会做很多菜!我爸爸也会做!!”
“我也会做!我锅包肉做的老好了!”
噗嗤,王楚钦笑出声。
孙颖莎的大嗓门儿在空落落的房间里回荡,鲜活又明朗。
冲散了他刚刚酝酿出来的一些消沉和孤单。
王楚钦回了一个表情,放下手机走进厨房。
吃点饭吧。
饿了。
这是孙颖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异地恋。
她觉得有点新鲜,见不到面,只凭着打字和语音,分享生活琐事。
有一种自然的亲昵。
对她来说,每天问王楚钦吃什么,也变成了日常。
他的胃不好,生活作息又差,她必须得问问。
王楚钦早晨回消息总是不太及时,经常到半中午了才回复一句睡醒了。
然后到中午就会发来一张图片,大多都是他正在吃的,或者正在做准备吃的。
一日三餐,他基本上只能保持吃两顿。
今天腊月三十,孙颖莎起了个大早,忙着贴春联贴福字。
她抽空给王楚钦发了个消息。
「哥哥,大年三十起来贴春联了,春联我买了忘记取,在快递驿站。」
王楚钦回的很快。
「已经取了」
孙颖莎翻出了自己的快递信息。
「还有这几个,你帮我拿一下。」
王楚钦像是正在抱着手机,又是秒回。
「我绑定了你的账号,可以一起拿,这些我都拿了。」
自从两人重新在一起后,进展飞速,几乎算是直接进入半同居状态。
孙颖莎的那套房子现在最大的用途就是偶尔回去拿衣服。
孙颖莎点点头,小王办事就是靠谱儿!
不知道哪一栋飘来浓浓的做肉的香味。
就着冷冽的空气她狠狠地吸了一口。
好香。
想起什么似的,孙颖莎又抱着手机嘚嘚打字。
「我快递里有几瓶香薰,有一瓶送给你的。」
翻出网购截图,她又打字。
「这个,月下雪松」
王楚钦回「好~」
「我也有礼物买给你,等你回来。」
孙颖莎咧嘴笑笑,没再回消息,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去客厅逗小侄儿。
今天大年三十,大伯大娘公务在外,所以堂哥堂嫂带着堂弟和小侄儿来一起过年。
小侄儿才两岁多,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
孙颖莎逗弄他的小手,白嫩嫩的小胖手攥住了她的小指头。
“哇——嫂子,他可真有劲儿啊。”
堂嫂笑了:“小孩儿力气都很大,你小心点,一会儿要是拽你头发更有劲儿。”
孙颖莎笑得开怀,露出兔子牙:“真的呀?”她的手去拨弄小侄儿的手,“怎么还拽头发呢,男孩子可不能拽女孩子头发。”
堂嫂瞧着孙颖莎,心想这堂妹半点不像30岁,换上校服还能去高中混混。
她忽然心中一动:“莎莎……”
孙颖莎抬眼:“恩?”
堂嫂被大大的眼睛和上翘的眼尾勾了一下,莎莎——好有女人味啊。
她眨了眨眼,收回了思绪:“你怎么不把对象带回来啊?”
孙颖莎和王楚钦在一起的事情全家都知道。
可能是没想到会突然问,孙颖莎一时没回答上来。
堂嫂打圆场:“我随便问问。”
孙颖莎又去捏小侄儿的手:“我觉得有点快。”眼睛看着小侄儿,话却是在回答她。
堂嫂一愣。
听孙拓昭的意思,这俩不是一天两天了。
老大不小了还没结婚,过年也不带家来,是……成不了吗?
可是听说这回男方买了很多年礼寄来。
堂嫂压下心里的疑问。
两家确实是非常近的血亲,但孙颖莎始终还是不一样的。
她又是嫂子,隔了一层,个人私事她也不好多问。
孙颖莎也没再解释。
她回来时就和父母解释了一遍,父母也是支持她的。
这就足够了。
中午吃的是饺子。
全家上阵包的,什么馅儿都有。
她敞开胃口炫了三十个,这会儿有点胃胀。
洗完碗,她扶着腰给王楚钦发消息说自己吃撑了。
王楚钦隔了一会儿回复「我给你揉揉」。
孙颖莎撇撇嘴,问他在干嘛。
王楚钦回的很快「在看关练唱歌」,他今天在关练家。
很快又发来一条「要看吗?」
孙颖莎当然想看,可问题是能看吗?
王楚钦回「你想看就能。」
视频邀请声响起,吓了孙颖莎一跳。
全家人的视线像雷达般扫过来。
孙颖莎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人打电话不看时间,面上平静地按下了接听。
“宝宝,干嘛呢?”王楚钦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比平时显得要醇厚些。
这个称呼听的孙爸眉毛一跳,孙妈慢慢咧开嘴。
堂哥堂嫂不动声色,耳朵却已经竖起来了。
只有在书房打游戏的堂弟和两岁的小宝儿咿咿呀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平时不觉得,当着父母家人的面,这个称呼有点肉麻。
可是她也不好躲开家里人,倒显得自己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孙颖莎强压下尴尬,硬着头皮坐在客厅里看着屏幕里的人:“刚吃完饭。”
咦,他好像瘦了——明明昨晚视频的时候看起来还行,怎么现在就瘦了。
王楚钦笑的像朵花儿:“三十个饺子?恩?”打趣的语气再明显不过。
他扭头对着关亮两口子大喊:“爹,师娘,莎莎一顿吃三十个饺子。”
孙颖莎气得在屏幕这边连名带姓喊:“王楚钦——”
王楚钦隔着屏幕毫无惧意,举着手机,关亮和吴雪凑到镜头前笑着看她。
关亮说:“莎莎,除夕了,过年好啊。”
孙颖莎眯着眼笑:“关练,吴指,过年好,明天给您二位拜年!”
关亮点头:“好好好。”他识趣,戳戳吴雪示意给年轻人腾位置,王楚钦大喊:“哎——您二老别走啊,莎莎刚刚吃了三……”
关亮板着脸,一巴掌拍在后背上:“你管人家吃几个饺子。去!去别的地方,别耽误我唱歌。”
老头儿晃晃悠悠走了,王楚钦呲牙:“我找个地方。”
孙颖莎瞧着王楚钦笑的惬意:“还是关练好,能治治你。”
王楚钦走到阳台暖房,把阳台门一关,唱歌声儿小了不少。
他笑得荡漾:“你也能治我啊。”
哧——堂嫂低低的笑声,孙颖莎听得清清楚楚。
她摸了摸鼻子,又清清嗓子:“别瞎说。”
王楚钦有点上头。
好几天没有抱着女朋友了,他此刻荡漾得有点过分。
他说:“想我没?”刻意压低了声音,酥酥的,又有点说不出来的二。
噗——吃吃吃——堂哥看到她拧眉,立刻压低了笑声。
孙颖莎没说话,撩撩头发,又把它们挂在耳后。
以为她在吊自己胃口,王楚钦笑起来:“想我了没啊,孙颖莎,说啊——”
不知道是谁笑了出来,声音很大。
孙颖莎尴尬的要命,只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喝多了吧你,我挂了。”
王楚钦刚想说话,微信“噔”的一声,视频挂断了。
定定地出神半晌,笑容从年轻的面庞上收起。
望着窗外,他是真的想她了。
关亮的歌声传来,王楚钦摇摇头,不咋好听。
好在这是个独栋小楼,要是单元楼该吵着扰民了。
“想我了没啊孙颖莎~想我了没啊孙颖莎~”笑得最大声的堂弟不知道打哪钻出来,贱兮兮地模仿着。
堂哥堂嫂低头笑得肩膀发颤,孙爸孙妈努力绷着面孔佯装无事发生。
孙颖莎想笑,又尴尬地笑不出来,她站起来:“孙拓明!欠揍了吧你。”
满脸通红,毫无威慑力。
堂弟笑嘻嘻地凑过来:“姐,你对象不会是个二傻子吧。”
“还管你吃几个饺子,真无聊。”
孙颖莎眯着眼笑了一下:“没见过谈恋爱?”
堂弟呲牙:“没见过傻子谈恋爱。”
事实证明,即便是退役的运动员,也是有可能一肘子送人上西天的。——来自差点享年19岁的孙拓明。
中午吃完饺子,下午就要准备年夜饭了。
有几个大菜是上午准备好了的,今晚热一热就行。
有些菜得现炒,大厨孙爸和二厨孙妈忙不过来。
孙颖莎按照吩咐,把所有的菜洗净,蒜拍好,她的任务基本就完成了。
她回到房间里给王楚钦发消息。
思考了片刻,她还是回答了刚刚王楚钦的问题:「想了。」
王楚钦回过来:「我也想你了」
冬日的下午总是过得很快,才刚刚三点钟,日光已经有些西行的意思。
金红色的日光透过窗,落在墙壁上,映出防盗窗格的形状。
孙颖莎转头望去,窗外树干虬结,在空中支成一副萧瑟的形状。
孙颖莎摸了摸脖子上的玉,温热的,带着自己的体温。
她拿起手机回复:「好想你」
爱真的好奇怪。
它可以横跨时间空间,让两个在完全不同的地方,面对不同境遇的人,相互感知,相互感受。
它能无视所有条件,准确地传达出足够的信息。
它能改变一个人最初的想法,做出新的选择。
思念在这一刻变得清晰可见,几乎化成了实质性的物质。
触手可及。
窗外萧瑟和窗内火热,在这个普通又不普通的冬日里,孙颖莎品出了真真切切的缠绵。
手机响了一声。
王楚钦回她:「那我们一起听听歌吧」
他们以前也会一起听歌,那几乎都是孙颖莎睡不着的日子。
三秒睡的小姑娘也会有为明天为以后忧心痛苦的时刻。
打开音乐软件,唯一一个关注人发来一起听的邀请。
孙颖莎加入一起听。
由王楚钦来主导歌单。
音乐也很奇怪。
音乐就好像一个人在你耳边低语。
让你听得清又听不清,在茫茫然中轻飘飘睡去。
这一睡就睡到天黑,孙颖莎是被堂嫂叫醒的。
堂嫂说还有几个菜就能吃饭了,起来先玩一会儿。
孙颖莎挣扎着起来,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多了。
两只耳机早已经掉了,散在枕头下面。
她将一只耳机挂在耳朵上,另一只收进盒内。
里面的音乐还在放。
她揉了揉眼睛,微信置顶里,王楚钦在最顶上,没有新消息发来。
她问「你在干嘛呢?」
对面没回。
孙妈在厨房里剪虾——这是晚上要做给孙颖莎吃的,必须活虾现杀。
这孩子连吃四天虾,一点儿也不带腻的。
灶上炖的砂锅开了,她探出头来:“谁来搭把手?”
其实这话也只有孙颖莎能接。
孙爸和堂哥孙拓昭在下棋,孙拓明出去买东西了,小侄儿还小离不了堂嫂。
孙颖莎从卧室里出来:“我来我来。”她钻进了厨房。
孙妈把虾撂进沥水篮里:“你把虾剪了。”
“好嘞。”孙颖莎戴上孙妈脱下来的橡胶手套,“咋剪?”大大的眼睛里眨巴眨巴,透着刚睡醒时清澈的愚蠢。
“……”
是挺为难她的,让她帮着翻个锅洗个菜还行。
剪虾,有点难了。
孙妈默默了一下:“手套给我。”
“好嘞。”孙颖莎麻溜儿脱下手套。
“你把砂锅盖儿掀一下,”孙妈看着她,“拿那个隔热手套,别用——嘶,叫你别用手!”孙颖莎被烫了一下,连连吸气。
虾是剪不成了。
孙妈把手套一摘,三两步走到她身边:“我看看手。”
孙颖莎把手翻过来给她看:“没事,就是烙了一下。”
孙妈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问题确实不大:“好了,你别着手了,出去吧。”她把砂锅盖掀开,又调小了天然气。
孙颖莎看她忙得团团转,抿抿嘴:“但是我想帮你。”
孙妈摇头:“你真想帮我,就早点把小王带回来,我也好使唤使唤他。”
“你也是,大过年的叫他一个人在北京过年像什么样子。”
孙颖莎一愣,杵在原地。
孙妈轻轻推了一下孙颖莎:“快出去吧,一会儿又给手烫了,快出去出去吧。”
孙颖莎挠挠头,从厨房里出去了。
被烙过的地方有点火辣辣的,虽然不是很疼,但也不是能被忽略的程度。
她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
自己在生活这方面,好像是有点笨。
也不认路,也不会做家务,也分不清方向,也不会开车。
她有些闷。
这种闷在吃完年夜饭而王楚钦一直没给自己发消息之后,凝结到了顶点。
她抱着碗,吃的有些没滋味。
虾挺有滋味的,但是心里没滋味。
怎么中午还在问她想不想她睡了一个下午觉就变了呢?
怎么就一个下午也不发一条消息呢?
因为前几天聊太多了,所以今天没话聊了吗?
这还是热恋期该有的表现吗?
孙颖莎把虾仁混着米饭嚼吧嚼吧咽下去。
手机屏幕始终保持着黑暗。
吃完晚饭,堂弟闹着要去看烟花。
“哪有烟花,现在都禁燃禁放了。”堂哥反驳。
“不是!今年允许了,在指定地点会统一组织,自己带的上交了也会安排统一燃放!”堂弟显然做了功课,把官方发的信息读给众人看。
“晚上11点才开始,现在才几点,这么早过去干嘛?”堂哥还是不同意。
“哎呀!”堂弟急了,“我和我那帮哥们儿说好了,吃完饭我们就过去!”
半大的小子闹起人来也是要命,堂哥被缠的没办法,只好挥挥手让他赶快滚。
得了令的堂弟一蹦三尺高,噔噔蹬跑进厨房:“姐,我能提前预支压岁钱吗?”
孙颖莎头都没抬,心不在焉地洗碗。
堂弟晃晃她:“姐——”
孙颖莎一个没拿稳,当啷一声,盘子碎了。
孙妈过来:“什么碎了?”
堂弟挠挠脑袋:“盘子,我不小心打碎了。”
孙妈点点头:“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孙颖莎看了他一眼:“你把碎盘子拾起来,包好丢掉,等下我转给你。”
堂弟“昂”了一声,临走之前看她一眼:“姐,你没事吧?”
孙颖莎摇摇手。
她没事,只是心里有点闷。
孙妈叮嘱她记得扫清瓷盘碎渣,陪着孙爸下楼散步去了。
一切收拾停当,孙颖莎擦上护手霜。
手机嗡了一声。
她双手来回抹匀护手霜,眼睛去看手机。
感应到人脸自动解锁,屏幕亮起。
通知栏里一行【王楚钦发来一条消息】。
她唇角扬起,露出好看的兔子牙,点开了微信。
王楚钦:「吃饭了吗?」
嘴角又迅速压下。
没劲。
她等手上的膏体吸收,捏起手机回复「吃了」
王楚钦又很快回过来「吃的什么?」
她把开动之前拍的年夜饭发给他。
王楚钦回「好丰盛」
她舒展了眉。
找到沙发坐下,电视里已经在放春节联欢晚会。
她抿着嘴,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吃完饭了吗?」
王楚钦回「吃完了」
干巴巴的三个字。
孙颖莎又拧了眉。
王楚钦「你买的那瓶香薰很好闻。」
他发过来一张照片,他的手捏着小小的深棕色玻璃瓶。
是在白天拍的。
「早晨点了一会儿,很喜欢。」
孙颖莎笑了笑,低头回消息:「那回去再买。」
可能是回去两个字取悦了王楚钦,他发了个表情,没再发消息过来。
耳机里的音乐一直在放。
刚好放到了前几天在车上听到的那首歌。
【拨开天空的乌云,像蓝丝绒一样美丽】
【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孙颖莎看了一眼手机。
原来这首歌就是爱就一个字。
她当然知道这首歌。
客厅里电视和小侄儿的声音交错,还有一些小区里短促响亮的鞭炮声和狗叫声。
随后有硝烟的味道弥漫开来。
窗外几乎万家灯火,正是热闹的繁花景。
耳机里唱到「两个人相互辉映,光芒胜过夜晚繁星」
孙颖莎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音乐声变得清晰可辨。
【我想你,鼓足勇气,凭爱的地图散播讯息】
【但愿你没忘记,我永远保护你,从此不必再流浪找寻】
客厅里堂哥堂嫂逗弄小侄儿的声音传来。
孙颖莎忽然体会到了孤单。
又或者说是想念。
她好想听听王楚钦说话。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哥哥,我能给你打个电话吗?」
王楚钦回「怎么啦」
什么怎么了,想你了啊。
孙颖莎有些尴尬,她知道他在关练家里,不是那么方便。
她说「你不方便说话也没关系,我听听你的声音也行。」
王楚钦回了段语音:“想我啦?”
孙颖莎抿着嘴笑「是啊,不行吗」
王楚钦回「行」
孙颖莎按下视频电话。
好奇怪,他们好像在网恋,好羞耻。
王楚钦接了,他那边很黑,只能凭手机屏幕的光判断他的表情。
好似没想到是视频电话,他楞了一下。
孙颖莎也愣了一下:“哥哥?”
王楚钦顿了顿:“恩?”
“你在哪?”他在的地方好黑。
“在……车里。”王楚钦有些无奈。
“你在车里干啥?”孙颖莎不解,“接我电话还要躲到车里吗?”
“……”王楚钦没说话。
他的沉默令孙颖莎越发不解:“你不是在关练家吃饭吗?”
王楚钦按开车灯,昏黄的灯光里隐约看得清他的五官,眼窝和唇隐在阴影里,折出好看的形状。
孙颖莎的心突然加速。
她的大脑跳出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
“你……”
“你该不会在我家楼下吧?”
王楚钦的沉默就是默认。
孙颖莎的心狂跳。
她推开房门,没有换鞋就狂奔出去,没有听到身后堂哥惊讶地问她去干什么。
跑下楼,外面的雪堆得厚厚的,有零散的红色爆竹碎片,还有一些脚印。
她一脚踩了进去,被挤压的雪发出咯吱的声音。
很好,还没冻上,不滑。
她踩着雪一路小跑。
老小区是实体的院墙,灰扑扑的,纯水泥堆起来,从里面看不到墙外的情况。
所以她只能挨个小区院门找。
也许吧,也许是她孙颖莎天生运气好。
第一个门就找到了。
一辆京牌的越野静静地停在院墙的拐角处。
在黑夜里一声不吭,像个沉默的骑士。
车里亮着昏黄的灯,映出车里驾驶座上那人的面容。
好巧。
那人长得和她男朋友一模一样。
孙颖莎走近,才发现车窗半开着。
王楚钦的左手夹着一只烟,呼出一团青色的雾。
见她过来,他微微舒展紧锁住的眉,眼睛却定定地黏在她身上。
她走到副驾驶座的车门边上,没有上车。
王楚钦坐在越野车里,有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他低眸看着孙颖莎。
捏住烟嘴深吸一口,他将剩余的烟丢进雪窝,吐出最后那团烟雾,探着腰打开车门。
孙颖莎坐上来,看着王楚钦。
他面色有些沉,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凶狠。
看着像是生气,但闻起来的气息不像是在生气。
她还在消化这个事实。
消化她的男朋友会飞,会闪现,会传送这个事实。
明明下午还在北京,转眼突然出现在她家楼下。
王楚钦舌尖舔着牙龈内壁,忽然开口:“傻了?”
语气算不上很好。
孙颖莎眼睛晶亮,乖乖地点头。
王楚钦舔了舔唇:“草。”他抬手把灯关了。
眼前忽然变得黑暗,周身被浓郁的烟草味覆盖。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感官总会被放大数倍,孙颖莎敏锐地感觉到灼热气息贴近。
一只温热的手从耳后托住自己的脸,微微用力,将自己的脸抬向他。
王楚钦的唇贴上来,用力地吮住她的下唇。
她屏住呼吸。
这人像是发狠又像是不舍。
反复舔吮了几遍后,他的上排牙齿咬了咬她的唇瓣,随后舌尖一顶,撬开了她的唇齿。
浓烈的烟味充盈口腔,他嘴巴里是苦的,并不好闻。
孙颖莎闭着眼,接受来自他的亲吻。
他亲得很用力,可她却感觉到这个吻纯粹得不带任何情欲。
黑暗里孙颖莎微微睁开眼。
王楚钦没有闭眼,他在盯着自己。
即便是沉沉黑夜里,也能看到那双眼里璀璨的眸光。
带着浓郁的,眷恋的目光。
一个深吻,似乎稍稍消解了他的思念和渴求。
他松开她。
因为亲吻而变得红艳的小嘴透着一点水光,显得纯情又欲念。
但他此刻丝毫没有其他的想法,他只想好好的亲一亲,抱一抱。
仅此而已。
车里放着的还是那首爱就一个字。
正唱到他最喜欢的那句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他捏了捏孙颖莎的手,孙颖莎用小小的手掌回握。
暮色四合,正是万家团圆的时刻,小区外面很静,路上没什么人,空空的。
两人坐在车里,听音响里传出来的音乐声。
很静。
她靠在他的肩上,静静地听完。
有熟悉的声音自车后传来。
孙爸孙妈散步回来了。
车里没亮灯,他们不用躲避。
两人坐在车里看着老两口相互搀扶说说笑笑地回到小区里。
“回去吧。”他低低地开口。
孙颖莎抬头。
“快回去吧,过年呢。”就着黑暗,他能看到她眼里的光。
居民楼就在附近,家家户户灯火通明,隐隐地有电视声音传出来。
确实是在过年。
她看着他。
虽然面容没有看的很清楚,却感觉到他身上那股萧瑟的味道。
就像今天看到的那颗老树。
尽管知道来年依然怒放生命,但眼下的萧索也是显而易见的。
她沉默着。
王楚钦看着她,不欲她为难:“我来就是想见见你,没有别的意思。”
他松开她的手。
冷空气一下钻进手心,丝丝凉意。
他下车绕到副驾驶座,把门打开,看着她:“下来吧。”
孙颖莎没有动。
王楚钦重重地呼了口气:“宝宝,下来吧。回去吧。”
孙颖莎的脚挪了挪。
王楚钦面色不改,他伸出手:“来。”
孙颖莎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在看她,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不想再动了,就坐在车里。
手机开始嗡鸣。
屏幕上显示妈妈来电。
像是一道什么坎儿,又像是一个什么诏令。
带着点催促做决定的意味。
王楚钦探进车里,抱了抱她,带着安抚的味道:“你回去吧,过完年你早点回来,我来接你。”
孙颖莎抬眼看他。
他面容平和,像看孩子一样看她。
手机归于平静。
她最终还是下了车:“你呢?”
王楚钦笑了一下,像是冬夜里的北极星,亮的出奇:“我再坐一会儿,一会儿就走。”
“回北京陪关练吗?”她问。
“他们今晚真的有安排,我就不跟着去了,我坐一会儿就回家。”他说。
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
有人骑着自行车路过,拨弄了铃铛,叮铃——叮铃——
孙颖莎往回走。
王楚钦站在原地看着她。
越接近小区,越能听到里面的嬉闹声,还有不知道哪家行酒令的声音。配着到处挂满的灯笼,世界一下子变得喧嚷起来。
和刚才两人在车里独处完全是两个世界。
孙颖莎望着院里那棵老树。
银灰色的树皮干巴巴的。
心里忽然觉得很空。
她扭头,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王楚钦。
看不到在拐角里沉默着的车。
她转身往前走了。
看不见她背影以后,王楚钦站在原定怔了一会儿。
饮鸩止渴。
刚刚那个亲吻,和后面的拥抱加剧了原本就叫嚣到骨子里的想念。
她只是刚刚转身,他就开始想念她。
原来爱是这样奇妙的事情。
仅仅只是背对,也会觉得难舍难分。
他沉默地站着。
再等一会儿,再呼吸一下同样的空气,他就可以走了。
王楚钦走回到驾驶侧,倚着车门,从车里扒拉出一包烟——他在服务区买的,抽一口,好像就不那么想她了。
又好像比之前更想了。
他按下打火机。
香烟凑到打火机前。
一只素白的手夺走那根烟。
他愣了愣。
孙颖莎站在他的面前,脚下的棉拖鞋因为雪水渗进去有些发潮。
她把烟撂回车里:“抽完烟,还怎么见我爸妈?”
王楚钦一怔。
孙颖莎笑起来,没有说话,伸出了自己的手。
王楚钦看着她。
弯弯的眼睛,可爱的牙齿,因为积雪衬的肤色更加瓷白。
他也笑起来,抬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
孙颖莎牵着王楚钦进入家门前。
她想明白了。
见父母不是一种枷锁,而是一种肯定和执着。
是肯定我爱你,是执着我要你,是认定除了你,我谁也不想要。
那这有什么好怕的呢?
孙颖莎早就认定了王楚钦。
早在22岁那年。
而现在,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刻了。
把他带回家,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家人。
和他一起守岁,和他一起过年。
彻夜灯火,阖家团圆,相爱的人总归有很多个明天。

Fin
12/26 再说爱你可以吗完结啦!
没有赶上圣诞,就当迟来的圣诞礼物吧!
祝大家元旦快乐!
2023,陪莎莎头头一起健康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