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语老师》华晨宇水仙文(四十八)
立风赶到医院时,才真正意识到孙萍口中“你家那位小伙子该受苦了”是什么意思。
吊瓶里的水滴缓慢地落着,十辰于一个人蜷缩在输液室的角落,勉强用一件外套裹住自己。他埋着头努力索取外套里的温度,头脑昏昏沉沉,直到有人抱住他才注意到立风的到来。
“冷?”立风将脸颊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又见他蜷缩一团没有生气的样子,知道是烧得厉害,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紧紧地包住他。
“怎么就发烧了?吃饭了吗?我给你带了吃的喝的……”
立风絮絮叨叨着上下检查大狗狗是否完好无损,摸摸头,捧捧脸,抱了又抱,却被十应激性地推开手。
“我没事。”
推开的一瞬间又后悔似的,十小心地望了一眼立风,不自觉抱住自己的手臂,那是刚刚被立风碰到的地方。
他整个人还在细微地颤抖着。
立风感觉到不对劲了。
逼迫性的眼神交流让十难以承受,终于心虚地扭过头去,不看立风了。
好似一切都轰地坍倒下来,立风以最坏的打算直接上手卷起十的袖子,竟是一大片掺着青紫的红。
他不放心,迅速抓起另一只手仔细检查,又蹲下来掀起裤脚努力地看,纵使眼泪糊了满眼看不太清,伤痕却是历历在目。伤口没有来得及处理,五颜六色的挂彩之中还掺杂着令人难堪的血块和脏污。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干的。
单纯阳光的大学生还未踏出校园,就领教了一番来自立风父亲的汹涌恶意。一直以来他捧在手心里的小朋友,被人扔在地上欺侮成没人要的破布娃娃。
立风抓着裤脚,伏在他脚边瘫坐下来。
十此刻因为浑身的疼痛完全没有力气,只能拽着他不许他看,立风终于松了手,蹲在地上无声地哭。
十将长长的裤筒整理好,让它们重新遮住了所有的伤痕,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拿了些抽纸,为立风擦着那些不要钱的眼泪,语气也无比轻松:“我就知道,你一来就要哭,看我没猜错吧?”
立风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他:“药呢?”
十知道他说的是伤药,便指了指自己的背包。
立风取来伤药,从手臂到双腿,一点点为他清理伤口,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立风,差不多了,你快坐起来。”
立风清理得过分认真,十拉他起来,也是实在不愿意在立风面前展露自己的狼狈。他疼得要死,怕立风难过又只能忍着。
立风坐好后还是不放心地问:“还有别的地方吗?”
十连连摇头说没有了,却没防住立风扒了他的领口,隐隐地看见一道道红痕扒在肩膀处一路延伸向下,恐怕身上的伤还不知怎样难看呢。
啪,豆大的眼泪砸在他肩膀上,立风再也忍不住了,袖子掩住双眼哭得浑身颤抖。
“你……你这都不和我说……呜呜呜呜呜……快脱了衣服,上药……这不是闹着玩的……”
立风拿着药瓶的手也抖得厉害,哭得很动人,引得许多人侧目。
“那怎么行?你愿意你男朋友的腹肌给别人看吗?”
立风抬起一双泪眼,难以置信地看见大狗狗呲着牙笑得阳光灿烂,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闲工夫自恋。
“回家再弄吧。”十顺势揽住立风的后脑勺,眼里满是黏黏的想念。
立风没有再哭,任他一点点吻去自己脸上的泪珠,两人交换了一个长久的吻。
因为高烧和想念,口腔里的温度是立风从未体验过的炽热,简直要把人融化掉。
突然地,立风却听到了护士们的窃窃私语,只能恋恋不舍地推开亲不够的人。
十是真的亲不够,他出去了整整一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又遇上种种波折,这才亲了几回呀?刚才立风还哭了呢,不够不够,死乞白赖地又去亲立风。
“哦呦啊啊啊啊啊真的啊……”
这下护士们从窃窃私语变成了大声看戏,立风脸红了,挣扎着就差伸出利爪去挠人。
十反应过来也红了脸,只悄悄牵住立风的手。
哭了一回,亲了一回,立风叹了口气。
“他去学校找你了?”
“他”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不是。”十低下头,说到这里就显得有些心虚。
“怪我……是我去你家找你,然后……嗯,对。”
“去我家了?!你去那鬼地方干什么!”立风愤愤地握紧拳头。
“我太想你了。我、我怕我又要和你分开,也怕你受委屈,”十抓着立风的手指,无措地抓得更紧,“我不是想去你家让你爸妈看见了心烦,真的。今天我本来打算到你家门口给你一个惊喜,和你见一面我就走,我还带了礼物呢。结果……”
结果在家门口迎面遇上华父。没有与他废话,华父甩袖离开,几个人将十拖至暗处给了一顿教训。
那些人不过是奉命办事,打心底里还是可怜他的。走的时候还摸摸他的头劝道:趁年轻换个人喜欢吧,等你成熟以后就懂了。
十当然没有将这些说出口,而是突然想起来他给立风带的礼物,两眼放光地指着自己的背包,好像瞬间痊愈了。
“立风!你快帮我拿出来!你看你看!”
立风好奇地翻找着,最后只翻出来一叠烂煎饼似的字纸。
“哎呀,怎么都这样了。”十抢过来,用唯一自由的那只手小心捋平上面的褶皱。立风凑过去一看,密密麻麻的英文,居然还是那一版《简爱》的台词,重复写了许多遍。
“Sometimes I have the strangest feeling about you. Especially when you're near me as you are now. It feels as though I had a string tied here under my left rib where my heart is, tightly knotted to you in a similar fashion...”
“你找谁写的?人肉打印机嘛……”他漫不经心地问着,意识到大狗狗正憋着一脸得意的笑,立风吃惊地喊出来:“这是你写的?!”
大狗狗努力压住嘴角,狠狠地点了头。
“我艹!”
立风难得口吐脏字,搓了搓他的头毛。
“什么时候进化成这样了?你亲老师都认不得了!”
普普通通的横线仿佛有束缚住文字的魔力,使之分毫不差地排成一排,列成整齐有序的方阵,一看便知是下了苦功夫的。
笔锋却遒劲有力,毫不扭捏,行笔之间游刃有余,舒展大气,满溢着男孩青春阳光的气质。
立风睁大眼睛一行一行欣赏每一个单词、每一个字母,十见他好像偏离了重点,还是忍不住指了指其中隐含的小心思:
“Li Feng, you strange, almost unearthly thing. I love you as my own flesh. I beg of you to marry me. Say yes, say: Shi Chenyu, I will marry you.”
他对原本的台词作了小小的修改,除了修改了人名,还将结尾“简”回答的“Yes”删去了。
他没有自恋地替立风回答“Yes”,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当然知道和立风之间的差距太大,所以选择权要留给立风。
立风盯着他指给自己的这句话微微笑着,心里只觉得甜蜜。他的大狗狗总有办法哄他开心,让他安心,这些天以来流过的泪也都不算什么了。
“这算什么?算求婚吗?”立风玩笑着问。
“不是不是!”十万万没想到会闹出这种误会,一下子紧张起来,“求婚可不能这么草率!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的字进步了,而且……而且我也想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不是随便玩玩,我是奔着结婚去的……”
立风被这话吸引了注意,抬头认真地听着。
那天将立风从宴会厅接回家以后,十想了很多,炸炸也和他聊了很多,问他心里对立风老师到底有多爱,能为立风做到什么程度。十不敢保证很多,但炸炸说得对,他应当对立风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要把他的想法和打算和盘托出。
十斟酌着,慢慢地沉沉地说出心里的话:“立风,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很大。如果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很开心,不嫌弃我年纪小,没什么用,我肯定无论如何都不和你分开,我会好好努力的。但是……但是如果你不想坚持了,那我们就分手,我都听你的。你这么好,肯定能找到比我好的人……”
十这时候想到了立风的前任,不禁有些自卑,但也勉强笑了笑。
“我这么年轻,我肯定也能找到……”
“说什么呢?!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十是以商量的口吻说的,却没想到立风眼里的怒意一点一点被点燃,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说过什么你忘了吗?!再也别让我听见那两个字!”
十微微撅着嘴,有些不服气了:“我是认真想清楚才说的,你也回去仔细想一想。我就怕你为了我委屈自己,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强,我不怕分手,分手后我肯定不会缠着你的。”
大狗狗皱着眉,忧伤地设想着分手以后凄惨的光景,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疯狂在立风的雷点上蹦迪。
立风气得一跃而起,想着这一身的伤又不能打孩子,抬起的手掌只能又干巴巴地收回去,也收了收满腔怒火:“十辰于,我就当你今天发烧烧糊涂了,不跟你计较。我向你保证,你身上的伤我会向他讨个说法,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一分一毫。我们不会分手,我们会结婚,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你愿意给我点时间,愿意相信我吗?”
立风从没有这样郑重地对他做出过承诺,十愣愣地望着立风,点了头。
第二天一早,立风亲了亲窝在被子里赖床的病狗狗,从衣柜的最里面拿出黑色衬衫和黑色紧身裤,将通身的黑色穿在身上。
又翻出一大盒许久不戴的首饰,项链、耳环、手链、戒指,甚至是裤链,亮闪闪地从头戴到脚。
蹬一双张扬的尖头小高跟,立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浑身带刺,眼里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