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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翼

2023-04-05 10:46 作者:mafu鱼糕酱  | 我要投稿

克劳德•K•维奥蕾塔(Cloud.K.Violeta)从悬崖上寻了条小径下来,褪去鞋袜,双脚陷入苍白的沙中。他身上罩了一件宽大的米白色风衣,余出的衣摆被风撕扯,在空中疯了一般扭曲着。走到突兀而出的一块礁石上坐下,他平视前方,目光向远处延伸,凝望着深灰色的狂暴大海。 克劳德依稀记得自己在看晨间天气预报时,电视屏幕上显示了一个大大的太阳。他耸耸肩,天气预报难免会出些差错,这几天的错误却格外多。 大海咆哮着将浪拍向礁石,带着咸腥味道的水慢慢涌了上来,很快漫到他的脚边。他将鞋子整齐地摆在身后,屈腿再次坐下,海浪舔舐着他,纤细的脚踝很快被噬去了温度。 与嘶吼咆哮着的海不同,他翠绿色的双眼异常平静。海水漫到了他的膝盖,他感到冷,单薄的肩膀下意识地瑟缩着,双手紧扣,指关节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积雨云压得人喘不过来气。雨丝细密地飘下,交织成一块巨大的银灰幕布,在狂风的吹卷下泛起层层涟漪。克劳德那蝶翼般的睫轻颤着遮住了眼球。闪电划过,灰蒙蒙的天地顿时亮如白昼。克劳德听见一声巨响,但他确信那并不是雷声,反像是把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裂而发出的响动。他于是睁开眼睛,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厚重的云层骤然破开一个大洞,两片洁白的翅膀翻飞着从其中坠落下来,血珠融入雨中,纤瘦青年的米白色风衣顿时被染得殷红。那对翅膀坠入水中激起了巨大的水花,他连忙伸臂掩住脸颊。待到水雾消散,他缓缓放下双臂,想要去查看那两片大得不同寻常的翅膀,却被紧接而来的水花打得睁不开眼。 那是一只不知名的鸟类,体型庞大得不同寻常。它的两只翅膀以一种奇怪而扭曲的角度漂浮在水面上,看来是折断了。克劳德抹了把脸,咸腥的水珠从睫毛和浅亚麻色的发梢淌下来。白色的鸟儿双眼紧闭,翅膀明显被折断了,仅剩下一点点皮肉将其连接在躯体上。这样下去它会溺死的,这个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克劳德小心翼翼地捧起鸟儿。它意外地轻盈,他并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它带到了岸上。它奄奄一息,胸口微弱地起伏,浑身被鲜血浸染,看起来触目惊心。克劳德拿不准该怎么办。给人看病的诊所大概率不会接受一只鸟,而他也不认识什么兽医。送到警署去?太远,怕是还没到那里,它就已经死掉了。 出于某种人类常有的同情心,克劳德还是脱下湿透的外套包住鸟儿,把它带回了自己家里。他走得太匆忙,被海边的礁石割伤了胳膊,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狭长的划痕,和他的外套一样,也是血红的,但他并没有在意。 他几乎是跌进了自己公寓的小门,铁门吱呀作响,最后哐当一声关上了。克劳德冲进浴室,将浸满鲜血的衣物丢进垃圾桶,然后四处寻找能够安置鸟儿的地方。这只怪鸟的体型太大,目前看来,只有他的浴缸符合要求。他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用绷带给自己简单包扎一下,然后去观察那只鸟。 鸟儿似乎被什么烧焦了似的,从飞羽的末端开始,纯白色迅速褪去,变得像乌鸦一样漆黑。伤口愈合得很快,血已经不流了,但它的翅膀仍旧是被折断了的扭曲模样。它将尖锐的喙埋在折断了的翅膀底下,睁开眼睛盯着他。克劳德的心脏莫名一震——它的眼睛殷红而深邃,像是一潭被鲜血染红的死水。 克劳德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鸟儿已然睡去了,覆满羽毛的胸膛一起一伏。 很好,他想,虽然他一时脑子犯抽把这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怪鸟带了回来,但它看起来暂且不会死在他手里,这就行了。 待到神经全部放松下来,克劳德这才感到手臂上的伤口带来的剧烈刺痛。他皱起眉头,站起身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需要休息。 克劳德简单地冲了个澡,然后将自己丢进柔软的被褥里。 …… 克劳德坐起身来,他的脑子晕晕沉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记忆里搅过一遍,就像用木棍用力地搅匀一锅南瓜粥那样。他环顾四周,是再熟悉不过的房间——他的卧室。浅灰色的,印着草叶与植物图案的墙纸,木制书柜,有些老旧的木地板,空气干燥而清新,窗台上摆着一盆普普通通的绿萝与几个相框。做工最精致的相框里面存放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只乌鸦似的黑色雏鸟,被某人如珍宝一般捧在手心里。深灰色的窗帘隔绝了阳光。克劳德起身拉开窗帘,然后将它们规整地绑起来,就像往常那样。时隔六年,他的小说再次被报社刊登,很快又有出版商找到他,希望能够出版他的作品。 这当然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说到底,无论换了多少工作,他还是最爱干他的老本行。 他翻出衣橱里唯一一件正装(那还是六年前为一场小说发布会准备的),然后挎上他的单肩包,里面小心翼翼地用文件夹保存着他的原稿。 其实就在昨天,他收到一张纸条,纸页上绘着一个六翼天使,只不过翅膀是漆黑的,且身上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在纸页的最后一行,有人用歪七扭八的字迹这样写道:BE CAREFUL(当心).然而他只是将其当做孩子开的玩笑,毕竟他的邮箱里时不时就会被塞进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更何况这次的机会很宝贵,他势必要出一次门。 他推开门走出去,抬头看见乌云密布的灰色天空与苍白的,无生机的太阳。今天天气不怎么样。 克劳德穿过车来车往的街道。城里总是这么热闹,但说实话,他更喜欢海边的小镇——他过去住在那里。那座镇子空气湿润,常常有海风拂面,建筑大多是一些低矮的木屋,不过也有八层、十层左右的公寓楼。最重要的是,那里很安静,没有敲开房门推销的商贩,也没有吵闹不堪,几乎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鸣笛声,很适合他静下心来创作作品。 距离出版社有两个街区,但克劳德出门比较早,他比较喜欢步行。地铁和公交车对他来说人太多了,每次乘坐这种人很多的公共交通工具,他都感觉自己像是沙丁鱼罐头里的一块鱼肉。 乌鸦站在一棵梧桐树枝头,大声地用粗粝的嗓音喊叫着,聒噪又刺耳。树下一个照看书摊的少年不耐烦拾起一颗石子丢向它,乌鸦拍拍翅膀飞起来,在天上转了一圈儿又落到了更高的枝头上,继续大喊大叫。 克劳德心不在焉地瞥了它一眼,皮鞋踏上石子路面,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乌鸦的嗓门更大了,克劳德却没有在意它。在这条路上,乌鸦是很常见的鸟儿,没什么好新奇的—— 下一秒,他的视野突然暗了下来,最后变成了一片墨黑。 克劳德还来不及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剧烈的疼痛便涌上了四肢百骸。他感到自己的双腿一软,整个人都栽倒下去,就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他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感官被黑暗吞噬,不知过了多久,最终还是失去了意识。 …… 晨曦透过四方的玻璃,在苍白的石砖上透下一块被分割成方正模样的光影,橙黄融在淡淡的粉中,掺进一抹未褪净的夜色。漆黑的树影摇曳着,修长的叶片像鸟儿翅上的飞羽。 克劳德坐起身来,意识到自己之前陷入了一场荒诞而痛苦的梦魇。他环顾四周,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违和感,但当他努力想要抓住那种感觉的时候,它又像鱼一样从意识间溜走了。 被漆成白色的铁艺书架、淡蓝色的墙面与天蓝的窗帘,一如既往的木质床头柜,一如既往的写字台与倒扣在写字台上的相框,一切都是记忆中他所熟悉的样子,那种令他不适甚至恐惧的违和感消失了。 克劳德整理好床铺,第一件事便是到浴室去查看那只怪鸟的情况。他推开有些许发霉的木门,门后的情景令他险些心跳骤停。 微微泛黄的老旧瓷砖地板上散落了一地的玻璃碎片,而浴室唯一的那扇磨砂玻璃窗,现如今只剩下了一副空空的窗框。夹杂着寒意与潮湿水汽的风从碎裂处不断灌入这个狭小而陈旧的空间,而始作俑者正蜷缩在浴缸里,用一双鲜红的眼睛凝视着他。 克劳德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随后将眼睛再度睁开。 很好,看来那个噩梦早已消失了,现在这操蛋的情况纯粹是现实。 他沉着脸,憋着一肚子火气,用扫帚将那些玻璃收起来,倒进垃圾桶,然后他走到窗前去查看玻璃的情况——显然,已经不能再糟了。克劳德不愿去想那高昂的维修费用。在捡走窗台上一块玻璃碴的时候,他无意间望向上面,余光瞟见了一根白色的羽毛从窗外悠悠地飘下去。在某个恰好的角度,它将阳光反射进他眼中,显得愈发纯白无暇。 但克劳德很快又转过身去查看那只该死的鸟,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鸟儿全然失去了野生动物所应有的警惕,温驯地垂下头,任由怒气冲冲的克劳德扯起它的乌黑翅膀,拨开厚实的羽毛,里里外外翻查一遍 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克劳德却没有被惊醒——他将这一点归结为噩梦的威力。然而这只鸟撞破了玻璃,全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儿伤痕,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克劳德盯了它半晌,深深叹了口气。和一只鸟置气又有什么用处呢?它又不能付清补玻璃所需的钱。 他于是认命地起身去拨打维修公司的电话,一边将耳朵贴在话筒边,一边嘟囔道:“看样子你回复的很好,那么我也不用非得养着你。等窗户补好了,我就把你送走。” 电话只是嘟嘟地空响着,维修公司的电话打不通,克劳德于是换了一家公司的号码来拨打,这一次电话里只能传出嘈杂的噪音,看来也是打不通。他痛苦地翻着电话簿,祈祷自己能在房东发现之前把这扇该死的窗户补上。 再一次通话失败后,克劳德转而怀疑起自己的电话问题来。然而,电线设备一切正常,供电也没有中断,折腾无果后,他最终决定出门一趟。 克劳德套上他常穿的那件米白色羊毛衫,披上暖灰色呢绒外套,跨上一个单肩包,瞄了一眼窗外的晴空,想了想,没有带雨伞。他刚要推开门,就听见一声巨响。那只鸟撞开了浴室的门走出来,爪子与地面碰撞,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克劳德不耐地伸出手指指向它:“你最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等我回来,在此之前,不要搞任何破坏了。” 鸟儿瑟缩了一下,克劳德趁机关上门,将其顺手用钥匙咔咔地锁了两圈,然后长出一口气。离开公寓楼,克劳德循着记忆中的那条路走去。小镇里像是下过雾一样,空气潮湿得像是能拧出水来,吸入肺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粘腻感。 明明是工作日,街道上的人却少的可怜。克劳德走在因潮湿而变得颜色深邃的石板路上,看见一只分辨不出原本颜色的流浪狗佝偻着脊背,钻进了狭窄的小巷里。他也拐进了那条小巷——室外的空气令他感到不适,他想抄个近道,快一些到屋里去。 一只尚未冻死的蛞蝓趴在墙缝间的苔藓上,蠕动着灰色的细长身体。巷子里潮湿的感觉更加强烈,克劳德觉得自己简直是泡在水里。他走之前戴上的那条围巾也受到影响,变得好像被人用花店里用浇花的小喷壶喷过一样。他将那条褐色的格子围巾解下来系在挎包上,迈开步子跑起来。 那条流浪狗消失得无影无踪。巷口倒着一个醉汉,怀里抱着绿色的酒瓶,嘴里念叨着一些无意义的胡话,向外连着一片街市,只不过今天开门的店铺寥寥无几,克劳德停下来,余光扫到一块蒙了尘的招牌:“伊凡维修店”。店面很小,也很陈旧,从门框上翻起一块铁皮,风一吹就哐当当地撞击门楣,响个没完。 他认识店主伊凡•彼得洛维奇,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斯拉夫男人,留着络腮胡,有一双浅蓝色的忧郁的眼睛,看起来像一头棕熊。在他的女儿搬来之前,这家小店看起来总是脏兮兮的,玻璃门上有一层厚厚的,洗不净的污垢——当然,他估计也从没想着擦过它。 克劳德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到室内,那股粘稠的,湿乎乎的感觉立即减轻很多。伊凡不在店里,也许在什么地方喝酒或是进到城里去采购了,留下了他的女儿薇拉一个人。说实话,薇拉和她的父亲在某种程度上长得很像——高大,健壮,美丽的浅蓝色眼睛和暗金色的卷曲长发。薇拉只比克劳德矮一点点,肩膀却和他差不多宽,系着一条深红的条纹围裙,上面斑驳地沾着黑褐色的机油,此时正在低头忙活着手里的活儿。见克劳德进来,她抬起头向他打招呼:“真是稀客啊!看这是谁来了?维奥蕾塔先生……” 克劳德说:“你们店里的电话打不通,我就走过来了,还好路不远。” “是啊,”她皱起眉头,“潮乎乎的,再这样下去,连扳手都要生锈了。听旁的邻居说,今天全镇的电话都打不通,也许就是因为这破天气。” “我的窗户被打碎了,浴室的门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你有时间能来看一看吗?我想浴室的门锁应该不能用了,一整扇窗户的玻璃都需要更换——您见过那窗户,就是洗手间里那一扇小的。”克劳德一边叹气一边描述着自己浴室里的那场灾难。 “啊呀,”她放下手里充好气的自行车内胎,“听起来很不妙。我正好手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跟你去一趟。” 克劳德松了一口气:“那可太好了。” 薇拉解开那条旧围裙,将它挂在墙边,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厚实的夹克外套穿上。她带上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工具箱,崭新的备用门锁,钥匙,还有一整块玻璃——并以一己之力轻轻松松地将它们搬上了门口那辆旧卡车。克劳德几次想要帮忙,薇拉却不让,还这么说:“作家的手可不是用来干这种粗活儿的。” 克劳德辩驳道:“我早就过气了,没有那么金贵。” 听了这话,薇拉瞪大眼睛:“谁说的?《渡鸦》那本小说我前前后后读过五……” 克劳德连忙让她打住,这才终止了这段跑偏了的对话。在他们准备上车的时候,他听见薇拉朝他身后招手:“兰达斯太太,午安——” 克劳德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头发花白,驼背严重的小老太太蜷缩在维修店旁边那一间小小的杂货铺里面,一双小眼睛陷在好似沟壑般深邃,又如蛛网般密集的褶子和皱纹中间,正死死地盯着他们——或者说,只是克劳德。 他没来由地感到心慌,冲着小老太太点头致意,然后飞快地钻进了小卡车的副驾驶。薇拉很快也上来了,发动了车子。 街道上的车辆和路人依旧少得可怜,因此返程的路也格外通顺。克劳德领着薇拉来到自己的公寓前,用钥匙开锁。打开门前,他提醒道:“我家里有一只黑色的大鸟,是我偶然捡到的,可能有点吓人……不瞒你说,窗户和门锁都是这家伙弄坏的。我现在准备把它送走。” 薇拉扛着玻璃摇了摇头,表示她并不在意,克劳德深吸一口气,将门把手向前一推。 那只鸟正蹲在门前的地板上等他,门一开,它就一下子扑了上来。克劳德被它扑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了薇拉手中的玻璃。“冷静点,”他有些恼怒地说道,“你已经搞出太多麻烦了。” 鸟儿显然对闯入领地的陌生人十分警惕,全身的羽毛炸开,膨胀成一个半人高的毛球,对着薇拉发出暗哑的嘶鸣。它的翅膀还抬不起来,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耷拉着。克劳德用拖鞋拍它的脑袋:“我告诉你冷静点。” 那只鸟挨了揍,一下子蔫下来,蓬松的羽毛也悻悻地落了下去。薇拉将玻璃板小心地放在餐桌上,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鸟?长得真怪。你有没有给它起名字?” “我也不知道,”克劳德回答,“另外,我准备把它送走,起不起名字好像没什么关系。” 薇拉耸了耸肩:“也许你说得对。” 她手脚麻利地替他修好了门,又熟练地将漏风不止的窗户补好。克劳德掏出钱包付款,薇拉爽快地收下了,又向他提出邀请:“中午要来我家吃饭吗?我爸爸今天过生日,请了很多人来。” 克劳德愣了一下,语无伦次地答道:“我……太突然……也没准备礼物,主要是我一会儿还有工作,推不掉……” 薇拉冲他眨了眨她那漂亮的浅蓝色眼睛:“不用太在意,不去也没关系。” 说着,她开始动手将那堆工具有条不紊地装进工具箱:“其实我也不太愿意让你去——他的朋友尽是些大叔和老婆娘,太粗鲁——但他非得叫我来请你。” “啊……真是抱歉……请帮我向他说生日快乐。”克劳德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总是很难招架伊凡•彼得洛维奇那过度的热情。他从厨房储物柜的最深处翻出一瓶上好的白葡萄酒递给薇拉,那是很久之前书迷送给他的——在他还算有些名气的时候:“请顺便把这个带给你父亲吧,我不怎么会喝酒,这瓶酒已经被我放了很长时间了,希望他不要嫌弃。” 薇拉接过酒瓶,仔细看了看上面贴着的标签,笑了起来:“那家伙就像个木头酒桶,这东西对他来说不够劲儿。不过既然是你送的,他应该会很高兴。” 克劳德挠了挠后脑勺卷起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好在薇拉一向很懂他的心思,非常干脆地替她的父亲道了谢,随后又非常干脆地向他告辞。克劳德目送她离开,直到她那高高束起的暗金色辫子摇晃着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才关上门,重重地倒进工作台前的扶手椅里面。 鸟儿“吧嗒吧嗒”地迈着步子从门口走进他的卧室,蹲在他脚边的那块蓝色羊毛地毯上,蹭了蹭他的裤脚。克劳德愣了一下,低头看向它。它声音嘶哑地叫了一声,红色的眼睛里显露出一些也许可以被称之为“愧疚”的情感来——如果一只鸟也会感到愧疚的话。 糟透了,克劳德想。他看着眼前身躯庞大的鸟儿蜷缩成一团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他又不太想把它送走了。 他微微皱起眉头,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将目光从它身上移开。饲养这样一只大鸟将会带来一笔不小的开销,再者说,这家伙可能会吓到他的邻居,一旦被举报,他很大几率需要支付一笔数目不小的罚金。 还是算了吧。连克劳德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肩膀有些泄气地沉了下去。 他将一张崭新的稿纸摊在桌子上,又从笔筒里抽出他最喜欢的那支钢笔,吸满墨水,继续写他手头的那篇稿件。克劳德很享受书写的感觉,喜欢听笔尖与纸张摩擦时发出的轻微响声,对他来说,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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