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热牛奶一起更文的第四章
不知百思不得其解,既然黄子扬对万重山有如亲兄弟,那万重山的日子必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过,那他为什么磋磨志气,不思进取呢?
“想什么呢?”师姐被厨房烟火熏出来,看见不知面无表情地走进门,被门槛绊了一跤,气呼呼地拍身上的灰。
不知像是没听见,站定不走了。
师姐哭笑不得,怎么才上了两日学,小姑娘就变傻了。
“不知——,你在想什么呀——”师姐拖长了调子叫她。
“诶呀!”不知突然回过神来,冲进厨房:“粥糊了!”
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已是点灯时分,不知和师姐一人端着一碗面坐在回廊上。
师姐用筷子戳破一颗溏心荷包蛋,热气再度升腾起来:“不知,你今天回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问你几遍都不说。”
“我昨天在香溪,看见他站在岸边上也不敢去和那些人一起玩。我就想着是不是黄子扬欺负万重山,致使他唯唯诺诺,胆小温驯。可是明明黄子扬好像对他挺好的。”不知叹气,“没人欺负他,他为什么还是这样甘愿一辈子庸庸碌碌做个小厮呢?”
师姐笑得碗都端不住了:“不知,你怎么傻乎乎的。
“万小公子的武艺在他小时候是万大侠手把手教导的,万老前辈一代宗师,自创剑法著了好几卷书,是家传绝学,万老前辈去世后,所创剑法就不再面世了。如果说世上还有人知道剑法招式,那就只有万小公子了。虽然有黄府庇护,可是武林中人虎视眈眈,难保周全。”
“我知道了!”不知明白过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万小公子是怕别人找上门来,所以故意藏拙!对不对?”
“就说你傻吧,现在才反应过来。”师姐笑话不知,“师父明明还提醒过,你还非得误会万小公子。”
不知气结。
次日是端阳节,不知一大早就起床煮粽子和咸蛋。突然听到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重山。
“叶小姐,少爷昨晚说闽越肉粽别有风味,让我送些来给小姐尝尝鲜。”重山举着手里食盒,开门见山。
“谢谢。”不知微微讶然,“快请进。”
不知引重山在前厅坐着,自己去端来一碗酒,艾蒿蘸酒在重山面前轻轻一点:“端午安康。”
重山忙站起来还礼。
不知已算是高挑,但重山站着,竟比她尤高出半尺。显得端着酒帮他驱邪祟的不知有些滑稽。不过这样近近地看着,显得重山身量更加挺拔,也就不像平日那样单薄瘦削了,竟然隐隐有些少年侠客的风范。
重山也注意到两人距离似乎太近了些,忙往旁侧避了避,道:“城西运河今日下午有龙舟赛,少爷让我问问,叶小姐要不要同往。”
“好呀。”不知答应得干脆。
回到黄府,黄子扬刚起床,急匆匆地去祖母处问安。
重山一抬头,看见一只信鸽在空中乱飞,暗道一声:“蠢鸽子。”兀自回了房间。
不多时,那鸽子飞落在重山窗前,重山取下鸽子腿上的卷成小卷的信,看过之后重新绑上,再次将其放飞了。
黄子扬和重山到达约定的会合地点时,唐小果已经举着伞在等候了。而对街檐下,不知端端正正地站着,恰好避开初夏正午的骄阳。
黄子扬在运河南岸酒肆二楼订了雅间,临河的窗背离阳光,推开了就能看见水中各自准备的龙舟队伍和对岸慢慢聚集的人群。人声喧嚣,繁华热闹。
不知暗暗打量着重山。她今日上午与师姐推算,重山手里或许会有万前辈的剑法遗册存于某处。武林中虽有人始终觊觎,但一则重山有黄家护着,二则担心重山若死,就更难找到剑谱了,三则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竟巧妙地平衡了下来。而重山想必是在这样的危机之中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活了下来。而且即便记得剑谱内容,重山也未必敢练,因为那就等于向紧盯着他的人表示,只要将他抓走拷问就能得到剑谱。
“叶小姐?”重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上了些冰饮,你尝尝?”
不知意识到自己一定是又想着事情出了神,有些羞窘地颔首:“嗯。方才想着些私事,走神了。”
重山并不是多事之人,没有多问。
小果有了上次的尴尬教训,即便好奇也忍住没有多问,只是挽起衣袖,将一双手伸出窗去吹风。忽然看见自家兄长竟也在龙舟队伍里,连忙招手:“哥哥!”可惜此时过于嘈杂,唐家兄长没听见。
黄子扬顺着小果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是唐家大哥,顿时来了兴致:“走,我们去找你哥。”又一叠声地喊店小二来:“备三十份冰粉,我要给人送去。”
此时店中客人越来越多,还要分出人手随黄小少爷去给人送冰粉,店小二心下暗苦,但也不敢多说。
重山看出店家为难,正要说自己拿着就好,却被黄小少爷派了新任务:“重山,外边人太多了,没必要一个个地都出去。你在这陪着叶姑娘,我和小果送完就回来。”说罢,背对着不知还对重山使了个眼色。
这下雅间里只剩不知和重山两人了。二人话都不多,外人看着觉得静得尴尬,二人却不觉,气氛微妙地和谐。
隔壁包房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江湖大事统共那么几种,无非是名声远扬的那么几位大侠谁与谁相遇了决斗了,哪位名宿在某处大宴四方交流武学,哪里又出了一位新秀打败了某前辈。
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没什么意思。
忽然一人道:“听说最近叶大侠出山啦,有人在岳阳见过他。”
“哪个叶大侠?”
“十九年前隐居崀山的那位呀。”
众人哄笑:“胡说!万叶当年行走江湖形影不离,可见情谊深厚吧。可万大侠抄家的时候也没见叶大侠再出山吧,可见是真隐退了,说不准人都没啦,还出山呢?你做梦吧哈哈哈哈哈!”
一群江湖草莽,笑过之后很快又聊起别的。
可不知却听进去了,原来师父与万老前辈年轻时还是挚友么?
“叶小姐?”重山见她又走神了,才知道得时不时地和不知说句话,不然她就总得要神飞天外去。
“看你听得仔细,你对江湖事很感兴趣吗?”
不知本就没有隐瞒身份的打算,直接表明来历:“偷偷告诉你,他们刚说的叶大侠是我师父,我就是江湖里的人,才不只是好奇呢。”提起师父,不知有些骄傲地昂起头来,一笑,嘴角就露出两个小梨涡。
“那,我有些好奇,叶大侠隐居那么久,为什么突然派你出了山门?”
“不止是我,师父和我两个师兄师姐都出来了。”不知纠正,“我们有一桩陈年旧案要查。”
暂时不能让他知道的太多,以免打草惊蛇,不知就没提“万”字。
“旧案?那为什么现在才査?”重山来了兴致。
此时与庙堂有关,不知不再多吐露消息:“不可说。”
重山也就沉默了下来。
恰好黄子扬与小果回来了,黄子扬直奔窗前:“要开始了,咱们赌哪一队赢,我押五两,赌——”忽然想起什么,叫小二拿了炭笔竹简来,“未免不懂的跟着我投,吃了净利,咱们各自写下来。”
不知摇头:“赌钱是违禁的游戏,我不玩。”
黄子扬才不管这个:“这叫有奖竞猜,不算赌。快来快来,买定离手。重山也五两,赢了算他,输了算我。”
于是各自写了船队,龙舟赛也开始了。
不知自幼长在山中,往日端阳都是吃吃粽子咸蛋,有一年她伙同师兄还偷喝过师父的雄黄酒,被师父罚在梅花桩上站着静心,晕晕乎乎地摔下来。
她从没这样热闹地过过一个节日,开始还静静坐着,待到比赛正酣时,却激动得恨不能自己上船代之。最后是黄子扬押了商会的龙舟赢了,因为商会的老商户们体力不支,都是派的自家商号最强壮的小伙子顶替。
大家笑成一团,黄子扬大手一挥又请了晚饭,将赢来的银子又尽数挥霍了。
落日西沉,黄子扬陪着小果,让重山送不知回家。
路上,重山突然提及了下午断了的话题:“叶姑娘,你下午说要查陈年旧案,既已是陈年旧案,或许牵涉其中的人都已经化为黄土,又或者查出来其实当年并非冤枉,你还觉得要查下去吗?”
不知想都没想,回答得斩钉截铁:“是冤案的话,得还黄土里的人公道;不是的话,也要还世人真相。只要身在江湖之中,就没有人是真正的局外人,都不过是为了心中正义罢了。”
重山笑了:“叶姑娘口中的江湖,还挺令人向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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