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行者·悖论
“我听到过一些悖论,它们都只是文字游戏么,都能像鸡和蛋的问题一样被解决么?”
“当然,只要弄明白文字的真正含义,就可以打开由文字造成的死结。”
“诉讼悖论也可以解决么?某个教法律的老师规定:入学时先付一半学费,毕业后第一次出庭胜诉再付清另一半学费。如果学生的第一次诉讼就是为了学费和自己的老师对决,谁会赢呢?”
“这里也有两条规则,一条是老师制定的规则,另一条是法律的规则。
它们之间有相同之处:老师制定的规则是含糊不清的;法律的规则会因人群以及地域的差异而有所区别,往往也是不明确的。即便相同的法律条文也会因法官的不同产生不同角度的理解。
它们之间也有不同之处:老师的规则依赖于法律的规则,但是法律的规则却不依赖老师的规则。法官可以不考虑老师制定的规则,按照实际的教育关系进行仲裁;法官也可以将老师指定的规则当做有法律效力的契约,进行综合的考虑。无论最后判决是哪种结果,老师都无法用自己制定的规则去改变法官由法律规则做出的判决。
老师的规则和法律的规则有着等级上的差异。就如同人类用文字创造的有关自然规律的概念与自然规律的等级差异。人类的概念一旦与真正的自然不合,那么最后消亡的一定是人类创造的概念。就好比你的哥哥娶了你的女儿,那么他是你的哥哥还是你的女婿呢?无论哥哥还是女婿,都是人类由现实关系抽象出的概念。在不允许兄长娶自己子女的文化背景下,哥哥就不可能是女婿,它们之间就有了概念上的冲突;在允许兄长娶自己子女的原始部落中,哥哥和女婿就没有概念上的冲突,甚至会用某个特定的概念去形容这种关系。无论人类创造的概念或规则是什么样的,都无法制约现实存在的可能性,这就是它们等级差异的表现。”
“按照你这么一说,确实容易理解了。如果将两种规则视为同等效力,就会产生循环的文字矛盾。那么这个矛盾是怎么形成的呢?”
“文字矛盾当然是由人的目的造成的。学生想要不交学费,老师想要收学费。他们各自利用对自身有利的但是有漏洞的规则去约束对方的行为,就造成了文字上的循环。”
“全能的神能否制造出它无法举起的石头呢?这个悖论又该如何解释?”
“神、全、能、不能,它们都只是人类制造的概念。能和不能只在文字上对立,在现实中却是两种不同的状态。
假设你的体力只能让你举起一块石头一次,那么当你举完一次后,你就不能举起这块石头了。这时你算能举起这块石头还算不能举起这块石头呢?你会发现少量的文字已经无法明确的表达人类的现状了。因时间和行为的差异,你既能也可以不能举起这块石头。”
“但是在同一时间,我不是‘能’就是‘不能’。如果我‘能’,我就不会“不能”,反过来也是如此。这么说来,它们不就是对立的么?”
“如果你能写一段程序,让一个机器能够拥有某个功能,那么这个机器是否拥有这个功能的时间就是确定的。我们将拥有这个功能称作‘能’,将没有这个功能称作‘不能’。那么,在你输入程序的瞬间它就能,在你删除程序的瞬间它就变为不能。到目前为止,能和不能都是确定的。接下来,如果你能给自己写入或删除一段程序,决定自己是否拥有这个功能,那么你是能还是不能呢?”
“当我‘能’的时候,我可以通过删除程序让自己‘不能’;当我‘不能’的时候,我又可以通过添加程序让自己‘能’。那我就真的在同一时间内既‘能’又‘不能’。欸?这是怎么回事?”
“人类创造的概念因为文字的规则产生了对立性,而现实却是多样的。相对于我们前面所说,那个由程序导致的功能 的‘能’和‘不能’,在现实世界就像计算机中作为数据的‘0’和‘1’。0不代表缺陷、1不代表完美,它们只是事物的两种状态罢了。
这里实际上出现了两种意义上的‘能’:一是写出程序的‘能’,二是拥有功能的‘能’。功能是由程序导致的,那么写出程序的‘能’就要高于拥有功能的‘能’,不能将二者混为一谈。
当你能够写出那段程序时,你才拥有决定自己‘能’或‘不能’的自由。否则‘能’或‘不能’将成为你的固有属性,在概念上将你禁锢住。在同一时间内,你在功能的有无方面,实际上仍然只有‘能’或‘不能’之中的一种状态。过去和现在的状态已经是固定的,你只能根据你对程序的自由控制,选择未来某一时刻的状态。”
“薛定谔的猫呢?它不是既死又活的状态么?”
“作为现实,在某一固定时刻,猫的状态是确定的。文字上,猫只有生与死两种状态;但是现实中,猫从生到死要经历很多我们所不知道的细节。我们对生与死的了解也仅限于文字层面的认知。我不知道有谁曾真正意义上的了解过死亡。我能知道的是,它们只是生命要经历的两种状态。对于孤立的死亡,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相对于‘生’的‘死’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就好比我因‘运动’而感受到的‘静止’。所以我不想对生与死这两种状态发表过多的评价。
猫的状态的不确定性不在于现实,它是由人类认知缺陷导致的,我不能因我的无知而认为猫同时拥有两种对立的状态。就好比,根据某些人类法律以及文字的规则,我的兄长不能是我的女婿。但实际上,现实中却存在着某种超出人类认知界限的状态。我的兄长成为了我的女婿,会使我的认知产生冲突,这是由现实的存在等级高于认知所导致的。实际上在现实中,兄长和女婿这两个概念并不对立。人类对生死状态的认知远远低于现实的存在。
我能听到了声音,却无法用听觉去判断声音的原始状态。当我用耳朵感受到空气的振动时,我就已经接受并改变了振动本身。当我依赖大量分子的运动才能够感知到声音的存在时,我是无法依靠听觉来弄清楚单个分子的运动状态的,我也无法依靠听觉去弄清楚空气的具体成分和其它表现。当我用更加精确的视觉来观察时,我才能区分那些我无法用听觉、触觉判断出来的细微差别。同理,我也无法用视觉去弄清楚光的原理和细微表现。当我能够观察到变化时,我就已经改变了我想要观察的对象。这是由人类现有的肉体极限所造成的认知极限。
我不能因我的认知极限而随意的用某个概念去限制现实,否则这个概念也将像‘宇宙’一样,既包含所有又什么都没有表达,只能体现出人类的无知状态。”
“呃……还是换个话题吧。我好像能听懂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是却无法理解整句话的含义。就像我无法理解‘全能的神能否制造出它无法举起的石头’一样。你说‘能’和‘不能’是两种并不对立的状态,那‘全能’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
“人类用光去观察事物,就要知道光的属性,否则就会因观察介质的特殊属性产生相应的错觉。人类用文字来建立认知,就要知道文字的含义,否则也将会陷入由文字含义的多样性所造成的认知偏差。想要弄明白光是什么是非常困难的,除非有更精确的观察手段;想要弄明白文字的多样性也不容易,除非有超越文字概念的意识。
你感觉你认识全能神悖论的每一个字,然而你对文字的理解,只相当于看到了表面的现象却没有深入的观察。
首先,你并不了解‘能’的具体含义。它实际上是两个的概念综合在一起形成的模糊概念。如果我比较低级,我就会被我的能力所限制,能力决定了我能或不能;如果我更高级,我就可以凭借我的意愿既能又不能。‘能’这个概念不仅含有对是否拥有某种能力的判定,还包含了意愿的自由。‘我能做某事’是出于我意愿的自由选择,还是出于我能力的限制呢?
其次,你也不了解‘全’的所有含义。所谓‘全’就是‘全部’的意思,在数量上‘全部’是将有限的事物化为一个整体的概念。对于某个人类个体而言,他所能想到的‘全部’能力,对他而言就是‘全能’。这种‘全能’是有限的,它受制于人类个体的认知极限。当我根据这种有限性,抽象出‘无限的全能’时,我在表达什么?我除了我知道的能力,其它的什么都没有表达。就好比当我说出‘宇宙’时,我除了我知道的东西,没有指代任何我所不知道的实体。无论‘宇宙是无限的’还是‘宇宙是有限的’都没有表达任何超出人类认知的概念,它们只是思想上的文字游戏罢了。实际上,‘全’不仅有数量的属性,还有等级的属性。高级的‘能’可以使低级的‘能与不能’变成选择的自由。这时,‘全能’的‘全’就变成了‘最高级’的意思。我可以让我‘能’,也可以让我‘不能’。低级的‘不能’不再有否定的含义,它只是一种普通的状态,我不会因处于这种状态而失去更高级的能力,我可以通过更高级的能力改变我低级的‘不能’状态。
如果你不明白上面两个字的含义以及关系,自然也就不明白它们合在一起的意思。所谓‘全能’只是被拼凑起来的模糊概念。它就像‘会飞的人’一样,由‘飞’和‘人’两个模糊的概念拼凑而成。
‘神’这个概念就显得更加模糊了。拥有你所知道的所有能力的存在,在你眼中就是‘全能’的,因为你无法找到它的不能。你会把它当做你的‘神’么?在你意识中的所有能力,对它而言只是某种行为或意愿上的自由。如果你把高级的存在定义为‘神’,那么最高级的一环就是‘全能的神’,它既‘能全部’又‘不能全部’,一切都凭他自身的意愿。那么请问,有没有比它更高级的存在呢?就像最大的数字是哪个一样。
如果我们用‘这个世界这么复杂且精妙,一定是哪个存在创造的’来使我们相信神的存在。那‘神这么复杂、精妙且高级的存在,也应该是哪个存在制造的,而不可能是自然存在的’。这一切都不过是文字游戏罢了,无论我们将神视为最高级,还是将我们认知的极限视为神,都无法否定一个事实——概念无法约束现实。
我们的认知终将随着现实的改变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