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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的定义比想象的更复杂。

有些行为，就比如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持，在一些人眼里看来就是愚蠢。

同样也是这部分人，在面对跟自己利益相关的困境时，评价那些明知不可为但却愿意为他们奋斗坚持者，用词却是勇敢。

正如邵雍在渔礁问答中所述，改变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自己所处的位置，又或者，改变的是自己理解事物的方式与层次。

 

石磊应该是感受到了支队长目光中的压力，但他没抬头——这时候就不适合抬头直面惨淡的人生——维持着紧盯眼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姿势，他咽了口唾沫，“在现场足迹、物证的勘验同时，我队陆枫带领的四人小组也在查阅分析抛尸环境的监控视频。现已调取了报案前两天水库周边的监控。能调阅到的共计9个探头432小时监控录像，目前已审查分析的133小时影像资料，分别属于主路、水库闸口处监控探头，尚未见可疑人员。但由于南岭水库地处偏僻，监控探头分布较城区稀疏，因而现场存在多处监控死角。在这种情况下，如犯罪嫌疑人对水库周边环境足够熟悉……”说到这里，他冒险瞥了一眼吕嘉鸿，但只是极快的一瞥，又迅速地垂下眼，“就有很大概率绕过摄像头的监控范围。”

 

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程雳有点好笑地在脑海里解读道：到目前为止监控录像里没找到线索，再过三天监控视频虽然可以全部分析完毕，但能找到线索的可能性也很低，所以，哥们儿你就别抱希望了。

基本上就是，与其让您老人家希望满满又失望，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您希望的机会。

程雳在心里揣度着石磊的潜台词，同时视线在会议桌尾部，刚刚石磊藏身的座位附近兜了一圈。

从石磊的答复看，这位“陆枫”是技术队的技术骨干——能带领独立小组进行工作，且专业是视频图像分析。

视频图像是警队近些年开辟的新专业，是监控探头逐渐铺开的产物。在这种背景下，可以推测，这位能够带队进行抛尸现场视频图像分析的专家，一种可能是靠经验累积出来的老同志，另一种可能与之正相反，是刚刚毕业的年轻高材生。

综上，石磊口中的陆枫，就是这个美女。

 

就美到，程雳没控制自己的眼神儿，上下打量了一圈那落在坐在石磊原本那个隐蔽的位置后排，拿着本厚厚的记事本低头翻阅的年轻女警员。

这是个男人见到美女的正常反应，就是，不受控制的本能。

所以，不必控制。

反正薛小波也没控制，是吧？

坐在这个位置，程雳眼角的余光很难忽略掉，听到陆枫这个名字时，薛小波下意识侧头偷看的反应。

 

实话实说，别说在阳气过盛的刑侦支队，就算扔进莺歌燕舞的夜总会，不，打住，就算扔进美女如云的戏剧学院，陆枫也不落下风。

虽然按照警容警貌要求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可能少了一丢丢女性特有的妩媚，但却多了份其他行业女从业者罕见的飒爽风姿。

因为颔首的缘故，程雳仅能看到一张垂首的侧脸，那挺秀的鼻梁和形状优美的下颌已经足够展现这名警花美貌。

这可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够赏心悦目的。

谁能不爱看？

好吧，石磊。

这位大哥真心无旁骛，当然，此刻他可能也没心思琢磨别的。

 

“抛尸现场有几条监控之外的通道，分别指向哪里？”吕嘉鸿显然没有程雳这种发散的思维，他的关注早已经落到了下一个关键点上。

 

而且还是一个很刁钻的关键点。

程雳眉梢略微挑了挑。

怎么？这位支队长难道在眼前这种全无线索的情况下，孤注一掷地把宝压到了这个杀人分尸小能手不仅熟知现场监控分布情况，且具有足够的反侦察意识，能够躲开全部监控探头这种可能上？

他这是打算给杀人分尸者画上这么一个高智商的像？

但如果这位抛尸者真是这么牛叉的一犯罪分子，那怎么就把脑袋先露出来了呢？

就算是程雳这种非科班出身的，也知道杀人碎尸的主要目的是隐瞒死者身份，而最容易暴露身份的一块尸块，恰恰就是脑袋。

脑袋先于身体其他部位被发现，难道不是说明，这小能手业务不熟练，是个菜鸟吗？

九个监控，在南岭水库那么大范围的地方，确实不算稠密，但可也不少，且照常理推测，应该覆盖了主要出入口。碎尸小能手有躲避开这全部监控探头的本事，怎么还藏不住一脑袋呢？

又或者，这个刁钻的问题不过是这位支队长故意考量技术队的方法？毕竟，这位支队长从一开始看起来就不是很开心，找个下属发发脾气，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不过，刁难一大美女，程雳惋惜地想，视线又再次同情地扫向那万绿丛中的一点红，这新老板，啊，不对，领导，不懂惜香怜玉啊。

 

“抛尸现场，即南岭水库西侧草地区域，监控外可能的出入口有三条。”陆枫抬起头，气定神闲的接下了支队长的这一招，而且接的相当漂亮，看起来是早有准备——从心态上讲，她似乎更强于她的顶头上司，那位至今埋头做鸵鸟的石磊石科长。“我们根据南岭水库卫星遥感地图绘制了简易地形图。”边说，她边从第二排的折叠椅上站起来，转身向投影仪走来时，视线触到了程雳还没来得及撤回的目光——或许还顺带着兜住了薛小波的注目礼——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星号标记的是9个监控探头的位置，”她的语气依旧带着专业的冷静，与眉间那一闪即逝的不屑不那么一致，“沿伏虎山南侧绕山脚，或者从40X国道翻越隔离绿化带，均能够在监控探头外进入抛尸现场。”在口述的同时，这位警花已经利索地从U盘中调出一张图片。

一张虽说是手绘，但却不亚于简版测绘图的水库周边地形图就展现在了幕布上。

 

被鄙视倒并不意外，冷傲可以说是陆枫这种美女高材生——虽然无法从岁月的痕迹区分本科生和研究生，但是从风韵气质上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程雳能断定陆枫应该至少硕士研究生毕业，且业务相当突出，不然石磊这种肉眼可辩的钢铁直男绝不会允许一个刚毕业不久经验缺乏的研究生领导一个专业小组——的标配，但让程雳郁闷的是，自己非但不受人待见，还特么不会数数。

伏虎山南侧，国道绿化带，这特么是三条路径？

 

“第三条路是……”吕嘉鸿侧身向着屏幕，左手支撑着头，半伏在桌面上，下意识地揉搓着穿过指间的一绺头发——就是那撮明显违纪的发卷——皱着眉研究着幕布上的地图，“尸块包裹物上检测出水库中的浮游生物了没？”沉吟了半晌，他忽然问。

 

不至于吧？

程雳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那第三条监控镜头以外的路是什么了。

而这恰恰就是陆枫没有特地点明这条路的原因——这是条死路。

南岭水库水深至少一百米，什么样的勇士敢背着尸块横穿水库抛尸？这行为妥妥就是找死。

退一万步讲，就算为了抛尸而置生死与度外，有勇气一路披荆斩棘地从水库对岸游过来，也不至于脑子进水到不把尸块沉入水库中心水最深处的水底，而是千里迢迢冒死送到对岸的草地上吧？

这可能吗？

这是一种可能吗？

可问题是，程雳瞥了一眼眯着眼在地图上审视着的吕嘉鸿，刚刚这位支队长的问话，却分明显示，他认为装着脑袋的塑料袋有可能在水库的水中浸没过——尽管水库里有什么具有指向性的浮游生物程雳是不知道，但是吕嘉鸿想知道垃圾袋上有没有浮游生物，本身就是个指路标。

吕嘉鸿想知道的信息，是个分析抛尸者进出口时需要问的问题？

这可能是个破案的突破点？

如果说冒死横穿水库是为了躲避摄像头，那舍去更隐蔽的抛尸场所却把脑袋扔到观光旅游者甚众的草地上，抛尸者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呢？

这位聪明到能够成功躲避开九个监控探头，没在抛尸现场留下可辨识痕迹地抛尸者，把一颗最具有尸源辨识性的头颅扔到了公共场所，却又用黑色垃圾袋裹着，这到底是想让人发现，还是不想让人发现？

简而言之，这前后矛盾的做法到底图的是特么什么？

当然，这还不是最困扰程雳的问题。

其实于他而言，更需要搞清楚的是，吕嘉鸿为什么认为，这种前后矛盾的行为是可能发生的？

虽然有时候，身居高位者可以在专业方面几近白痴，buff都加到了领导岗位更需要的技能点上，但从履历上讲，吕嘉鸿可不应该是个白给的摆设。

等等，他不是吗？

这么个升的飞快的履历，是否也意味着这位支队长虽然不长于刑侦，但却擅长其他领域？

就是让他升职很快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