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类文明的幻想与感悟

我踏上一条通往过去的道路，青苔在泥板留下岁月的痕迹，蜿蜒地向着远处的深山延伸。远山烟岚缈缈，弥漫成铅灰色。山峰如天墙档在天际，又鬼斧神工般劈成一道峡谷。
路的尽头是一道白石大门，苍劲的巨石中央，纤细的少女翩翩起舞。时间仿佛静止，又突然倒转千年。人类在名为宇宙的时空中时代繁衍厮杀，或互相征伐，又走向极端，或短时间内走向辉煌，又顷刻间堕入无边黑暗。
......
世界逐渐分崩离析，顷刻破碎成无数个时空，无数时空同时独立地运转着。慢慢地，时空分解消逝，趋于虚无。直到碎片也完全消失，无尽的黑暗中只有我与塞茜莉亚。一个数字突然出现，随后是几万个，无穷个数字，环绕 碰撞 湮灭 结合，又突然急速堕入脚下的无尽的虚空。
塞茜莉亚嘴唇微张，是一个个触动灵魂的音符，前方一束白光浮现——

我看到爱琴海浩大而不威严，温和而不柔媚。长者越是衰老他的家产和财宝就越是被人觊觎，他只得躲在一隅，承受凄凉。迈锡尼一次次机智的宫廷谋杀，到头来是自我毁灭，山坡下只剩颓败城墙。

我看到宙斯神殿和希拉神殿和忧郁深思的古希腊哲人，奥林匹亚无数苍劲的巨石从千年的颓驰和掩埋中踉跄走出 ，千年的巴特农神殿旁，女祭司在山坡施然而行；我看到神殿下某人的铭言，控诉着对神谕的不信任，像是一座信标，指点着人类通向雅典的另一个文明：“人啊，认识你自己！”

我看到日光云影勾勒出的韵律，时间与空间在这里会和，人类真正的奇迹是超越环境的——金字塔；我又看到凯撒将亚历山大70万卷图书连同一个文明付之一炬，唯一能解读古埃及文字的祭祀被驱逐殆尽；我看到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巨人，默默地表演了几个精彩的大动作后便轰然倒地，什么也没留下。

旷远神秘的沙漠，夜色已深，撒哈拉的晚风有些冷意。千里土色，万古苍原，在神灵与亡灵的土地上，是无法掩盖是的千里赤贫。人类因无所敬仰而浅薄，古迹因身后空虚而孤单。
远处的层云朦胧在青紫色的烟霞，山头变为炉火色或胭脂色，天火收取了绿草青松，瀑布流云，而西天留下柔柔的淡彩。头顶是朗朗的明月。背光处黑如静海，面光处一派灰银，那是种蚀骨的美。浩瀚的沙漠，永恒而纯粹。没想到人类苦苦折腾了几千年，最喜欢的却不是自己的造物。

我看到三千多年来犹太人百世回味的所罗门黄金时代 ，又看到三千年来生命无止境的流浪与迁徙。命运的手指轻敲，将灾祸接二连三降临到他们头上：驱逐，杀戮，奴役......人折腾人；人摆布人；人报复人...人应该争夺的是沙漠而不是他人。多少年来中东流了多少的血，死了多少的人？笼罩荒原的不应是战火而是暖棚，播撒沙漠的不应是鲜血而应该是清泉！

耶路撒冷的旁侧，死海辉映晚霞，投影明月，水汽在这里汇聚，月影淡、山影淡、紫霞淡，而耶路撒冷汇聚的，是人类的精神的崇高与卑劣。年老的耶路撒冷，发出阵阵嘲笑。“神的花园”飞扬的尘土间，一年年花开花落，鲜艳了一万年。

我在拉宾广场祭坛中央久久伫立，俯身下去，点烛，献花，纪念那冒死呼唤和平的 真正的英雄。圣彼得堡修道院旁是一座座小街起伏弯曲、层层叠叠，还有那雅致的小店铺，家庭作坊...使一座伤残的盛世慢慢复原的，不是痛快的复仇计划，而是人民对寻常生活的渴望。“给和平一个机会吧......世界不会忘记......”

我听到哭声、歌声、诵经声、叹息声全都汇于墙下，交缠的耶路撒冷圣地下，一个民族在这里倾吐一种压抑千年的心情。教堂入口处有一方耶稣的停尸石，赭白相间，年老的妇女在哪里饮泣，朝圣者跪在两旁。任何宗教在创始之初总有一种澄澈的悲剧意识，民族在发展中历尽艰辛，承受了巨大的委屈。在这悲情中，人类或走向崇高，或在狭窄的意气中陷入争斗。结果，谁都有千言万语，谁都又欲哭无声。

我站在加沙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交界处岗楼上的机枪。加沙被以色列包围着，而以色列被阿拉伯世界包围着；你包围我，我包围你；你深入我，我深入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断离不开扯不清。我站在路边看着一圈圈互相包围的网，觉得这是人类困境的缩影。宏观上讲，这是人类历史上所有悲剧中最大的悲剧。

我站在二战德国纳粹大屠杀纪念馆，一束光亮从屋顶天窗射下，直照地下一座长明火炬。遗物中找到的照片，不是用愤怒，不是用呼喊，而是用笑容面对你，你只能泪眼凝望，一动不动，连拿手帕的动作也觉得是多余。上下左右都是曲折的镜面，几排蜡烛几经折射，成了无止境的烛海，在沉重的夜幕下，灿如星海。耳边传来男低音，不知是父亲在嘱咐孩子，还是历史老人悲怆的嘟哝？在宗教纠纷、民族冲突和大善大恶中，我看到了人类共同的底线。我在耶路撒冷的街道间走走停停，踩踏着它的每一缕神圣和仇恨。

画面不断的跳转，我用我的双脚度量着人类的伤心地。人类有比常识更长的历史、更多的活法、更险恶的遭遇、更寂寞的辉煌。文明史不止停留在课堂和课本上。人们认识复杂事物总妄想简单化、明确化。妄想取消弱势文明、异态文明、隐蔽文明，对古今文明现象削足适履，伤害它的多样性和天然性。为了追求有序反而无序，规整文明反而伤害文明，而许多自以为是的人却还在为这种恶果推波助澜。

我看到太阳从沙海里升起，看着它渐渐辉耀于头顶，又在百无聊赖中移向西边，终于，在满天凄色的血红中沉落于沙漠。一次次的辉煌和一次次的败落，都有这个背景，都有像我一般的荒漠伫立者。他们眼中看到的，是晚霞中的万千金顶，还是夕阳下的尸横遍野？底格里斯河滚滚向东，他是全人类的母亲河。

一个战士将长枪刺透那个怯懦的敌人，奋力挑起，看着他如鱼儿般拼命挣扎，无助的死去。

无名诗人低头吟唱：

“啊，我们的女神

你何时才能回到这荒凉的故土？”

女神回答：

“他追逐我，

我像只小鸟逃离神殿

他追逐我，

我像只小鸟逃离城市

唉，我的故乡，

已经离我太远太远！”

伊拉克的热土上，我圆珠笔送给那对推着平板车的兄弟。你们也许并不识字，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祖先是世界上最早发明文字的人？

我看到了两幅画，一副的标题是“禁止杀害伊拉克儿童”一副的标题是“记住”，画了双婴儿的大眼......许多的国际惩罚，理由也许是正义的，最终承受的确是一大群无辜的人。极度贫困的直接后果不是反抗，而是尊严的失落，和接受极权统治。可另一方面，某些人号称当代雄狮，敢于反抗几十个国家的围攻，可既是堂堂男子汉，为何总是把最可怜的儿童妇女摆在前面宣传？

一切善良好像都是传说，一切美丽都面临着杀戮。间离了看，他们毫无力量，蛋仔白天和黑夜交界处他们却能造成期待。正是期待，成了善良和美丽的生命线。

天空色彩渐渐模糊，我重新回到了这世相纷呈的现实世界中。我在教学楼前久久伫立，望着天空随风飘荡的柳枝。耳边传来了同学亲切的问候声，我嘴唇微扬，吟唱着一曲人类的赞歌。

天空将无数种韵律轻飘在亮色下

履履辙迹

岁月的流逝有时像一首歌

快乐时光似曾把记忆 留在广远的地方

我不相思 却带着热衷于你的情意

用已然忘却紧锁的心扉 说一声久别

那漫长的凝视 就足使你眼泪莹莹

如气象万千的远古小径

只有一种声音回荡

那无边的翠绿连接着欣欣的里程 不会停息

是绿色的曼妙是红色的娇柔

是冷酷的严峻是孤独的陶冶

是奋斗者的骄傲

你温馨的世界

属于勇敢的男人天真的少女

属于酣畅的溪流欢跃的小鸟

属于我

和我所爱的丛林

当绿色原野上有蝴蝶翩翩

当沉沉黑夜静静躺在河边 梦幻般流连

当黎明的田间

有人从明媚的春光前走过

当风絮一遍遍

去揉扶那寂静的荒野

我该用什么怀抱来抚擎这

温馨的飘逸

我走出岁月的流失

沿着履履辙迹向向阳的山坡奔走

那坦荡的胸怀在潇潇暮雨中

现出迷人的广漠

在那巍巍的山峦在旖旎风光下

和我一同

用粗旷的臂膊紧握着的手

挥舞着一个太阳！

———《致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