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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前

2023-05-12 06:54 作者:是仨好哦  | 我要投稿

      倘之前看过我的纸稿,估计会厌烦了,似乎车站那边反反复复的都是那些人和那些事情,当然,我幼稚的文笔不能让它成为鲁迅先生的鲁镇,沈从文先生的茶峒,可是有必要为我最熟悉,最喜爱的一个地方,和这个地方的人写一点什么的。

      那还是初中的端午节,整日落着细雨,愈到晚上愈让人觉得有些凄清,汽笛声冷不丁的响起来,霓虹灯光洒在地上的水坑里——虚假的月光一般。

      还好,厨房里韭菜独特气味飘了出来,面皮味的蒸汽为窗子镀上了一层薄雾,虽然破坏了意境,却也打破了一丝感伤。饺子还没上桌(家里其实很少吃粽子),一位老人推门而入,凌乱的衣服,花白的须发,如果不是下雨,身上必定还有一些糟糕的气味,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仿佛是乞求,仿佛是对自己的低语,母亲经常卖药,很会同口齿不清的人打交道,她说老人是旁边“养老院”的(说是等死的地方也不为过,虽然说很多人会疑惑现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养老院,但是它确实存在过,疫情那时候倒闭了,如今已经是餐馆了,有兴趣还可以来考证一下,反正这个应该没有篇幅仔细介绍的,所以都挤在一个括号写一下),儿女把他送到这里,也没来看过他,如今端午了,他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想吃点饺子。他应该是怕被理解成什么要饭的,反复解释着自己养老院的房间里有很多干粮啥的,不记得母亲说啥了,总是就是“撵”走了这个老人,我问她为啥不给老人点饺子,她说这样的事情太多了,管不过来,你给了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想好心,但是你不是施粥的。

      在之后我也记得我给一个乞丐半个甜瓜,他吃完之后又折返回来想再拿一个,我告诉他没有了,他竟摔门而去,我很难理解,到现在也是,为什么会这样。一个月前和母亲说起这些事情,还有欠债不还的亲戚等种种琐事,母亲说了四个字“人穷志短”

     仍记得有次同父亲夜跑,已经初冬了,呼气成雾。广场的灯柱,把影子投射在破碎的地砖上,九点的车站已然寂静。远方有一个佝偻的背影,一瘸一拐地向我们走来。还喊着:“爷们,爷们。”他看着五六十岁(请原谅我该死的眼力,看不出年龄)拄一根应是捡来的树枝,披着墨绿的外套,哆哆嗦嗦。

     他说他从百祥来的,来城里看滑膜炎,把钱花光了,不得已才找人要钱。他的儿女都在南京,他原来还当过大队的拖拉机手……我当然知道那种心情,当你不得已去向别人乞求“施舍”的时候,你真的会极力的去辩解,你不是一个“职业”乞丐,你只是遇到了麻烦。然而令我唏嘘,现在的我们似乎把帮助别人信任别人也当成了一种稀罕东西。

我们两个人翻遍了衣兜,也才有二十块钱,把钱给她之后,又告诉他铁路派出所就在旁边,可以去那里寻求帮助。

      从很多人口中都听说过我们这里有救助站,有一次我问及父亲为什么很多人都不愿意去那里,他大意就是:那地方有的人觉得不自由,而且有的手续很麻烦,也有人对那地方有一种别扭的自尊。

      我们每个人在如今都被放在了一杆大称上,这个称从来都没有算上我们尊严的重量。

      住着篷车的母子,已经在一篇文章写过了,这里就说说他们的邻居——挫大岗(很多依靠出卖体力,帮人搬东西,或者会一些刷漆,泥瓦活的人聚在一起,他们就被叫做挫大岗的)

      似乎这里也被分出来了三六九等,有的人打着赤膊,肩扛手提的帮着装卸,有的人有一辆电动马达的三轮(这里并非是那种市面上出售的,其实是人力三轮板车,带着电机,这样改造的),还可以拉货,有人就比较“阔绰”,开着一辆四轮车,冬日里可以带着棉帽,穿着军大衣,把袖子揣起来,叼着烟,靠在一处避风的门庭。仿佛回到了人力车夫的时代,租车交车份的,有车的,有新车的,虽说是同一职业,境遇也天差地别。

      原是移动营业厅的大楼,有一段近二米宽的门廊,他们就站在抽烟,打牌,等着活计,或者聊一些任凭哪个年龄听了都会脸红的话。我其实很不喜欢那里,那里有着一种厕所的味道,有的人会在这里救急。那里的人也被很多人瞧不起,在居民眼里,那里仿佛是麻烦和犯罪的滋生地,在商家眼里,那些人是赊账和计较的代名词。

     人越穷越会被打上各种负面的标签——计较,懒惰,游手好闲,欠债……但我始终认为任何一个一手老茧的农民,哪怕他平时酗酒,打牌,也好过一个坐在办公室文质彬彬的贪污掉几百万的官僚。

      记得有一对祖孙,孙子(说实话我感觉是男孩子,应该是贫困吧,他冬天经常穿着大号的女装)脑袋有些疾病,总是傻傻的,奶奶个子不高,精瘦,每次见面她都很疲惫。她儿子儿媳在外地打工,丈夫卧床,她拉扯着一个脑瘫的孙子和一个不能行动的丈夫。

     每次当医保打钱的时候,她就会过来,一边买一些药品,一边和店里的大姨诉苦。记得有一次她去买菜回来,就看见孙子拿着一把菜刀,她想让孙子放下菜刀,又险些被丢出去的菜刀伤到,她略沙哑的嗓音透露出十分的无奈,但是她还是要回家去,去照顾两个人。这就是很平凡的老人,她有一本难念的经,她疲惫,无奈,后怕,但是她依旧去面对不完美的生活,哪怕这不是她的本意。

     九中有条道路直通北环,那里有堆着煤炭的发电站,灰头土脸的水泥厂,板障子(竹片或者其他木制品做的篱笆),碎砖头,镶嵌着废塑料,农药瓶的土地,还有家不错的炖鹅馆,当然这是离题万里的话了。要说的是一条新修的道路,它恰在县医院的北面,那里是一片低洼的土地,但是辟了一片楼盘。

     上文的祖孙一家也得到了拆迁的机会,但是总是闷闷不乐的。大姨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也就直接问了。原来这拆迁也是有门道的,不是什么几百万暴富,而是给你的老宅评估一下,发给你相应价值的“代金券”,以后入住新房还要补齐剩下的钱,记得他们当时差了大约五万,后来怎样了我也就没有听说。

     还记得有一个傻子,每天都会在刚开门的时候,买几片去痛片,给这一天“开壶”(卖出第一单)。他有辆那种老式的大杠自行车,没事就骑上自行车到处走,有时候还会大喊大叫,一次挫大岗的人逗他,他还在街面上脱下来裤子……

     药店后面的小区里面,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精神病患者,她靠着父母养着,经常会控制不住扔东西,打骂父母,有次她父亲来买药,脸上还有处新伤,他说着闺女怎么怎么骂的他,那些脏话我到现在都想不出。

     附近的小旅店,五元一夜,什么样的环境自不必说,多半是无家可归的老人住的,那个养老院的老人同他们比起来已是十分幸运。他们每天靠着捡垃圾,乞讨,体面一点点的可以去挨家挨户送财神,混得一天的吃食和吃药,尤其是去痛片和咳喘感冒片,那些带有麻醉成瘾性质的药品,可以很好的疏解他们的苦难,虽然这是暂时的。

     偶尔会有来买性药,和治性病的药的,多是猥猥琐琐,流氓了大半辈子的人,也会有肾功能不行的人买来治病。这里自然要比市区混乱的多,不过能直通南环北环,进可正大街,退可城乡结合部,是个能进能退的“大丈夫”式的地方。

    站前有个邮政储蓄银行,一个月前刚去办理过一卡通,令我感慨于各大银行踢皮球和手续繁琐的同时,也得知了这里即将撤销,而那些靠着每月几百到二千的工资过活的老人,就要去五中领钱了,也是一段远路。

    我总觉得这里是生活的终结,世间的喜怒哀乐在这个南来北往,鱼龙混杂的地方,浓缩成了一片又苦又甜还致命的药,而我又机缘巧合的得到了一片。

     这里,我最想逃离,又最不舍得,最想忘却,又最难忘的地方,终究会目送着我背上行囊,踏上离乡的火车。请允许我多写几笔,当成我对这里最深情的告白,对这里的人最至臻的祝福,对自己无论到了哪里,都无法摆脱这个时代固有的悲哀的挽歌,和迎接遥远的新世界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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