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林小庄&解雨臣（三）
3、乱世相知
回到学校的林小庄把在张府的所见所闻悉数告诉了他学生会的同学。
如果说三天前他们有打算组织学生游行并希望获得上海商会和官绅们同意收留难民的目的，现在他们对那些官绅富商已经不抱希望了！
他们清楚的知道，这不仅仅是上海这几个官商之间的腐败，更是这个国家的腐败！
这个国家生病了！要从根源上治好它就必须改革！就必须打破常规，打破这假象之下的安稳富庶！
于是，七天后，上海大学所有的学生在学生会会长林小庄的动员和带领下高举着“打倒官僚主义”“建立中华人民共产党”“实现无产阶级自由平等”等等横幅进行了一次声势浩大的游行！
警察出动了两支队的人持枪拦在学生去往市政府的路上。两方推搡间，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打”，两方人马便打做了一团。
林小庄身手矫捷，在人群里的他就像是条灵蛇一样回击着纠缠上来的警察，看到身边其他学生被打了，他又会立刻冲上去帮忙打回去。
但是他们手里只有棍棒，警察原本顾念着里面好几个学生身份不一般，畏首畏尾不敢太凶狠，直到态势无法控制，警长在前面看着没了办法，只得朝天鸣枪，再挑了一个学生用枪指着他的脑门大声威胁：“你们谁敢动我就一枪毙了他——”
一场游行就此落幕。
二十几个带头的学生纷纷被逮捕入狱，其中也包括林小庄。
林慨之听到林小庄带领游行被逮捕的事情后震怒不已。
如果林小庄不是他的独生子，他怕是不会去管他的死活！
最后，还是他登门到处找了关系，才把林小庄捞了出来。
因为学生游行的事情，上海大学院长被问责，学校也就此封校等待检查。林小庄这些有身份背景的学生自然被家里人找关系保释了出来，而那些没有权势背景的学生就成了这次游行的替罪羔羊。
这件事情给林小庄的打击很大。
林小庄也是在这次的事件上，真正明白了自己是有多么的天真！也深刻的体会到了自己是多么的无能！
他们还太年轻，思想深度远不及那些关系盘根错节有权有势的官绅，他们的力量太小了！他们连自己的生命、同伴的生命安全都无法保障，又何谈未来复兴中华的大业！
林小庄听着父亲的训斥，日渐明白了很多道理。
他慢慢变得稳重了许多。
仿佛一夜之间，那个带着恣意笑容的少年忽然长大了。
他开始用心接触林慨之商会里的事。林慨之看到儿子的转变，很是欣慰。
一个月后，林小庄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打通了各个关节，想方设法解救了被关在监狱那些没有权势的学生。然后又拿着杜月笙的信亲自到警署把被监察的院长和主任们救了出来，并让学校重新复课，学校自此恢复了正常。最后，他办理了休学。
休学的林小庄在家里和父亲林慨之学着经商。
这一个月，他认识了父亲商业往来上的心腹，关系密切的人，还有表面上和气生财私下却暗中相斗的场面人。也逐渐地明白了父亲的不容易。
这一日，林小庄受邀来到高升大戏院和几个商会的叔伯喝茶。
不料杜月笙也在。
这次游行事件的平息，林小庄承了杜月笙的情，他又是高升大戏院的幕后老板，于情于理，林小庄都要好好去谢谢一番。
就这样，几人和杜月笙坐在了一起，边聊着天边看着戏。
林小庄再次见到了解雨臣。这个人称“解语花”的戏园新秀。
解雨臣也看到了和杜月笙坐在一起的那个少年。
他不明白，明明上次见面这个少年身上还充斥着他这个年纪固有的风发意气和明朗恣意。如今却多了一丝沉稳和内敛的睿智。
他看了报纸，也知道一个月前的学生游行。但他不知道游行带头人就是这个少年。
他以为，林小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纨绔子弟。如果非要说不同的话，那也许就是他对他并没有丝毫轻鄙。
解雨臣依旧在台上唱着戏，林小庄却看得渐渐入了神。
杜月笙瞧着他入迷的表情，递过去一杯茶哂笑着说道：“是不是很美？小花这孩子，自小就很有天赋。”
言语里，颇有几分骄傲的意味。
林小庄闻言眨了眨眼，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神情后，看着放在自己手边的茶杯，回答道：“是很美。杜老板看上的人，怎么会不美！”
杜月笙听着这话，眉毛一挑。
这孩子似乎误会了什么……
他看了看唱着戏的解雨臣，又看了看林小庄，最终没有说什么。
次日，林小庄就带着花篮来到了高升大戏院。
他倒要看看，这个“解语花”是如何“解语”到青帮的大佬都如此推崇。
戏院里，像林小庄这样送花篮、送礼物来讨好接近解雨臣的富绅子弟数不胜数。
初露锋芒的时候，解雨臣便遇到过几次客人送了礼没有得到回报便到后台吵闹，或者在他回去的路上堵截他想要占他便宜的事情。杜月笙是个爱戏的人，高升大戏院里因为解雨臣，有人闹了几次，恰好被杜月笙撞见了一次，杜月笙便为他出了一次头，自此再也没有人敢为难解雨臣。
所以解雨臣在接到花篮后也只是淡淡的叫人放在了一边，然后照常登台表演。
一曲唱罢后，他回到了后台卸妆，准备回家。
来的时候，林小庄就打听好了解雨臣的事迹，也知道了昨天杜月笙看着自己笑的意味不明的含义。
今天他就是要会会这个解语花，看看他除了人长得好戏唱的好外，还有什么本事能迷倒杜月笙。
好不容易等到他卸妆，本以为他会出来谢谢自己，毕竟场面上的答谢，他总会做做样子。
哪知道等了半天都没见着解雨臣出来。林小庄便差遣小厮去后台找人。最后却听到小厮说人已经走了的事实。
第三日，林小庄照样送来花篮，然后坐在观众席看解雨臣的戏。只是这次戏一落幕，林小庄便带着小厮辗转来到了高升大剧院的后门，准备守株待兔。
解雨臣刚走到后院门口，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少年双手抱胸懒洋洋的靠在门边等着他。
解雨臣知道，他等的是自己。
因为这个时候只有自己从这里离开，他不会自恃有杜月笙的一次出头就能一劳永逸。
而这样在私下里堵他的纨绔子弟，他也遇见过几次。所以面对林小庄，解雨臣很坦然。
“解语花，想要见你一面可真难！”林小庄眼前一亮，站直了身，走上前上下打量着解雨臣。
解雨臣长身玉立，因为唱戏的原因，他的站姿也是十分的斯文秀气，带着江南烟雨的气息。
而卸妆后的解雨臣，与几次见到戏台上温婉的形象大相径庭。眉不再是罥烟眉，而是略带飞扬的剑眉，眼虽依旧带着轻愁如潺潺流水，却英气逼人，挺巧的鼻梁，未曾涂脂却自带蜜色的唇，还有清丽的轮廓……
林小庄简直移不开目光！
“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解雨臣侧过身想要从旁边离开。
林小庄却又拦了过来，道“我送了几次花给你，你看见了吗？”
“看到了，谢谢公子。”解雨臣淡淡的回答，然后抬眸看向林小庄。
这份不事权贵、淡漠超然的气质再一次俘虏了林小庄。
看着温柔坚韧有着一身节气的解雨臣，林小庄大概知道了杜月笙为什么会欣赏他。自己也是被他的才艺和容貌吸引，接触一两次后进而又被他身上独有的气质折服。
“你对杜月笙，也是如此吗？”林小庄看着解雨臣的神色，带着试探问他。
“杜爷是个好人。”听到杜月笙的名字，解雨臣很坦然的说道。
看解雨臣的眼里没有掺杂任何情绪，林小庄的心不由得松了下来。
他也知道，自己此番堵在别人的后院门口劫人，很不礼貌，也很唐突冒失，这会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林小庄又笑的开怀，他道歉道：“我对自己今天唐突的举动道歉，雨臣。”
然后向着解雨臣伸出自己的手。
这是第二次，他向解雨臣伸出手。
解雨臣看着他的手，想起了上次在张府他被人拖着走的场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小庄呆了。
直到自己手里接触到了一个柔若无骨的手，带着丝丝凉意。
林小庄情不自禁地握住。
解雨臣往回抽了抽。
林小庄情不自禁握紧了。
解雨臣没有抽回手，脸上的笑容逐渐敛起。
“公子？”他向林小庄示意。
林小庄见他瞥着自己握住他手的手，尴尬的赶忙松开，不好意思地挠头：“抱歉，对不起！”
然后傻笑着。
解雨臣抿唇，眼里全是温柔的笑意。
很久没有见到对戏子也这么平易近人的客人了。
杜爷虽然对他们好，但总归是大人物，站在顶端的人物，又哪里会和他们露出这样的表情……
解雨臣想着心事，也打量着林小庄。
这次见面，两人互生了好感。
这之后，林小庄日日都会提着花篮来高升大戏院看解雨臣的戏，然后听完了他的戏就溜达到后门“堵人”；
每次看戏他都会很大方的打赏，明里暗里地暗示戏院里的解雨臣现在也有他林家罩着。
他的这番举动，让以前个别还是会去骚扰解雨臣的人退缩了。这段时间，基本上没人再来骚扰他，除了林小庄本人。
解雨臣明白他的用意，也接受了他的好意。
两颗年少的心，渐渐的相互靠拢……
两人的关系也慢慢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