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双/里指】永冬眠梦
刻命螺旋衍生。
是入坑后一直想写的终焉灰烬剧情,指挥官不设性别,无人称代词。
为了脑洞,文里可能含有诸多bug(就当是我瞎jb写的)
目前还是半个草稿版,没有细修完,要肝游戏了,先晾一段时间,over。
正文:
那些不断生长的麻木苦痛,与死寂的渴望,曾在多少个逝去的日、夜之间,让他再无法安眠?
L-01 送塔之人
雪永久地消去了与天际的界线。
死寂的星球上,茫茫白雪飘落,借助雾霭似的天光,继续深埋废墟,高耸的白线之上,一道人影不知疲倦地前行着。
寒风从身旁掠过,带走他脚下雪壤一刻不停息的哀嚎。
他穿着单薄陈旧的衣物,人造纤维发丝褪变为雪的颜色,凭借布满旧伤迹的仿生机体,行走于雪原上,淡淡的红雾缭绕在他机体的伤口上。
他并非人类,而属于构造体。
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盯着前路,构造体脸上失去了该有的人类情绪,与无尽的雪原一样冷漠而空洞。
四处静寂无声,严寒所浇灌出的绝境,看不到有其他生命的痕迹。
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也许就这样走了几天几夜,也许只是几个钟头,而无论是方向、速度,还是构造体脸庞上的表情,都如同凝固成永恒,始终没有变过。
被预先植入过指令,在抵达某个终点前,不会再执行多余的动作。
两块铭牌在构造体胸前偶尔晃动,除寒风与脚步声外,发出断断续续的贴合碰撞声响,在那片白色殓衣裹住的人类旧址,生涩地演奏镇魂曲。
时间也如同被围困于雪原,不知多少场雪又落下后,唯一打破寂静的人影,也失去了踪迹。
只有被飘落的雪新覆盖的脚印,证明他曾如孤魂一般走过。
……
地面战场
耳朵中的嗡鸣越来越强烈,意识像被单独剥离,又像被链接的意识海四处拖行,而与身体的感应逐渐变弱。
源源不断的牺牲、弹药消耗,交战,异合生物的嘶吼,却依旧没有减弱半分。
一个又一个链接如烛火般扑灭死寂,像是哀悼般,不忍心地闭了闭眼睛。
虽然意识早已抵达极限,被不同的思绪撕扯着,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方式,感受到了那些消散的意识,弥留之际生动的思绪,它们不是归于了虚无,而是清晰地传达了过来。
恐惧……不舍……无力,渴望……
再次睁开眼睛,猩红色的巨塔维持着屹立不倒的姿态,嘲弄般继续俯瞰着,但下一刻,它的光芒如同失去了电路支持的红色照灯,迅速变淡。
与此同时——
清理完最后一只靠近的异合生物的丽芙降下浮游炮,赶在计算的时间到达界值前,从战场上奔跑回到自己的身边,取出血清,毫不犹豫地注射。
指挥官:丽芙……
丽芙:指挥官,我在。
顺应呼唤,少女关切而温柔的目光看过来,尽管因为高负荷运转机体显然到了要休整的地步,却还是耐心听候吩咐。
再次确认那不是自己看到的错觉。
指挥官:重新分析地面数据。
利用自身算力快速分析,丽芙脸上出现一瞬间的惊讶,而后是不敢确认的神色。
丽芙:指挥官,……检测到不明电磁辐射正在下降,……已经下降到了百分之三十。
丽芙:一定是里先生他,找到了解决塔的办法。
像是终于看到希望的星火点燃,丽芙声音发自喜悦地微微颤抖。
指挥官:好……
与里相连的思维信标信号,也在稳定地闪烁着。
内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意味着他们有了短暂的片刻喘息时间。
指挥官:调整战线布置,让重伤的小队优先去休整。
丽芙:是,指挥官。
得到指令,她立即又投入到作战中。
精神一旦片刻松懈,积攒的倦痛感立即如潮水般反扑而来,一阵头昏脑涨过后,似乎……看到了不存在的画面……
浩瀚雪原……异合生物……,孤单作战的构造体……
色彩和声音大幅度受损的影像资料突然大幅度涌现,一股脑被强制塞进脑海,不连贯的画面如乱流般闪过,意识短暂地因为无法处理而陷入卡顿,竭力想挣脱这种异常,却连思考都做不到。
直到思维信标信号再度断开一个,伴随着尖锐的刺痛,画面悉数消失,黑暗褪去,意识重归清醒,刚才的体验仿佛只是幻觉。
还未来得及查清这股症状的原因,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L-02 永冬之境
极度严寒的地表上,万物的生机因寒冬而永寂着,即使生命消陨,帕弥什病毒对地球的掠夺也远没有停止。
记不清这是凛冬降临的第几年了,或者……已经没有再去记录,他知道,除去少数构造体还在苟活着,曾经主宰这颗星球的人类,早已走向了灭迹。
长达数年的降雪,令人类遗留的造物,也化为冰雪下与千万尸骨齐齐被掩埋的废墟。
空旷雪原的一隅,白色构造体只身与异合生物作战。
一枚子弹脱离枪膛,射进袭来的怪物头颅,猩红色血浆爆出,在洁白雪原上留下像是病变形成的红斑。
一边用电子光学眼捕捉其他异合生物的动向,一边行云流水地取下空弹匣,装填新弹药。
瞄准,射击,子弹破空尖啸,击毙狰狞扑来的巨口。
如同一台战争机器,上万次的投入使用,无数战场的洗练,造就了此刻精密收割生命的式样。
锁定猎物,毫秒间预演算轨道,抬枪,射击,这套动作数不清重复了多少次,严寒的厮杀较量中,冷酷的构造体,近乎嗜杀成性。
直到弹壳散落成径,怪物的尸体他身后筑成坟场。
这场清理才算高一段落。
枪口抵在最后一只怪物的头颅,不顾致命部位袭来的攻击,冷漠地扣动扳机,收缴了它最后的意图。
雪原重归寂静。
一路的前行和战斗过后,构造体已经变得伤痕累累。目光看向天空,散发着猩红色光芒的巨塔,已经勉强能被视线所窥到。
子弹还剩下十发,清理完这波徘徊在附近的异合生物,构造体收回枪。
他将要去执行最后的使命。
伸手抚摸了一下胸前名牌,感受着上面冰凉的触感与凸起的字体,构造体脸上出现了少许温度。
反击时代,每一位构造体都曾有过自己的小队,而那是属于他的小队名——灰鸦,还有两个永远无法忘记的名字,“里”和“灰鸦指挥官”
仿佛因此得到了足够多的慰藉,不再停留,名为“里”的构造体,再次出发了。带上自己的生命,带上挣扎的过往,向塔而行。
……
奇迹般的,他遇见了一个还活着的人类。
那人躺在风雪中,半边身体结满冰霜。
他还活着,不过气息微弱,脸与手臂上覆满溃烂的冻疮,白色的构造体走过去,俯身撕下身体上的布料,为人类包扎创口。
这些部位的组织早已坏死,极寒杜绝了微菌感染的可能,却还是面无情绪地这么做了。
是下意识地模仿记忆里少女常做的行为?还是残留下来的人类本能在驱使?又或者……只是微弱地期许人类能获救?
近乎僵直的人类睁开了眼睛。他离死亡只剩两个时辰,分析出的数据报这么告诉构造体。
花费一段时间辨识情况,人类如同被封固在了冷冻舱里,不做任何反应。
也许炽热的心脏早已在冰雪中停止跳动,而令一切动作都失去了勇气和支撑。
对上同样缺失生气的目光,人类受到触动似地开口。
人类:你是……哪个……搜救队的…?
没有回答,白色的构造体脸上表情就像雪原一样空白。
人类:从……据点跑出来的?
人类视线里,构造体依旧没有反应,如同接收不了外来指令。
人类:虽然带着搜救装置,但我在据点……,好像从未见过你…
里(?):……
人类:不能…说话了吗……?
看着构造体喉部装的过滤装置,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人类:真是少见……既没疯掉,……也被感染的构造体。
他自说自话着,僵直的躯体艰难地挤压着说话时所需要的热量。
人类:……机体有一定缺损……,看情况……,意识海紊乱的症状也不轻。
像个技师那样,他总结着构造体的情况。
寒风吹过,人类的呼吸变得更加费力,就像在吸入致命的毒气。
他仿佛想要因此发出慨叹,又沉默着,要酝酿痛哭宣泄,但最终,仅剩的微薄力气,只够他再交代几句话。
人类:我是自愿送死的……,不必救我了。
人类:我的包里,还有一些零件……
人类:你的机体有改装的痕迹,或许是你自己做的……
人类:如果需要,就都带走吧……
人类:据点里的构造体,都走了,没人再需要它们了。
看着人类说话,白色的构造体默然不语。
人类:……对不起,身为……据点最后的技师,我也放弃了……
雪白的世界里,这名人类的眼神带着歉疚,黯淡如夜幕,
构造体眼神陷入恍惚,仿佛透过人类此刻的神情,看到了某个难以忘怀的画面。
良久,人类见他启动身上的装置,于凛冽的寒风中,运行近乎报废的终端,一张图片,于几秒后卡顿着呈现。
那是一名微笑着的人类,神情有些许讶然,仿佛发现了自己在被拍摄。
人类的目光看过去。
人类:你……在找这个……人?
构造体似乎要说话,但像被某种故障阻塞着,指令难以运行。
人类:……那场灾难,活下来的人……不到1%。
人类:……算上据点,如今地面,还活着的人类,不会…超过一百个。
甚至连这个数字也是异想天开。
不清楚这个人是谁,不清楚这个人和眼前构造体的关系,但身处这末日般的寒冬中,人类还是复述出这个落败和残酷的事实。
见构造体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躺着的人类意欲再度张口,劝说构造体回去,放弃这种在深雪中继续探索,希望渺茫同时自寻死路的做法。
直到他的目光,忽然触及到了构造体胸前的铭牌。
人类:你是……服役过……空中花园的构造体?
人类:这个人,是你的指挥官……?
构造体霜雪似的面孔上,终于有了某种明显的变化。
里(?):还剩,……尸体,没找到。
构造体说了自相遇后的第一句话。
仿佛常年未有过交流,发声部位无法娴熟启动,这句话说得滞涩而又不连贯。
但短短几个字,就交代了这名雪原上游荡的白色孤魂的所有。
人类理解了他的语言逻辑,或许,构造体是想传达——还剩这个人的尸体没找到。
他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他找了多久?找过多少人?一些想法下意识划过人类的脑海。
也许那是张早已被悲伤填充满过的面孔,再无法挤出其他情绪的份额,所以变成了空白。
人类:抱歉……,我没有见到过……
这份回答,又会是一次浇灭希望的低语吗?
即使知道扎根在构造体意识海深处的灯,并不会就这么轻易熄灭。
人类:抱歉……
仿佛是为瓦解心中涌起的情绪,静默之后,人类再次复述一遍。
没过多久,苟延残息的人类就迎来了自己生命的尽头,在喃喃自语逐渐陷入熟睡。
目送人类死亡,构造体将他的尸体深埋于了雪中。
“祝你们好运”,弥留之际,这是人类最后留下的话。
“我们只是先行一步。”
自那以后,前行的构造体,再没有遇见过其他人类。
L-03 死亡通路
当逼近那座高塔后,积雪中,看到了许多被霜雪覆盖的同类。
他们早已死亡,身躯半埋在雪下,死状或者凄惨,或者平静,唯有塔矗立不动,高高在上,注视着这些仿佛是前来朝拜的亡魂。
无论是寻死,还是求生;为他者,还是为自身。这些构造体都已经无法再传达生前的意愿,支离破碎的语言再不会汇集,也不会有人类来理解。
时隔一年,终于明白,那时人类所说的,“据点里的构造体都走了”,是走去了哪里。
人类败给了这座塔,败给了给永冬。
企图殊死一搏的队伍,用尸体铺成的路,最终也没有前行者抵达。
沉默地走过,越往前,帕弥什浓度越高,定格在雪中的构造体,大多已经辨识不出生前的模样,四肢报废,扭曲地插在雪地上,仿佛是用尸体在给自己当墓碑。
凛冽的寒风呼啸,漫天的雪被吹起来,能见度再次下降,视觉模块在被干扰,阻碍 。
尖锐的痛楚成倍上升,感染的初步症状正在蚕食意识海。
失去了人类的思维信标,失去了对机体日常的更换维护,失去了逆元装置的更新和修检,面对高浓度的帕弥什,构造体的意识海如张薄纸,脆弱不堪。
无数个构造体,死于这些累加的劣境。
视觉模块再次受损20%,动力值下降至75%,随着感染程度增高,触目的红色数据浮现,警告着,呵斥着。
但没有减慢前进的速度。
“进入那个塔中”“向‘他’传递信息”
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了。
已经亲手创造过出太多遗憾,太多沉重的懊悔,近乎压垮自我。
如果连这件事都希望渺茫……
“帕弥什”意味着惩罚,现在的他,是晚归的受刑者,孤身一人,赶往赎罪的冰河。
绝路尽头,几双猩红色眼睛扭转,徘徊着的异合生物,终于锁定了急欲撕咬的“猎物”
十发子弹,可供攻击的还剩九枚,抵抗着意识海中的喧噪狂乱,冷静地拔出了枪,抬手。
“砰”
枪声掠过耳边,淹没进骚动中。
“混蛋!别再动了啊!!”声嘶力竭的喊声传来。
扶着因战火遍体鳞伤的废墙,揪紧的心促使自己不经思考向就那个方向移动,几步距离后,看到了男性构造体握着枪,对准着地上被压制住的发狂构造体,手不住颤抖的一幕。
丽芙正待在安全的近旁,对处在骚乱中心,不断挣扎的身影快速进行扫描,数据从电子屏上流过,她蹙起的眉头没有舒展,显然不是乐观的结果。
指挥官:丽芙,发生了什么?
那个坐标,如果没记错……,正是上一个与自己断开链接的构造体,最后所能感应到的位置。
而之前的那份刺痛……
丽芙:指挥官……
丽芙抬起头,尽管她的神态没有什么变化,但还是从那熟悉的眼神中,解读出了她的悲伤和无措。
丽芙:这位重伤的…构造体,进行意识回传后,机体已经确认“死亡”
丽芙:但……现在不清楚什么原因,又出现了生体反应,并且疑似感染……
她没有说完,低下了头。
而自己从这些话语中,很快解读到了丽芙低落的原因。
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抗争,充满着流血和猜疑,无时无刻不在上演失去、离别。
大家不约而同默认着,即使无法再携手踏上返途的路程,也要让自己或者同伴,在不可挽留的最后时刻,维持体面的姿态离开。
这已经是辅助型构造体们,最后卑弱的愿望,也是每个参战人员,刻在心里,共同想守护的防线。
但现在,无疑出现了一个,打破这份愿景的情况。
握着枪的男性构造体,如同面临着什么无法战胜的大敌,屡次试图扣下扳机,都没有成功。
男性构造体:拜托了!别再动了!就这样……就这样……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语气近乎是软弱的乞求。
猩红色巨塔下,地上挣扎的构造体,像是独自陷于一场醒不来的梦魇,胡乱自语,扭曲的肢体,不断做出怪异的、无差别攻击的举动。
而最刺目的,是对方身上出现的淡淡红雾——那是被感染的征兆。
不论悲果的酿成,出于何种原因,身处战场,这是必要跨越的一步。
闭上眼睛,眼底还留存着构造体的相貌,金色的纤维发丝,与里和神威同属于一个批次,是自己再不能更熟悉的机体型号。
指挥官:开枪吧。
给予了举枪者,此时需要的指令。
男性:混蛋啊啊啊啊——
在不甘心的怒吼中,子弹从枪膛射出。
如同哀嚎,一声“砰”的绝响。
枪声过后,濒临极限的仿生手臂无力垂下,在冷绝的空气中细微颤抖。
蓝色的循环液从伤口中渗出,折射在晶莹的光芒。
一道撕裂般的抓痕横布在构造体腹部,上面的帕弥什无声地侵蚀,形成一层薄红雾
手中的枪械沉重如巨石,构造体尝试走出一步,却趔趄地摔倒在地。
没有时间了……
打出的最后一发子弹,弹道严重偏离,堪堪命中异合生物要害边缘。
短暂失去行动力,匍匐倒在红泊中的它,身体不断挣扎嘶吼,像只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帕弥什病毒,朝它方向聚集,缓慢地帮异合生物愈合伤势。
而受感染影响,倒下的机体,明显意识与躯体的同步率大幅度下降,已经到了严重削弱行动的地步…
如果再不快点……离开这里,
他会来不及的……
凭着意识海中摇摇欲坠的信念撑起身。
继续着向暴风雪深入,向着那无法被埋没的红芒前去,关节失调,行动受阻的机体,但动作犹如老旧型号的机械人,速度大打折扣。
L-04 破碎心脏
必须要向另一个“他”传递信息……
意识海接近混沌,交织着剜心痛楚,周遭一切都开始杂乱无序,时间如同停滞,脚下的雪地仿佛倒旋,这是感知混乱的症状。
但还不能停下。
距离塔还有539米。
受感染影响,早已不平静的意识海里,过往记忆变成了斑斓杂乱的影像,无差别地播放、切断、循环。
有美好的画面,有战斗的时刻,也有绝望到仿佛撕裂心脏的离别……
压抑下翻涌的情绪,在意识海还未偏离到无法行动前,构造体抵御着凛风,艰难向前,在行驶过一段路程,被折磨不堪又充满疲惫感的机体,已经变成凭着本能在行动。
循环液点点滴落,在他身后如同拖曳一条蜿蜒的蓝色支离星流。
远处仍有徘徊的异合生物,但手中已经没有能击溃它们的武器。
关闭痛觉感知,清理掉意识海那份干扰行动的痛楚。
怀揣着最后的珍视之物,构造体紧握起抢,决定借助风雪的掩护,绕行异合生物。
这无疑又加剧了行程。
数不清又走了多少步。
失去生命作为尺度,计算时间已毫无意义。
夺走一切生机的雪原,连踩下去的脚印都会被覆盖,他不过是无数个企图反抗,又走向死亡的人之一。
他不知道自己又坚持了多久……
不知道自己是否走了塔前……
“时间的尽头”名为“死亡”的事物,终于追随上这双绝迹脚步,与塔一般,俯视着雪原中孤注一掷伸出手,试图叩响门扉的构造体
无数的人类,在塔的降临时,死在了过去。
无数构造体,在塔的降临后,死在了昨日。
而现在,他也将不再是例外。
但,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
那是支撑他此刻绝不能放弃的理由。
就算不能亲自进去……
——也要触及到那座塔。
终于……,猩红色散发着诡谲的气息的螺旋巨塔,近在咫尺。
他伸出了手。
像是跌落深渊的人,看到了天际传递的光,看到了崖边摇晃的绳草,于是拼命地伸向高处。
眼前浮现出人类微笑的脸庞,似乎在鼓励着。
»»警告«« »»警告««
»»帕弥什感染率70%««
»»机体各模块已严重受损««
……
视觉模块提示加载异常,未触及的塔就那样凭空消失,令人晕眩的黑色斑块占据了视野,在绝望弥漫心际时,塔以扭曲的姿态重新出现在远方,留在面前的是仍旧难以跨越的距离。
大量信息涌入,在意识里降下狂风暴雨般的轰鸣,早已混沌紊乱的空间,仿佛上演了扭曲、坍塌湮灭、再重新拼接的过程
是的,他耽误太多了的时间。
机体已经先一步走到了极限。
……
»»警告«« »»警告««
»»帕弥什感染率85%««
那是一个“预感”,借由帕弥什传递,在他被初步感染时,由另一个“自己”所留下的,一段讯息。
?:┛┛┛进入塔中┛┛传递┛┛┛信息┛┛┛未来……
?:┛┛┛结束┛┛┛
?: ┛┛┛指挥官┛┛┛会┛┛┛
重复的留言混乱而残缺,却如星火般闪耀着,深深烙印进他冰河般的内心,化身意识海中暴风雨下屹立不倒的航灯。
他好像跌入了一个冰冷的而永无止境的梦里,心间流淌的无数情绪都在这片梦境里被放大,从细微的雨滴到呼啸的海浪,从绳线到潮湿的巨大蛛网,紧紧黏住了他。
无数的声音涌现,在这片混乱的梦里,传出蛊惑的低语,他听不懂,却知道是在催促着他向梦境深处走去,那里有一切他想要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
该有多好。
凭着最后的意志睁开了眼睛。
时间就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
艰难地看下了与塔剩下的距离,——84米。
逆元机制的防护早已到达极限,意识海在帕弥什的侵蚀下,溃不成样,随时面临崩溃,破碎,或者……为升格网络所驱使。
躺在雪片中,构造体像具纯白的破裂雕塑,身上涂满了蓝色的颜料,良久,他动了,蜷缩成一团,仿佛忍受着巨大痛苦。
尝试摸索到掉在身边的枪。
枪里还有预留的最后一枚子弹。
这个世界上再无人类,再无人类之子……,感染体像幽灵,在雪原上,只能无尽地徘徊,浑浑噩噩。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想,被帕弥什夺取自我。
即使这一生,有着幽暗的过去,但也有过被温暖的时刻,那怕份短暂的灿烂时光,用尽了余生的孤寂去怀念。
他没有走到塔中,履行不了那份虚无缥缈的留言。
就像当时什么都没拯救下来……
那就保留着记忆,清醒的死去吧。
让需要传达的信息,在感染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被帕弥什读取……
将枪慢慢移动到胸前,对准了心脏。
击毁核心,他的机体将因为失去能源供,在三分钟后给而彻底报废。
曾经,有一名人类,也是被他亲手击中这个位置而死去。
他扣动扳机。
剧烈的痛苦贯穿躯体。
他下意识地更加蜷缩起来,如同婴儿保护自我的本能。
蓝色的循环液喷涌而出。
那一刻,他清楚地体会到了心脏被击中是什么样的疼痛。
知晓了被开枪射中,带着歉疚目光倒下的人类,最后是何种感受。
好疼。
L-05 交错时空
地面战场
枪声落下去后,发狂的构造体像是感受到了疼痛,脊柱弯成蜷曲的形状。
他的挣扎幅度很快变小,动作也渐渐无力,但仍在呢喃一些字词,仿佛有什么心愿、遗言无法放下。
在快要重燃起战火中的战场中,这份声音微不可闻。
于是拖着伤残的身体上前几步,想要听清他怪异的言语。
那是一个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词汇。
“指挥官”
风中残烛的构造体,生命垂危、意识被感染之际,微弱地呢喃这个称呼,像是本能的求助,渴望。
这一刻,脑海中闪过无数次,自己被这个称呼呼喊的瞬间。
想到了提法,想到了……最初相遇时,会因为噩梦而被惊醒的青年,他们呼唤的,全部都是同一个称呼:“指挥官”
但是……对方铭牌上的小队名,不久前,才刚刚报告过指挥官和队员全部牺牲。
心弦被拨动着,这一刻,即使清楚自己并不是对方的指挥官,还是弯下身,在丽芙的惊呼中,隔着防护服,轻轻握住了构造体拼命伸出的手。
指挥官:我在…这里。
构造体:指挥、官……
指挥官:我就在这里。
呼喊与回应交错,构造体的动作,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仿佛就此找到了依偎,了结了心愿。
目睹对方机体渐渐趋于安静,怀着复杂的心情发出叹息。
到底灵魂要怎样的忍耐,所期望的一切,才能如愿以偿?
……
雪原
漫长的三分钟,如同永恒。
成功了吗?
成功传达信息了吗?
仿佛是要追寻问题答案,意识飘离了身体之外。
无数光怪陆离未来的袭来,他似乎真实地看到了无数个“自己”,却模糊不堪,就像是看数据乱流组成的影像。
他似乎将积蓄在心底多年的思念,化作了对“自己”的嘱托,倾诉给那名看上去有些迷惘的身影,也似乎露出了宽慰释然的目光,感到温暖和慰藉,看到有着新机体的“自己”,没有步入他的后尘。
但这如同一场幻梦,而与这场幻梦并行的,是将他深深拖拽的梦魇,混杂着,循环播放的帧帧画面。
那是少女燃尽自己灵魂,去换取未来。醒来的人类,最终没来得及救下自己的队员,而将一切罪责推到了自己身上,眼底里终日埋藏着愧疚。
灰鸦小队的一半羽翼自此变得残破。
反反复复的实验、失败、整改……直到逐渐掩埋一切的大雪降临。
那是每天独自奔波于堆积成山的工作,因为愧疚,而对他们形成了过度的“保护”;因为操劳,而身体健康每况日下的人类。
那是突出其来,无差别笼罩万物的灾厄,凛冬还未度过,猩红色的螺旋巨塔就已降临,史无前例的灾难爆发。
那是懊悔和无法再握住的手。
不想让人类再过度担心,于是拒绝了远程链接,隐瞒了任务详情,与露西亚各自单独前往地面执行任务。
……等到焦急返回空中花园时,一切都晚了。
全力奔跑在空中花园的舰桥,通讯全部接收不到回应,压下焦急如焚的心情,竭力找寻着人类的身影。
拦截而来的构造体举着武器,眼中闪着猩红的光,冲过来厮杀。
视线所至,存活的人类痛苦着,无一不在陷入疯狂,慌乱逃亡的构造体,一个又一个被强制链接,遭受意识海,强制与未感染的构造体链接着。
混乱的战火声代替了往日空中花园的和平宁静。
他回来得太晚了。
那一天,失去至亲的哀恸淹没了他。
那一天,在混乱骚动的中心。
他听到了再不能绝望的嘶喊。
构造体士兵:快断开链接!灰鸦小队的指挥官也坚持不住了!
构造体士兵:快断开啊!
构造体士兵:啊啊啊——呃啊!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面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类,以及……人类身后,数百名正在被感染的构造体。
他看到人类缓缓对他抬起了枪,脸上是从未见过的疯狂笑容。
于是他也抬起了枪,却始终无法按下扳机。
意识海被强制链接,那是最疼痛的一次链接。
感染体的攻击袭来,他清楚地看到人类眼中,浮起挣扎痛苦的底色。
在那份扭曲的刺痛的链接中,人类的命令传来。
“开枪”
“开枪吧”
仿佛真实存在的呢喃与命令,伴随人类悲戚的目光,真实响在耳畔。
他被迫扣动了扳机,枪声隔绝了一切声音。
在绝望的回响中,人类心脏涌出的鲜红血液,醒目刺痛视线。
他仿佛失去了灵魂,愣站着,不知所措。
不……
撕心裂肺的喊声,无法诉诸于口,一切的声音言语都被剥夺了。
眼睁睁看着绝望的场景重演,掩埋在雪中的构造体下意识握紧手,想要阻止,身体却痉挛般地疼痛。
像只可怜的虫子在濒死挣扎,
永远无法忘怀,永远不能释然,永远无力阻止。
即使知道这些画面,不过是基于感染,帕弥什用来崩解他意识的痛苦回忆。
一遍遍轮回,一遍遍刺痛。
心脏仿佛流尽了血液,在歉疚、温柔又眷恋的视线注视中,他怔怔地接住了人类失去重心的身体,方才还鲜活的生命,迅速凋零在怀里。
在塔第二次拂照中,空中花园各系统逐一失控瘫痪,曾经美好的伊甸乐园,转瞬间,载着无数死去尸骨,与无止境的哀嚎、离别……,灼烧着伤者的血液,在大气中化作最明亮的火流星,坠落于猩红色的土地。
火与灰的废墟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能活下来。
也不知道为何转眼间,灰鸦小队突然只剩下了他一个。
茫然和无助又一次紧紧攫住他。
他记得,起初,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是漫无目的的搜救行动。
凛冬的寒气中侵袭着生机,人类像脆弱的植物一样成片倒下去。
而后,支撑他没有失去自我,混混沌沌的理由,是想要找寻昔日同伴的尸骨。
再之后,人类绝迹。余下的构造体四散流亡,在相同的孤寂中迎来无声的终结。
有时遇见路过遇见状况百出的同类,他会像改造自己的机体一样,修缮他们,以期他们能更长久的活下去,但脱离了人类群体,构造体们漫长的生命就像被时间按下了加速键,受困于合金与材料中的灵魂,纷纷自愿走向了虚无。
最后,茫茫的大雪,洗白瓦解了他所有行动的意义。
在那之后,他无去无从。
残旧机体熬到了寿命尽头,清理异合生物时,因为跟反应跟行动模块脱节,而不慎被划伤感染。
所有的意义与幻想都濒临破灭,往昔保护他人的枪口指向太阳穴时,他收到了另一个“自己”留言。
那份不完整的留言,让死寂的心燃出微弱的光亮。
如果能改变另一个“自己”, 如果能让另一个世界迎来美好东京结局……,让人类活下来……
他来不及确信留言的来处和真实性,就已经踏上了前往塔的旅途。
但是现在……
躺在冰冷的雪中,寒风呼啸而过,感受着无法动弹的身体,喧嚣的情绪让意识海的情况更加糟糕。
无数的回忆、掺杂着幻觉,在虚幻紊乱的意识海,交替上演播放,“自我”被狼狈不堪地蹂躏,
他又要什么都做不到了吗……
他已经死去了么……
已经被帕弥什……
积攒按耐的渴望、痛苦、懊悔、遗憾、思念,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滞涩得如同生锈,常年未发过声的咽喉,下意识地喊出一个称呼,念诵着、呼唤着,那三个刻在心底的字。
里(?):指挥、官……
微弱的呢喃弥漫痛苦,构造体像婴儿般蜷缩在冰冷的雪海中。
“我在这里”
回应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从虚幻的梦里传来。
千万束涌过的信息流中,化作一道微光被捕获、聆听。
浑噩的意识残留中,似乎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一如从前那般坚定、包容。
“我就在这里”
仿佛印证这不是幻觉,声音又重复了一次。
是熟悉到不能熟悉,期盼着再能听到一次的人类声音。
是指挥官。
积压的疼痛仿佛逐渐褪去,帕弥什对意识海侵夺也似乎停下,构造体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就像真实回到了熟悉而安心的避风港。
时间一点点流逝,冰雪温柔地吞噬了残余的遗憾与热量。
缝在寒冬雪地上的受刑者,头枕着白坟,身盖雪片,终于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长眠,伴随一个重逢的美梦。
也许,在其他世界,不论何种绝望的境地,始终会有一个“他”继续走下去,去改变一切还能挽救的未来,但属于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 ┛┛┛再见┛┛┛……
L-06 永眠之梦
寒冬折叠起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漫长的梦,梦中的天际早已破晓大亮。
由一颗恒星的温暖的光辉创造,而真实存在的黎明。
舱门打开,构造体从休整舱中起身,感受到了肢体些许笨重感。
他立即明白,那是从最先进的机体换回初始机体带来的不协调。
维修室的人员围在构造体身边做调试,记录数据,而后拿来文件
人员:BPN-06,恭喜退役,
他们露出真诚的笑容。
人员:签署过这些文件,你就可以离开了。
是的,他可以离开了。服役十年后,终于不需要再去战斗。
战争、夺回家园,重建……,这一切都已经完成了。
人员接着又去忙向其他地方。
按要求,来退役更换机体不止他一个。
哈桑仿佛很高兴见到这一幕,站在维修室悠闲地看着,见他要离开,又走了过来。
视线相碰,这位沧桑的议长似乎有颇多感慨要说,又似乎觉得此时无需再多言,想到远离战场的战士,已经不需要再听他的唠叨,最后,想说的话和心情化作了哈桑脸上轻松的笑意。
哈桑:地球生活愉快,也替我跟你的指挥官说一声。
“谢谢”他听到自己说。
走出维修室,脚步仍有些许不真实感,好像……,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等到亲手握住时,已经像个胆小的人,不敢轻易触碰。
门外还站着一个送别的人。
他仿佛刚从工作中脱身,还穿着开会时的的正装,有着领导者的风范,也有着成熟稳重的气质,和换回初始机体的他相比,等候在门外的人,像极了一位年长的兄长。
两人相顾无言,那人会心一笑,最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莫瑞:虽然不舍……,但是能看到哥哥顺利退役,我很高兴。
莫瑞:感觉……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莫瑞:哥哥,以后……
哥哥以后……会回来看我吗。
他的话慢慢低下去,没有说完,离别的话语再怎么经过包装,也难以说出口。
在那份沉默中,换他出声打破了寂静。
莫瑞,和我们一起来……生活吧。
犹豫再三,终于把心中的想法吐露出来。
往后的生活,我想亲自照顾你们。
莫瑞的眼睛微微睁大,在短暂的惊讶后,他旋即有点不知所错。
莫瑞:可以吗……哥哥。
嗯……,这不就是我们小时候,所期待的……一个家么。
莫瑞:你的指挥官……
这当然也是指挥官的提议,他露出些许温暖笑容回答。
莫瑞:……等到手头的事情结束后,我会的,哥哥。
他许下了保证。
也同样送出了一句祝福。
莫瑞:哥哥,地球生活愉快。
地球生活……
。
告别曾经的战友,他朝着约定的地点走去。
街道上琳琅满目的建筑在日光下闪着炫目的光,不时有构造体模样的人类,穿行而过,他们的机体充满了个性与创意,炫丽而轻盈,额头上有着角装饰的他,反倒变成了街道上最不起眼的一个。
种种思绪填充着那不算长的路程。
家园重建的完成,构造体技术的普及,继续向星空探索的空中花园……
以及,等待着他的人。
抵达地点后,他停下了脚步,海边的栏杆前依偎着三个人,日光照晒着,一座建筑格外温馨、显目。
海风吹拂着那三个人,他们停驻相依的身影,仿佛已经等了许久。
露西亚和丽芙看着终端,不知在小声地交谈着什么,抬头看到他,眼里闪着星星似的光芒,开始挥手呼喊。
混合着海风……没有再比这更让人心觉温暖的声音了。
红莲,异火,蚀暗。
灰鸦小队最初相遇的机体,在这一刻又重新相逢
一切仿佛回到了起点。
风吹拂起人类白色的兜帽风衣,在迎面的旭光中,那道身影的目光也转过来,一如既往温暖。
深蓝色的天幕和海面组成幻梦似的背景,相较于有年轻机体的三名构造体,人类的容貌已经些许苍老,但当熟悉的笑容出现时,他知道,本质上,什么都没有改变。
就这样注视着他走近。
一句早已等候的话,交于了送信的风。
“欢迎回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