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时空之镜
空间维度距离1266千米，时间维度跨越5463天。
冰雪纷飞的除夕之夜，一缕缕思念凝聚成茧，幻化成美丽的蝴蝶。
它迎着寒风，扑打着一双晶莹的羽翼，在雪花中翩翩起舞，从一个坐标点飞向了另一处坐标点。
第一章
暖色调世界：2012年初春。
“大姐姐，又是你啊？”
江城市的一所小学大门前，名叫洛文轩的12岁男孩，此时正面对着一位奇怪的少女。
要说奇怪，二人却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早在几年前，这位少女就从西南的偏远小镇千里迢迢赶到江城，只为了见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学男生。
少女亭亭而立，看上去约有十八九岁年龄，个子要比洛文轩高出不少。她微微弯下腰，笑着对他说：“文轩……弟弟，你又长高了呢。”
“我长不长高，关你什么事啊？”洛文轩白了她一眼，背上书包就往学校里走。对于男孩而言，他从来不认识这个大姐姐，从几年前开始，他就被对方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纠缠。
“文轩……”
“你不要叫得这么亲热，我跟你又不熟！”男孩转过脸来，没好气地对她吼了一声。
见男孩远远走开，少女站在校门前，望着那小小的身影兀自出神，眼神流盼之间多了几分怅然。“唉……又是这样。”
洛文轩回头看看她，见那大姐姐神情落寞，他心里只是想着，也许那个姐姐不是什么坏人吧……但我确实不认识她啊，她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校门外的少女这边，她刚返身走了不远，却被迎面的几名同龄女生围了上来。
其中一名女生不怀好意地笑着问她：“顾小妍，刚才我们可都看见啦，那男孩子是谁啊？”
“她叫他文轩什么的……哈哈哈。”另一个女生捂着嘴笑。
顾小妍冷眼看着她们，问：“你们……你们跟踪我？”
这几名女生都是与顾小妍同寝的大学同学。从不久前开始，学校里就一直流传着关于顾小妍的流言蜚语，说她喜欢年少的小男孩什么的。起初同寝的几个女生还不相信，这下被她们跟踪在后面看了个真切，女生们都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她。
与她关系还算好的一名女生问道：“小妍，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吧？那其实是你弟弟……或是远房亲戚什么的，对吧？”
那不怀好意的女生说：“别逗了，那小孩姓洛，我们都听见了！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无可奉告。”顾小妍见女生们有嘲讽之意，她保持着淡然的模样走开了。
“啧，什么玩意儿嘛？那么大的人了，长得也还算漂亮，却有那么恶心的兴趣！”
“我听说她家里挺有钱的，有钱人家居然会出这种怪胎……”
身后传来女生们恶意中伤的阵阵言语，顾小妍默默承受着强加于她身上的各种轻蔑和诽谤，这种忍耐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即使被人误解，被人嘲笑，顾小妍仍是下定决心要留在江城。她当初考到这里来上大学，也全是为了那个男孩。
弟弟或是远方亲戚什么的，完全没有那种事，那个叫洛文轩的男孩子与她没有任何亲缘关系。二人之间的经历，她没对任何人讲过，只有她自己知道。
顾小妍回忆着过往种种，她走得累了，于是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歇下身。她打开手机，找到了一张拍摄于多年前的照片——那照片上是一副水彩画作，画中摆放着一面古朴的镶边木镜，镜中倒映的少女正是她自己。
“文轩哥哥，这幅画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小妍一直好好保存着……”
不知为何，少女说出了“文轩哥哥”这样奇怪的字眼。
少女盯着那副画作，有些失落地自言自语着：“是啊，你现在不认得我了……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再一次想起关于我的事。”
………………
…………
……
冷色调世界：2023年冬，正月初一。
“唔……汪汪！”
“仙贝，你叫唤个啥呢？没给你喂狗粮吗？”
“汪汪汪汪——！”
一栋居民小楼内，宅在自家蜗居中的23岁青年洛文轩正在专心致志地赶工一幅画稿，他只画了不大一会，就被名叫“仙贝”的自家狗子吵闹到头疼。
“汪汪！汪汪！”
“别叫了啊，给哥扰的……真拿你没辙。”
洛文轩撂下手中的压感笔和画板，没好气地从电脑椅上一跃而起，捏着一包狗粮走到狗狗面前，给狗主子又续上了一大盆吃的。
“这大年初一的，我刚才还特意给你多加了两块大骨头，这还不够吃？”
“唔……唔……”
小柴狗“仙贝”眨巴着两只眼睛，盯着狗粮哗啦啦地撒落到面前的小碗中，直到狗粮落成了一堆小山，也不见它低下头吃一口——这位汪汪仙贝只凝视了食物两秒钟，就对狗粮失去了兴趣。
洛文轩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拍着仙贝的脑瓜责骂：“咋的，给你脸了？你区区一只狗子还想吃满汉全席啊？！”
“唔————”
这不识好歹的狗子，明显不是因为狗粮不够吃才汪汪大叫。
洛文轩没当回事，又回到座椅上捧起画板，画起了他的二次元老婆。哦，不对，这应该是甲方爸爸的二次元老婆。自从洛文轩大学毕业之后，恰巧赶上了传染病高发时期，他在家里憋了几个月没敢出门，只得以画稿子做兼职为生。
平时没事的时候，他基本上不会外出，吃饭购物都以外卖为主。只有遛狗这件事，成了每天要完成的硬性指标。
“是不是今天没带它出门，正不高兴呢……？”洛文轩小声嘀咕，猜测着狗子的脾气。
“唔——汪汪汪汪——！”
没画两笔，又听见那货在狂吠。
“不是，你想怎么滴？！不就一天没出门吗？至于吗，至于吗？再叫把你扔出去——！”
洛文轩蹦下椅子大迈出两三步，气得又来训斥狗子。他走近一瞧，仙贝碗中的狗粮还是一点没少。
仙贝四脚直直地立在那里，只是用眼睛盯视前方，那目光像是在注视着什么东西。
“看什么呢……？”
这房子只是一间30平米见方的出租小屋，除了床、电脑桌和一些生活必须的家具以外，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可看。这只狗子的视线延伸出去的地方，是一张吃饭用的折叠桌，上面也没摆什么器具，只有一面从二手市场淘来的镜子。
“干啥啊？你也想照镜子？”
洛文轩把狗子抱了起来，走到镜子前摆弄着它的两只前爪，笑呵呵地说：“你瞧瞧，人模狗样的，哈哈哈！”
“唔唔……”
仙贝被主人抱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另一只狗子，它瞬间变得老实了。
洛文轩放下怀中的狗，把手伸出去摸了摸那镜子的光滑边沿。这面镜子并不甚大，约莫只有两只巴掌高，背面为木质，镜面四周古朴地镶缀着些纹饰，看起来像是古代时女子闺房中的化妆镜。
“我也是没想到，这么古朴的镶边木镜，只花了五块钱就到手了，那老板是不是傻？这玩意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吧……要不然，我试着挂在网上当古董卖？搞不好能大赚一笔！”
你看看，洛文轩买这镜子的动机显然也不是为了自己使用，这家伙纯粹是抱着花小钱占便宜的心理才买下的。
嗡……！
“咦？”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洛文轩感觉那镜面里反射的倒影忽然扭曲了一下。
短短的一瞬间，让他以为是错觉。
“…………？”
铃铃————
洛文轩正要走近镜子再仔细观察一番，却听到衣兜中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拿起接听之后，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妈妈的声音。“文轩，你待会儿还是回家来吧，咱们包饺子吃。”
“妈，我昨天才回家一趟，今天又回去？”
妈妈训斥道：“哦，你昨天回来，今天就不回来啦？昨天大年三十，今天初一，不都是节日吗！”
“那行吧，我回去……”
“臭小子……咳，咳咳咳……”电话另一边又传来了妈妈的咳嗽声。
“妈，您多喝点水。我一会就回去了，您等着啊。”
洛文轩不怕别的，就怕自己老妈大声嚷嚷。自打三年前，妈妈罹患了疾病，就落下了后遗症，说话稍微大点声就会咳嗽个不停。
妈妈又嘱咐了一声：“我跟你说啊，今天别买彩票了。”
“彩票又怎么了？我平时就这点小兴趣！” 洛文轩抱怨道。
“啧，反正你也中不上，你拿买彩票的钱，从菜市场买捆韭菜，咱们今天包韭菜馅的。”
“哎，行嘞，买韭菜，买韭菜……”
放下电话，洛文轩穿上衣服、戴上口罩便要出门，临走时还不忘嘱咐狗子一声“别乱叫了啊，邻居会骂的”。狗子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人类在说啥呢……
………………
…………
……
“诶诶，不行……吃撑了，40多个饺子都干进去了……”
瘪着肚子出门，鼓着肚子回来，要说洛文轩有什么不愿意回家的理由，这吃撑的难受感觉就是其中之一。也许天底下的爹妈都是一个样，生怕自己的孩子吃不饱。
一进门，还未打开电灯，窗外唰唰飞舞的烟花短暂照亮了房屋内的角落。自从三年前起，偌大的城市里已失去了往昔的节日气氛，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些五颜六色的光影在恰如其分地说明着“现在就是春节”。
“仙贝，我回来咯。”
哦？呼唤了一声之后，那狗子仍是一动不动的，怎的还杵在原地呢？
点开灯光，洛文轩发现仙贝早已吃光了碗里的狗粮，然而这蔫了吧唧的状态一点也不像它。
平时不管回来早晚，它总是晃着尾巴上来唔唔地欢迎自己的主人。现在一看，这狗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摄了魂儿一样，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还是那面圆镜……？
“仙贝，你怎么了嘛？”
“唔唔……汪！”
“一天到晚汪汪汪的，谁能听懂你说的是啥。”
仙贝只汪了一声就闭嘴了，接下来它的举动仍和平常一样，乖乖走到主人面前，撒娇地蹭着他的大腿。
直到这个时候，洛文轩觉得一切还都正常。窗外流光溢彩的烟花和砰砰作响的爆竹声充斥在大街小巷中，完全掩盖了只有仙贝才能察觉出的异样。
人类，真傻啊。后知后觉。
深夜，焰火炮竹之声渐渐消退。寂静之中，这份异样感又重新冒出了端倪。
“曾……方向 ……多少……想。”
也不知睡了多久，环境中有越来越多的声音像水泡一般冒了出来，逐渐蔓延在30平米的小屋中。
“谁家这么讨厌，几点了还在放音乐……”洛文轩睡到半截，就被这声音扰了起来，他躺在床上抱怨了一句，然后用被子遮住耳朵，打算无视这声音继续睡过去。
“……我已……迷茫……生命……放。”
在附近放音乐的家伙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而且把同一首歌循环播放了无数次。
“有完没完啊……可恶，大年三十早过了，谁家这么嗨，初一晚上还要熬夜？”
忍无可忍，洛文轩跳下床，准备去找邻居理论。然而他循着这声音的来源左听右听，也不像是来自于隔壁。
“…………？”
竖起耳朵细听，这声音似乎是从自己房间里发出来的？
仙贝也从角落里爬了起来，跟到主人身边，它瞪着眼睛又将视线投到了折叠桌上，似乎是在告诉洛文轩“没错啦，就是那个，我愚蠢的主人哟”！
这镜子……声音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洛文轩起初还有些诧异，当他把耳朵渐渐贴近到镜面的时候，这种怀疑却被放到了更大。
镜面之中，冒出了一股股可怕的声音，有人在里面用高亢激昂的嗓音唱着——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我丢————？！”
还“我丢”什么的，吓得洛文轩这个江城人飚出了一嘴南方话……
深更半夜的，小伙子当时就吓傻了，裹着棉被躲到楼道里一宿没睡。
待到第二天早上，会唱歌的镜子才停止了它的绝美歌喉。洛文轩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了一夜，冻得跟孙子一样。此时晨曦的阳光洒落在屋中，他才大着胆子打开门，敢去接近那面镜子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玩意儿居然会发出声音，而且最离谱的是，它唱的还是《怒放的生命》？要说恐怖吧，又有一丝无厘头掺和在里面。怒放的生命？为什么会是这个？
“哦，我懂了！”
洛文轩一拍手，想起了那位熟悉的歌手。
汪峰成精了！没错了，就是他唱的！
“不对，不对……”
首先，排除了“汪峰大爷钻进镜子里吓唬人”的这种无稽想象。洛文轩捧起镜面仔细察看，这镜子上下左右都没有能插入CD或是磁带的地方，也没有什么USB接口那样的连接端。要说会不会有内置音响……也不会啊，这镜子这么薄，内置音响放不进去的。
邪门，大年初一的撞鬼了？
难道说……洛文轩脑袋里闪过了无数曾看过的恐怖片的片段，这种古老又来源不明的物件，极有可能是携带了什么怨灵或是诅咒之类的玩意儿！
“嘶——还是不对啊！”
洛文轩一琢磨，什么样的怨灵会在里面唱《怒放的生命》啊？就算是怨灵，也肯定也是个脑筋秀逗的二百五怨灵！
这样一想的话，就没那么可怕了。
洛文轩也没打算在上午补个觉，他在家里胡乱地吃了些饼干面包，然后就直接把镜子绑在自行车上，蹬着车一溜烟直奔上次那家二手店，兴师问罪去了。
到了店门外一瞧，这家二手店在过年期间还在营业，那该死的无良老板也在店里忙活生计，此时正对一位穿西装的顾客点头哈腰的。
“吴总，大过年的还来光顾我这儿的生意，真是谢谢您了，您慢走哈！”
眼见那小老板刚刚送走了一位姓吴的顾客，店里再没其他人了。洛文轩暗示自己要装得蛮横一点，抱起镜子就闯进了店里。
“老板，还认得我吗？”
“哟，你是……”
这老板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小瘦子，他每日见的顾客多了，只认得些“大客户”，哪里还记得有洛文轩这号人物？但是他滴溜着双眼瞥了一眼镜子，显然还认得这前不久出手的“货物”。
见洛文轩来势汹汹，老板嬉笑着说了声：“认得，认得。这么大件的东西，平时很少出手。”
“你认得就好！”洛文轩将镜子“咄”的一声重重压在了柜台上，没出好气地说：“我问你，你到底卖了个什么玩意儿给我？这东西晚上还能唱歌？”
“哟，你听见了？”老板睁大了眼睛，仿佛是在问“原来你也听见啦？”
洛文轩气恼着说：“你小子知道这玩意儿邪门，还要故意卖给我，你是不是想坑死我啊？！”
小老板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在这之前，我先问你一句，你在里面听见什么了？”
“怒放的生命——！”
“哈哈哈哈哈哈！”小老板乐疯了，“怒放的生命！哈哈哈哈哈……”
“你你，你再笑一个试试！”洛文轩气得咣叽一拍桌子。
小老板笑了半天，然后说：“它上次还给我唱过相约98呢，哈哈哈哈哈……”
“啥！你说啥？！”
相约98又是什么鬼？怎么全是这种有年代感的经典老歌……
小老板说：“总之呢，我也知道您的意思，不就是想退货吗？”
“啊，对！”洛文轩点点头。
“理解，我理解！这东西上次为什么只卖5块钱就给您了呢？就是因为太邪乎了嘛！我不想要，您也不想要，这样吧，我给您出个主意。您抱着这面镜子出门左转，走出100米以后，站在马路岔口对着它大喊三声，去你的吧！就没事了。”
“啊？去你的吧？喊这个就可以了吗？然后呢？”
小老板扬手一指商店后面的那条街，说：“您先照我说的做，先出门左转！”
“哦……”
洛文轩听了他的话，以为这是什么辟邪化灾的法门，于是抱着镜子出门就向左面那条街走出了100多米，将镜子高举过头顶，不顾社死地对着大街上狂喊了三声。
“去你的吧——！去你的吧——！去你的吧——！”
走在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包括交警在内，全都齐刷刷地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不是个傻子吧？”
洛文轩羞红了脸，等他再一回头时，只见那奸商已经把自家店铺的卷帘门锁得死死的了，骑上电动车飞也似地逃跑了！
“喂，喂——！你这个该死的奸商——！”
被人耍了一把，洛文轩气得差点把镜子直接砸碎了。但是转念一想，店老板连店都不开了还要逃开这种事，搞不好，这镜子里真有什么超级邪乎的“内涵”。
“万一是个大宝贝呢？”
到了这个时候，洛文轩还在心存侥幸地想着，能靠这面镜子发笔财呢。毕竟，能唱出《怒放的生命》和《相约98》的镜子可不常见。
春节期间，正规的文物鉴定机构全都关门休业，洛文轩抱着古董镜子无处可鉴，只得又返回家中，重新将镜子摆在了折叠桌上。位置放正之后，他还不忘拿来抹布将镜子擦得干干净净的，并在镜子正前方摆上香炉和四盘点心，像模像样地给镜子上了三炷香，口中念念有声——
“镜子啊镜子，你是我二大爷，现在给您老人家供奉上，希望您能保佑我！”
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通，洛文轩对着一面镜子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期望这充满“神力”的二大爷能显显灵。
从大年初二开始，如此虔诚的供奉就没间断过，然而直到初七这天，镜子里再也没出现任何响动，更别提显圣什么的。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了呢？电量不足？”
这又不是手机，怎么会有电量用尽这种事……
夜已至深，洛文轩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反复思索着关于镜子的事情。前几天肯定不会是自己幻听了，那个二手店老板也说，他也曾听见镜子中传来歌声。
“万一这镜子不是什么神灵，而是邪灵的话……”洛文轩心中有些隐隐不安。
不会的，要真是邪门物件，它不早就害我了吗？洛文轩这样想着，又是心神不定，又是对其充满了好奇，这简直像极了爱情。
心中正郁闷，屋子里忽然有了滋啦滋啦的噪音。洛文轩下意识地拍了拍电脑的音箱，起初并不在意。又过了不大会，这噪音又响了起来，听上去像是老式收音机调频时发出的响声。洛文轩猛然意识到问题并不出在电脑上，他转身一瞧，果然又是那镜子在作妖。
这一下大喜过望，他急忙奔过去，把耳朵贴在镜面上，兴奋地想要从中再次听到某种玄妙的信息。
然而这次并不只有声音了。
“滋……滋滋……爸……吹风机……”
爸？吹风机？
啪——！一张大脸出现在镜面上！
“嚯啊——！”没料到这次会有图像出现，洛文轩吓得膝盖一软，咕咚一声瘫坐在地上。
镜子里是个披头散发的标准女鬼，而且正在梳头发！
“出，出现了！贞子二大爷——！”洛文轩一把搂住自己的狗子缩到了墙角里，瞪起大眼看着镜面上恐怖的一幕。
“呀啊啊——！”没想到镜子中的那位也发出了一阵尖叫。
洛文轩举起狗子一阵乱挥，大喊着：“别，别过来，别钻出来！我打死你，我要用我的狗子甩死你——！”
“唔——汪汪汪汪！”
用狗近身打鬼这种事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但是，关键是，连狗子都吓懵圈了啊……
一人，一狗，一面镜子，一个“女鬼”，在30平米的小屋中，充斥着三道乱糟糟的声音，吱哇乱叫闹成了一团。
五分钟的吵闹平息之后，见那女鬼没有要钻出来的意思，洛文轩紧抱狗子的双手渐渐放松，大着胆子挪步上前试探。
“你……你你……”
镜子当中的那个人好像也被吓得不轻，她几乎做着和洛文轩相同的胆怯动作，慢慢挪到镜子前，小声问着：“你……是谁啊？”
………………
…………
……
“来吧，来吧，相约一九九八。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
大年三十这天，在遥远的西南小镇，一座大院豪宅之中在重复播放着《相约98》这首歌。
名叫顾小妍的14岁少女正在家中摆弄着一面款式相同的镶边木镜，她一边贴近镜面侧耳倾听，一边皱起双眉，不安地说着：“果然，这镜子里面有狗叫！”
“闺女，你在那说什么呢？”少女的爸爸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他一边听着怀旧歌曲，一边对女儿说：“你贴着镜子都看了一整天了，没见你这么臭美过。”
“爸，你小点声！我都听不见了。”顾小妍对爸爸抱怨了声，“还有啊，您把音响的声音放小些，那个什么酒吧的那首歌都听了多少遍了，您也听不烦……”
“唉，你臭丫头，你老子我这是怀旧，等你大了就懂了。”
“约到酒吧里喝酒，还唱得这么嚣张，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歌！”顾小妍对爸爸吐了吐舌头，父女俩在除夕夜的对话既有风趣，又裹着些温馨。
“唔……汪……”
在镜面前听了不大会，顾小妍更加肯定了自己耳朵所听到的朦胧声响，这其中不仅有狗叫声，似乎还夹杂着人说话的声音。
“爸，你过来听听，这镜子真的不对劲！”
“哎呀不去！你这丫头真烦，去写作业去！”爸爸不耐烦地说了声。
“大年三十写什么作业……爸，我问您，咱家这镜子是打哪儿来的？”
爸爸经不住烦，对她说：“那是你太公（曾祖父）从咱家矿山上挖下来的石头抛光做成的。你爷爷以前也曾对着那面镜子看来看去的，他应该知道，你问你爷去！”
顾小妍悻悻地上了阁楼。与楼下循环播放的那首相约98不同，楼上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央视春晚的节目，这种声音听起来才对味。有个枯瘦的光头老爷爷静坐在电视前的藤椅上，他那皱纹沟壑之间深陷的眼睛看不出是睁着还是闭着的。顾小妍叫了他一声“爷”，便笑呵地贴了上去撒娇。
“爷啊，我爸欺负我！”
“咋……咋了。”老头儿张开了干瘪的嘴巴子，简短地问了仨字。
“大年三十的，他还让我写作业！”
“抽……抽他！”老头儿脑子不灵光了，但还知道向着孙女这边。
“爷，我问您啊。”顾小妍开始问起了正题，“咱家那面镜子，是哪来的？”
“什么？”
“镜子！镜——子——啊！镶着木边的那个！”
顾小妍大喊了一声，老人才终于听清了。他颤颤巍巍地扬起两只手，比划着说：“哦，镜子……那是从山上扛下来的。”
“山上？咱家矿山上挖下来的石头做的？”
“不是，不是。”老人摆摆手说：“从天上，掉下来的石头，坠咱矿山上了。”
“哦？天上掉下来的？”
顾小妍寻思着这稀奇古怪的解释，唯一能联想到的答案只有……陨石么？
“那么……”顾小妍接着问爷爷，“那镜子是不是会学狗叫之类的？”
“狗？”老人像是没听懂，直接摇摇头，“没听过……”
“是吗？”这番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顾小妍有点失望，正要起身回到楼下，爷爷这边却有了些反常的举动。
啪——！老人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顾小妍的胳膊。女孩回身一看自己的爷爷，这老人家突然睁开了一直眯缝的双眼，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
“爷爷，您怎么了？”
“64，67……76……”老人颤抖着手臂，嘴巴里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堆不知名的数字。
“啊？您在说什么？”
老爷爷伸手指了指摆在角落里的一架书柜，说：“那柜子里，有个红皮小本子，你把它……拿出来。”
顾小妍走到柜子前，推开玻璃门在书本之间寻找，果然找到了一个封面古旧的红皮小本，她打开本子翻了翻，只见里面记载了一些有关时间的数字。
1964年3月27日。1967年12月11日。
1970年5月31日。1976年7月28日。
1985年9月19日。1988年11月6日。
1990年6月21日。1995年1月17日。
除了这些日期以外，也没有写下关于时间的任何解释了。
“爷爷，这些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啊？您是想起来什么了吗？”顾小妍问。
拿给爷爷让他看时，老人似是又有些糊涂了，口中嘟嘟囔囔的：“这是……什么来着……”
“爷爷，您再好好想想啊。”
“是……我以前写这些……是什么……”老人看着这些日期，嘴唇一抖一抖的，却无论如何再也想不起来了。
电视机的春晚节目中，忽然传出了顾小妍最喜欢的音乐，她一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听起了周董的歌。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追星的少女一下子沉浸在优美的曲调中，感叹道：“唉，这个才叫作歌嘛！比那个什么酒吧好听多了。”
“76……76年……” 老人两眼直直望着房顶，那视线如同要穿透到夜空之中。
………………
…………
……
镜中的女孩子把知道的一切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洛文轩听，由于两个人都太过害怕，本来十分钟能说完的事情，愣是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个多小时。好在一个敢说，另一个敢信。洛文轩在听完她的讲解之后，大抵是松了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天上掉下来的陨石，做成的镜子？”
女孩喃喃着说：“这镜子到底做于何时，我也不清楚，反正在我家流传了好几代人了。”
这镜子的材质是来自于地外天体？难怪会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洛文轩心想，之前的种种灵异现象到此为止都有了解释，但是关于镜子的深层探索或许才刚刚开始。
顾小妍坐在镜子的另一边，用电吹风呼呼地吹着她那黑长直的秀发。洛文轩看得出她的手也在发抖，对面这姑娘刚才肯定是和自己一样，被吓得不轻。
洛文轩想了想说：“不对嘛，你那边有一面镜子，我这边也有一面相同的镜子，你们家祖上当初是做了两面吗？”
“两面镜子……这种事我也不知道啊，”顾小妍放下吹风机，皱着眉头说：“你说你那边的镜子和我这边的一样，你能拍张照片给我看看吗？”
“行吧……”洛文轩拿起手机对着镜子咔嚓照了一张，先是自己看了看手机上的照片成像，这下竟然拍到了镜中女孩的斜45°侧脸。洛文轩好奇心起，凑到镜面左右两侧又细心观察了一遍，发现也能透过镜子看到女孩家中不同角度的景色。
这镜子内的成像不是电子屏幕那样的二维画面，倒像是玻璃窗口一般，令人称奇。
“你在看什么看啊？快把照片拿过来啊！”女孩催促道。
“嘿嘿，这镜子还真是有趣。”
洛文轩把手机照片拿给她看了一眼，女孩不可思议地说：“果然啊，还真是和我家的这个一模一样呢。”
洛文轩又问她：“对了，你刚才说，你爷爷让你翻出了一个小本子，上面还记载着一些时间，能让我看看吗？”
“可以啊，那些文字一共也没几行，我早就抄下来了。”
洛文轩抄写下那些日期后仔细看了看，只觉得这些年代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他又在网络上查了查，也没有找到这些信息相互之间的关联。
顾小妍对他说：“你都问了我半天了，现在也该说说你那边是什么情况了吧？你家里那面镜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洛文轩只对她说，自己的这一个是从旧货市场低价淘来的。女孩听了寻思道，或许两面镜子的其中一个在过去失传了，于是辗转流落到了异地。洛文轩听了之后，也不再关注于其出处和日期之类的谜团，而是把更多兴趣放在了赚钱上面。
真是个够现实的人呢……
“我刚才看了你家里的摆设，你家装修得真豪华啊！”洛文轩试着先探了探女孩的家境。
顾小妍答道：“是吗？我家……还行吧，在我们这个镇也还算可以了。”
洛文轩心想，她刚才说家里是开矿的，而且是从他太爷爷那辈就有矿了！这哪里是什么富二代白富美，完全就是个家里有矿的真·富家千金嘛！
满脑子钞票乱飞的坏小子，咧着嘴傻笑说：“你看，这镜子也是你家的东西，要不然我找个时间把镜子给你送回去吧。”
“哎，这合适嘛？我家在川地这边，是不是离你很远啊？你家在哪里？”女孩很单纯，没什么心机就马上回复了一句。
这川妹子不仅长得水灵，而且真是傻白甜！有人说地主家里都是傻儿子，看来此言不虚。
“我啊，我在江城，知道吗？贴近长江，风景宜人的那个江城。”
“江城……还真是挺远的呢，你要如何把镜子还给我呢？用快递吗？”
“哎呀，这么宝贵又稀奇的玩意儿，我肯定要亲自给你送过去嘛。用快递哪行啊？万一碰坏了咋办！”
洛文轩这样说的目的只有一个，坐火车去川地，跟她家里人当面谈！到时候只要狮子大开口，不怕她们家不给钱，这一票下来，少说能赚个万儿八千的！
“你现在就要来吗？可是……”顾小妍嘀咕道：“我爸说，不能把自己家地址随便告诉外人……啊，大哥哥，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是坏人哦！”
“嗯嗯，我明白的！”
这姑娘不是真傻啊，看来还是跟她先套套近乎吧……
洛文轩笑呵呵地问她：“大哥哥我能和你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也真是一种缘分呢，你多大啦？”
“我嘛，14岁。”女孩答道。
才14，好小啊……这么小的岁数，洛文轩对有年龄差距的小女孩不感兴趣，于是下定决心要把侧重点放在“要钱”这件事上。
“大哥哥我23岁呢，刚刚大学毕业哦。我是学美术的，你看这里还有我画的画……”
两个人像网上初次勾搭的男女尬聊一样，你问我答地说了几句，直到女孩这边用一声喷嚏结束了话题。
“哈欠——！”
“小妹妹，冻感冒啦？”
“都是你不好啦，我刚才洗完头发，还没吹干的时候，就被你吓了一跳，现在浑身都冷！”
顾小妍抱怨了一阵，洛文轩在镜子这边哄着她去睡觉了。洛文轩心想，之后只要多跟她说些好听的话，拍拍这傻妹子的马屁，混熟了之后自然就会知道她家的住址了。在这之前可不能心急，再怎么说，也要等到对方能同意线下见面的那天为止。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洛文轩和顾小妍成了形式奇特的另类网友，起初仅仅是二人都经过镜子前，互相打个招呼。日子久了，这两人有时间就会通过镜子互相见面说说话。顾小妍是初三学生，正面临中考，有时还会向洛文轩请教一下学习上的问题。洛文轩不怕麻烦，甚至翻出了几年前扔掉的中学课本，恶补起各种数理化知识，就为了能多和她说说话增进感情。
“唔——汪汪！”仙贝见最近几日，主人冷落了自己，不开心地嗷嗷叫着。
“唉，仙贝呀，我现在也和你一样，变成舔狗啦！”洛文轩一手翻着数学练习册，一手抱着狗子感慨道，“但我只是为了小钱钱哦！妈耶，现在中考题都这么难吗？我高考时都没这么伤过脑筋！”
“大哥哥，在吗？还是昨天那道几何题，我不太懂……”顾小妍又趴在镜子前来问了。
“来啦！没问题的，小妍妹妹！”
他不但当了舔狗，还当了家庭教师……
当然，关于两人的事情，顾小妍这边都当成了“必须保守”的秘密，她瞒着家里人，镜子也被她搬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文轩哥，我见你一直都不出门，你也太宅了吧？”
“谁说我宅了，我现在是迫不得已嘛……”
一天，二人忽然谈到了关于“宅”的话题。洛文轩由于一直没得过病，所以只能终日瑟瑟发抖宅在家中，网络上流传的各种症状也让他心怀忐忑，打个喷嚏都能把自己吓个半死。
顾小妍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出去走走嘛。”
“那可不行啊，我要熬到传染病时期彻底过去再出门。”
“传染病……？”顾小妍听了这个词汇，对他嬉笑着说：“你这人可真怪，那什么病都已经过去五六年了吧？我见你出门时还总是带着口罩，看把你吓的，哈哈！”
已经过去五六年了……？
洛文轩翻看着物理习题，脑袋里没有多想关于这句话的含义。
………………
…………
……
嗤——！嗤——！
正月十五的夜晚，窗子外面的焰火花炮漫天飞舞，这一天本该是佳节喜庆的日子，女孩却有些闷闷不乐。洛文轩见了她这幅样子，关心地问了一句。
顾小妍答道：“真好啊，你家那边能看到放烟花，我也想去看看。”
“怎么，你那里不让燃放烟花炮竹吗？”洛文轩问她。
“对啊，我家这里是矿区，是禁止燃放的。我想去省城看烟花，我爸又不让我出去……”
从前几日的交往中得知，小女孩家里门规家教很严格，女孩子晚上是不能随意外出的。
洛文轩想了个主意，嬉笑着对顾小妍说：“你要是真想去看的话，哥带你出去吧。”
“你？你怎么带我出去啊？”
洛文轩怀中一抱，将整面镜子扛下了楼，绑在了自行车后座上。他蹬着车一路骑行，用如此奇特的方式把女孩带了出去。
“怎么样，这下能出门了吧？”
“哈哈，你可真聪明啊！”镜中的顾小妍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算不算骑车带人啊？当然不算啦，交警大爷要是拦过来，估计能把他的眼珠子吓成凌空瞪的形状。
嗤——！嗤——！
骑行于大街小巷之间，四周流光溢彩的花火让女孩看了开心不已。
“哇哦，好美啊！”
洛文轩说：“其实我们这里的中心城区也是不让燃放的，好在我家靠近远郊，这才能让你看见。我带你去江边吧，那边放得更多。”
远行至临江区，周围的景致由新到旧，由喧嚣到宁静，像是经历了几十年的变迁。洛文轩骑着车，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首木吉他的乐曲，那是顾小妍房间中正在放出的音乐。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是朴树的《那些花儿》……这首歌让洛文轩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那个时候总梦想着能带个女孩子一起骑着单车到处玩。现在想来，那段时光已经过去了，梦想却成真了，只不过现在后车座上载着的女孩是一面镜子，想想真是既荒诞，又有趣。
行至江边，夜色下的长江水映月泛起波澜，远处村落中燃放的焰火升入天涯，也坠落到江水的倒影之中，仿若令人直面着一实一幻两层世界。
洛文轩把单车停放在江边，与镜中的她并排坐在沙滩上，问了声说：“怎么样，看得开心吗？”
“开心……这就是长江呀？我第一次看到呢。”
绚烂的花火与江畔的夜景交相辉映，顾小妍在镜中看得出神了。这瞬间的美好如梦似幻，令洛文轩对现实世界产生了一丝介于虚实之间的遐想。
我与镜中的她能有如此玄妙的邂逅，这真的是现实世界中能发生的事吗？
这份陪伴，又能持续多久……
“文轩哥哥，谢谢你。”
即使是镜花水月般的存在，也想要留住此刻的笑容。这笑容不仅是属于她的，也同样洋溢在洛文轩的脸庞上。
………………
…………
……
尽早去和顾小妍见面的这件事，虽然洛文轩一开始是这样打算，但现在和女孩混熟了之后，他又开始犹豫起来。
现在就去和她见面，顾小妍大概也能同意了，但是……把镜子送回给人家之后，就没有了这样每天见面的机会。虽然以后也能通过网络联系，但总之就是觉得多了些隔阂……
“唉，我都在想些什么呀，当初不是说好只为了钱吗？”
一开始只图钱财的打算，到如今已经变质了，只是洛文轩自己还没察觉出来。
关于“见面”这件事，洛文轩觉得，可以暂时不去想它。每当这个念头浮出水面，就会被他强制压下心底。
阳春三月，清明雨后，洛文轩仍是躲在家中，安然无恙。然而病虽未至，家里已经没有余粮了。洛文轩的兼职收入越来越少，他开始为钱发愁。于是“归还镜子”这档事又反复在他念头中浮现。
“小妍，再过两个月，你就要中考了吧？”洛文轩不知该如何向女孩开口，又是从唠家常开始说起。
“是啊，现在学习都挺紧张的呢。”顾小妍说。
“听你以前讲起，你生日就在这个月吧？我送你个礼物好了，考试之前给你个鼓励！”
女孩听了满是开心：“哎？真的呀！要送我礼物吗？你问得还挺及时的，我生日就在4月26号那天。”
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得到她家的地址了，这样真的好吗……
洛文轩内心矛盾，直到现在仍是下不了决定，于是他含混了自己的心情，只是对顾小妍说：“我给你画张画吧，画完之后给你邮过去。”
得到了女孩的同意，洛文轩让她在镜子前微笑静坐，然后搬来画板，用水彩为她勾勒起线条，铺上光影和色彩。画笔一道道地触在纸张上时，洛文轩有种奇妙的感觉，仅仅只是画画这种小事，也足以消磨了他的种种忧愁，令他起了一时的开心。
《镜中的女孩》——画好了。
“原来是这样啊……面对这个女孩子的时候，我会如此舒缓了心情。”洛文轩想着。
“哇哦，画得真像啊！文轩哥哥，你画得真好。”女孩在看到完成品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顾小妍很自然地就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了他。
后来他想了想，于是就真的只把画稿邮了出去，然后接下来的几天，一直静静地等待着回信。
归还镜子这种事，他已经不再想了。
就这样维持着现状，维持着这份陪伴，他已经很满足了。
邮出的画经过半个月之后，仍是没有回信，时间已经临近顾小妍的生日，洛文轩每次问到这事，对方都只是说“没收到”。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也许邮出的画已经在半路丢件了？洛文轩有些担心，问询了快递公司后终于有了答复。
对方确实已经签收了。
谁签收了呢？洛文轩去问时，顾小妍仍说没收到。
两个人都有些失落，不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差错……
一直到了4月26日这天，顾小妍轻轻敲了敲镜子。
叩叩——叩叩——
“文轩哥哥，在吗？”
洛文轩坐到镜子前，问她：“还是没收到那张画吗？”
“没有……”女孩喃喃地说。
“很抱歉，那张画也许是丢了吧……”
“没关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事……文轩哥哥，你能为我画画，我已经很开心了。”
“嗯，还是祝你生日快乐吧，小妍15岁了呢。”
“就算没有收到，我也用手机把那张画拍下来了，我会好好保存的。谢谢你，文轩哥。”
洛文轩说了一阵祝福她的话，二人收拾了心情，以为画画的这件事会就此石沉大海了。
然而……几日后，这件事却有了异常的发展。
洛文轩收到了来历不明的邮件，拆开一看，那幅画被完好地邮了回来。
在画稿的背面空白上，写着三个字——
你是谁？
“…………？”
这……
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
这是谁写上去的？又会是谁邮来的？是谁收到了我的画？！
洛文轩莫名其妙地把那三个字反复读了几遍，仍是未能理解在遥远的未知空间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阵阵不安的预感，犹如黑暗的气流一般窜入了身体上的每个毛孔之中，令人不寒而栗。
………………
…………
……
叩叩——叩叩——
心头被压了一块石头，洛文轩经不住烦闷，每天都会轻轻敲打镜面，确认一下彼方的状况。
“文轩哥哥，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没事的。”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女孩每天都会微笑着安慰他，然而这让他感觉，这份心安仅仅是一时的。
“文轩哥哥，我一直都在……”
“我一直在呢……”
“一直都在……”
关于这面镜子，因它发生的事情都太不寻常了，它所带来的这份陪伴真的能一直持续下去吗？每当这样想着的时候，洛文轩心头的不安都会愈加沉重。
与顾小妍的相遇，也许并不简单的只意味着“陪伴”这种小事。
它想告诉我什么？它接下来想让我做什么……
直到某一天早上……黑暗降临。
直到黑暗降临。
直到黑暗降临。
晶莹的蝴蝶扑打着翅膀，已从遥远的那处坐标，抵达了现在的这处坐标。
尘埃远远落定，再也无法挽回。
五月的某一天，镜子的里面忽然变成了一片黑暗。
没有初始状态的镜面反射，也不像窗口那样能看到对面空间里的景物，镜子仿佛坏掉了一般只留下一片漆黑。
“小妍……小妍你在哪儿？”
“回答啊——！”
“小妍——！”
洛文轩睁大了眼睛凝视着那镜中无边的黑暗，每天重复着呼叫对方，那里面却再也没传出任何声音，再也找不回女孩的身影了。
一连数日之后，镜子另一边的顾小妍仍是毫无音信。如同被漆黑的泥沼吞没一般，可怖的浆水灌入了洛文轩身体的每一处角落，他陷入到了未知的恐惧深渊之中。
洛文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中只有一个想要找回对方的念头。他背上行囊，坐上了通往遥远西南的列车，日夜兼程赶到了顾小妍所在的城镇。
“如果她给我的地址没错的话，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可是……”
踏入川地，洛文轩用手机定位寻找着顾小妍的家，但是女孩之前所写的地址似乎有误，手机地图上并没有她家所在的街道。洛文轩询问了不少人，当地人都表示没听说过那个地址，甚至连顾小妍所说的矿山都鲜为人知。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给我的地址是错误的？”
对了，那幅画……
洛文轩翻了翻背包，找出了上次画稿被寄回来时的邮封，按照上面所写的地址再次打听，这回终于有了眉目。
“你好，我想请问您一下，这个地址怎么走？”
洛文轩问了当地的居委会，执勤大妈看了一眼说：“哦，这个地方啊，这不是矿区工人回迁的那个小区吗？知道，你一直往前走……”
回迁小区？这邮封上的地址不是顾小妍的家吗？不过听执勤大妈说到“矿区工人”，洛文轩心想，应该是与顾家有关的地方。
天空阴霾，雨前的湿浊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气压低沉得令人感到不适。
洛文轩按照之前指引的方向，没走多远便找到了邮封上所写的居民区。这小区看上去有些破旧，单元楼门上贴着些花花绿绿的小广告也没人清理，想来是贫民百姓所住的老旧小区。洛文轩找到了该栋单元楼，一走进楼门就看到了地址上所写的门牌号。
咚咚地敲了敲门，起初并没人回应。洛文轩又加重了些力道，再次敲门之后，里面才传出了一阵不耐烦的回应。
“是谁呀——？”
吱呀一声，有人将门推开了一道不大的狭缝，看得出这家住户对外人有些警戒心。洛文轩一看，门里边站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穿着一件老式的跨栏背心，手持着拐杖，一副骨瘦嶙峋的模样，摇摇晃晃的身姿似是腿脚不灵便。
“小伙子，你找谁啊？”老大爷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对眼前的青年感到完全陌生。
“大爷您好，请问您一下，”洛文轩还不太确信这里与顾家有关联，他只是掏出了那件邮封，试探着问了句：“请问，这个邮件，是您前不久寄回给我的吗？”
“邮件？什么邮件？”大爷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就是，里面有一幅画……”
“啊……！”老大爷听到“一幅画”这三个字，才恍然大悟起来。他一时没让洛文轩进门，却又是眯缝着眼，盯着眼前的青年，上上下下地仔细看了他好几遍，问道：“那幅画，是你画的？”
“对呀，是我画的。大爷，那幅画之前是被您收到了吗？”
“是……是我收到了。”老人终于将门打开，示意让洛文轩进门。“你先进来吧。”
洛文轩迈入大门，发现这家里安静得很，似乎只有老人独居在此。四周的家具摆设简单质朴，墙面有些发黄，像是居住了多年没有粉刷翻新过。
老人让洛文轩到沙发上坐定，疑惑地问道：“小伙子，你究竟是谁啊？为什么会画了那样的画？”
“哦，大爷，我是从外地来的，就是……江城那边。我是顾小妍的朋友，请问您认不认识……”
“什么？！”老人还未听完他的问话，却不可置信地先行打断了他，“你说你是……小妍的朋友？”
“啊，对对，我和她是网友，网络您知道吗？就是在网上交的朋友。”
“这……这怎么可能……”老人脸上的神色更加困惑，又是紧紧盯着洛文轩的脸说：“你是小妍的朋友？小伙子，你有多大岁数啦？”
洛文轩见了他的反应，也是有些纳闷，这老人家怎么不问别的，先问年龄这种事？
“我23岁……大爷，怎么了吗？小妍她……”
“不，这不可能啊……她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老人摇着头，断然否定着出现在眼前的事实。洛文轩往他手上一瞧，这大爷还七七八八地拨弄着手指头，像是在默算什么数字。
洛文轩又肯定了一声说：“我真的是她朋友，所以才会画了那样的画啊，那画里不就是顾小妍……？大爷，请问您是……”
老人困惑的样子并未有一丝缓解，他盯着洛文轩，嘴巴颤抖着动了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是那孩子的父亲。”
“哎？”
听到这个回答，洛文轩先是一愣。顾小妍的父亲？他回想起了顾小妍说起过她的家庭，她爸爸应该只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而已，怎的现在一瞧竟会显得如此苍老？
而且……这里就是顾小妍的家？她家富贾一方，又如何会住在这种贫民区？
“原来是顾叔叔……呃，不，应该是顾大爷。小妍她现在在哪里？”
顾大爷反问了声：“什么？你问我她在哪儿……你说你是她的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却不知道她在哪儿？”
“…………？”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都是一副懵然无措的困惑模样。洛文轩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他想要进一步得知顾小妍的事情，却被老人突然呵止了。
“不对！你这人，你到底是谁啊？！”缕缕忿色从老人眉梢上展露出来，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把揪住洛文轩的脖领，怒声说：“你这个骗子！你打着我闺女的幌子，是不是来戏弄我的？！”
“大爷您别急啊！您听我说，我真的是她朋友——！”
“哎哟！”老大爷身子一歪，眼看着将要侧身摔倒，洛文轩急忙上前搀扶了他一把。
将老人扶将起来，洛文轩却一眼瞥见了在他裤腿下隐藏的一处细节。
那是一条由铝板和皮革制成的义肢。
“大爷，您的腿……”
“呼……呼……”老人喘匀了气，见洛文轩并无任何恶意，他神情有些激动了，颤巍巍地说着：“这条腿，十多年前就没了。这个先不提……前些日子，你把那张画寄了过来。可是你那邮件上写的地址……以前的那个家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呀！是快递公司四方查找，才找到了现在的这个回迁小区，把邮件给了我。”
过去的家不存在了……？
“大爷，我听不明白……”
顾大爷见他仍是不懂，扯着洛文轩的胳膊便往家外边走去，“你是真的听不懂么？……你跟我来！”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老人并不作答，到了街上，他只是拦下一辆出租车，与洛文轩一起坐到了车上。
老人告诉了司机要去的地方，那开车司机听了也是一愣。然后这一路之上，包括开车司机在内，全都沉默不言，仿佛将要到达的目的地已经触及到了世界的尽头……
车子行了十分钟左右，并没走多远路程就停下了。洛文轩一路上的疑问无人解答，此时下了车，却听到了顾大爷与司机之间更为奇怪的对话。
“大爷，您走吧，这趟不收您钱了。”司机说。
“这哪成啊？钱你还是收下……”
两人竟在那里因为一点点车钱，相互推却起来。到最后，司机仍是没收一分钱，临走时只留下一句话：“不，不收您钱了，我知道您的心情……我爹妈也葬在这，最近来这里扫墓的人又变多了，每年都是如此……”
回身一看，竟是一座公墓。
这……
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洛文轩被老人引领着，在一座座墓碑之间穿行。一直以来在他心中膨胀的那份不安，此时已被放到了最大。
这，这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呢。
老人停下脚步，说：“就在这儿了。”
“什么……就在这儿？”
“你不是要找小妍吗……”老人将手中的拐杖立在地上，他颤着手臂，指向面前的一块墓碑。
爱女·顾小妍之墓。一九九三，至，二零零八。
“………………”
这……
洛文轩僵直了身体，呆呆立在那块墓碑前，他将视线紧紧锁定在那几个简单的文字上面，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读了无数次。
老人又向旁边的几处墓碑走过去，他看着上面的碑文，低沉了嗓音说：“这里，不止是小妍在这儿。她的妈妈，她爷爷，还有我们家的很多人……除了我以外，都在这儿了。”
洛文轩看向周围的墓碑，在所有的碑文上，除了名字和出生日期不同以外，那些逝世日期都指向了同一天。
2008年，5月12日。
在遥远的15年前，在那个所有人都以为很普通的下午……14时28分4秒，这座小镇的时间被永远定格在了那里。
洛文轩的脑中，记忆一霎那飞回到了那个年代——他想起了学校里曾组织过募捐活动，想起了新闻报道中持续增长的伤亡数字，还有大街小巷里传来悠长不绝的悼念警笛声……
那些仅仅是回忆吗？还是说，那仅是一串串与自己毫无相关的数字……
现在，洛文轩站在这里，站在顾小妍的墓前，他才深深地懂了。
他一直在挂念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世上，那个女孩已经远远地走了15年。
原来那面镜子，不止是扭曲了空间，还扭曲了时间。一直以来的陪伴，仅仅是来自那个年代的幻象，就如同天边星辰闪烁的光芒，也不过是亿万年前恒星燃尽前最后的余辉罢了。
当一切都有了答案，还不如从来都不知晓这一切为好。
“小伙子，我不知道你那张画是如何画出来的，但你若真是小妍的朋友，就在这里陪她一会儿吧。”老人说完这句话，拄着拐杖便走了，他离开时的身影像是不愿意再多待一分钟。
这是肯定的吧……老人隐怀十余年的苦痛，只怕是要比洛文轩庞大百倍千倍还多。
周围墓区也有不少人来此祭奠，啜泣声此起彼伏，人人沉痛。
那司机大叔说，每年都是如此……
每年都是……
这片悲恸沉重的气氛将洛文轩的心田层层染透。他抬起头来时，绵柔的细雨湿润了他的面庞，似乎此时只有这些凝聚着丝丝伤怀的水珠成了最温柔的抚慰。
………………
…………
……
第二章
“截至到17号的16点整，共发生余震5210次，呈现出有起伏的衰减趋势，死亡人数仍在增加……”
那一年的电视新闻中，节目主播潸然泪下。
“救援人员特别费力地从她身子底下抱出一个婴儿，只有三四个月大。这孩子被发现的时候毫发未伤……救援人员在包着孩子的棉被里找到一个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打好的短信。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那一年……
那一年。
………………
…………
……
暖色调世界：2018年夏天。
整整十年过去了，顾小妍在手机上搜索往日的相关视频时，仍然止不住伤感，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
“文轩哥哥，那个时候，是他救了我，也救了我的家人……但是从我15岁生日那天以后，我就失去了与他的联系。当我来到江城这边的时候，我找到的洛文轩只是一个8岁大的小男孩，他也完全不认得我……”
实验室中，仪器指示灯一点一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在顾小妍的脸庞上。此时的她已经25岁，是一名无线技术研究专员。她擦拭着泪痕，述说着自己的过往经历，聆听她这番回忆的人，是一名身着白长褂的老教授。
顾小妍渐渐止住了情绪，对他说：“吴教授，这些就是我全部的故事了。关于洛文轩，还有这面镜子的事，我从来都没有对别人讲起过，因为也没有人会相信……”
“小妍啊，你这些话听起来真的很不可思议，但是所举出的例证也让人不得不信……”吴培教授捋着下巴上的胡子，他一开口讲话时便能听出是南方口音。
吴教授思索之后，又说：“你是说，那镜子中的人，和你认识的那个男孩是同一个人？”
顾小妍说：“是啊，文轩……他现在也不再是孩子了，他今年18岁，也考上了大学。我前些天还见过他，他不出所料的仍是报考了艺术专业，每天也在画画。”
老教授笑了笑：“是吗？看来，有些事情变化了，但有些事情还是没变的啦，呵呵呵。”
“吴教授，我还是想不明白，关于这面镜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培走到实验台前，低头看向器皿中的一块碎片。那是一块从镜子上提取出的样本，实验室对其解析矿物构成之后，研究员们仍是不能理解关于它的种种现象。
“质地趋近于黄铁矿，可塑性强，能吸纳辐射源。最离谱的是，它接收到一些波源后还会有共振现象，会发光和自发声……这种妖怪矿石，也许在我们地球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块了。”吴教授说得稍稍夸张了些，把这块矿石碎片称为“妖怪”了。
吴培顿了顿，又问：“你说，在它上面曾出现过影像吗？那些影像也许是在更高维度发生的事……”
“更高维度……？”顾小妍问了声。
“关于三维空间以外的论断，都是些科学界的推测，以人类现在的认知，还无法理解关于更高维度的事情……但是要解释这面镜子的现象，也只能用维度理论来猜测。不好意思啊，小妍，面对这镜子，我这把岁数的老朽也只能用猜这个字，惭愧了。”
“不会啊，教授，我想听听。”
“从一维到三维，我们都是理解的，但是有人说在这以外的第四维是时间，我却不敢苟同。要知道，即使在一维和二维的点线面空间中，也存在着时间这个概念。”吴培教授说着，拿来一张稿纸，在上面用铅笔画了一条线，又在线上标注了一个圆点。“比如在一维空间上的这个点，它这一秒可以在左边，下一秒又可以移动到右边，时间对于它来说也是存在的。”
老教授接着说：“所以时间这个维度，与空间概念的三个维度是相互独立出来的。我猜测时间上也存在着第二、第三或是更高维度，与空间类似。以此推测，不止是时间，也许因果也存在着独立维度，并且也能分出多个层次。”
因果维度……？
“比如说，这个硬币。”吴教授从钱包中取出了一枚一元钱硬币，“你看，这硬币有正面和反面，我遇到事情有犹豫不决的时候，就会向天抛出硬币，如果是正面就去做先决定的事，如果是反面，我就会去做另一件事。”
教授说着，便将那枚硬币抵在拇指上，指头轻轻一弹，将硬币叮的一声弹到了半空，落到掌心里之后，看到的是带花色的正面图案。
“哦，我刚才还在想，中午是吃猪脚面线，还是吃热干面呢，看来是猪脚面线呢！哈哈。”吴培笑了笑，然后说：“这种决策都是随机产生的，但是这种随机却会产生不同的结果。我去吃猪脚面线的时候，也许会遇上科室主任，与他一起吃饭聊天的过程中，他的某一句话或许会激发了我的灵感，让我就此想出了伟大的理论或发明，从此让人类科学上了一个台阶。由这件事辐射出去的因果，也会产生更多的影响。但是如果我刚才抛出的硬币是反面，也许我去吃热干面的路上不会遇到任何人，反而会一不小心摔倒在楼梯间，从此变成偏瘫患者呢。”
“仅仅是因为两碗面吗……”顾小妍问。
“决定的原因不同，导致的各种结果也不同，可惜的是我们现在只能看到时间线上的唯一结果。如果我们有一天能进入到因果的二三层或是更高层维度，那么无数个多层次的不同世界就会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常听说，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但要是真有这种药的话，吃下去就真的会突破因果维度了。”
吴培教授向镜子的碎片指了指，说：“你看，或许这个就是后悔药了。”
实验皿中，镜子的碎片在灯光下发出莹莹光芒，宛若能折射出它对亿万年历史的见证。
………………
…………
……
夏夜的天空，星河璀璨。沉思中的顾小妍无法入眠，头脑中都是关于他的那些记忆片段。
在顾小妍15岁生日的那一天，洛文轩忽然一改常态，他神情慌乱，对镜子这一边的顾小妍喊道：“小妍，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请你好好听着！在2008年5月12日的下午两点半，你们那里会发生特大地震，你一定要在那个时候逃到外面去！”
“什么？地震？文轩哥哥，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小妍，你接下来把我所说的全部内容都记下来，然后只要按我说的做，就可以救更多的人！”
以上，就是洛文轩与她最后的对话了。
洛文轩用自己的方式，救了顾小妍和很多的人。也正是由于十年前洛文轩的那次“拯救行动”，整个世界已经走向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未来，变成了不同因果维度下的“两个世界”。
“文轩哥哥，他是为了救我，才会那么做的……也许在他那边的世界，我早就已经死于十年前的那场地震了。”
顾小妍走到阳台上，用双手扶着栏杆，她感受着夜风吹拂而来的绵柔凉意，思绪又渐渐陷于伤感。
“可是即使他那么做了，又能如何呢？另一个世界的我无法死而复生，身处于此地的我也是永远不能再触碰到他了……”
想到最后，她禁不住伤怀，眼泪又再一次滑落到面庞上。
天边的织女星、天津四与牛郎星构成了夜空中最知名的“夏季大三角”。织女与牛郎在银河两端相望，他们期盼着有团聚的那一天，却不知彼此相隔着16光年的遥远距离。
所谓的阴阳两隔，也不过如此了……
在江城生活的日子久了，渐渐的让顾小妍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现在还活着，活在2018年的夏天，她每天上班、下班，接触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情，可以迎来拥有朝阳的每一天。
这些，都是洛文轩送给她的。
“文轩哥哥，谢谢你，这真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但……还是想要，再见他一面。
哪怕只是对他说声“谢谢”，这就是顾小妍最大的愿望了。
日出，日落，一天天的过去，支撑她前进的动力也正是这个愿望。
………………
…………
……
活在这个世界的洛文轩又情况如何呢？
如顾小妍所说，现在的他已经18岁，刚刚结束了高考，并且如愿考上了一所艺术院校。在去学校报道之前的暑假期间，他有时候也会打打工、赚些零花钱。
“客人你好，欢迎光临——！”
在一家旧货店里，洛文轩正在练习待客礼仪，但是这夸张的语气显然让老板不太满意。
“不对不对，咱们这是二手店，不是餐馆！你不要笑成这样啊，会把顾客吓跑的！”小老板训他道。
洛文轩却说：“不会的，我长这么帅，怎么会把人吓跑？”
“你不信呀？那你用刚才的欢迎光临，对下一位进门的顾客说一声试试啊，你看会不会吓跑他们！”
“试试就试试，要是真把人吓跑了，说明我不适合干这行，到时候我拍拍屁股走人就行了！”
洛文轩跃跃欲试，等待着下一位进门的顾客。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客人你好，欢迎光——！”
最后那个临字还没说出口，进门的这位顾客却让洛文轩大跌眼镜。“噫！大姐，怎么又是你啊？”
要说顾小妍也不是恰巧来这里找他的。因为之前她听洛文轩说过，镜子是从这家店买的，顾小妍只是路过了这里，想要顺便进来看看而已。
“是啊，又是我，真是巧呢。”顾小妍对他微微一笑。
仅仅是这样的巧遇，也能令她开心了。
洛文轩对她吐槽了一声说：“巧什么哟？大姐，你经常到我家附近转悠，每年能遇到我几十次，这种‘恰巧’你跟谁说也不信啊。”
小老板问道：“怎么，她是你的熟人？”
洛文轩摊摊手说：“也算是……熟人吧？虽然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我从小就认识她了。我想想啊，大概有十年了吧，她经常来找我寻开心呢！”
“寻开心什么的……哼。”听到这种说法，顾小妍轻哼了一声，有些不悦。
“怎么样，大姐，想不想在这里买点什么？”洛文轩用调侃一般的语气问她。
“买什么……你这里还真是什么都有呢。”顾小妍在店里看了看，对那些旧货没什么太大兴趣。她坏坏地笑了笑，想要为难他，于是对他说：“那我就，买你一份笑容，你卖不卖呢？”
“啥？你说啥？！”洛文轩没料到这位小姐姐会来这里刁难自己，他扭过头对老板小声嘀咕着：“老板，咱们这还能卖笑呢？我可没听说过！”
老板教导他：“人家让你笑，你就笑呗！你刚才不是一直笑得挺开心的吗？”
“行行，笑就完事了。这种小事，简单！”洛文轩抬头对顾小妍说：“咱们可先说好了，笑一次两块钱，不许还价！”
啪——！顾家的有钱小姐姐将1000块钱大钞拍在了柜台上！
“笑吧，文轩弟弟。”
把洛文轩和小老板都看傻了。
于是整整一下午的时光，洛文轩都在用尴尬的笑容应付着这位有钱大姐，笑得下巴几乎脱臼了。
“小姐姐，您满意了没？我真的快不行了，我的脸好累……”
“不行，不行，刚才的第376次微笑我不太满意，要重新来一遍。”
“小姐姐，你是魔鬼吧……”
可怕的笑容折磨还在继续着……
“哈哈哈，赚翻啦！”小老板赚的盆满钵满的，早就笑开花了。他开心地录用了洛文轩这名微笑店员，并给他提前一小时下了班。
夕色渐渐褪去，夜晚的凉爽抚平了白天的热意，江城的商业广场上亮起点点灯光。顾小妍把洛文轩邀到这里，嬉笑着给他道歉。这也是第一次，二人有了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二人坐在亭下，洛文轩揉着腮帮子，脸部肌肉到现在还有些抽筋。“哼，第一天上班就被你捉弄！哎哟，我的脸蛋儿……”
“别生气了嘛，文轩弟弟，呵呵。”
顾小妍狡黠地笑着，她买了两大杯冰镇饮料，给洛文轩敷脸用。洛文轩也知道她不是太坏的人，于是一边吸着饮料，一边问她。“大姐姐，你到底是谁嘛？你跟踪我整整十年了，也该告诉我了吧？”
“我……我叫顾小妍。”
“顾小妍？我也没问你名字啊……我是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顾小妍支吾半晌，总是不能说出口。她知道关于镜子的那种玄幻事情谁都不会相信的，即使说出了口，大概也只会让对方误会自己有精神病，那不就更让他讨厌自己了嘛。
“难道说……”洛文轩疑神疑鬼地小声问她：“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是我爸或我妈的私生女？”
“怎么可能嘛！你不要这样想啊！”小妍急忙摆摆手否定。
“我说也是啊……我分两次偷偷问过我爸和我妈，然后被那二人分别痛打了两次！”
“噗，哈哈哈哈……好傻！”顾小妍自从来到江城，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笑得这么开心。
洛文轩见她不肯说出身份，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只是说：“算了，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了。”
“你不问了吗？”
“不了，我看你也不像坏人。而且，我总感觉你有点顺眼。”
听他说到“顺眼”这个词，明显是发自好感的。顾小妍听了有些欣喜，脸上染红了些。她又进一步试探说：“那，我们可以，做朋友……”
“朋友？别开玩笑了！你这么坏，让我笑了一下午……”
听对方要拒绝自己，顾小妍的双眸低垂，那份欣喜转瞬又要消失。
“呃……”洛文轩见她失落的样子，心底有了些负罪感，急忙更正了语气说：“朋友什么的，还早了点嘛……要是，偶尔遇见，打个招呼什么的，那还行……”
听到他这么说，顾小妍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
“谢谢你，文轩……弟弟。”
她也是知道，这个洛文轩并不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他”，眼前的这位“文轩弟弟”与那个人可以说是意义不同的两个人了。然而仅仅如此，也能让她望梅止渴，这颇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
短暂的快乐之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又是毫无突破的研究和漫长的探索。在她这样的年纪，别的女性都已沉浸在恋爱和婚姻的美好人生之中，只有顾小妍仍坚守在实验室的一台台枯燥仪器间，消耗着自己的大把青春。
如今回想起二人第一次见面时，洛文轩曾说他已经23岁，那么当时另一边的世界应该是在2023年。顾小妍不断猜测着，在2023年春节期间，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洛文轩通过镜子遇见自己。
“那一定不是偶然现象……还有爷爷的那本红皮册子上，所记录的几行时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
当进展毫无头绪时，终于有一天，自然界给出了一些暗示。
铃铃————
一天深夜，从室内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顾小妍拿起接听后，对面传来了吴培教授的声音。“喂，小妍，你现在快来实验室这边！”
“教授，是怎么了嘛？”
“镜子出现反应了，你现在马上过来！”
“什么？！”
这从天而降的消息令顾小妍喜出望外，她急忙赶到科研中心时，却没有看到镜子上出现任何影像。
滋滋……滋……
只有些类似收音机调频时发出的噪音，不断从镜子中冒出来，充斥在实验室中。
“教授，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只有声音呢？”
吴教授端详着镜子，也是不解：“从刚才开始就是这样了，只会发出些噪音。这可能仍是和接收到了某种波源有关，但是不知道来源于何处。”
“会是电磁波吗……？”
即使是如此微弱的反应，也足以令人欢欣鼓舞了。顾小妍开启了各式检测仪器，一天数小时对镜子的实时观测不曾有过停歇。
镜子发出的噪音时大时小，有时又归于寂静无声，期间的变化也没有什么规律可寻，着实令人费解。一天一夜的观测下来，顾小妍疲困不已。到了第二天吃午饭的时间，她独自坐在餐桌前，一手扶着额头，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完全没胃口吃东西。
“你啊，还是多少吃一点吧，年轻人也经不住这样熬。”教授一直劝她。
“那面镜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镜子……镜子……”顾小妍的眼神发直，口中一直念着关于镜子的事。
吴培叹了口气，他打开电视，想让她分分心缓解一下心情。电视恰巧定在了新闻频道，节目中的女主播开始报道一起国际新闻——
“从7月28日以来，平都北部的最大观测烈度为6弱级，地震震源深度约19千米，截至目前共导致4人死亡，300多人受伤……”
原来是一则有关外国的地震报道，虽然伤亡人数和影响并不大，但吴培也及时关掉了电视，他知道这种报道会刺激到顾小妍的神经。
“抱歉，小妍，又是这种事呢。”
“我没事的……”小妍情绪有些低沉：“到现在为止，人类还是无法预测这种灾害发生，地震……地震什么的……”
地震……？
一道灵感如流星般，瞬间划过了她的脑海。
“地震——？！”顾小妍大喊了声，忽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
“怎，怎么了？”这般的惊讶也让吴培吓了一跳。
“那根本不是什么电磁波！而是地震发出的弹性波！”这道新闻，让顾小妍一时联想到了十年前的大地震，她急迫地将脑中的所想脱口而出，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推断，“地震震源发出的弹性波在地壳介质中传播，这种波动向地表各处传播开去，也传到了这里！被镜子内的声子晶体和光子晶体感应后，产生相互作用，所以有了声光成像！”
“你说的是……什么……”
教授的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却见顾小妍那傻丫头饭也不吃，又急匆匆地跑回了实验室里。试验台上的那面镜子和之前一样，只是在发出一些轻微的噪音。顾小妍站在镜子前面，口中仍是念念有词的——
“可是，为什么只有不断的噪音呢……为什么只有声音？没有图像？”
“你这丫头，先吃口饭行不行？”吴培把饭盒硬塞在她手中，然后对她说：“你的意思是，这镜子的反应与地震有关？可这也仅仅是猜测而已啊。那又该如何解释镜子的发声现象是断断续续的呢？这难道和不停的余震有关吗？”
“对了……余震和震级！还有震源距离！”顾小妍脑中的各种联想终于串联在了一起，她放下饭盒，打开手机就要预订机票。
“喂，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教授问她。
“我现在就去平都！”
吴教授急忙拦下她：“你疯了吧？！那里是震区啊！有哪个傻瓜会为了做实验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除非他是吃错药了！”
顾小妍冷静下来，问：“那我该怎么办？现在不去的话，天知道何时还会有地震发生？”
“唉，真是傻丫头啊……”吴教授叹了一声，他取出一本陈旧的电话薄翻了翻，从里面找到了一个号码，“在贝伦尔斯克实验基地有一台世界最大的地下地震模拟器，我认识个老朋友，她在那里搞些研究工作，你不如去找找她。”
………………
…………
……
顾小妍订了机票，她带着那面镜子飞往了遥远极北地区的贝伦尔斯克。一路之上，她仍在想着关于镜子的事情。
“这面镜子可以通过地震发出的弹性波，与另一个时空中的镜子进行时空维度的连接吗？既然两侧都是缘于地震，那这么说来，洛文轩所在的2023年春节期间，世界上的某处也发生了地震吗……”
一天一夜的远途飞行之后，顾小妍下了飞机，一股寒冷的气流迎面而至。贝伦尔斯克当地的气温很低，即使是在七八月份的夏季，当地人也全是身着棉服。顾小妍换上羽绒大衣，当她穿着雪地靴踏上这片布满积雪的土地时，忽而感觉自己仿佛是进入到了一片魔幻的国度。
林海萧瑟，白雪皑皑，到处都是一片苍茫的雪景。
顾小妍先是坐车，又是行船，几经周转终于来到了一座位于湖心岛中央的实验基地。这里是由前苏联的远东军事基地改造而成的地方，远远地平视过去，似乎很是平平无奇。进入实验基地内部，却见一道直径约百米宽的洞口呈现在眼前，这洞穴垂直向地下延伸而去，站在洞口边缘向地下空间张望，下面黑漆漆的一片，竟然完全看不到底部。
“这……这是什么啊？简直像是个无底洞！”顾小妍惊讶地盯着这道深井，发出了一声感叹。
“小姑娘，你就是顾小妍吧？”
回身一瞧，有个头发花白的戴眼镜女性从身后走来。
“您是……？”
那老太太来到顾小妍面前，对她说：“我远远地看到你这东方人的黑头发，就知道你是吴培那老头的学生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研究机构的实验组长林缘。”
原来这位老人就是吴教授所说的那个“朋友”。
顾小妍取出吴培写的介绍函交给林缘，老人只是大致看了一眼，就带领着顾小妍到处参观起来。她指着那巨大的坑洞说——
“小姑娘，看到这么大的洞穴吓了一跳吧？这下面是纵深万米的深坑，我们平时只靠一台升降机进行上下往返。前苏联于上世纪70年代开展了一项超深钻探项目，后来由于经费不足，以前的钻探项目已经停止了。在过去的基础上，俄国人建造了许多地下实验室，用于各种研究。后来这里开放了进出限制，在非实验期间也允许游客进来参观，成了这个地区的著名景点之一呢。”
“那么，也有模拟地震的实验吗？”顾小妍问她。
“是啊，现在这个基地分布有16个实验区，地下地震模拟器就在其中一处。”
“太好了……”
林缘带着顾小妍绕着基地转了一圈，最后站定在她面前，正色说：“小姑娘，我先跟你说明一下吧，不是我让你扫兴哦……这里的地震模拟只能达到5级的烈度，所以只能给你用于观测用。而且模拟器的运行每个月只有一次，到了观测日期，我会提前通知你。”
“只能达到5级吗……这个没关系的，谢谢您。”顾小妍取出了那面镜子，跟林缘答道：“我不会去干扰实验，只要站在地表观测就行了。林前辈您看，这个就是我们所说的那面镜子。”
老太太见了镜子，呵呵笑着说：“哟，这镜子就是吴培那老头一直在研究的东西啊，那老家伙年轻时就喜欢收藏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到老了还是一个样。你就用这个观测吗？需要其他条件的话，可以随时跟我提哦。”
“谢谢你，林前辈！”
顾小妍眉目间变得开朗一些了，她开始满心期待着模拟实验的到来。
………………
…………
……
冷色调世界：2023年，5月。
从川地返回，洛文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江城的。
他只觉得脑中的思维已经脱离出躯壳，漂浮到半空中，用第三人称视角看着这“另一个自己”上了列车，然后，这个“自己”像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一般，一路上面无表情地走完全程。他甚至觉得这个“自己”有些麻木或是坏掉了，连一滴眼泪都不曾流下来。
接下来的生活又和从前一样，洛文轩每日宅在家中吃饭、画画、睡觉，然后睁开眼时又迎来新的一天……如此简单机械地重复着每一日。这已不算是生活，只是像机器人一样在执行着简单的操作。
他时不时地还会再擦拭那面镜子，镜子中已不再是纯黑，而是恢复成了普通的镜面。
如此浑浑噩噩的一段时间之后，他逐渐感觉到自己仍是活着的。那段奇幻的经历已成过往，他还要面对今后几十年的人生。
收入一天天减少，他开始在网上找起了全职工作。然而简历全部投递出去，却又石沉大海。无奈之下，他又开始为钱担忧起来。
那面镜子……还是卖了它吧，那物件总是摆在眼前，看到时难免会有些伤感。
洛文轩这样想着，又将镜子绑在了单车上，一路找到了以前的那家二手店。
“老板，还认得我吗？”他一进门，又是这句话。
“欢迎光……哎呀！”小老板一见他，连欢迎光临都没说清楚，刺溜一下钻到了柜台下面，大声喊道：“我不在！我不在！”
“你不在这儿还能在哪？”洛文轩伸手一捉，将他提了起来，“你不用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我也不是来为难你的。”
“那你来干嘛……这镜子？”小老板一眼又瞅见了那面熟悉的镜子，“这破玩意儿，你咋还没扔掉？我跟你说啊，我这里可不收！”
“谁跟你说我要塞给你了？我是想问你一下，这种老古董有没有地方可以收购……”
说到此时，店门被推开，从外又走进来一名顾客。那人看上去有些岁数了，西装革履的像是个体面人，他操着一腔南方口音进门便喊了声：“老陈，最近有没有好货呀？”
“哟哟，吴总，您可来了！”
小老板对那老人点头哈腰的，看得出是常客了。
那老人在店里环视了一圈，一眼寻到了放在柜台上的那面镜子，“哦，想不到这里还有这等精致的老物件。老板，这古镜卖多少价？”
小老板向着洛文轩一指，说：“这镜子不是我的，是这小子的！”
洛文轩扶正了镜子，向老人说：“对，这镜子现在是我的。您的意思是，觉得这镜子还不错？”
“这镜面是金属制成的吗……还是矿材抛光？挺少见的呢。”老人捏着下巴上的小胡子，对镜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小伙子，这镜子你要不要转让给我呢？我会出个好价钱的啦！”
“好价钱的话，您老能出多少？”
姓吴的老人说了个合适的价位，洛文轩急于出手，也没怎么还价。但是洛文轩想着，这镜子毕竟对自己有些意义，就此卖掉还有点不舍。他只对老人说，镜子是家里的老物件，想要送到老人家里看看环境如何。
老人呵呵笑着说：“理解理解，你爸妈让你卖这个东西，肯定也是舍不得吧？我有用惯了的老物件，也是不舍得出手的。这样吧，你跟我来，把镜子送到我的展馆去，我找个好的位置摆放这面镜子，也好让你安心。”
放在展馆吗？原来这老头是个收藏家啊。
洛文轩坐上老人的车，与他一起向着市郊方向而去。在车子上，洛文轩随口问了一句。
“老伯伯，您是做什么的？”
老人答道：“以前是做学问的，不过现在是经商了，呵呵。”
到了一片工业区内，他跟着老人进入到一座展览馆之中。老人点开了展厅中的灯光，触目所及之处，陈列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动物骨架，非洲土著的奇怪面具，古海洋生物的化石，还有一些朋克风格的机器。各种各样的东西七拼八凑聚在一处，显得风格比较杂乱，让人猜不透这老头到底是收集什么的……
洛文轩在展厅里东瞧瞧西看看，显得很是好奇，“老伯伯，您这里的东西可真多啊，看起来都蛮奇怪的。”
“是吧？这些都是我收集了一辈子的宝贝呢，哈哈哈……”听到有人称赞，老头洋洋得意的，有些骄傲起来。
“所以，您是经营这家博物馆的吗？”
洛文轩才问了一句，却见有人从展馆的角落里走来，那人先一步为他解答：“才不是啊，我们是做医疗器械生意的，这里只是老头子的个人兴趣。”
那人走到近处，让洛文轩看清了她的样貌，是一位戴眼镜的老婆婆。
“小伙子，你是打哪来的？”老婆婆问了他一声。
洛文轩回答：“哦，我刚刚把这面镜子卖给这位老伯，是跟着他一起送来的。”
“唉，这个老家伙，又添置了这种东西！”老婆婆没好气地对老头说，“你看看你啊，又不知从哪里搜集了新玩意儿？这展馆里到处都塞得满满的，哪里还有地方放！”
“哎哟，一面镜子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姓吴的老头把镜子抱在怀里，在展馆中溜达了三圈，终于找到了一个角落，把镜子放到了一架玻璃展柜里，“你看，这里不就行了！我把它放在琉璃人面犬与水晶河图龟之间，真是晶莹剔透的组合！”
老婆婆揶揄他说：“这么多易碎品摆在一处，你也不怕都摔碎了？”
“乌鸦嘴！你什么时候能对我说点好听的？”老头子不高兴了，与她吵了起来。
老婆婆吵闹道：“一辈子都不说！我十多年前在实验基地，做研究做得好好的，就是被你这老儿骗回国，搞什么医药生意，被你拖下水了！真是恨你一辈子！”
洛文轩见这二人吵起来，也不好插嘴什么，只说：“你们老两口慢慢聊，小的先告辞了哈。”
“谁说我跟她是老两口？！”
“谁说我跟他是老两口？！”
老头和老婆婆异口同声地否定了一句。
洛文轩搔着头发，对二人说：“这？你们俩不是老夫妻吗？我看你们争吵的样子挺有默契的……”
后来才知道，这两位老人只是合作了半辈子的好朋友而已，用他们俩的话说，是“老伙计”了。老婆婆看洛文轩面善，觉得和他颇为投缘，老少三人于是坐下闲聊起来。那婆婆问道：“年轻人，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以前是学美术的，现在没什么工作，平时就卖自己的画。”
“哟，学美术的呀？”婆婆和老头对视了一眼，说：“我们药厂现在正缺个产品包装设计，你要不要来我们这里工作？”
“让我做设计吗……”洛文轩想了想，虽然自己更喜欢画画，但是现在迫于生计，也许先答应下来这档事比较好。
老头劝他说：“小伙子，我知道你也犹豫，其实转行这种事啊，无论是谁都说不定的。说实话，我们以前也都是泡在实验室里搞技术的，是后来才转变了人生方向。”
洛文轩问二人：“吴老师，林老师，你们二位以前是搞研究的？怎么到了如今又在经商了呢？”
吴老伯回答道：“这说来话长啦，我前半生一直醉心于科学。但是在十多年前，我遭遇了一场列车脱轨的事故，整个人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当我重伤卧床的时候，伤痛的难受感觉让我的思想忽然发生了改变，我当时就有了转向医药领域的念头。”
列车脱轨事故……？
老婆婆接着他说：“后来这个老家伙，就把我从国外拉了回来，和他一起搞起了医药学的开发。前几年我们还集资办了一家医疗器械厂，那时正好赶上了传染病时期，渐渐的就把生意做大了。”
老头嬉笑着说：“哈哈哈，小伙子你可是不知道，那年我在住院治疗的时候，这老婆子当时着急死了，在病床前守了我三天三夜呢！”
“说什么呢你！”那婆婆竟然害羞起来，老脸一红，拿胳膊肘撞了一下老头子。
洛文轩心想，这俩人感情这么好，居然还不是夫妻啊？真稀奇……
一贯的宅人生活告一段落，几日之后，洛文轩在医疗器械厂顺利入职了。公司里为他安排的职务并不重要，同事之间的人际关系也不复杂，于是不好不坏的平淡职场生涯开始了。他起初对朝九晚六的生活还有些不适应，日子久了倒也渐渐习惯下来。
“仙贝，我回来了。”
“唔，汪汪！”
每天下班回家，小仙贝仍是热情地迎接着主人。然后夜晚的其余时光，洛文轩也就只剩下吃晚饭和一些打发时间的休闲。洛文轩觉得，这种生活与以前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不过是白天多了一个能赚钱的地方。在本质上，他仍是像机器一样执行着每日重复的简单操作。
现在回想起前半年的那段奇幻时光，那个陪伴他的女孩在他脑海中渐渐化为了缥缈无实的形象。洛文轩有时候甚至会怀疑，那些经历是不是自己在妄想中产生的幻觉。毕竟那般的美好，真的就像是一场梦。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转眼又到冬季，时间已划过新年。
“阿尔其力克地区1月31日晚23时15分发生了7.9级地震，20分钟内又连续发生了6.8和6.5级地震。据当地应急管理厅消息，目前未接到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报道……”
一天早上，刚刚醒来的洛文轩揉着惺忪的睡眼，脑子里还有些发懵。他一边吃着早饭，却听到电视中又传来了关于地震的报道。
“这两年还真是地震频发年啊……阿尔其力克是哪儿啊？没听过……”
那只是位于遥远西北的一片无人区，由于人迹罕至，即使遭遇了高强度的地震也没有太大影响。
“小妍……”
在他头脑中的这个名字尚未完全褪去，只有在“地震”和相关词汇出现时，他才会想起关于那个女孩的事。
接下来的又一条新闻，让他陡然惊讶了些。
“临江区工业园今早接到一起报案，园区内一家私人经营的博物馆在昨夜疑似遭到不明人员闯入打砸，目前该展厅馆主正在统计损失……”
洛文轩贴近电视屏幕一瞧，新闻中的画面竟是吴总经营的那家博物馆？
“不明人员闯入打砸？怎么会出这种事……啊！”洛文轩忽然想起了那面镜子。展馆内遭遇盗窃事件，他的镜子可别出什么事！
洛文轩没来得及向公司请假，二话不说直奔工业园内的那座展馆。还未进入展厅，就看见吴老伯垂头丧气地坐在大门口，林缘婆婆正在他身边不停地安慰着。
洛文轩走过去问道：“二位老师，这是怎么回事？我早上看了新闻，就急忙赶来了……”
“哎哟，小洛你可来了！”林缘上前对他说：“不得了啊，咱们这里被盗了！”
吴培老头拍着胸脯痛心说：“我的宝贝啊！收藏品被人砸了一大片！”
洛文轩向展厅里面张望了一眼，看到右边一处角落里的展品被破坏得七零八落，各种碎片散落了一地。走近到被损坏的展架前，却发现那些碎裂的展品全部都是玻璃和水晶制品。
“哎呀，我的琉璃人面犬，我的水晶河图龟哟！”吴老伯轻抚着落在地面上的碎片，眼泪围着眼圈转。
“好奇怪啊，被破坏的全是些易碎的展品，其他的陈列物却没事？我的镜子……”洛文轩看到自己的那面镜子完好无恙，一时放心了些。
吴培一直在痛心疾首，哭诉个不停：“到底是谁干的？我没得罪过什么人啊……这里里外外安装了多少个监控探头啊，也没拍到有贼人闯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监控没拍到犯罪嫌疑人吗？”
洛文轩调出监控视频，查看了昨晚一整夜的室外监控录像，发现确实没有任何人闯入的迹象。在室内监控下，只见那座玻璃展架摇晃了几下，然后就自动坍塌了。
简直像闹鬼一样……？
时隔一年，这种灵异现象再一次发生了，洛文轩不由得又把目光盯在了那面镜子上。“镜子……是因为那面镜子吗？”
“小洛，你在说什么呢？”林缘问他。
“在它周围的展品全破碎了，它却没事。难道说……”
洛文轩向他们二人诉说了一年前关于镜子的种种灵异现象。他只把关于顾小妍的事情略过不提，那种事情就算说了，大概也不会有人信的。
吴培老头听完之后，忽然兴奋得不得了，捧着镜子开心起来：“我就知道这玩意儿另类，果然是个不寻常的物件！”
林缘白了他一眼：“你这老儿，刚才还哭丧着脸呢，现在又乐起来了？真是小孩脾气！”
“………………”林缘婆婆忽然眉头深锁，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她上前急忙从吴培怀里把镜子夺了过去，将之远远放置在地上。
吴培不明其意：“你这是干什么？还怕它闹鬼不成？”
“这世界上哪来的鬼？你是忘了咱们过去是做什么的？对于科学家而言，一切玄学的尽头都是科学！这镜子搞不好是有辐射，要不然就是有别的放射性元素……”
林缘转而又问洛文轩：“你说，你家养的狗，最先感觉到了镜子的诡异气氛？”
“是啊，我家那只狗总是盯着镜子看来看去的。”
“…………”林缘在头脑中推断了一会，然后沉吟道：“难道会是超声波……？”
“超声波？”
“频率在两万赫兹以上的超声波，人耳是听不到的，但是却可以被动物感知到。要是这镜子能发出超声波的话……”
吴培说道：“这还不简单？咱们厂里就有设备，拿过来测一测不就知道了。”
………………
…………
……
暖色调世界：2018年8月。
得到实验机构的许可，顾小妍在基地待了十数日之后，终于等到了模拟实验的一天。
顾小妍与林缘坐到远离震中位置的观测台上，开始了第一次实时观测。
随着倒计时的结束，声声轰鸣从地下传来，纵波和横波接踵而至。地面先是上下抖动，又是左右晃动，场地中央用于实验的房屋像波涛中的小船一样被来回摇晃着，最终被晃散了架。这深埋于地下的模拟器造成的震感，竟与自然地震毫无分别，着实令人惊异。
顾小妍在观测过程中，双腿一直在发抖。即使是地下仪器模拟出来的震荡，也让这个女孩心生恐惧。当地面剧烈摇晃时，十年以前的恐怖记忆又从顾小妍的脑海间冒了出来。
“爸爸，爷爷，咱们的家全塌了……”
那个时候的她，望着心爱的家园变成了一片废墟，也曾心生绝望。
“全都没了……小妍，你是怎么知道今天会有地震的？”爸爸问她。
“是……有个人提前告诉了我……”
是啊，那就是洛文轩，那个活在未来的人早就知道2008年会有地震，所以用镜子提前通知了顾小妍。
现在细细想来，顾小妍对当时洛文轩的判断也有些疑惑。
活在2023年的洛文轩，他根本就不知道镜子的另一边是2008年，他是出于何种缘故，才会说出让顾小妍全家躲避地震的那番话的？
滋滋……滋……
地下震荡实验进行时，镜子又有了反应，它发出了片刻间的噪音，镜中的成像也变得模糊扭曲。顾小妍起初有些欣喜，以为自己又能再一次见到他了，然而直到实验结束，镜子里面仍是只能出现些模糊的图像和混浊的声响。
“这样就结束了吗？可是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啊……”林缘教授第一次见到镜子发出稀奇的声像现象，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顾小妍推断着：“这是不是因为震级烈度不够呢……林教授，这里的模拟实验只能达到5级吗？能不能再提高一些？”
“这可不行啊，我们的实验项目是明令禁止越过危险等级的！”
“林教授，林前辈，我求求您……”说到最后，女孩子言情真切，她双膝跪地向老教授恳求着，“我真的想见到他，见到洛文轩！哪怕只见一面也行啊！”
“哎呀，你这丫头，这是干什么呀？没见过像你这么痴情的女子！”老教授及时将她扶了起来，“我们是科学家，办不到的事情，可以通过其他渠道的技术试试啊！”
“其他……渠道？那我们还能做什么？”顾小妍问道。
“既然我们这边看不清的话，也许可以通过别的方法，把想要表达的信息传递过去。”
“别的办法么……那我们该如何向它发送信息？”
当顾小妍这句话问出口时，实际上她已经一瞬间联想到了利用摩斯电码的这类简易方法。但是转念又想，自己这边只能通过镜子听到些噪声，那么对面或许也只能听到噪声，用普通的声光技术传输信息明显是不太会奏效的。
林缘想了想说：“你要不要试试用超声波发送信息？”
“超声波？”
“是啊，超声波比普通声波的方向性和穿透性更强，也许可以穿透这面镜子到达另一边。去年的时候，一家通讯公司开发了利用超声波传输数据的技术，可以将一个小于200字节的信息转化为同频率的声波发射出去。我们这里的其中一个实验室收购了这项技术，你要不要来看看？”
“只有200字节吗……够了，这足够编写摩斯码了！”
即使是一丁点火苗，也可以燃起希望。顾小妍重拾了信心，又等待了一个月之后，在地震模拟进行的同一时刻，她在另一间实验室里开始了超声波数据传输实验。
“那么，你要编写的摩斯码已经想好了吗？”林缘在实验前问她。
顾小妍答道：“准备好了，我把主要信息都缩略简写，他一定能看懂。”
超声波发射器准备就绪，将包含着她无限思念的一股股信息，向着镜面另一边的世界发射了出去。
………………
…………
……
冷色调世界：2024年冬，2月。
嘟——嘟嘟嘟——
在超声波扫描仪贴近镜子的同时，另一端的接收器上一行一行地显示出了由数十个点和杠组成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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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斯码……？”
洛文轩和两位老人发现，每隔5分钟便会从镜子上收到同一组信息。将这些信息反复核对，竟然读出了一组文字，几个简单的词汇赫然呈现在洛文轩眼前。
我/妍/一切因地震/谢/文轩。
“妍？小妍……”
这道旁人无法理解的信息，却像老朋友的问候一样声声叩响在他心底。
“是她！是小妍！是小妍——！！！”
他不敢相信，会再一次收到她的消息。
“小洛，这是怎么回事？”两位老人见他欣喜异常的样子，都是看得一头雾水。
“是她！是她向我发来了消息！”洛文轩捧着镜子兴奋大喊。“她在感谢我？一切因地震……这是什么意思……？”
地震？当洛文轩想到这个字眼时，一直以来的各种疑问都在头脑中逐渐解开了。
“一切都是因为地震引起的？她是在说关于这面镜子的事？”
洛文轩急忙点开手机，在里面翻出了顾小妍的爷爷以前所记载的那几行日期。
“1976年7月28日……我怎么早没发现这些日期之间的关联，这些应该都是历史上有大型地震的年份！关于这面镜子的声光现象，全都是地震引起的？”
他一瞬间将早上的地震新闻回想起来，“昨天晚上也是因为地震，所以她发送的信息才能传达过来？但是为什么只能传递过来一些摩斯码？”
嘟——嘟……超声波接收器收到的信号逐渐转弱，最终在短短几秒后又归于沉寂。
“小妍？小妍——？！”
再次失去了她的讯息，洛文轩整个人如同陷入到了癫狂一般，他一把抱住了镜子，神魂颠倒地向展厅外大步走去。
“喂，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吴培朝他大喊。
“我要去找她！我要把她找回来——！”
两个老人想要把他叫回来，却哪里能拦得住一个痴心若狂的人？另一边世界的吴教授也根本想不到，这世界上真就有吃错药的疯子，会不顾一切地跑去震区。
洛文轩买了机票，义无反顾地飞向了遥远的西北地区。长达一天的长途飞行之后，他下了飞机，由于当地处于地震灾害时期，根本无车可坐。他索性在当地买了一辆旧自行车，竟然独自一人蹬着车就奔向了震区。
一路骑行了大半天之后，四周的景色越来越荒僻。他来到震中位置，环视四周，犹如孤身踏了一片蛮荒世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干涸的戈壁景象，别说倒塌的建筑，在这荒原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他支起帐篷，在荒野上过起了露营生活。事到如今，他的痴狂已经盖过了对自然的恐惧，早已顾不得许多了。
“余震……余震什么时候才会来？”
他深陷着眼眶紧紧守在镜子旁边，一直等待着声像的再次出现。
苦等两天之后，终于盼来了期待中的余震。
隆隆隆隆————
洛文轩在震动中抱起镜子，以为自己终于能看到对方了。但时间愈久，余震的震级始终只保持在6级左右，镜子也仅仅只能发出些声响。
“小妍，你听到我了吗？”
“顾小妍——！！！”
“小妍……求你回答我……”
直至喉咙嘶哑，洛文轩对着镜子喊了无数遍，镜子的对面仍是毫无回应。
“我一定……要让你……听到我……”
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洛文轩瘫坐在偌大的荒原上，用手背无力地敲打着镜面。
叩叩——叩叩叩——
“小妍，我是洛文轩……如果你能听到我……如果能听到……”
叩叩——叩叩——
叩叩……
一次更大的余震，已经在地壳中渐渐酝酿。
………………
…………
……
暖色调世界：2024年冬，2月。
从贝伦尔斯克实验基地返回到江城，顾小妍一心期待着洛文轩的回信。在那之后，又过了很久。
“文轩……他有没有收到我的那一声谢谢？”
一天又一天的过去，时间从她的眉梢间慢慢划过，带走了女孩的青春。
“只要他能收到，那也足够了……”
她时常如此安慰着自己，不忘初心地继续坚守在一台台实验仪器间。春去秋来，寒暖交织变幻，这一等又是整整的6年。
这份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
“顾姐姐，你还在等你的心上人吗？”
在一家咖啡馆内，顾小妍默默地看着窗外的街景发呆。在她面前问出这句话的，也正是洛文轩本人。
“是啊，我还在等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做着什么事。”
如今，她已经与文轩弟弟成了经常见面的朋友。她把他约出来，两人一起喝杯咖啡，算是用这种方式排解苦闷。
“他是去了外国吗？还是在外地工作？”洛文轩问她。
“都不是啊……我和他是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两个不同的世界”这种解释，洛文轩只当她是在做比方。他心想着，或许是二人曾经闹了矛盾什么的，至今不肯见面。
洛文轩笑笑说：“嘿，那个人可真有意思，顾姐姐的条件这么好，他居然不来找你？”
顾小妍把视线从窗外挪回到他身上，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目光之中早已有些怨色，似是要穿透他看到另一个人。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又没得罪你……”
“唉，你……”顾小妍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对他讲。
“你不要这样嘛，我也希望大姐你能开开心心的。”洛文轩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点开手机给顾小妍看上面的照片，“你看，这是我最近画的，挺好看的吧。”
“还是和以前一样，都是些二次元的呢……”小妍看着他手机上的画作，一时怀念起来。“我这里也有张画，你要不要看看？”
她打开手机，找到了多年以前的那张“生日礼物”。
“这张画里，是大姐你自己吗？”洛文轩盯着《镜中的女孩》这幅画，忽然有了种熟悉的感觉，“这张画……怎么看起来……？”
顾小妍见他神情诧异，心海间忽而泛起些浪花。“怎么，你以前看过这张画吗？”
“不，我只是觉得……这张画与我的画风有点像呢，哈哈。”洛文轩憨笑了几声，扑灭了她心中一时的悸动。
“唉，我真是的……这么多年了，我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呀。”
她苦笑着轻啜了一口咖啡，阵阵暖流抚平了徘徊在心底的凉意。顾小妍的思绪萦绕在十多年间的记忆之中，她对面前的大男孩缓缓开口，用另一种方式说出了心中所感。
“你愿不愿意，听大姐讲个故事？”
洛文轩不知她是何意，安静下来开始聆听她的述说。
“这个故事有点像白雪公主，但是里面没有什么小矮人，只是关于公主和一个男孩的故事。从前在一座城堡里，生活着一位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一天，小公主获得了一面魔镜，于是她天真地问着魔镜，将来会不会邂逅一位王子，陪伴她一生。魔镜发出了阵阵光芒，小公主以为真的会从里面看到一位王子，但是镜子里映出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他并不帅气，也不富有……”
顾小妍诉说这段童话故事的时候，一直将目光放在洛文轩的身上，让他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些指向性。
“公主并不在意这些，她觉得男孩很善良，就想着和他做朋友也是好的。小公主不会做功课，男孩就耐心教她；小公主想去看烟花，男孩就带她偷偷溜出城堡，到郊外的小河边去看烟花；到了生日那一天，男孩还给公主画了一张肖像画……日子久了，公主渐渐觉得，即使他不是王子，她也愿意一直陪伴着他。”
说到这，洛文轩已经意识到，她是在讲关于那个“他”的事，但是顾小妍的目光从始至终未离开过自己，这让洛文轩莫名感到有些奇怪。
“终于有一天，邪恶的皇后发现了公主和男孩的事，她想要拆散他们，于是就用毒苹果毒死了公主……”
顾小妍神情凄然，她接下来的故事越来越让洛文轩听不懂了。
“男孩知道公主死了，非常的伤心，他恳求魔镜，能不能救救公主。魔镜显灵了，用神奇的力量让男孩回到了皇后毒死公主的前一天。男孩带着公主一起逃离了城堡，从此他们俩……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故事讲完，她眸子里渐渐有些湿濡，声音也哽咽了。这早已不是熟知的白雪公主的剧情，而是顾小妍无数次憧憬过的未来。
“顾姐姐，你……你说的这些……？”
洛文轩仍是不明白，对方所讲的这个故事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挂在餐厅墙壁上的石英钟，渐渐地将分秒时三个指针划向了2月9日的下午3点。
5……4……3……2……1。
晶莹的蝴蝶重新苏醒，它开始扑打着翅膀，在两处坐标点之间卷起了一阵飓风。
………………
…………
……
冷色调世界：2024年冬，2月。
黎明来临之际，无边的蛮荒夜色中闪烁着一盏孤灯。洛文轩走出帐篷，他搓搓手背，呵着热气，与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一起迎来了新一天的曙光。
他在这片遥远的西北无人区孤身一人逗留了六七天之久，期间的吃住都不规律，整个人因此瘦了一大圈。又胡子拉碴的，活像个乞丐。他只一心等待着余震的到来。
“余震……什么时候还会有余震……”
2月9日，下午3点，在日夜的等待之后，大地再一次开始颤抖。
隆隆隆隆隆——轰鸣声响彻荒野，天地间犹如露出了獠牙一般在嘶吼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欣喜若狂，在剧烈的抖动中将镜子高高举起过头顶，大喊道：“来啊！再剧烈一点！来啊——！”
地面的颤抖愈加疯狂，他逐渐站立不住，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他想要爬起身来，却感到周身完全没有发力点，从头到脚整个身体被地面裹挟着抛上抛下，几乎要将他的内脏抖出来。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此时才深深意识到，在自然界面前，自己不过只是一个渺小的人类。他虽是满心愤恨着这可恶的自然之力，却毫无办法挣脱，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按在地上碾压。
“你口口声声说有什么好生之德，你却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丧尽天良啊——！王八蛋——！！！”
他胡乱地骂了几句，在震动中忽然听见了一丝与周遭环境迥然相异的声音。
滋……滋滋……那镜子在发出响声了！
地面的震动渐渐平息，他喘匀了气，在地面上拖着身体爬到了镜子旁边。
叩叩——叩叩——
镜子的另一边，仿佛有人在用纤细的手背敲打镜面。
“文轩哥哥，在吗？”
辗转无数光阴之后，再一次，听到了她的声音……
“啊……啊啊……”洛文轩看着女孩那一如既往的清秀脸庞，他的眼泪滴滴落在了镜面上。
“文轩哥哥，你怎么哭了？”
“小妍，小妍……太好了……我看到你了……”
15岁的顾小妍看着洛文轩的脸，感到满是奇怪，“到底怎么回事嘛，你怎么蓬头垢面的？是摔倒了吗？”
“我……我没事的……”他慢慢从地上撑起身子。
“你真的没事吗……对了，文轩哥哥，我来找你是想说，那幅画到现在还没收到……”
画……？
洛文轩急从地面上爬起身来，大喊着问她：“小妍，你……你现在是在哪一天啊？”
镜子对面的顾小妍眨眨眼说：“哪一天？今天是我生日啊，你是不是忘了？现在是2008年4月26日。”
“…………！”听到这个日期，洛文轩骇然一惊，另一边的世界仍是处于地震之前的时期？
“文轩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慌慌张张的……”顾小妍有些不安地问着他。
“不行，再这样下去的话……”洛文轩意识到危急，他对镜中的顾小妍喊道：“小妍，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请你好好听着！在2008年5月12日的下午两点半，你们那里会发生特大地震，你一定要在那个时候逃到外面去！”
“什么？地震？文轩哥哥，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顾小妍听了这话很是惊讶。
洛文轩忽然脑中一醒，他想到以他现在所说的话，顾小妍大概也能相信。但即使如此，也仅能救下她一人而已。
“怎么办？我该如何救下其他的人？”
他回想起了那一天，濛濛雨色之中，人们啜泣垂泪的身影。在洛文轩的意识里，此时已不再只有顾小妍一个人了。
到底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击败那股庞大的力量，将一切扭转过来？洛文轩仰起头，看着那布满地震云的茫茫天际，凝聚于胸的愤懑和不屈最终拧成了一股执着的念头。
“我要拯救她，还有她的家人，我都要一并救下！我要救所有的人——！”
在不远处，他住的帐篷被震得散架了，行李和各种物件撒落满地，一张纸片被风吹到了他的鞋子下面。
那上面打印着些数字，是一张数月之前买的彩票。
“彩票……？”他拾起这张薄薄的纸片，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对了，就是这个了！……只有这个可以办到！不，还有其他更多的办法！”
想到这，洛文轩慌忙用手机查询起资料，他对顾小妍说：“小妍，你接下来把我所说的全部内容都记下来，然后只要按我说的做，就可以救更多的人！”
“文轩哥，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地震那种事？”顾小妍见他神情急迫，也不由得信了。
“我实话跟你说，我与你不是活在同一个时代的人！我知道你们那个时候将会发生的事情，你现在把我说的话全都发到网络上，发的网站越多越好！”
“什么……？！”顾小妍不可思议地听着这一切。
隆隆隆……大地再一次颤动起来，它怒吼着，对这逆天而行的人发出了不满的咆哮！
“你听好了，第一条内容是4月28日，有一列编号为71950的列车会遭遇脱轨事故，与另一辆43050次列车相撞，造成了严重的交通事故！”
“列车脱轨……？”
“第二条内容是，4月29日晚上的彩票号码，中奖号码是04，11，13，14，20，26，05。第三条是5月3日时，有大规模的热带风暴袭击东南亚地区，会有很多人丧生！第四条是关于NBA总决赛，5月9日凯尔特人队会打败湖人队成为总冠军！”
“这些事情……都是真的吗？”顾小妍将他所说的内容全部抄在纸上，然后打开了电脑上的网页。
“最后一点是最重要的！你在这些信息的最下面写上：5月12日的下午14时28分4秒，在你们那里会发生里氏8.0级的特大地震！”
“我知道了，文轩哥哥，我都照你说的做！”
顾小妍开始在网络上打字的同时，洛文轩这边的地震烈度再一次上升了。
隆隆隆隆————！！！
大规模的余震从地壳深处蔓延上来，它发出声声恐怖的嚎叫，挥舞着魔爪将地面层层撕裂！
“小妍，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你记得把全部内容都发到网上，我现在就带你走！”
洛文轩将镜子放在车后座上，他转身上了单车猛蹬踏板，在地面疯狂的震动中骑行而去。
过去曾有一幕，他也是这样带着顾小妍去看烟花的。
“走啦！小妍——！”
轰鸣声中，大地被拆解成不规则的碎块，震耳欲聋的破裂声从身后紧追而来。在洛文轩的单车后面，地面陡然升起了数米之高，巨大的斜坡将他连人带车掀到了半空！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石柱从地下倏然顶起，横贯在他眼前——整张地面化作了一道巨大的钳子，转眼便要将他夹成碎片！
“你想弄死老子，没那么容易——！”
洛文轩脚下一踹，将单车甩飞了出去，整个人抱着镜子重重摔到了地面上。
喀啦——！单车被巨石碾得粉碎！
一瞬间……
镜子也摔在地面上破碎了。
最后这一刹那，洛文轩看到顾小妍按下了电脑的回车键。
从镜子的碎片之中骤然迸发出数道异彩光斑，将他和整个世界吞没到光芒之中……
混沌……模糊不清。在这片空间中，刚刚摔伤的疼痛感消失了，不但是触觉，视觉、味觉等感官都逐一溶解，洛文轩无法体会到各种感觉。
“这里……是哪儿……”
想要开口说出这句话，也无法发出声音。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然而一节节划过他意识的信息却否定了这一念头。
虽然不能用眼睛观看，但一些不认识的人物和景物却如同电影片段一般，一幕幕在他意识间轮番上演——
第一个原始人类学会了使用火；原始人被火烧伤落荒而逃，文明因此推迟了数万年。
商鞅在秦国实施变法；秦孝公未采纳变法，战国时代又持续了四百年。
哥伦布的船队发现了美洲大陆；哥伦布因为船员暴动，航行无功而返。
希特勒成为了纳粹党首；希特勒成为了一名画家。
人类文明灭亡的未来；人类发展至星际移民的未来。
这些决定历史的转折点，显得暧昧而不分明，必然之间又充满了偶然的不确定性。当某一念头从思想中萌发时，因果世界转瞬间变化成了一棵分出无数条枝丫的巨树。在这些枝叶间，微妙地呈现着一个个不同的世界，宛如成熟的果实一般。
洛文轩甚至在这里看到了关于自己的另一个世界。
“文轩？你就是洛文轩吗？”
“大姐姐，你是谁呀？”
“我是小妍啊……为什么你会这么小啊……”
这是少女和男孩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洛文轩见到这一幕，稍稍欣慰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世界啊……这样也好……希望你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这样就足够了。
………………
…………
……
因果维度重叠，冷暖两种颜色在此时调和出了最温柔的色彩。
“哎……？”
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里面懵懵的，仿佛被塞进了一大坨棉花。
洛文轩茫然看着四周，室内的墙壁、床铺、器具都是些简单的白色。鼻子中的嗅觉也恢复了，他闻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我这是……在病院里？”
病房外，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抱怨着：“大夫，我儿子真的没事吧？”
“我们检查了脑CT和心电图，都没什么异常，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在屋外对话的两个人走进病房，洛文轩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老妈？
“妈？”
“哎哟，文轩！”妈妈一见自己儿子醒来，急忙赶到病床前问他：“你终于醒啦！告诉妈，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地方疼？”
“疼？没有……我这是在哪儿啊？我记得刚才还在野外，有地震……”
“地震？”老妈没听懂儿子的话，她回头问医生：“大夫，他的脑袋真的没问题吧？”
洛文轩走下床榻，顺着晨曦的阳光向窗外看去，大街上熙熙攘攘的，是那片熟悉的故乡。“我刚才应该是在大西北啊，我是怎么回到江城的？”
洛文轩再向街上的人流看去，竟然没有了平时所有人一致戴口罩的景象。
哎……？他脑子里有点模糊，二十多年来的生活记忆到此时化成了两条线，这两条线又相互蜿蜒缠绕拧成了一股绳子，将所有记忆突兀地捆绑在一起，让他感到莫名有些蹊跷。
“不对……我记得昨天在咖啡馆，晕倒了……？”
“文轩？你怎么了！是不是脑袋有点疼？” 妈妈很是担心地问着他。
“妈？你怎么不咳嗽了？”
面前的老妈看起来很健康，大声说话时也没了咳喘的毛病。
大夫见了他呆愣的样子，小声对妈妈嘀咕道：“要不让他去查查精神科吧。”
“怎么还查啊？没听说过大年初一来医院看病的……喂，文轩，你要去哪儿啊？”
洛文轩忽然在那片记忆里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他无视了妈妈和医生的阻拦，一路跑到了住院楼外面。
“我……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正在茫然无措间，有个一手提着早餐的女性走到他身后，说着：“文轩弟弟，你怎么跑出来了？”
“文轩弟弟？”
这手中拿着豆浆小笼包的女人，让他当场愣住了。
是啊，她是如何从镜子中走出来的？最奇怪的是，她比自己印象中的那个15岁女孩变大了不少，脸庞上再也没有了丝毫的稚气。
“小妍……？”
他缓缓伸出手，试探着抚摸她的脸颊。
当手指触到她脸上的肌肤时，也让她一瞬间觉察到了异样。
“你……”
“是真的小妍吗？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大了？”
这句话只问完前半句时，他便上前将她抱在怀中了。
顾小妍提着早餐，一时腾不出手，只能任由被他这样抱住，不知道何时才会被对方松开。这份拥抱将会持续到更久，陪伴二人一生。
“老吴，你怎么又用这种老物件？跟你说过，录音机该淘汰了！”
病院外的广场上，有个姓吴的大爷按下了老式录音机的播放键，里面响起了一首16年前的音乐。那是所有人都曾听过的经典老歌，直到今日，仍是人人传唱。
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怀容纳天地。
岁月绽放青春笑容，迎接这个日期。
天大地大都是朋友，请不用客气。
画意诗情带笑意，只为等待你。
北京欢迎你，像音乐感动你。
让我们都加油去超越自己。
北京欢迎你，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有勇气就会有奇迹。
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
流动中的魅力充满着朝气。
北京欢迎你，在太阳下分享呼吸。
在黄土地刷新成绩。
大爷大娘们随音乐跳起了广场舞，街市之间车水马龙，行人穿梭不息。新的一年让人们有了更多企盼，一切光景都如同回归到了2008年的那个夏天。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