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秋/重云同人文】凉州词(一)
从8月底咕咕咕到现在的单篇。一天发一节,最后一节就正好是行秋生贺啦!去年给重云写了生贺,今年整个大排场给行秋。我真会端水!(其实只是拖到现在不能不发了。)
纯糖无车。某位熟面孔作为电灯泡友情客串出场。
个人近况及后续更新计划见文末碎碎念~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云池的初雪较之往年落的早了些。
亲兵将厚实的毛呢大氅披覆于练兵场上来回巡视的少年将军肩头。年轻的小将军仰脸望天,又望望练兵场那头,吩咐道:“给先生也送一件。”
练兵场另一侧立着年纪相仿的少年军师,一袭素白鹤氅甚为单薄,面容清冷,迎风而立,衣袂飘飘,当得一句道骨仙风。确然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眉睫鬓发却都银白如雪。操练中的军队随着他沉稳的口令不时变换阵形。亲兵抬眼望去,毕恭毕敬道:“回少将军,问过了。先生说不必。”
少年将军轻轻一点头。蹙眉道:“七月便落雪。”略一沉吟,又道:“开仓检视,预备分发冬衣。”
那亲兵面露难色,迟疑道:“少将军,只怕仓中储备远远不足。少将军也知道,近二三年以来,连年大寒,御寒被服损耗甚大,仓中入不敷出。如今惟有指望着补给尽快来。往年冬衣都是八月初送来,谁知今年七月中便下雪。少将军或可报知大将军,由大将军上书陈情,教今年的补给早些送来,便能解患了。”
少年将军双眉更加紧蹙,终于道:“待我今晚与副将商议此事。先吩咐下去,清点仓中越冬被服,明日之内来报。”
亲兵应道:“是!”
云池一城,坐落于西域第一雄关离关后方。白山山脉常年积雪不化,自西向东绵延起伏数千里,沿山南麓矗立起数十座大小关城,重重镇守通往中原的要道。西北苦寒,戈壁茫茫,惟白山一带稍为和暖湿润,水草丰美,中原有“塞上江南”之誉。[1]北狄、西戎游牧而生,垂涎此地久矣,滋扰争夺,自古而然。
大将军长兴侯亲自坐镇,重兵把守西域第一关,迄今已有近三十年。而年仅十八的长兴四公子拜别其父,独自领兵驻守云池,到如今也一年有余了。云池西得离关要塞之庇,北据白山高峰之险,方圆十余里地势平缓,水源充沛。春夏时节,四野绿草如茵,繁花遍地,尤为宜人。祥和宁静,少有外敌来犯。大约正是为此,老侯爷方舍得令幼子于此地领兵历练。北行二三里,于山麓得一暖泉,云蒸雾绕,常年不冻。城池依山傍泉而建,故名。
中原与塞外蛮族相持日久,边关战事不休。长兴侯遣人遍访世外高人,咨以兵阵之道。有天衡方士一脉,中有一长者,通晓九宫八卦阵千般变化,遂以重礼恭请出山。长者携族中一年幼子侄赶赴离关,助长兴侯操练驻军十数年。长兴四公子自请驻守云池之时,做父亲的究竟不甚放心,因老先生身边那位子侄兼亲传弟子与四公子年纪相仿,且颇得其师真传,遂与老者商议,令重云小先生随军迁往云池,辅佐少将军。
初出茅庐的少年将军与年轻先生彼此颇为敬重,一年多来,二人谨遵父亲与师长教诲,兢兢业业操练兵阵,布设城防。此二人虽年少,行止稳重,事必躬亲,上下官兵无不敬服。初时,众兵士见新来的少年军师满头银丝,瞳色淡蓝,大为惊异,甚或疑为西域外族血脉,不免暗暗提防。时日久了,见其性情沉静,学识渊博,于兵阵一道更有出神入化之能,才知确是道法名门嫡传之后,再不敢小觑半分。据传这位年轻的小先生于天象、医道等术也颇有造诣,更兼身有武功,然每每有人问起,小先生总不过淡淡笑道:“不及吾师万一。”便不复多言。
得此二位少年英才坐镇,云池一城,秩序井然,军心甚定。惟今年七月落雪一事,因是天候,非关人力,众军士忧心冬季苦寒,城中稍感凝重之气。三日后,少将军不敢再等,下令飞鸽传书离关,请示大将军。这日天色将晚,正在亲笔写信印章,谯楼忽有人飞奔来报:“报少将军,城东五里望见飞云侯府车马旗帜!补给送来了!”
少将军大喜过望,掷笔起身,便奔下城楼,飞马去迎。到得城外,遥遥望见绵延不绝一条车队,飞云府众家仆或骑或乘,井然有序,另有兵士夹护两旁。中有一车驾,尤为华美气派,然两旁稀稀落落的不见几个人护卫。少将军稍感愕然。转眼却见车队打头一人身披一袭靛青云纹织锦缎白毛领斗篷,骑一白马,身后追随若干侍卫。马上少年望见少将军,催马来迎。少将军又惊又喜,扬声问道:“可是飞云二公子,行秋贤弟么?”
那白马虽不比少将军的坐骑高大壮硕,却也纤细敏捷,霎时奔到近前。锦衣少年翻身下马,好生轻盈灵动身姿,单膝跪了,便向少将军抱拳行礼,掷地有声道:“飞云府行秋拜见云池少将军!听闻近日西域苦寒难耐,在下来迟了,向少将军请罪!”
少将军忙不迭下马扶起,连声道:“贤弟怎么与我这般客气生分起来!飞云府筹措军需,数十年如一日,原已大为不易。况今岁七月飞雪,毫无预兆,承蒙飞云侯惦念,雪中送炭,更有贤弟不辞劳苦,千里奔行,边关将士无不感念。还望贤弟受在下一拜!”
他话音未落,行秋又赶忙双手将他扶起。二人对望少时,少将军忽而长声大笑起来,一把将行秋拥住,大力拍他肩背一连数下。行秋亦微笑。少将军放开他,执着他双手笑道:“才几年不见,同我见外什么!”又将他上下细细打量一番,关切道:“世伯怎么舍得叫你来了呢?这一路上可还好?府上几位尊长都安好么?”
行秋笑答:“都好,有劳少将军挂心。怎么,这地方家兄来得,我便来不得么?”
少将军一副了然之状道:“近些年边关气候一年冷似一年,去岁令兄来时已吃了不少苦。世伯与伯母一向疼你,凡事推说你年岁尚小,不许你多管。今年又是这个情形,怎么舍得轻易放你来?只怕是你自己偏要来的。”
行秋便抿着嘴儿笑,点头道:“果然少将军知我。正是我自己吵着要来的,实在我早想一睹塞上风光,就是家中总也不许。若非今年事出意外,大哥在别处忙的抽不开身,天知道还叫我等上几年呢。为着这个差使,正好也叫我的马儿出来跑上一跑,岂不愈发划算了。”末一句虽不无玩笑意味,却也是当真喜爱那匹白马灵巧聪慧,说着便往马儿如银的鬃毛上抚摸两下。马儿垂下脖颈,将脸颊挨在他肩头蹭了蹭。
少将军便也去端详那匹白马,随口感叹道:“从前咱们大家年纪都还小时,一群膏粱子弟整日在玉京游手好闲,吃喝玩乐,书也不好生读,学堂里也是蒙混。那时我便见你与旁人大不相同,惟独你是有大志向的,必不甘心长久拘在那一方玉京城中。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一面说着,一面极熟稔的将那马儿从头至尾端详个遍,果真不赖,不觉点头赞叹。忽而想起什么来,又道:“是了!正好你来了,我给你引见个人,必定与你意气相投。那位可是大有来头之人,等你见了就知道。如何?”
行秋不无惊异道:“原来少将军这里是此等卧虎藏龙之地么?听闻离关有位极了不得的世外高人出山坐镇,少将军这里又有什么高人,我竟不知?”
少将军见行秋仰慕,语调中不觉便有夸耀之意:“既知道那位老先生,便容易了。我说的这位不是旁人,正是老先生的亲传弟子,天衡方士一脉的嫡传血脉!”
说着亲手扶行秋上马,与他并辔而行。行不多时,城门已然在望。这日雪势不紧,零星几点雪片疏疏落落。寒风呼啸,四野空阔寂寥,暮色渐浓。行秋不经意抬眼望去,只见城墙上立着个俊朗少年,雪衣鹤发,正朝下望着。眉睫雪白,如覆霜花;眼瞳淡蓝,又如星子。他握缰绳的手不觉往后收了一收,不知何故,心中已然认定,必定就是此人了。白马极为灵敏驯顺,缰绳稍有收紧,即刻停步。一旁的少将军见他神情有异,忙嘱咐道:“那位正是我预备向你引见之人,天衡方士重云先生。切不可因他外貌异于常人而待他失礼,重云先生是真正的天衡嫡脉,学识品行都非同一般。”
行秋会意点头。两扇厚重城门于守城军士的长声呼喝之中缓缓开启。两位公子驾马徐行,身后车马队列蜿蜒不绝。行秋仰望城墙上的白衣少年,那少年也正目不转睛望着他,直至高耸的城门渐渐遮去二人视线。
少将军向镇守离关的父亲传书报喜,告知飞云府二公子已护送军需抵达云池,明日即可赶赴离关。当晚大摆宴席,为飞云府一行人接风洗尘,自己倒喝了个半醉,与行秋相谈甚欢,自然也不忘为重云先生与行秋公子两相引见。欢喜添上醉意,全化作溢美之辞,将二人各各赞扬的叫一个天花乱坠。说完行秋如何饱读诗书,如何见识不俗,又称重云当真有经天纬地之才,移星换斗之能。
行秋尚能含笑答一两声“谬赞”,转脸一看,那位重云先生才是真正无措,赧然笑着不知如何应声,不时作无可奈何之状望行秋一眼,面有惭色。行秋心道原来是如此淳厚几近木讷之人,便有亲近之感。遂正色劝止说:“少将军已有些醉了,不可再饮。此番叨扰,能解少将军之忧,是愚弟之幸。若因此事引得一城主将醉酒误事,则又不妥了。”
少将军闻言惊道:“贤弟教训的是。我也险些忘了,明日一早你还需往离关去,今晚正该好生歇息才是。可不是太糊涂!”忙教席上众人各自散了,安顿一众来客歇下。几个亲兵扶少将军回房睡了。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辰时许。少将军起身问时,只听亲兵说行秋公子一行人急着赶往离关,由重云先生亲自送出城去了。此外无事。正说着,忽有负伤信鸽自离关方向缓飞而来。军士取信急报少将军。少将军展开字条,只见其上赫然写道:“四郎吾儿:离关一带时有北狄流寇来扰,飞云二公子如至,可令其暂居云池,切莫出城。运送辎重,则来信报知,吾遣兵接应。父字。”
少将军读毕,生生惊出一身冷汗,顿足而呼:“大事不好!”便要领兵出城去追飞云府一行。麾下陈姓副将劝阻说:“少将军不可鲁莽。值此非常时期,边关不宁,城中不可无主帅。请少将军准末将领百骑前往,必定护飞云二公子毫发无伤!”
年轻的将军眉头紧蹙,终于沉声道:“准!”
飞云府一行出城七里余,行秋公子示意车马少停。便勒住白马,向身旁重云先生道:“重云先生请留步罢。少将军极言先生才学过人,天下少有,在下虽未及与先生深交,然见先生风骨不凡,早已心折。此去离关,若诸事顺遂,不日即可返还云池。先生若不嫌弃,到时我再来叨扰请教。”
重云乘一匹挺拔匀称的青骢马[2],此时亦在马背上揖让道:“公子过誉了。边塞险地,一路务请多加小心。待公子返还,不论有何吩咐,在下自然听从。”见行秋还礼,他便让在道旁,说:“公子且去,我在此地目送。”
行秋微微一笑,轻抖缰绳去了。重云目送队伍行出半里路开外,方策马回城。不料行不过二里,忽闻西方传来胡骑啸聚之声,四下呼应,恐有二三十人之众。重云神色骤变,立马不动,扬首四顾。听辨少时,回马疾奔。半途中又闻一记尖锐哨响,是飞云府一行朝天放响箭求援。
重云纵马疾行,眼见车队正停在不远处,一眼望去尚且完好,遂于一草坡后勒马观望。果然见二十余胡骑奔驰如风,口中呼哨不停,分从四面拥上。飞云府一行随队兵士纷纷拔剑,绕车而守。
胡骑人数虽少,然迅猛非常,若趁此防守未定之机冲杀纵火,烧毁辎重,于中原边关守军不可不谓一记痛击。怎料这二十余骑却并不动手,环绕奔驰不休,渐渐围向队首。重云定睛看去,顿时心头一凛。只见二十余骑不知何时已分作里外二圈,将一人从队伍中隔开来。内圈七人围住那人,虎视眈眈,外圈十余人尽数拔出弯刀,威慑众人不可靠近。而那被围住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行秋公子。
众人皆尽惊慌失色。重云此时却已恍悟,北狄、西戎并不似中原人以天下一家为怀,颇多散兵游勇,大小群伙,各自为政。今日碰上的并非北狄王骑,不过惯常在边疆劫掠为生的盗匪之流罢了。是以并不理会什么军需补给,只知紧盯着一行人中衣着最为华贵且年少体弱的富家公子,意欲掳为人质,谋求巨额赎金。如此倒算万幸,此二十余骑之外,大抵不会再有胡骑增援。
只是眼下局面亦足够难办。众人欲解救飞云小公子,却无一人胆敢轻举妄动。行秋本人倒还镇定,徐徐兜着缰绳,纤细玲珑的白马在七匹高头大马半包围之中小步转圜。他的从容无济于事。满脸横肉的骑兵七人甚至无一人向他拔刀,大约只觉得毫无必要。重云在远处看了也觉心惊。这清瘦少年覆在长长一领锦缎斗篷之中,雪白毛领衬得脸庞愈发清秀小巧,不论怎样看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如幼童,瓷人儿一般美丽而易碎。北狄骑兵向他逼近,神情轻慢,仿佛不过探囊取物。
重云疾速四下打量,手中缰绳紧握,预备随时纵马飞扑,阻截胡骑去路。不料正在此千钧一发之时,行秋猛然兜转白马,望西北方草坡疾驰而去。北狄人万万不料这小公子困兽犹斗,竟还敢跑,内圈七人呼哨一声,打马追去。一骑与七骑先后越过草坡,转瞬不见。
余下十多骑见有人上马欲追,一面阻截,一面冲撞车驾,作势纵火,意图扰乱军心。这队中原军士并非边关久经战场之人,应变不及,一时间左支右绌。重云略一观望,以弩弓对天放出一支云池守军配发响箭,而后一抖马缰,朝行秋去向疾追。
青骢马脚程已然极快,饶是如此,重云催马直翻过两道草坡,才望见行秋与他身后追兵。七名胡骑竟被甩开数十丈,此时两方皆勒马不动,遥相对峙。北狄人发出威胁意味的嗤笑与喝骂。重云居边塞日久,懂得胡语,听出他们一面惊讶中原人的马竟有如此神速,一面嘲弄行秋跑再远也无用。
重云暂不敢贸然靠近,暗暗扣住弩弓。不料行秋忽而如受惊过度、精疲力竭一般滑下马背,倚靠着白马半伏在地,不动弹了。重云暗叫不好,只见北狄人大喜过望,驱马近前。当先两人翻身下马,一人去牵白马,另一人俯下身,就要一把提起这瘦弱的中原少年。
才碰着那身锦缎斗篷,忽见寒光一闪,行秋陡然睁眼,手中长剑已刺入那人胁下。便在同一时刻,白马转身奋起后蹄,将另一人当胸踢倒。电光石火间变故陡生,余下五个北狄人登时大为惊怒。一人抽出弯刀,趁行秋还不及上马,纵马驰来,望他颈项一刀斩下。行秋矮身避过,顺势将身半转,长剑斜斜递出。
弯刀与几个断指一并滚落在地。
趁余下四人尚呆立不动之时,行秋翻身上马,全力向东疾奔。这几下兔起鹘落,早已穷尽他毕生所学、应变之能,若余下四人一拥而上,他必定全无招架之力。身后传来破空之声,那四人正向他放箭。行秋于马背上执剑回望,仓促挥剑抵挡。
便在此时,白马忽而哀鸣一声,瘸拐着渐渐停住。行秋急忙滚鞍下马,拉住缰绳检视,原来白马后腿为飞矢擦破一道口子,鲜血淋漓,所幸箭头并未扎入,更不至伤筋动骨。然而这白马虽为良种,性情乖巧聪慧不假,却是玉京富贵乡中养大,正好似人中的贵公子、娇小姐连皮儿都少有擦破一回,精养的马儿也是一般,如何受得了这样疼痛。若是军马,遍体鳞伤冲锋陷阵,亦不在话下,这马儿眼下却已低低哀鸣,一瘸一拐不能再跑。行秋无半点迟疑,解下厚重斗篷弃置于地,牵马徒步奔行。
北狄人见状不再放箭,策马来追。行秋以余光回望,足下放慢,握剑调息,漠然全无惧色。便在此时,忽有一骑自东方风驰电掣而来。青骢马四蹄翻飞,马上乘者白衣如云,当真是神兵天降。骏马在行秋身旁堪堪止步,来者翻身跃下,沉声喝道:“上马!”
行秋立足喘息未定,惊声唤道:“重云先生!”危急之中不敢有违,上马握紧缰绳,只是勒马不肯走远。重云在青骢马后臀一拍,那马儿得了主人命令,当即驮行秋奔出十丈开外。任凭行秋如何勒紧缰绳,马儿全然不理。负伤的白马也瘸拐着追自家小主人而来。独留重云孤身一人立于茫茫枯黄草野中央。
几个北狄人以古怪的语气呼喝了一两句什么,隐隐有惊惧之意。而后四把弯刀一齐出鞘,四匹高头大马向重云疾驰而来。
重云一步未动,取下背后负着的环首长刀[3],并不拔出,连同刀鞘双手握住。胡骑转瞬即至,当先两骑举刀当头劈下。重云毫不闪躲,长刀斜扫,后发先至,猛击左马前蹄。那马长嘶一声,失蹄跪倒。背上那人眼见就要侧摔而下,手中弯刀已向同伴划去,大喝一声抛去弯刀,竟于千钧一发之际跃起身来。
如此机变实属了得,然在他跃起之时,重云已反手握刀向右横撞,运劲好似一记肘击,刀柄正中右首马膝。这一下是真正人仰马翻,两马相向跪倒,撞在一处。右首那人应变不及,滚跌下来,一气乱抓,反将同伴一齐带倒。
后方两骑原打算自两侧包抄上来,不料惊变陡生,急忙勒马,才避过同伴抛出的弯刀,又险些踩着倒下的伤马。重云自一片混乱之中从容后撤数步,持刀严阵以待。余下两人中有一人已生退意,另一人狼狈之下恼羞成怒,扬起弯刀,兜转着马,还要扑上。重云冷眼望去,怀中长刀出鞘寸许。北狄人扬起的弯刀凝滞在半空。
这白发少年转瞬之间已连破二骑,而刀刃犹未出鞘。
两相对峙少时,东方忽而传来喊杀声,人数甚众。那人勃然变色,知是云池援兵到了,忙收刀下马,搀扶起同伴。一行人牵着伤马,跌撞逃窜而去。重云手按刀柄,伫立不动,直至胡骑尽数走远。
而后他将长刀负回背后,上前拾起行秋方才解下的长斗篷。青骢马懂得险情已然过去,这时终于肯听从行秋命令,放开四蹄,颠颠儿一路小跑到重云身旁。行秋丢开缰绳,搂住马颈,不待马儿站稳,便一翻身滑下马来,径直奔到重云跟前,慌着上下打量他可有受伤。重云平素一向极为不苟言笑,此时嘴角边却隐约有些笑意,将斗篷与行秋披在肩头,淡淡说道:“剑法甚好,只是少些杀意。”
行秋二话不说,抱拳半跪于地:“古华派弟子行秋,谢过天衡山重云师兄救命之恩!”
重云双手扶起道:“不必多礼。我天衡方士一族世代与古华派仁人义士交情匪浅,方才你使出古华剑法时,我便认出了。眼下危机四伏,凡事回城再说。”
他牵来白马检视腿伤。白马惊魂未定,哀声嘶鸣,还像小马驹儿一般,一个劲将头往行秋怀中拱,倒惊的青骢马一连退开好几步。重云挽住缰绳,撕下一片衣摆,为白马裹好伤处。又双手捧起马儿脸颊,抚摩颈上鬃毛,作一番安抚。白马渐渐安静。重云将行秋扶上青骢马,将白马的缰绳递与他牵着。自己一翻身也骑上青骢马,与行秋同乘,却将马镫让与行秋踩,又叫他抓紧鬃毛。行秋一怔间,重云已从他身后伸过手来握着缰绳,驭马小跑向东。
半途正碰上陈副将亲自带领一行人马前来营救行秋公子。不料重云先生竟已护送行秋公子安然而返,众兵士惊愕过后,顿时大为宽心。陈副将向重云报告战果,驱走流寇后已将车队人马与运送物品清点过一番,所幸无人重伤,辎重亦无甚丢失损毁。
众人返回遭袭之地,重云先下马,复将行秋扶下。飞云府众家仆翘首以待,只等行秋双足落地,当即一拥而上,连重云一起团团围住。几个贴身服侍的忙上前来围着小公子上下检视可有受伤,又前前后后的为他整衣。有几人牵去了白马,余下的便要扶小公子上车。行秋哭笑不得说:“有什么要紧,就吓的这样。我还一根汗毛也没伤着呢。另给我牵一匹马来。”
此言一出,众家仆顿时面面相觑,大感头痛,纷纷苦着脸,答应也不是,劝阻也不是。打从玉京城来的这一路上,就没有哪一天不是这样,一边是临出门前侯爷和夫人亲口嘱咐了要好生照顾小公子,不可叫他受伤受累;另一边是小公子自个儿从来不肯安心坐车,偏要整日骑在马上。今日险些给流匪劫走,遭逢性命之忧,众家仆真真是求天告地,万幸才盼回一个安然无恙的小公子,谁知他本人却还像没事人一般不肯安生。便在一片寂然中,忽而听得年轻的重云先生好似再平常不过一般随口应道:“行秋公子若不嫌弃,就骑我的马好了。”
众家仆不料竟还有人应声,还是这位名望颇高的重云先生,一时皆尽呆若木鸡。其中一个稍年长些的家仆大约是总管事的,干咳一声,毕恭毕敬向重云道:“先生此番救下小公子,于飞云府可说是恩重如山了!只是……先生您也见了……我们小公子才受了惊吓,总该叫他好生休息才是。这一路再骑马回去,倘若受了风,着了凉,绊着摔着,有个什么不妥,我们这些人岂不罪过大了!”
行秋如何肯听这话,马镫一踩,缰绳一带,青骢马通人性,已然识得是与主人亲厚之人,对他顺从之极。行秋在马背上昂首挺腰,意气飞扬,回望那家仆笑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么!你们可记得好生服侍重云先生!”说罢一抖缰绳,斗篷也不系严实,猎猎迎风,纵马而去。那家仆满面无可奈何之状,拊掌跌足而叹:“公子!小公子!哎、哎!”
重云淡淡笑道:“这位阿叔不必如此忧心,行秋公子并非泛泛之辈。”
他忽而发觉行秋去后,一众家仆此时全围绕他站着,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告退之辞尚未出口,那家仆早已双目放光,极恳切道:“原来重云先生与我们小公子年纪相仿,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小公子吩咐我们好生服侍先生,眼下不如就请先生乘上专为小公子准备的车驾回城可好?”
重云从不曾像此刻一般感到自己如此不善言辞。他张了张口,但觉一切客套推辞在这热心的阿叔面前都是徒劳。最终也只得点头应道:“如此有劳了。”

注释:
[1]白山:原型为祁连山脉,祁连山有一别名为白山。由此可知离关和云池所镇守的西域要道原型为现实中的河西走廊。河西走廊位于祁连山以北,文中西域要道位于白山以南也是虚构。“塞上江南”在现实中是指河套平原,与河西走廊并非一处。因是虚构,此处混用。
[2]青骢马:毛色青白相间的马,今人称这种毛色为“菊花青”。马的青灰体色实际上是黑色与白色混杂形成的,年幼的青马毛色最深,随着年龄的增长,白毛逐渐增多。据说菊花青色多见于4岁龄左右的青马,这个年龄相当于人类的18到20多岁。对于初长成的马儿来说,也正是朝气蓬勃、初露头角之时。
[3]环首刀:汉代最初广泛使用的武器为汉剑,由于汉剑适合刺击而非劈砍,剑身易折,且双侧开刃,锻造成本较高,对战西北边疆来犯的游牧民族骑兵非常不利。后来出现了厚脊、单侧开刃的环首刀,不易折断,适合斩击。由于剑身需要打磨四面甚至六面、八面,而刀身仅需打磨两面,且仅有一侧开刃,刀的锻造过程也更为简便。环首刀取代汉剑,在汉朝对匈奴的决胜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以下是碎碎念:
首先还是抱歉让大家久等啦。
《凉州词》原本是8月份那时候有感而发产生的灵感,当时想着正好也可以作为《绯云锦》的复健。然后……然后我就开学了。
一入新专业深似海。短短一个月在新学校学到了很多东西,长了不少见识。学业压力还是有那么亿点大的,该说不愧是我梦中情校吗(这句划掉)。全专业抱着小说当作业写(字面意思),该说不愧是我梦中情专业吗(这句要不也划掉)。
学这行以后我对写小说的爱并没有改变。当然我的写作水平也不可能就此凭空飞跃到我这个年龄不应有的高度。一切还是慢慢来吧。我只是非常忙碌,同时又非常幸福。每天听老师讲课,会有一种追星成功似的欢喜。课程作业的范畴从四大名著覆盖到悬疑小说。有点累,但可能会使我的风格切换越来越娴熟吧。
世界多么大啊,我的心又多么滚热。我想把《绯云锦》写完,它是我在尚未得到正规写作指导之前,无意识但完全自发地向着写作技法提高迈出的第一步,我在一个月以来的专业学习中惊讶地发觉了这一点。它后面还有那么多精致的、辉煌的东西,应当珍而重之地好好呈现出来。我多么爱它。
有些部分实在很难,需要格外小心处理。好在我可以学习。我愿意像海绵吸水一样吸纳这个世界,再将我心里的世界释放出来。这一切都值得。如果一个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世界,同时也能为与我相似而又不同的千万灵魂带来喜乐和慰藉,正如我也从别人的无数世界中汲取喜乐和慰藉一样,那于我将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和幸福。我愿意为此一直努力下去。
讲点实际的。
这个学期要精读四大名著加《金瓶梅》,并且我被须弥世界任务《森林书》和学校联手忽悠,选了梵语入门课。自己选的课,自己跪着也要上完……更新《绯云锦》最早可能也是寒假的事了。或者在各种小说作业的缝隙里写一两章吧,如果看《金瓶梅》产生了新感触的话。我估计有可能的。
希望大家学习和工作都一切顺心,都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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