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往事(四 完结)
经过一个月的航行后,我们的舰队终于来到了新世界的南方。这里的潮湿和酷热是我不曾在欧洲和北方新世界体验过的,有无数个瞬间我都想立马长出一对翅膀,然后飞回故乡的那片山地,吹吹从阿尔卑斯山脉来的凉风,哪怕一次也好。
唯一比气温更让我难受的一件事,就是舰队司令宣读弗鲁特先生写给我们的动员书。只记得大意是说大妈的公司在新世界南方无恶不作,掠夺资源,压榨工人;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声张正义,还这里的人们自由之身。理由还是那几样,不过得益于公司那些打字员华丽的字词和生动的比喻,听完整篇动员书的舰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声,从船长到杂役无不热血沸腾,好像只有我们才能去完成伟大使命一般。或许是被这些话语欺骗过已经麻木,又或者是它勾起了我不好的回忆,一股无名的情感在我的身体中流动。说不出是尴尬还是恶心,它就那样在我的头顶与脚趾尖来回穿梭。我用靴子的后跟使劲在甲板上摩擦,试图把它从我的身体里排放出去,可就算脚下木板的声响身引起了我身边瞭望员的注意,它还是不停地在我的体内乱窜。
这场战斗应该是我见过最简单的一次,在我们毫无伤亡的情况下大妈第一座岛上士兵就放下了武器。也许是动员书的鼓舞和战斗的胜利给了我们船长自信,第二场战斗一开始他就指挥着我们的军舰冲进了敌人的港区,岸防炮离我们最近的时候甚至不到二十米。为了不被击中我大吼着指挥炮手们开火,嘴里巴不得喷出和炮口一样的火舌。几轮密集的攻击后战斗便光速结束,我们把船停靠在码头后下船接受了敌人的投降,整个过程不超过两个小时。
在新世界的南方我们差不多又停留了四个月,一边维修受损的战舰一边为前来送建材的货船接应护航。这期间我也逐渐习惯了热带的气候,有时休假时还会和同船的水手们一起上岛逛逛。他们每次看到市场里聚集聊天的劳工们,一种莫名的自豪感就会在他们的话语中流露出来,是我们让这里的人们真正挣脱了枷锁获得了自由。但也许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市场的路边,一对母女因为公司的重新规划而失去了居所,可我除了把随身带着的面包送给她们什么也做不了。
结束了一个多月的返航,我们终于回到了阔别半年的北方。所有的人都在靠岸的一瞬间冲了下去,他们拥抱亲吻自己的家人,而我独自一人穿过热闹的人群回了家。
等待公司安排新工作时候的假期,我参加了邻居葛德温太太的葬礼,葬礼结束之后我起身准备离开,却被领着一个歪鼻子男孩的妇人挡在了长椅的过道前。
“我想您一定就是葛德温太太说过的那位先生吧,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您到我家吃顿饭。”妇人有些害羞地问。
我猜出对方是老太太之前说过的前街寡妇简妮。我原本想要拒绝,但看着母子二人我忽然想起了市场路边的母女,又想起了码头拥抱家人的同事。于是我便答应了下来,结果那顿饭比我想象中顺利得多,我和她也算是正式认识了。
之后弗鲁特先生召集我们这些人到他本岛新建的宅邸参加授勋典礼。才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本岛的建设就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电力连通的工厂发出隆隆声响,满载货物的卡车穿行在热闹的市区。最漂亮的还要当属我在弗鲁特先生的山顶庄园俯瞰到的被电灯点亮的城市,就仿佛是将银河从天上取下铺在了大地上一般,这是我在弗里敦沃克尔岛乃至欧洲都不曾见过的美景。
当然那天晚上被电灯包围的不止山下的城市,弗鲁特先生的庄园也是被电灯点缀得格外美丽。我和船长站在宛如白昼的台上,弗鲁特先生亲自授予了我们勋章。当他为我们佩戴完勋章后,雷鸣般的掌声就从台下的院子里那些带着高安乐帽、身着华服的男女投资人中爆发出来。伴随着掌声,一束束烟花在天空中炸裂,绚丽夺目。
再后来,我和简妮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地点就在举办过葛德温太太的教堂。婚后我们一家搬到了本岛的新家,简妮不用再为了生计操劳,现在的她每天就是在楼下的咖啡馆和别的太太喝喝咖啡聊聊天。
而现在那个歪鼻子的小子正穿着本岛学校的校服和我站在动物园的狗舍前,他怀里抱着满满一纸袋的肉丸,那是我刚刚从动物园的小贩那给他买的。他取出几个丢进狗舍说:“先生,我不明白弗鲁特先生给你那么多工作选择,为什么你偏偏要到这儿来工作?”
“怎么?每天看着这些动物不好吗?”我靠在栏杆上反问道。
他又把一个丸子丢进去说:“我就是觉得太无聊了,难道你不觉得吗?”
“来,给我几个丸子。”我说着从他手里接过肉丸,丢给了一只被单独关在笼子里的狗后说:“这只斗犬战胜了无数对手,咬死了数不清的同类,可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赢来的钱和它没有什么关系。人人都说它现在在狗舍里好吃好喝好不安逸,可我想如果让它自己选择,阳光下麦田里奔跑的无聊也许才是它真正想要的吧。”
“副园长先生,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打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