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陈往事.龙门日常（8）

  夜晚喝着酒，在迷雾的骨头中间裸舞。

                                           ————皮扎尼克 

  一杯饮料一包烟，节假网吧坐一天。

  陈独自坐在电脑前，盯着漆黑的屏幕发呆，好像要沉进去。周遭的空气被呛人的烟味谩骂声活活填满，快要窒息而亡。

  人在堕落时产生的，上瘾般的快感。破罐子破摔。

  诗怀雅在别处的某地，星熊在家读诗或小说。陈淹没在人与人之间。

  此时是独独属于自己的时间，陈打开游戏。不讲战术，她只是开枪，宣泄自己的情绪。这就是她，经历过战争，破过各式各样的案子，受过国家的表彰，现在她只是在上网。然后接到了医院的消息，她不情愿地下机。

  她没怎么听清楚医生说了什么，拿着报告单回了家。地铁一如既往地拥挤，她靠在门边，带着白色的耳机。然后如饥似渴地打量着周围的人。人们似乎都面无表情。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每个人似乎都绷着脸。换位思考一下，没有人愿意在如此紧密的公共空间露出莫名其妙的笑容或放生大哭。

  会被当成精神病吧。

  是因为奇怪的羞涩吗？

  我在干嘛？

  陈打了个寒颤，深秋的龙门气温骤降。季节变化跟人生很像，从夏季的高温到深秋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并不是渐进的，而是一场大雨，寒冷提着镰刀，收割了热量，溅出透明的血滴染湿大地。

  陈提前下了地铁，走出人潮汹涌的地铁口，走上广场。她想散会儿步。。。

 。。。 但眼前之物都被奇异的力量扭曲着，镀上一层蓝灰色的影像。坚实的建筑物似乎下一秒就会破碎，像遍布广场地面的秋叶，又像历史上更替不断的政权。多少统治者产生这样的幻觉，坐在王座上，认为自己的国家能够长治久安直到永远，就像个人所产生的永生不死的幻觉。

  个人成长和全人类历史的相似性。陈脚下的秋叶们干枯，一触就碎裂开来。

  她回到家，星熊不在沙发上等待着她。我凭什么会认为她会在沙发上，会在等我回家？陈鼻子一酸，意识到了自己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所产生过的所有幻想。

  永生不死。。。

  陈走到自己房间，站在窗前打开手中的报告单。眼前的文字是无穷的迷雾。

  “老陈？”星熊站在门边，“你去哪儿了，没事吧？”

  “没事。”陈的神经调动面部血肉和细腻的肌肤在笑。

  “那就好。”星熊走时扔下一句话，“今晚给你炒回锅肉哦，该你洗碗了，我现在去买点青椒。刚刚回来时忘买了。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

  “该买烟了，带条烟回来。”陈的神经调动清脆的红唇吐出词句。

  星熊关门，陈站在打开窗，看着她的背影出了小区大门，然后点上一烟。。。

 。。。 然后也点燃了手中的医疗报告，看着火焰向上淹没纸张，她将其放在床头的垃圾桶内，抽着烟看着它与自己的一部分一同燃尽。

  陈洗了澡，令滚烫的水流舔舐，侵犯自己肉体的所有部位，然后裹着肥大的浅卡其色睡衣，翻找自己的上衣口袋里被压瘪的烟盒。

  里面空空如也。

  陈攥紧了烟盒，将其丢进客厅的垃圾桶，湿答答的蓝发散乱开。她胡乱翻找着抽屉，怒气渐长，最后在书架上找到了小半盒烟。她又拖着湿哒哒的脚步去掏自己上衣口袋的打火机。然后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拼命地点燃烟头。淡蓝色的傍晚为她漆黑的剪影做背景。

  但打火机似乎是在故意挑衅她，冒出点点火星但就是没有形成火焰。闪烁的火星断断续续，和‘喳喳’的声响一起地照亮她的小半边脸。

  最后她终于放弃。赌气似的将打火机往茶几上一扔。然后逼迫自己去开灯，不然星熊回来时会发现自己独自坐在黑暗中，叼着弯弯曲曲的烟，一定会担心自己。

  你这个该死的自大狂。这句骂声与客厅亮得离谱的灯光一同炸裂开。

  次日她去见了魏彦吾，就在那富丽堂皇得夸张的办公室里。他背对着陈，看着窗外，手中的拳头渐渐握紧，办公室充满了他那沉重的呼吸。

  他气坏了。

  “我花了那么大功夫，想向党证明你的忠诚，保你的命。”魏彦吾手中捏着长长的老式烟枪，喷云吐雾，“而现在，就算党不追究你的责任，你又还能活多久？！”

  这一次，陈少见地没有顶撞他。魏彦吾当然也察觉到了，他视陈晖洁为自己的继承人，欲将这龙门的王位传给她，不希望自己这一辈的恩怨影响到她，更不希望要她的命。

  两个龙门最坚强的人，在这一刻交换了彼此的脆弱。

  “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魏彦吴最后下达了命令，“任何人。”

  陈知道魏彦吾的意思，他还想让她维持龙门的秩序。作为一个正常的龙门人。。。

  。。。而非感染者。

  于是她走出近卫局大门，步入了人潮。

  魏彦吾深深吐出烟雾，然后狠狠地一拳砸在桌上。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