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鸦诗歌 | 琉璃姬:我不愿告诉你一支心跳之歌大声而短促

▎少年
弟弟,青春唯有一次
一次去生病,成为文化的灰尘
你去拥有一生中最美好的腹肌
就像夏天,想要流泪,想要痊愈
给乌云起个绰号,与闪电搏击
从一次性的人间倒出那箱银子
你想要成为佩剑人士,行者无疆
我不愿告诉你一支心跳之歌大声而短促
我热爱你如同健康,如同悲哀
2020.9.9
▎土星,饮下寂静,薄冰
米酒,在时间的谩语中沉默于褐赭色
以火,以愁红,悲合,以血肉之躯
聆听人间猛烈,聆听罂粟含苞
星河增益,绸缎打结,人心藏着深深的朦胧
那些麦芒难以磨灭,即便是
米酒浑浊,河水清冽,找片火树银花
也将在黑夜中独自熄灭,独自点穴
倘若,掏一把身体的幼虫,及时行乐
我看见,你看不见的山脉,鹰葬身于此
破晓,曾经的心被蒙蔽,被颤栗,星霜散尽
我看不见,你看见的返光,世间的参照物瘦小却嘲弄我
从影子撕下一条幼蛇,一串提子,一阵无中生有的轰雷
亲近我独白,独浅,一撇,势如累卵
——枯干莫不如没入万物薄凉
注释:土星在神秘学中象征阻断,过去,障碍
2019年
▎一只鸟死了
一只鸟死了,在喝豆浆的早晨
我们照常上班,约会,争吵,睡觉
鸟死在了我年轻而沉默记忆里,像朋友的诗
呼吸的脆弱很像纸屑,我写下这些
——留在了我们永不相爱的世界
一只鸟死了,在刮胡子的早晨
黑的烟灰,黑的肺,身体像一只烟缸
——鸟曾在我寂寞的脉管里飞翔
鸟的死亡只有一瞬,可以赴汤蹈火,舍近求远,被大地孤立
一只鸟死了,我或许会更寂寞
胃捣碎了冰块,粘着浮沫和酒精,一只鸟从大厦坠了下来
在辽阔的悲伤处,鸟的朋友举起了枪和硝烟
没有伤口,切无法停止流血
一只鸟死了,就这么死了吧
说什么“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鸟曾梭巡在闪电里,在风暴里,在小小的身躯所不能承受的时间和空间
——蓑笠翁钓的不是雪,而是一只死鸟的孤独
2009年

▎橡皮泥
小小的怪物,你像谁
地球的白银时代,你可以被捏造成
霸王龙,史前狰狞的前肢退化系
来自1956年,蘑菇头大作战
八零后打开加工车间,循环使用
飞船,砖块,含着小兽的咬合力
将清洁剂捏造成为虚构的快乐
人设,物质,爱心与污点
你落后了,小学生,中学生不断重复
那种捏造,想象成为狮身人面的继承人
比水泥可靠,比源代码安全,比梦想实际
不能表现出,失望或者悲伤的面部表情
含有巨大的挤压,游戏的面目不过是
成为可塑与不可塑的一团废弃橡胶
不被承认,张开嘴巴不像摩艾
无声的,逼真的,巧合的,破产的
2020.1.19
▎远 方
我听见,飞机穿越了城市
以某种启示录,从头顶飞过
我屏住呼吸,像个变心的男子
那样结实,无情!
也穿越桥梁,谁能理解土地上
为何带着蝴蝶的震颤
用身体做过一次南北割据
诸如女人与贫穷的决裂
一个身体穿越另一个身体
她不曾有独立的远方
2010—2020.1.1改
▎速溶咖啡
我不能解释,粉末事物使写作成为某种浓稠
阅读的程度是人为的,陶瓷杯子,陶瓷的心
也可以是一口大鲨鱼,笨重,不做姑娘家抱枕
有的人摇摇头离开了,带着失望,他的内部
需要加温,滚沸,消化,研磨,食用盐,酪
蛋白,麦芽,烂泥潭!平民化等闲,平民化雄辩
黑颜色物质捏出金子,来自埃塞俄比亚的酸
阿拉伯人与土耳其人兴奋过,饮尽魔的饮料
健脑,止血,蔓延,从火焰之树中生下来
抓一把就埋入云南,增强肌肉与魅力,更持久
古代的,概念的,简化的,青铜的,超市的
与一个不刮腋毛的土著没关系,生活的仪式感
嗷嗷,一米八以下的男士等不了那么久
2020.1.8

▎斑马线
这个时代有一条疤,横在城市的街际
衍生出行为的警戒,为了阻止流动
带来更明显的疼痛感,人总是被禁止
或是允许,疤横在你我对命运
起源地的争论不休,于机械频率闪烁中
奔跑的诱惑与唇咬之际
有时候我想,是谁需要用雄狮
发现猎物的标识,来维护地面
上争先穿梭的秩序,这种想法
是一条条醒目在大地上的奔雷
或是扼杀,可乐在速度中
开花的可能性
2019年
▎苹果汽水
它的绿是染色的,像灌木枯死
取一勺,老寡妇,伸出舌头,露出头颅
砸吧嘴,杀掉一只苹果,削皮,笨孩子
一个瓶子的皮连着工厂,用机器写完作业
它的户口是农村人,那些泥土长出绿色
冒着泡泡,有气体,有可能要远行
在城市长大,面试通过,搁在购物车
摇一摇“嘭”一声,没有人会因此
受到伤害,500毫升,196千焦
足够闭上嘴巴,在人造甜的露水里
经过小时候,盖上被褥,顺着一道黑光指示
回到出生的地方,与流泪无关,石斑痕
一根老骨头,摇摇晃晃,摘除几个甜蜜的胃
2019.11.9
▎夜读阿赫玛托娃
再没有那么沉默的横亘
吸引我去翻开旧时代的纸质
在台灯的微弱下,从印刷体扣出
压扁的谈话,即便在黑铁的时代
也可以在室内歌颂自由,爱情,建筑
面包与祖国,诗歌不是我一个人的
光明,阿赫玛托娃不是1964年的月亮
你将照亮地下室的情侣,液体或者玻璃制品
“而你听到我的语句,黑夜变得比白昼明丽”
我也可以长时间沉默,使词语集中抵达太空
——可我转身,或可拥有月球的背景
2020.1.20

▎蝴蝶孵化室
蝴蝶的一生经过卵、幼虫、蛹、成虫
从雕塑内部否定世界,那具蜕出的壳
挂在树干,像塔罗牌里抽到一张倒吊人
重生,相反,圆满,抛弃胜过希腊人的证物
毛茸茸的小家伙,拖着地球的黑裙子学步
化蝶后寿命只剩下一周,没有森林与庭院
而南北朝被玻璃罩住了,建筑的卵孵化出
昆虫气味,人类叫作爱情,仿佛这是少女
唯一的共性,她穿上了妈妈的高跟鞋
2020.6.9
▎妙 玉
买了盒薄荷型南京香烟
烟盒上写着曹雪芹给妙玉的判词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他的心病是天生的,也将一尊
菩萨摆放在大观园的石头上磕缺
参悟诗意加重了封建社会烟雾
槛外之灰,下雪或者抖落的灰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在书里
2020.6.19
▎嵇 康
“身非木石,其能久乎?”
不能!集鸟乍散,风清琴哀
吟阿,魏武挥鞭,江山开花朵
熄灭又绽染——
诗人该多么幽愤,有种深蓝养了玉都一样
倒出酒中星子,叮叮当当,锤击在赋予生铁含义
通晓竹林文明灿烂,弹出幽灵的《广陵散》
大凶之曲!我看见了你眼中多余丹青
说出来有噼里啪啦静电
2020.5.13

▎庄 子
战国星空下,口吃的先告辞了
斯人永远猜不透舌头中的毒素刺激
鲲鹏的肝,胚胎的鼓,他有双复眼
用于修补背上的昆虫翅膀,梦中的宗教
是陨石之门,学生还会背着晶体
像铅笔一样削出缩小的语言
只有解开形体后才会使用擦头
我在星星下面写诗,一无所知
很多年如此,我知道你也是吴带曹衣
2020.5.14
▎一场雨后,世界脏兮兮的
这些年,那些恐吓我的人渐渐少了
在染色黑里,一只肺却咳的愈加厉害
除了心里的一个声音
除了墙,除了氤氲
龙胆草不属于眉毛,舍子花不属于子宫
你和我所造成的事实,永远将破碎于冰凉之躯
蟾蜍十八岁就留了鱼尾纹,能发出残忍的腹语
这些意境在一场雨后,慢慢成像出真实
他不愿在太阳下对话,关上门,骨头落下最后一个颤
只有下雨,只有屈辱,只有水熊虫脱水
烟灰里与世隔绝的人,才会无数次尝试与他人格格不入
——避免再遭受尖锐的利害
我们淋了同一场雨,牵牛花受过同一种伤害
闭上眼睛,在推开同一个世界的窗户时
——坚持成为不同的人
▎雨雾里,心脏被黎明搁浅
我不会为自己的苦难感到悲伤,当水蛭扒开了愈合的铁皮
那么潮湿的角落,剥离着婴儿生来的哭笑与死*皮
无数的人会从无数的坏*梦中清醒,缓缓爬出来
——藏身的城市也将被大雨淹没
当思想的玻璃摔成了碎肉块,像一根延迟的网线
人的瞳孔产生了微光,微弱得只能戳出一线光明
在我们古老的身体构造里,流氓撕开了熟透的玉米
那些利*己主义者在这里摇起大旗,狂热阿,正是夏天
少女挽起裤腿,打着伞,趟过黄泥和积水
淋巴病得快要疯了,搂着细*菌
早餐是葱花和薄荷,男人们渴望着女人的身*体
可润物无声,雾里看不见相遇的路
我将孤身一人,并且难以得到别人的爱
无数的微光会成为布满白昼的威力,促使兽群退怯
在雨中,细的针尖扎满大地,喉管里的毒*血,颤音与轰鸣
你的声音不会属于别人,别人的肉*体依旧属于别人,那有什么关系
2017年

▎春天,十个琉璃姬
春天,十个海子都死了,死在山海关
阳光明媚,山花浪漫,但他活在了我心里
一个也不曾死,一刻也不曾离去,嘲笑着野蛮而悲伤
——这么长久的沉睡到底是为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围着我唱歌,跳舞
扯乱不修剪的黑头发,绝尘而去,飞扬着我,飞扬的你
——对我说,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春天,十个海子复了仇,集体自杀
就剩一个,最后一个,和我说话,死亡
黑夜的儿子一无所有,冷,赶紧点上柴火,再死
欲罢不能的死,照亮人间,然后死亡
吃的谷子,反胃的诗,他们自己繁殖,从二十年温暖到天亮
海子,最后一个海子笑着,最后一首诗,写给你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2008年
▎爱酒的人
我从来不曾告诉任何人
我那些嗜酒如命的风流事
就像缝缝补补的衣服
爱上一群不该爱的女人
如今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弹孔
浅吟,短命,羞于去见见月下的李白
把酒高歌是去年的往事
一条蛇在血管里游走,
用的是现代诗的手法
李白不喝酒,他也中不了状元
我从来不曾告诉任何人
我的身体是一只废瓶子
它承载不了我的思想,并且把酒精射向月球
用痞子的语法敲出醒着的病句
这是一个圈套,或者说是一场阴谋
——我从来不曾告诉你
是的,我并不打算告诉你
没有酒,我们陌生得像仇人
2012年
▎心归琉璃
早晨,池中的青荷吐纳
书早该扔了,承受了整夜无眠的雨
坏了,山的主人要打开大梵世界的门
——藏在石肚脐里的蛙鸣
顷刻,矮茶树静静归于露
我的爱也将如期归于无情的躯体
摩擦的骨骼会继续承受
来自皮与影的恶*行
尽管蚁群,勇敢微笑,勇敢流血
尽管虫子啃食着李子树的大腿
尽管病着,咳嗽,喘着
我听到朋友牵着自己的孩子,藏着食钵
往返的路,山崎岖看不见了
鹿的眼泪,花冠,掉落在野绿的幽谷
——我的爱深埋于冻土
风吹来时,天空越来越薄
所有的苦,都将在宇宙诞生的地方回归
蒲公英传播种子的速度,足以超越轮回
顷刻,那颗跳动的心脏,悲伤和快乐不过尘埃
清凉的溪流,将脂肪化作泉水,从血管流入星云
李子已经熟透了,我摘下一颗,擦去尘土
将一颗果实摊在手心,世界温暖
2017年
▎诗乃流星之事
有时候,我叩击身后的洞穴等待回音
暗号即无中生有,它睁开第三只眼
不肯认领这副孱弱皮囊密封着鲜艳与流淌
那声音不是大鼓与陶瓷,不是浪花与呢喃
不是青铜融化时的诚恳,这人间的错误与壮美
全因沉默而缺失一重到底的璀璨,它无声与埋藏争辉
滑翔的猿猴,唯心的脱兔,焚毁的尘埃,刺偏的时钟
我用从未有过的拟声拽住想象出的单衣,一撇一捺
呼吸就足够痛了吗?它统治语言的天体,魂无逃只
而我也知道,你白色时我黑色,我热爱时你陨落
使摩擦大气层的情感,在天空的黑板涂画,扔掉粉笔
成为圆柱或者弃物,永恒的迫降!降临在生老病死的
斑点或是愿景下面,成为你我特别幽暗那部分
2020.7.31

作者简介:琉璃姬,本名刘家琪,昆明市人,祖籍江南,也使用网名瓶盖猫先生发表作品,有趣又深刻的老男孩,自由作家,诗人,艺术家。原80后代表性诗人之一,大学时期写诗至今,持续20年,多次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