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生贺同人】少女与疼痛与羽毛(下)

这是一篇原著向的格蕾生贺文,以格蕾为中心视角的一个温情小故事。
上篇在这里CV11727488(有跨作品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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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其实并不是一片黑暗。
最初是黑暗,但当我把眼睛睁开时,光芒与色彩就涌入了脑中。与其说是把眼睛睁开,不如说是意识到了自己有视觉,因而能够感知外界了。
一望无际的,原野。
绿意像海浪一般在大地上涌起又绵延,自然起伏的形状带有某种古老的旋律感,仿佛亘古以来就固定化的宏大音流。对了,一定是从星球诞生之初起就是这样了吧。
这里是……哪里?
明明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但空气(大源)中浓厚的魔力,却有一种熟悉感。
右臂上有刻印的位置正在发烫。我试着抬起手来,却因为这活动肢体的尝试而瞬间被剧痛淹没。仿佛所有骨头都被碾碎一般,我跪倒在草地上。
刚才还感到十分亲切的空气,现在却全部化为了细密的滚烫的小针,扎刺着我每一寸皮肤。
然后我抬起头,看到了「她」。
那个曾如梦魇般,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也侵蚀着我的现实的身影。
一头灿烂耀眼的金发,那是比黄金更加高贵的色彩。胸前是银色的铠甲,宣示着她的战士身份。其他的部分都十分暧昧不清,毕竟我并不知道她——亚瑟王真实的模样。
但唯有那张脸,清晰到可怖。因为那就是我自己的脸。
或者说,其实应该反过来,是我借用了她的脸。

她如幻影般模糊不清的手中,握着另一个我十分熟悉的东西。那是亚德未完全解放时也可以呈现出的,钩镰枪的姿态。现在,枪上缠绕着的强大魔力旋涡正卷起狂风,如同鞭子般抽打着草原和快要失去意识的我。
皮肤在灼烧,血液却是冰冷的。尽管在巨大的威压与身体的疼痛之下,我颤抖得连站起身也做不到,但我还是本能做出了反应。
“亚德!”
然后,我绝望地意识到,这个毒舌但却十分靠谱的朋友,此时并不在我右肩附近熟悉的位置。是啊,既然对方拿着真品,我这个只是负责暂时保管圣枪的、影子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还有挥舞它的资格呢。
金发的人影提着圣枪,一步步向我逼近。
被逼入绝境了。手无寸铁,无以为战,甚至连驱动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
师父曾讲过,肉体、灵魂、精神三者合一为人。灵魂从肉体中诞生,精神从脑中孕育。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那作为亚瑟王的“容器”诞生的躯体,不需要一个和亚瑟王不同的灵魂,一个随时可以倒掉的灵魂才是合格的。
在伦敦,在教室拥有的“自我”,不过是我挥霍了众多人上千年的执念,自己赊账也偿还不起的,终将归还的虚影。
那么,现在就到了作为灵魂的“我”被倒掉的时候了吧。
虽然这么想着,也因此露出了苦笑,但为什么,我却并不愿意这样呢。
身体里的痛楚仿佛正在叫嚣着不愿意。
不愿意。
不愿意。
不愿意!!
纵使不属于我,那也是我不愿意丢失的记忆。
就像是我在橱窗里看到的那枚羽毛胸针。明明知道自己不配拥有,但还是忍不住去向往,如果下一次路过那里,我一定还会驻足看几眼吧。
下一次……
为了那个下一次,哪怕是本不属于我的肉体,我是不是也应该攥紧呢?
提枪的人影已经走到我面前,枪上盘绕的魔力的热量点燃了我的斗篷,火舌舔舐着我的皮肤。
我突然意识到,我或许误解了什么。
并非是我是她的影子。她才是我想象出来的影子。
名为亚瑟王的,盘踞在我的心里,寄宿在我的皮肤之下的古老影子。
如果是这样,那现在我需要做的,并非战斗,而是……
耳中听到了骇人的金属撕裂血肉的声音。是圣枪捅入了我的胸口。金发的战士面无表情。
说实话,长时间的剧痛已经让我的感官几乎麻痹了。即使是又遭到了这样致命的重创,我也没有更多的感触。相反,扶着贯穿身体的枪身,我颤抖着站了起来。
然后,我轻轻地,竭尽全力地,抱住了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身影。
“我现在知道了,你就是我的肉体,就算是模仿某个英雄的产物,你依然是我。为了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俩中不论哪一方,都是必不可少的才对。”
不知是从她还是从我身上,传来了像是什么东西破碎的细响。
就像视觉再次被剥夺一般,四周骤然变为黑暗。然后不知在何处的光源,均匀地照亮了空间,把浓厚的黑色变为了平静的灰色。
疼痛,变为了恍惚。「她」也消失了。
一缕熟悉的气味,仿佛渗入冰水中的丝丝暖流,漫上了我的皮肤。像是柔和的叹息,又像是安静的呼唤。我驱动起自己的四肢,向气味的方向,走了过去。
-7-
睁开眼,不知花了多长的时间才确认了自己在哪里。窗帘是拉上的,视野里是学生宿舍那熟悉的单调的白色天花板,身下是熟悉的我的小床,而在梦境里闻到的那熟悉的气味,来自于盖在身上的毛毯上,似有若无的雪茄味。
(我……回来了)
推开毛毯想要坐起来。身体依然十分沉重,但疼痛已经意外地大大减弱了,只是在关节处有些闷闷的酸痛,像大扫除后角落残留的污垢一样。
“格蕾!”
“格蕾,你醒了!”
(啊,他们都在)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们。坐在床头的是莱妮丝,她身后则是站着的师父。两个人看起来都因为疲惫而脸色苍白,莱妮丝眼眶下甚至反常地出现了黑眼圈。看到我醒来,她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然后抬手捂住嘴,努力压下了一个哈欠。
巨大的愧疚感袭上心头。居然因为我自己的事情,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
“莱妮丝小姐,师父,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哪里哪里,你全靠自己撑过来了,我们可是十分佩服呢。”莱妮丝眨了眨单边眼,露出了笑容。
“Lady,已经没事了。”
低沉的声音意外柔和,同样柔和的是那个隔着兜帽,落到我头顶的轻抚。
细微的温度从额头附近传来,一路渗到了心间。
好像体内的血液和魔力流动都稳定下来了。
“嗯。谢谢……”我这样回答着。明明没有发生什么,为什么我却觉得快要哭出来了似的呢。
这几天,这两个人,也许还有教室的其他人,一定不眠不休地守在我身旁吧。我在疼痛中挣扎着,表情狰狞的样子,我兜帽滑落头发散乱的样子,一定都被他们看见了。但是如果是他们的话,其实也没关系吧。
把涌到眼眶的泪水压下去,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虽然大概明白自己的身体在发生什么,但也有我不明白的事情,而有一个人,总是能解答我的疑问。
“师父,为什么,会是这个时间呢?”
“啊,关于这个,lady,因为那天是你的生日啊。”师父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着。
“生……日……”
这个回答过于简单也过于意外了,因为它听起来与神秘丝毫不沾边。
同时,对我而言也是个过于遥远的概念了。
六月中旬的生日,对我来说这是只存在于四岁之前的记忆,那时爸爸会做好我最爱吃的馅饼,抹上很多很多的奶油。然后,大约十年前的那个冬天,我的脸和身体开始变化的那一天,我成了村里的神子,成了被崇拜的对象,因此那一天也成为了村民心中圣诞日一般的存在,我会在那天收到很多我并不想要的祝福。从那时起,我原本的生日就被遗忘了,妈妈不再提起,甚至连我自己,也逐渐淡忘了这个日子。
没有需要庆祝的事情,那不过是重复的、无色的365天中平凡的一天罢了。
连我自己都忘了的东西,师父是怎么知道的呢?他一定是通过魔术的原理之类的倒推的吧,这个人最擅长的,解体谜题,得到答案的方式。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生日和神秘有什么关系呢。事实上,生日本身就能在魔术上有诸多应用,因为它代表着一个人脱离母体、开始独自存在的时刻,某种程度是这个人自身的象征,比如诅咒的术式中如果加入对方的生日,精度就会大大上升。因此,很多魔术师会选择隐藏自己的生日,时钟塔的学生在登记信息时不需要填写生日,也是这个道理。”
是我熟悉的,耐心讲解的师父。
“而对于你来说,情况要更复杂一些。你的疼痛一部分是因为身体构造在发生改变,是类似于生长痛的东西,而更大的一部分是因为肉体的变化尚未被灵魂接纳,而导致二者之间产生了错位。虽说生日的象征义本身更接近肉体概念,因为在出生时人格几乎尚未形成,但对于你来说,肉体已经逐渐被替换,生日则代表着原有的“你自己”的概念,也就是你的灵魂和精神。一般来说灵魂的存在和发展需要依附于肉体,但放到你个体的特殊情况上,灵魂是早于你的肉体诞生的东西。”
听着师父长篇大论地谈论只与我一人相关的事,让我感到了一种陌生的不安,我害怕的不是答案本身,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因此,我低下了头,用兜帽深深遮住了自己的脸。
“因此到了你的生日时,你的灵魂,对发生了巨大变化的肉体,产生了强烈的排斥。”
“那为什么……以往的生日,我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那是因为,这一年间,你的灵魂也改变了呀。”回答疑问的是莱妮丝,声音里带着笑意。
那也是我在提问前就已经知道的答案。
因为过去,相比我的身体,我的灵魂一直都是弱势的那一方。但如今,就连我,也形成了一点点,想要去无视身体的【自我】。
村里的人告诉我,我与生俱来的使命是成为摹写亚瑟王的容器。
师父告诉我,我真正与生俱来的,是这个容器成型之前就已经存在的内容物,是我的愿望,我的祈盼,我出于自己的意志想拥有的一切。
“疼痛是自我示警的机制,是你的灵魂想要将自己封闭来自我保护时,肉体的反抗所触发的警铃。而现在你能缓解这种疼痛,一定是因为你【自己】选择了不再抗拒身体。”
“你获得了主导权,也获得了接纳的能力。”师父用这句话结束了讲解。
“咦嘻嘻嘻嘻,也就是说,慢性子格蕾终于不跟自己闹别扭了嘛!除了你也不会有谁傻到天天和自己过不去嘛,蠢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呕”
放在床头的亚德笑着笑着把自己呛到了。活该,我想。但此时此刻,我却不想去与这个毒舌的朋友拌嘴。
“那么,格蕾,既然说到这个,虽然有些迟了……”师父突然开口,我在疑惑中抬起头,他却避开了我的目光,甚至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是我们大家一起挑的。”莱妮丝从床头拿起另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我。
我在惊讶中打开了盒子的盖子,然后屏住了呼吸。
柔软的黑色天鹅绒衬布上,是一片银色的羽毛。就像是飞翔天际的云雀的歌声的碎片。
正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有一小缕银丝,被细致地涂成了金色。就像是……
就像是我自己一样。全部都是银灰色的我,渗入了一丝本不属于我的色彩。
莱妮丝观察着我的反应,然后微笑着说:“怎么样,用来别在你的斗篷上正合适吧?”
视野模糊了。
“生日快乐,格蕾。”
“生日快乐,lady。”
“生日快乐哟!格蕾酱!”
“格蕾亲亲应该很高兴吧!我闻到了黄色的圆圆的气球一样的味道呢!生日快乐格蕾亲亲!!”
房间门突然被打开,又冲进来两个金发的身影。我只得赶忙假装整理头发和兜帽,用手背胡乱擦去了眼角温热的泪水。
后来我从莱妮丝那里知道了,就在前天,她突然接到了师父从另一个城市打来的电话,说是希望能请她帮忙为格蕾准备一样生日礼物。莱妮丝一开始可是大为惊讶,但师父的态度似乎十分认真,因此她便也兴致满满地接下了这个特别的委托。结果弗拉特和斯芬听说了,非要吵着跟她一起去,想着如果不带上这两个人,他们还不知道会自己鼓捣出什么可怕的礼物来,莱妮丝便带上他们一起了,留下特里姆照看我。
结果却证明这是个十分正确的决定。刚刚走到街上,还没有进任何一家店,斯芬就说他闻到了合适的,“和格蕾亲亲十分相称的软软的、漂浮的、清澈的味道”,跟着他的鼻子走,就到了那个我曾经驻足过的饰品橱窗,于是他们便选定了这枚羽毛胸针。
师父在看到这枚胸针后,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将它改造为简易的魔术礼装,说这样才是配得上“魔术师的弟子”的礼物。结果就是由他构思术式,由擅长施术的弗拉特来实操,再由擅长叠加魔术并且更了解我的莱妮丝来调整。至于那缕金色,是为了使得胸针的术式波长更好地与我呼应而加上的,据说是考列斯用他的工具帮忙涂装的,涂料则是从露维娅那里借来的金粉。
原来这真的是,埃尔梅罗教室共同送给我的礼物。
“这枚胸针与你呼应着,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作你的简易替身。当受到针对你的魔术攻击时,胸针可以作为你的影子自动吸收一部分的伤害。如果你感到不舒服时,通过冥想,想象将自己的身体与胸针互换,应该也能缓解一些不适。”
师父的话头被弗拉特抢了过去:
“我还加了更多功能哦!格蕾酱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加,什么窃听啦,催眠啦,突然变出鬼脸来把对方吓一跳也可以哦!”
“好了你闭嘴,不然就让你的实验作业加三倍。”
莱妮丝忍着笑,轻轻对我耳语说:“放心,他加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我去掉了,不然原来的设计功能就不好用了。”
“我真的,可以收下这么宝贵的礼物吗……”
仅仅是维持着说话时不要再哭出来,我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当然了,lady,没有你的话,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师父少有的坦率话语,像是电流一般钻进我的皮肤,刺得我心头一颤。
“当然,因为刚才说到的原因,离家的魔术师一般是不过生日的。不过你既然不是魔术师,不应该好好享受一下这个特权吗?”
这也许是第一次,我对我生为自己,感到如此地庆幸。
我双手捧起那枚胸针,紧紧按在胸口。也许是因为术式被启动,我感觉到它在我手心里散发着熨帖人心的温度。

“谢谢师父……谢谢大家……”
那时我还不知道,今后我的身体还会继续给我造成怎样的困扰。除了偶尔会加剧的疼痛,更可怕的是已经开始的生长的停滞。就像一千五百年的执念依然不愿放开我一样,我的身体被停留在了某个时间的缝隙里。
但我想,即使那样的时刻到来,我也不会为此感到害怕。我知道自己会更有勇气去面对我身体里的自己,还有师父,有那么多的人们在帮助我。不愿改变的东西,不得不变的东西,不再改变的东西,它们都是我,名为格蕾的我的一部分。
“我是埃尔梅罗教室的一员,是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的内弟子。”
那一定是,如同祈祷一般的话语。
-完-

第一次写事件簿的同人,也是时隔大半年再次捡笔写同人,这一次是很特别的体验。
特别鸣谢“豆咖加茶及美禄”太太(这是太太的lofterID)的插画给我的灵感(因为没有取得太太的授权,所以用了一幅动画截图来做插图,有点不合适但实在是无能力改图了)
特别感谢芊哥哥作为第一读者给了我诸多鼓励和宝贵反馈,甚至还给配图都提供了详细建议,受宠若惊。
特别感谢三三大佬给出的关于人物的珍贵修改建议,我无耻抄袭了被建议的台词,因为感觉写不出更好的了。
一点关于故事内容的小说明:胸针与格蕾的呼应术式,是二世参考了哈特雷斯的术式设计的,所以四个月的研究并非没有成果;涂装让考列斯来做是因为考列斯好像是个宅男,那就让我把他设定为会平时自己手工涂装手办的类型吧hhh
我一直认为,真正的勇敢不是为守护身边人而爆发出的勇敢,而是直面自己内心的勇敢。格蕾从教室的大家那里获得了很多勇气,也给予了作为读者的我很多勇气。
祝格蕾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