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明】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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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巳的生意越做越大,自己也逐渐转到幕后,有人不太高兴,比如曾经在他身上砸了大把钱的藏剑金主,有些人很高兴,比如被他从小养到大的“小白脸”唐默,不过这都是另外的话题了。
醉仙居明面上是招待权贵的酒楼,背地里做着另外一套见不得人的生意。他手下两批人,一批威武精壮,一批娇小可人,全都是男人,也只服务男人。
唐默一扯绳子,清脆的银铃声在醉仙居内此起彼伏地响起,几个俊朗威武的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站在被翠竹和鲜花点缀的台子中间,等待恩客的赏识。
吊儿郎当的郭狭也是其中一个,不过气质与旁人差太多,与向来以高贵雅致闻名的醉仙居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我主动招揽的你,还以为你是来砸场子的。”
陆巳抬手用扇子撩起郭狭乱糟糟的留海,皮笑肉不笑。
郭狭打了个颤,老老实实站好。
“……昨晚酒喝多了,困着呢,马上就醒。”
郭狭甩了甩肩膀,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陆巳不满地眯着眼:“就你这种喝法,赚多少钱都不够你花。”
“那陆老板少吃我点回扣,不就够了么。”
郭狭死性不改,想凑上去偷个香,眼角瞥见柱子后面的唐默,悻悻地缩回了身子。
陆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转身回到轻纱半透的帷幕后面,招待今日的客人。
郭狭转着眼珠子扫了一眼当下,和他一起站在台子上的还有另外两个男人,也是在陆巳这儿卖身赚钱的。身材魁梧,脸上有疤的男人是从战场退下的苍云弟子,另一个年纪较小、面容俊逸的男人听说是离家出走的霸刀弟子。至于郭狭为什么会在这儿打工,他本来是陆老板的第一个客人,后来陆巳自己不干了,想换个生意,便来招揽他入伙。既可以解决欲望,又能赚点吃酒钱,何乐而不为呢?
影影绰绰的薄纱后有两个人,一个是陆巳,另一个比陆巳娇小纤细一些,想必就是今天的客人。
又一个来当“女人”的男人。
而且看陆巳的态度,似乎和对方关系不错?不过,旁边站着两个醉仙居的头牌,自己应该是来凑数的吧。
郭狭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楚薄纱后面的那张脸,可惜对方带着兜帽看不太清。
只见陆巳点了点头,手里的扇子一点,唐默从柱子后绕了出来,站在郭狭面前。
哟,来活了。
醉仙居讲究多,管得也严,郭狭按部就班洗完两遍澡后进屋时,那位客人已经坐在床上等着了。
他放慢了脚步,用干毛巾擦着发尾最后一点儿水,趁着这段路的功夫好好打量了一下对方。
明教的兜帽遮住了客人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张小巧红润的嘴,和坚挺的鼻尖。许是听到声音,那人转过头来,让郭狭看见了正脸。
郭狭愣了一下。能来陆巳这儿的客人往往相貌和地位都不太差,可长得这么漂亮的还是头一个。陆巳手下也有一些漂亮男人,为另一类客人提供服务,可和眼前人相比,那些小倌们都十分逊色了。
见郭狭走了过来,客人似乎有些拘谨地往旁边挪了半个屁股,给郭狭留出坐的地方来。
“紧张?第一次来?”郭狭在桌子旁放下潮乎乎的帕子,倒了两杯酒端过来。“怎么称呼?”
“阿伊……”对方抬眼看了看郭狭,从对方手里接过酒,又很快移开目光,“所谓伊人的伊。”
阿伊补充完后一句,闷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喝得又快又急,忍不住呛咳起来。
“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郭狭赶紧去帮对方拍了拍后背,掌心下的后背瘦得没几两肉,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即使隔着包裹了全身的衣服,却依然看得出脊柱处微微凸起的骨头。
怎么会这么瘦……待会儿得硌得慌吧?
郭狭忍住了吐槽,客人的事,他没资格说太多。他摸不好对方的态度,也不喜欢揣测,既然来都来了,除了那档子事,也没别的了,伺候好就完事儿。
“那,咱就直接开始?”郭狭把对方手里的杯子拿走,试探性地问道。
“嗯嗯,可以开始。”阿伊喘着气,胡乱点了点头。
郭狭也点了点头,那就简单了。他把自己的那杯酒也喝了,杯子往旁边一放,右手揽着阿伊的腰翻身上了床,左手拉住了床幔的捆带,将帘子拉了下来。
“你喜欢温柔点的,还是怎么?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郭狭低着头,本来是想看着阿伊的脸,目光却不由得落在那对凸起的漂亮锁骨上。
印上吻痕一定很好看。
“什么?”阿伊迷惑问道,声音变得有些黏黏糊糊,“就以前那样就好。”
以前那样?那算哪样?郭狭眨了眨眼,他这是第一次见阿伊,哪儿知道阿伊平常喜欢的是哪样啊。
阿伊突然在他怀里扭动起来,不像是挣扎,更像是小猫一样拱来拱去在找一个合适的姿势,膝盖蹭过郭狭的裤裆,把本就半勃的东西撩拨得更坚挺。
感觉自己才是来嫖的那个呢……遇上个勾人又不自觉的客人啊。郭狭心里很满意,觉得自己捡了宝,那人还在找姿势,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面颊也像是晚霞一样红润润的,招人喜欢。
郭狭抬起阿伊下巴,嘴唇堵住了那张嘀嘀咕咕的小巧的嘴。
阿伊突然僵住不动了,只是嘴还合不拢,因为郭狭粗热的舌头在他的嘴里捣乱挑逗着。郭狭很少和客人亲吻,不过对方主动需求的话他也会做。如今没征得同意就动了嘴,实属有些唐突。好在阿伊没有反抗,甚至还生涩地回应起来,倒教他觉得更难自持了。
接下来本该水到渠成完成生命大和谐,毕竟客人来这儿是寻欢作乐的,他不就是负责付出精力和体力么。
却没想到郭狭刚松了嘴,把吻落在阿伊的锁骨上,这人却突然像是昏过去了一般,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阿伊?咋了?嘿,醒醒。”郭狭捅咕了一下阿伊软软的脸蛋,却换来了对方均匀又轻浅的鼾声。
客人睡着了。
这可不兴啊。
眼下场面略有些纠结。若自己是来嫖的客人,那便照淦不误就好,毕竟硬都硬了,钱也交了,晾凉也不是回事儿啊。可如今在自己怀里轻鼾一声接着一声的可是客人,陆巳的客人来路都很牛逼,就算是本身不太牛逼的客人,也因有陆巳罩着而让他们不敢怠慢。他可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把人上了,醒了却翻脸不认人,他没处说理去啊。
郭狭盯着床顶的流苏深吸了好几口气,想动动胳膊,才发现自己的右臂被对方纤细又温热的脖子压着。他轻轻侧翻了个身,脸冲着阿伊,又仔仔细细把对方看了一遍。嗯,额前有一缕软发带着自来卷,睫毛也很长,鼻翼一侧还有一颗小小的浅浅的痣,怪可爱的。
看硬了,越看越硬。郭狭闭上了眼,觉得打工果然很痛苦,倘若在平时,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
没见识。这就管不住自己了?陆老板这种尤物你都上过,眼前的说不定还是个雏,雏才最难伺候了。郭狭闭着眼狠狠骂了自己一顿,努力说服自己平复下来。
怀里抱着这暖暖的一坨倒是舒服,闭眼没多久,昨天醉酒带来的倦意又席卷而来,让他也昏昏欲睡。郭狭恍惚间打了个盹,下意识收紧胳膊的时候,怀里人突然就醒了。
阿伊几乎是从他怀里弹跳起来的,衣衫不整地挪到床脚,仿佛自己不是付费来嫖的客人,倒像是被郭狭绑来的可怜小倌。
郭狭也瞬间清醒了,甩着有点微麻的胳膊坐起来,脸上挂着讪笑:“你醒了?嘶……我怎么也睡着了。”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房间角落摆着沙漏,松了口气,“还行,咱俩也才睡了不到小半个时辰,那咱还继续吗?”
“继、继续什么?”阿伊还呆愣愣的。
“啊?”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郭狭反倒有些搞不懂了。来这儿的客人,要不就是淦别人,要不就是被淦,还有别的选择吗?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阿伊恍然大悟,他快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重新戴上了兜帽,跪坐在郭狭旁边,“对不起啊,我酒量不太好,陆巳哥和我说过……这里是做什么的。不过他也说我只要付了足够的钱,想做什么都可以……”
郭狭抓了抓一头凌乱又蓬松的头发:“是,这话倒是没错。那你现在想让我干啥?”
阿伊沉默了一会,又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我就是,想找你说说话,然后小睡一会儿。就,单纯的,睡觉……”
“单——单纯……等下,单纯,是说盖着被子那种?”
“嗯。”
“穿着衣服?”
“……嗯……”
郭狭看着阿伊认真的大眼睛,觉得自己有点懵。该说这钱好赚,还是不好赚呢。
然而,他一个打工仔,能说什么?客人要他聊,他就聊呗。
两人坐在床上,一个盘腿坐在床头,一个端坐着跪在床尾,不知道的人进来一时半会儿怕是分不清谁是来当金主的。
说是陪聊,更多时候是阿伊提问,郭狭负责回答,问的问题也很琐碎,意义不明。今天吃了什么?喜欢吃什么?之前吃什么?喝很多酒吗?喜欢喝什么?平时干什么?
郭狭摸不着头脑,只能问啥答啥,就算是想抓住话题反问回去,阿伊也似乎总会避开,甩出新的问题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阿伊看了眼沙漏,从床上挪了下来。
“今天谢谢你陪我……陆巳哥说我可以给你钱,他不会拿走,这些钱留给你吃酒,”阿伊从腰包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放在桌上,“但是你要注意身体……算了,我我没资格说这种话。那,我先走了,以后,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来的。”
说完,阿伊冲着郭狭笑了笑。这还是从进这屋以来,郭狭第一次看见对方露出这样放松又愉快的笑容。郭狭莫名想起了花,很多花,春夏秋冬的每一朵花。
他把阿伊送到了院子中央,对方却怎么都不肯让他再送,一直在院里子候着的唐门为阿伊领路。阿伊走了两步,又回头冲郭狭小心翼翼地挥了挥手,郭狭也挥手回应了下,一直盯着对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拱门后面。
郭狭砸了咂嘴,觉得这一晚上过得莫名其妙的,准备回屋换身衣服出去买酒吃去,却没想到陆巳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背后,吓了他一跳
“今天的客人如何?”
“……一言难尽。”郭狭耸了耸肩,好奇问道,“别说你不知道,他来这儿一杯酒就倒,睡醒了起来又说要聊天,怪得很,你从哪儿认识的这么怪的客人啊?”
陆巳笑了笑,开始在院子里散步,郭狭跟在他后面。
“我离开圣墓山的时候他才五六岁,如今也不过十八九岁,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小小年纪就在中原混得不错,是教内打探情报的好手。”陆巳抬头看了眼月亮,“前两天他突然找到我,说想来店里看看,我只当他是想尝个新鲜,就让他来了,没想到他却好你这口的。”
“我这口怎么了?”郭狭不屑,“用过我的客人都说好,老板你当年没爽到?”
陆巳停了下来,转身用扇子抵着郭狭的裤裆捅了捅:“是,你力气大,体力好,物件儿也好。怎么,这次没用上,觉得可惜了?”
郭狭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是有点可惜。也不知道他下次还来不来。”
陆巳挑眉笑笑:“你放心,他还会再来的。”
郭狭不明所以,没等追问更多对方已经潇洒离开。接下来几天,对方没有出现,郭狭也没细想,结果他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个奇怪的金主时,阿伊又来了。
对方依旧穿着从头包到脚的明教弟子服,只不过对来的时间有些尴尬,天边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郭狭傍晚接过客,夜里又喝了酒,正在床上半张着嘴呼呼大睡,被陆巳一瓢冷水泼醒,呸呸地往外吐。
郭狭有点起床气,张嘴就想骂人,可眨着眼看清楚是陆巳,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陆巳要笑不笑地扔了瓢:“麻利点起来,你的小金主来找你了。”
啥金主都不好使。郭狭没睡好,心里憋着股火,黑着一张脸把自己收拾利索,去了客人在的干净屋子。
郭狭一进屋,阿伊就从凳子上站起来,显得很拘谨,又有些高兴。
“我这个时候来,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看着郭狭没好气地在凳子上坐下倒茶,阿伊慢慢往后退了半步,声音也低了下来。
“你还知道啊,这个时辰公鸡都没起呢,你过得是阳间人的日子不?”郭狭脑袋嗡嗡的,口无遮拦一顿抢白,又抓着杯子咕嘟咕嘟灌了一杯冷茶下去,人才冷静了一点。撇头看见那明教戴着兜帽垂着头站在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倒像是个犯了错的奴仆,自己是不讲理的老板。
身份错位感又来了。
郭狭叹了口气,拍了拍脸,彻底熄火。长臂一伸,拉着阿伊的胳膊把人抓过来坐在了自己腿上,膝盖颠了两下,腿上的人轻飘飘的。
“我错了,不该因为起床气凶你的,可别去陆老板那告我的状啊。”该为五斗米折腰就得折腰,郭狭一向没什么原则 ,更何况金主又是长得好看的小明教,甚至还没吃到嘴,得哄着点儿不是。
“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他扫了眼窗缝中透出来的天色,又觉得胸口有股推力,转过头来,发现阿伊的两只手抵在他胸前在用力,真就跟被强行抱着的猫儿一样。郭狭挑着唇笑了一下,搂着细腰的大手反倒用了些力,“你跑什么,来都来了,别跟我说又是盖被聊天纯睡觉?花这钱不亏么。”
“不、不亏,我喜欢和你讲话。”阿伊被搂得整个人往郭狭健硕的上身贴,撑着胸口的手更用力了,指腹把郭狭厚实的胸肌按得微微凹陷下去,丐帮的水浪纹身都似乎在朝着身体里流。“我,我身上脏,你别抱这么紧。”
“脏吗?没看出来啊,我闻闻呢。”
阿伊越是扭捏抗拒,郭狭越想得寸进尺,有些客人也喜欢他们来硬的,但是客人不说,他们得主动点儿伺候着,揣测着。郭狭用手指挑落阿伊的兜帽,整张脸埋在对方白嫩的颈侧,深吸了一口气,又像狗一样来回嗅了好几遍,低声笑着说,“不脏啊,香香的,一股皂角味儿,好闻。”
郭狭用鼻尖蹭着阿伊光滑的皮肤,正揩油揩的起劲,突然感觉有双凉冰冰的手摸到了自己的后背。
“你受伤了。”阿伊的视线越过郭狭的肩头,在晃动的火光中看见了隐藏在复杂纹身中的几条抓痕,用手指轻轻蹭了蹭。
“哦,那个啊……哈哈,没什么事儿,不小心弄的。”郭狭讪笑着没明说,但聪明的一看就知道,干郭狭这行的,客人爽了,不小心在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也是常事。有些客人在意,会选身上没痕迹的,有些客人不在意,他们顶着一身乱七八糟的痕迹去做的也有。只是不知道为啥,郭狭从阿伊的语气里听出来一丝不悦,心想还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伤口还很新……痛吗?”
“不疼……”郭狭听着这温温柔柔的语气,觉得自己像是偷吃被抓包,心情很复杂,本来还想趁着刚刚那股子暧昧劲儿把人拐上床的,这下又不好开口了。
阿伊摸了一会儿郭狭背后的伤口,突然从郭狭膝盖上下来。郭狭以为金主不高兴要走,却没想到阿伊在腰包里翻了两下,掏出来一个小瓶子,绕到郭狭背后。
“我常用的金疮药,很舒服的,不痛,你别动。”
“……哦……”
一股淡淡的药味在屋内扩散开,郭狭老实坐着,感觉有两根细细的手指在背后游移。阿伊动作轻柔,生怕弄痛了他似的,偶尔还凑近了在他背上吹口气,和哄小孩子一般。
“痛不痛?”阿伊轻声问道,“他们也太过分了……”
郭狭乐了,见对方已经开始扣上药盒子的盖子,大手一伸,将人拉到自己的膝盖上重新坐好。
“怎么,心疼了?”
阿伊红着脸,微微点了下头。郭狭有些惊讶,见过恩客因自己身上有别人留下的暧昧痕迹而吃味的,还没见过有恩客会主动心疼自己的。
“是啊,他们可过分了,”郭狭想逗弄阿伊,想让阿伊的脸更红,甚至还想和对方做些别的事情,“我要是把你弄舒服了,你挠我不?你对我温柔点行不行?”
阿伊的脸果然更红了些,但也仅仅是如此。对方从他的腿上离开,坐到对面,给二人各斟了一杯茶。
“陪我说说话吧。”
两人从天边泛白聊到了日上三竿,话题依然是那些不痛不痒的内容,大多和郭狭有关。对方撑着下巴,亮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听着他。这种被热切关注的感觉让郭狭稍微有些压力,他想来不耐烦别人过多探寻他的事。
可他不讨厌阿伊。
屋子里渐渐明亮,阳光终于透过纱窗照了进来,照亮了阿伊的脸,郭狭也得以看清对方眼底的青色。
自己只是今日起太早,对方却看起来像是好久没睡过了。
他彻底没了旖旎的心思,伸手蹭了下对方的脸。
“你还能呆多久,要不要睡会?感觉你很累。”
阿伊突然一惊,看着房间一角的沙漏,匆忙站了起来。
“我该走了。”说着他就匆匆走了两步,站在门口时又突然停下,转身望着郭狭,“我知道我们只是交易的关系……但还是谢谢你陪我说话,我还可以再来吗?”
“当然可以。”郭狭靠着桌子笑道,“毕竟,和你做买卖,我也很轻松。”
阿伊牵着嘴角,微微低下头:“是啊……这样就很好……”
两人没再说什么,眼神交汇后,阿伊拉开了门,屋里只剩下郭狭一个人。
只是郭狭没有想到,这样的关系竟然会持续整整半年。
这半年中,阿伊来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得了空会隔天来一次,有时候似乎又很忙,常常在半个多月后顶着一张疲惫的脸出现。
来了之后照样“正事”不做,下棋,喝茶,甚至什么话都不说,两人静静坐在一起,看院子里的落花。要说做过的最亲密的事,大概是偶尔阿伊累极了,会不小心靠在他怀里睡着。
郭狭轻轻揉搓着阿伊的手,已经入秋很久,自打入秋之后,每次碰到这双手都是微微发凉,怎么捂都捂不热。阿伊在他怀里均匀地呼吸,睡得很安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好像是做了什么梦。
他没有别的事做,也哪儿都去不了,思绪渐渐走了神,目光落在一旁放着的点心上。醉仙居不缺点心,想要吃什么招呼一声就是,而且不收钱,可这份点心是阿伊带来的。
他还记得阿伊进门的样子,额头带着亮晶晶的汗珠,手里小心翼翼抱着食盒子,跟抱着个宝贝似的,说是自己无意间吃到了好吃的鱼糕,特地买了刚出锅的来送给郭狭吃。
吃喝不愁的郭狭本来应该兴致缺缺,可看着阿伊的高兴的脸,他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两人并排坐在房檐下,分食了半盘子鱼糕,而阿伊就是在吃鱼糕时睡着的。
郭狭接住了对方手里掉落的鱼糕,还有靠在他身上的阿伊。
他慢吞吞吃掉了对方吃剩的半块,忍不住感叹,自己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没吃过别人剩下的东西,然而仅仅半年的功夫,阿伊却让他改变太多了,他何时与人这样温存过,就像是老夫老妻似的。
但对方终究只是客人罢了。郭狭低头看着阿伊的发顶,神色复杂。
或许是想得太多,也或是季节更替让人烦躁的缘故,近日郭狭走神的次数有些多。
肩膀上传来的刺痛将他召回魂来,身下汗津津的赤裸男子潮红着脸,戏谑地看着他。
“明明是在看着我,但是想谁呢?”男人抬腿将郭狭拉得更近些,嘴唇贴着对方的耳边,轻声问道,“他和我很像?”
郭狭愣了一下,却瞬间反应过来。确实很像,他们同为明教弟子,戴着兜帽时,露出的唇有些隐隐的相似,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可光是这样对比,郭狭便忍不住想要幻想阿伊在他身下呻吟情动的样子——
“唔嗯~你变得更粗更硬了,果然是想到什么人了吧?”明教男人有些不满郭狭的‘体贴’,他当时一眼相中郭狭,就是觉得对方粗犷有力,看起来就会很猛,却没想到床上这么温存。
男人也算是常客了,熟练地圈着郭狭的劲腰,自己晃起了屁股,发出舒爽的喟叹,抓着郭狭后背的手指也渐渐收紧,颇有要把男人的后背挠破的架势。
郭狭猛地抱着对方坐起来,熟练地将男人换了个趴在床上的姿势,按着对方的手大开大合地耸起腰来。从后面进入的方式对男人来说更加舒服,激烈的情事也是他想要的,便没在意突然的姿势变换,痛快地大声呻吟起来。
只有郭狭自己心里清楚,那一瞬间,他想的是,不想让阿伊看见自己身上有别人留下的痕迹。
在工作中频频开小差的郭狭虽然把金主伺候好了,但最后还是扣了工钱,然而即使扣了这部分,他的收入也在同伴中相当可观。
“可以啊郭哥,都是那小明教贡献的吧?”心直口快的同伴凑了过来,“还是你轻松啊,什么都不用干,陪吃陪喝就能赚这么多,什么时候他也来点下我呢……”
对方陷入轻松吃白食的畅想中,而郭狭觉得这种假设让他十分不爽。
所有的客人他都无所谓,唯独阿伊不行。
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郭狭前脚刚牵起一个客人的手,扭头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阿伊。
原则上来讲,醉仙居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失误。来的客人都要提前预约,选好人后进入独间,再引下一个客人进来,按理说阿伊不会在这里看见他。
郭狭看见了阿伊身后站着的陆巳,对方正抿着唇看着他似笑非笑。
不是吧,老板这么恶趣味吗……郭狭突然笑得有些狰狞,带着明显的怒气,把客人吓了一跳,轻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郭狭不再看向那边,低声安抚身旁的客人,顺便讲了两句调情的荤话。客人红着脸,跟着郭狭朝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白天那个说着想要分一杯羹的同伴则与郭狭擦肩而过,走向了阿伊。
“陆哥,还是算了……我再等等也可以的。”
看着郭狭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阿伊侧身拉着陆巳的袖子,婉拒了对方要给他另外安排人的建议。
陆巳佯装没听见:“小柳很会聊天,让他陪你待会吧。慢慢歇着,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说完,他不再给阿伊拒绝的机会,朝着走过来的小柳一点头,转身离开。
小柳是醉仙居里年纪相对较小的,性格活泼,很会哄人,可却在阿伊这里碰了钉子,看着自己和对方中间还能塞下十个人的距离,小柳哭笑不得。
然而这种程度还是难不倒小柳,他注意到了对方发出轻响的肚子,微微一笑,招手让下人去厨房煮了两碗面来。
片刻后,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摆在了桌子上,小柳端起其中一碗闻了闻。
“嗯~好香啊……果然什么山珍海味都不如一碗面更合胃口,深秋夜冷,吃碗面暖和和的可舒服了。”小柳拿着筷子端起碗,呼噜呼噜吃了起来,刚塞了两口面,又装作刚想起来似的招呼阿伊,“你也过来吃啊,面放久了就坨了,浪费粮食可不好。”
或许是像朋友间的互动让阿伊稍微放下了戒备的心理,对方慢慢走了过来,坐在隔了一张板凳的一旁,端着面小口吃了起来。
“是不是暖和和的,很好吃?”小柳有些得意。
阿伊慢慢点了点头,对他说了今晚第一句话:“谢谢。”
万事开头难,开了头后面就顺畅许多。关于面条的话题,小柳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阿伊虽然心神不宁,却也渐渐听进去了,偶尔还会问一两个问题,两人气氛融洽,像是朋友一般。
小柳讲得口干舌燥,正在喝茶润嗓子,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吓得他呛咳起来。
能这么暴力踹门的,小柳想都不用想,必然是郭狭来抢人了。刚刚他和郭狭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那眼神,恨不得能吃了他。
至于么……他对阿伊倒是没什么非分之想,可郭狭才是小心思最多的那个吧。
“咳咳,哟,郭哥,这么快就结束了?”小柳擦干净面前的水,看着突然站起来的阿伊,又看了看黑着脸的郭狭,“你这么敷衍客人,到时候陆老板知道又要扣你工钱了。”
听到扣工钱这三个字,阿伊表现的比郭狭还要紧张。
“我,我没事的,我可以等你,阿柳他可以陪我说话,”阿伊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你快回去吧,扣工钱不好的。”
郭狭越听越生气,木着脸走了进来,把小柳拎着踹了出去,关门之前还不忘皮笑肉不笑地叮嘱小柳:“我已经和客人说好了,给他找个年纪小体力好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客人等你呢,慢走,不送。”
说完,门砰地一声关上。小柳摸了摸差点被撞平的鼻子,笑着去找客人去了。
房间内,气氛压抑得可怕,这是阿伊头一次见郭狭生气,站在离他有些远的地方,不敢说话。
郭狭扶着门努力平复气息,看见阿伊站在那么远的地方,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他垂眼拨了下桌上的空碗。
“晚上吃的面?吃饱了吗?”
阿伊点了点头。
“说话。”
“吃、吃饱了……”阿伊身体一抖,着急的说起话来,“你,你生气了吗?你别生气,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我去跟陆哥说别扣你钱……不,我直接补给你——”
阿伊没能说完话,对方突然冲过来把他堵在墙边捂住了他的嘴。
“你补?是,你多有钱啊,成天砸钱在我身上,就是为了给你找个陪聊,你不亏吗?”郭狭语无伦次,他向来只擅长真枪实弹的干,不擅长和人理论,“你赚多少钱?嗯?你一个普通的打探情报的,老子在恶人谷待过,知道这中间的价钱到底如何,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郭狭抹了把脸,干脆拦腰扛起阿伊,将人扔上床,压在对方身上。
“这半年你,你总是来,来也就算了,偏偏那架势就跟要和我处情缘似的。我他妈,差点自作多情以为自己是那个被选中的,特别的,结果你倒好,你挺大度,怕我扣钱,把我往别人那里撵。”
郭狭越说越觉得自己可笑,近日来所有的烦闷都有了清晰的缘由。对方是个天然撩,自己偏偏还被撩中了。他都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喜欢上对方。
“反正你有钱,你和谁都能聊,不缺我一个陪你的。但我虽然不要脸,做人还有点底线,你花了这么多钱在我身上,我得好好回报你不是?”郭狭觉得自己疯了,已经开始神智不清,他伸手按在阿伊的胸口,只需用点力气就能脱下对方的衣服,可他没有立即这么做。
他看着阿伊苍白惊恐的脸,不忍心。
“明明是你先撩得我,我上钩了……只要你开口,我就去和陆老板说,这活儿我不干了,我只专心伺候你一个,只和你在一起,”郭狭的心砰砰直跳,声音有些委屈和哀求,“阿伊,你说句话啊……”
阿伊浑身发抖,嘴唇嗫喏了半天,带着哭腔吐出来一句话。
“不行……我不行……”
郭狭的心彻底凉了。他生气,他愤怒,他气自己明明是那么无拘无束,浪荡花丛的一个人,却栽进了一个不需要他的客人的手里。他想一不做二不休,扯掉对方一直以来包裹着身子的衣服,将他摁在床上弄上一天一夜,干服了,弄爽了,对方自然而然就离不开他。
可事实是,他不敢再看阿伊的脸,甚至连追问对方原因的勇气都没有。
“你走吧。”
郭狭翻到一边,坐在床脚垂着头。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阿伊从床上坐起来,手脚并用爬到郭狭身边,像一只要被赶出家门的小猫一样:“我们之前,之前不都很好吗?那样不行吗?你做你喜欢的事情,你喜欢他们,他们也都喜欢你,我只要看看你就好……”
郭狭抬起眼看着阿伊,仿佛对方才是那个疯子。
他们短暂地决裂。
小柳听说郭狭被陆巳禁止营业,还关进了小黑屋,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偷偷摸摸端了一份饭给人送去。小黑屋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想来陆老板也不是真的要罚郭狭。
小陆推开门走了进去,郭狭正坐在床边的地上,一脸颓色。小柳心里觉得好笑,但是忍住了,把饭放在郭狭面前。
“郭哥,我来给你送饭了,”见郭狭没反应,小柳用手偷了根肉丝塞进自己嘴里,“你得吃饭,吃饱了饭脑子才清醒,才能想明白对方到底在不在乎你。”
郭狭闻言动了一下,看着小柳:“你觉得呢?”
“这还用问?”小柳盘腿坐在地上,“阿伊也不是头一回来找你了,半年前开始就除了你谁都不行,多少回你在接客的时候他就在外头等着,大户人家的正房都没这么大方的。”
说到这郭狭又来气:“那他怎么就不能小心眼一点呢?”
小柳一脸震惊:“大哥,你看看你的身份,再看看他的身份,你让他有什么资格小心眼?是,他花了钱了,然后小心眼了,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我……”郭狭语塞,抓着头发不服输,“可我也说了,只要他一句话,我马上跟老陆说我不干了,可他拒绝了啊。”
“为啥啊?”
“对啊,为啥啊?”
两个人面面相觑,小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卧槽,你在问我吗?”
小柳懒得理他,他算是看明白了,一个深陷爱情迷雾中的男人是没有任何脑子的。小柳拒绝再和郭狭多说一个字,催促着对方把饭吃完,他要把空碗拿回厨房去。
好巧不巧,小柳刚拉开门,就看见陆巳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唐默。小柳原地尴尬笑笑,陆巳给了他个“今日饶你一次”的眼神,目送对方一路小跑跑掉了。
吃饱饭的郭狭稍微冷静了点,抬头看着陆巳走到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郭狭心里还是有点怕陆老板的,这人是个笑面虎,让你爽的时候你会很爽,不让你活的时候会让你痛不欲生。
可没想到,对方说出口的话更让他痛苦。
“大概是日子过得太闲了,前段时间我忍不住调查了一下,关于你五年前为何会离开恶人谷的原因。”陆巳微微笑着,“说起来,你自己还记着吗?”
郭狭点了点头,他稍微记着一点,但记不太清。那一次他酒喝多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揍了自己人,一死一残,还有两个重伤。死的那个兄弟和他曾经关系不错,他愧疚不忍,自废了五成功力,退了恶人谷,成了浪荡散人。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闹成这样,周围人都绝口不提,只说是酒喝大了起了争执,没收住手。
可陆巳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件事。
“五年前……我那阿伊弟弟也才十二岁吧,听说因为太瘦小,脸又秀气,有些活交给他做比较方便,你猜会是什么?” 陆巳靠近郭狭,声音如恶鬼般低沉嘶哑,“他是做情报的,你再猜猜看,那些重要的信息,会掌握在什么样的人手里?”
“别说了!”
郭狭抓着自己的头发,脑袋里的陈年往事突然就串在了一起。他在恶人谷时也算是个挺混账的东西,但做人总有那么点底线,他不愿对孩子动手。五年前的那日,亲友招呼他去花街柳巷,他乐呵呵地跟着去了,和姑娘们一起喝了花酒,可那天的酒特别烈,他又没怎么吃东西,一下上了头,昏昏沉沉地出去吹冷风,误打误撞地进错了房间。
那个孩子躺在月光下流着泪,衣衫不整,身上压着个肥硕的男人。他记得自己一脚把胖男人踹飞,还给了那孩子自己的衣服穿。
他甚至清晰地记起,自己借着酒意语重心长地对对方说:“你长得这么干净,不应该做这些龌龊的交易。”
可他没想到,这孩子要接待的第二波客人,竟然会是自己的兄弟,以至于在后面的冲突中酿成血案。
“所以那个人,那个孩子,是阿伊……?”郭狭抬头看着陆巳,“他,他现在还是那样?”
陆巳撑着下巴看着郭狭,轻声笑道:“多感人啊,他用出卖自己的钱,来养同样在卖的你……”
这完全无法相提并论,郭狭在卖,因为他喜欢,可阿伊有选择吗?
他被人养成了工具,而郭狭是他唯一的慰藉。
郭狭说不出话来,他想到自己第二次见阿伊时,对方问还能不能来找他,他说可以,毕竟和他做交易,很轻松。
他搓了把脸,站起身:“我要去找他。”
“想旷工?”陆巳蹲累了,起身坐在床边上。
“我不做了,老子做够了。”郭狭将云幕遮缠在手掌上,“我要去找他,问他到底为什么不行,然后不管他回答什么,我都不会让他再离开我身边了。”
其实行或不行,本就没有标准的答案,是阿伊觉得自己脏了。
郭狭曾是他陷入绝望时出现的救命稻草。对方夸他眼神干净,叮嘱他以后也要做干净的事,他有认真记下。
可却做不到。
他是无根的浮萍,仰仗他人而活,生活从未给他选择的权利。他委身与他人身下,杀人,放火,满身污秽,无论洗多少次澡,扑多少的香粉,他依然觉得自己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恶臭。
这样的他,能静静坐在郭狭旁边已经很满足,如何能奢望独占对方。
可现在,就算用钱,怕是再也买不来对方的一眼吧。
阿伊魂不守舍地回到组织,麻木地接下上级派来的新工作,对方用嘲讽又猥琐的目光看着他,不需要多言,阿伊已经明白了今夜的任务性质。
房间里已经有人在等他,阿伊旁若无人地脱掉外衣,看着镜子里消瘦的自己。他的皮肤其实很光滑,因为有组织内提供的良药保养,身上没有半点伤痕留下,是怕任务对象不会喜欢。
可他却觉得自己浑身都是伤,数不清的人在他身上留下过痕迹,无形的伤口遍布全身,深得见骨,狰狞可怕。
侍从适时发出委婉的催促声,阿伊抬脚走进浴盆,将自己整个没入加了精油的热水中,仔细洗干净每一处,然后换上侍从提前准备好的衣服。
那是一件女人的衣服,一条洁白无暇的长裙,裙摆直拖到地,梦幻又美丽。侍从替他扑粉,描眉,点唇,用牛角梳替他梳好发髻,插上精致的簪子。
今夜,他要演一个“女人”。
“时辰已到,您该出发了。”侍从退到一边,恭敬地说道。
阿伊又看了眼镜子,他已经认不出镜子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大概,只有在郭狭身边时,他才能短暂地成为自己吧。
阿伊被引着从后门上了马车,摇摇晃晃朝着目的地出发。他跪坐在马车之中,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再熟悉不过。今夜是几个人呢,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们会将他当成泄欲的工具,把他当成抹布一样用完之后随意丢在一旁,以为他是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精致玩偶。
然后,他会趁着这些人麻痹大意,在他们最快活的时候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捆绑审问,严刑拷打。最后亲手杀了他们。
他会拿起刀,他会沾满血。
他真的好脏。
阿伊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疯了一般,车外的侍从低着头,无一人询问。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侍从弯腰撩开帘子,阿伊神色平静地从车上下来,眼神黯淡无光。
园子藏在竹林深处,缭绕着潮湿阴沉的雾。阿伊看着那紧闭着的门,忍不住想,这吃人的地方,到底吞食过多少无辜的灵魂呢?
同归于尽……这是他一脚迈进门后,全部的想法。
觥筹交错的盛宴之下暗流汹涌,阿伊垂着眼,坐在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怀里,任由他上下其手。
对方叫着他的假名,夸他雌雄莫辨,娇小可人,果然很适合女装,阿伊只是麻木地笑,给对方倒了一杯酒。
除了搂着他的男人,其余宾客也纷纷投来颇感兴趣的目光,阿伊垂下眼佯装没看见,可场面最终还是朝着糜烂不堪的方向发展。阿伊看着朝他走来的几位宾客,象征性地挣扎了片刻,最终无奈地躺在了男人怀里,偏过头去,任由对方伸手扯掉了自己的衣带,露出赤裸的身体。预料之中,众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挺热闹啊,我来的还挺是时候?”
与氛围不符的粗犷男声突兀地响起,众人循声纷纷转头望去,阿伊在人群的空隙中看见了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是郭狭。
郭狭无视旁人,径直朝着阿伊走了过来,半跪在阿伊面前,温柔地替对方合拢衣衫。
“亏你还记得我叮嘱过你什么呢,”郭狭轻轻抚摸着阿伊的脸颊,笑得一脸灿烂,“不过反正我们都是同一类人,谁也别嫌弃谁吧?你脏我也脏,咱俩是绝配啊。”
阿伊半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呆呆傻傻的模样明显取悦了郭狭,他忍不住亲了亲阿伊微张的嘴。
“本来是想扛着你就跑,不过瞅这架势,好像挺多人都不乐意啊。”
屋内已经冲进来不少守卫,郭狭站起身,咧嘴笑着,从背后掏出武器。
“虽然武功不如当年,救你应该没问题吧,”郭狭转头对着阿伊眨了眨眼,“万一我打不赢,你帮我不?”
没等阿伊回答,那些守卫已经冲了上来,郭狭利索地抡起棍子,敲歪了一个人的下巴,牙齿带着血在空中抛出了好看的弧度。
阿伊呆坐在原地,手捂着郭狭亲过的唇,仿佛在做梦一般。五年前事发突然,郭狭与另一方人是在外面起的冲突,阿伊并没有目睹整个过程。如今屋内烛火明亮,郭狭拳拳到肉,打得守卫血肉横飞,偶尔夹杂着骨头断裂的脆响和人们的哀嚎。而郭狭的脸上始终带着狠厉又愉悦的表情。
一盏茶的功夫,屋内除了瑟瑟发抖不敢出声的舞姬乐师,其余人已经血肉模糊,进气少出气多了。
窗户在冲突中被打烂,阳光照了进来,屋外已然放晴。郭狭恰好就站在那片阳光里,甩掉棍子上的血,转身冲着阿伊伸出了手。
“你瞧,我身上也是脏兮兮的,都是血,”郭狭轻轻一笑,“吓着你了?”
阿伊依旧在原地坐着,看着沐浴在阳光里的郭狭,觉得一切都十分不真实。
他在阴影里,对方在阳光下。
“啧,别发呆啊,老子可是按时辰计费,很贵的,”郭狭咂了咂舌,走过来拉着阿伊的手腕,把人一把拽进明亮处,接着又轻松愉快地笑了,“骗你的,我很便宜,给口饭吃就成。快走,再晚赶不上老陆请吃散伙饭了。”
被拉进阳光的阿伊开始哭,先是垂着头流泪,后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走路都踉踉跄跄。郭狭没说什么,只是把人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一路哼着小曲离开了。
他倒是想带着阿伊去找陆巳吃散伙饭,不过陆巳放了他鸽子,说改天再约。
郭狭看着阿伊哭花了的脸,眼睛一转,还是带着人回了醉仙居。自己的狗窝已经八百年没收拾了,不适合睡觉,反正醉仙居很大,空房间多,郭狭想着随便找一个先蹭几天,结果进门就看见唐默站在院子里,指了指旁边另一侧的门。郭狭喜笑颜开,美滋滋的抱着人进屋关好门。
阿伊已经哭累了,坐在凳子上由着郭狭给自己洗胭脂卸钗环。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好歹老子在恶人谷也混过那么久,朋友不少,这次的事儿随随便便帮你摆平,”郭狭洗干净帕子,准备擦阿伊唇上的口脂,又觉得怪好看的,擦掉有些浪费,“你以后都不用再被他们钳制了,赚了那么多钱,随便做点别的什么也能活一辈子,我陪你。”
看着阿伊始终不说话,表情恍惚,郭狭有些心疼地抓住对方的手放在唇边:“你说不行不好使,反正你这么听我话,以后都我说了算,懂不懂?”
阿伊犹豫了半天,才慢慢点了点头。
“那你我问你,你喜欢我不?”郭狭开始循循诱导。
阿伊又点了点头。
“说话,别光点头。”
“喜欢……”阿伊微微张嘴,脸上露出些许痴迷的表情。
“那就成,说好了,以后你就是我媳妇,我就是你相公,就从今天开始,”郭狭语气笃定,“既然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得圆房。媳妇儿……阿伊……让相公那个一下行不行?”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阿伊又变得僵硬,支支吾吾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郭狭早就料到如此,心想果然光是口头安慰还是没用,得靠睡。
……
酣畅淋漓的情事后是相拥而眠,阿伊先一步醒来,看着面前熟睡的脸偷偷地痴笑。他起身找水喝,看见了铜镜中赤身裸体的自己,白皙的身上布满了情欲的痕迹,阿伊对着镜子痴迷地抚摸着那些痕迹,就像是被盖了章一样。
郭狭从后面拥住了他,在阿伊的注视下,于圆润的肩头留下崭新的齿印,然后相视而笑,缠绵地亲吻。
门口传来几声轻扣,有人来请郭狭和阿伊去陆巳那里结算这段时间的银钱。郭狭一边帮阿伊穿好衣服,一边碎碎念着以后的规划,虽然大多听起来有些天马行空,不太靠谱。
但是阿伊在想,不管多不靠谱的未来,都会是自己期待着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