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朝堂
收回了集中在神川丸雷身上的恐怖压力,高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审讯室里踱开了方步,他刻意把每一个脚步都踩在了秒针的嘀嗒声上,力求能够制造最大的心理压力。
“对逃兵的惩罚有且只有一种,那就是立刻执行战场纪律处死,但是你的表现,给了我一个不需要当场毙了你的理由。”
“能从我亲手布置的封锁线当中活着逃出去,本身已经证明了你的实力,新兵训练对你来说完全无用,而我也不是不能给你提供一个摆脱那些条条框框约束的机会。”
“两条路摆在你面前,第一,继续服从我的命令,接受我安排的另一套训练大纲,我会按照军官的标准培养你,日后辅助我带兵,也算是给你谋一个好前程。”
“至于另外一条路是什么,相信你是聪明人,你知道那是什么,你也一定不会去选它的。”
话音刚落,“铛”的一声,审讯室中的机械钟打了个半点。
…………
“你说,那个大天狗他真的会甘心继续服从你的命令?”
“不喜欢森严的等级和林立的规矩,这家伙在天狗社会当中倒也是个异数,不过你别担心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驯服他这样的刺头兵。”
审讯室的外面,二次月战的两个主谋正在讨论如何处理这个桀骜不驯的大天狗的问题。
“瞧他油盐不进的样子,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不外乎那么几个,谈心,关照,激将,以身作则。对付这样的家伙不能急着给他上规矩,但是哪怕他是一块石头,我也迟早能做通他的思想工作。他想自由发挥,大不了我在战场上给他自由发挥的空间就是,只不过在此之前,作为对价,他得成为一名合格的高级军官,证明自己的价值。”
“你真打算把他培养成独当一面的人才?”
“谁说不是,打完二次月战之后,我还得回家继续照看店子,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住在兵营里,总得有个人来帮我负责一下日常工作的。”
“而且我有预感,二次月战这么一打,我应该也会成为城管队伍的一份子,哪怕想要继续保持低调,估计也保持不下去了,如果没人帮我分担掉一些工作,我怕没精力应付之后无穷无尽的麻烦——也就是异变。”
“顺便,你是怎么把他抓来的?”
“我也不知道,他好像是自己混进新兵队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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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38万公里之外,月世界里侧,月之都。
正当地面的战争准备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时,月都同样也嗅到了战争的气味。说句公道话,月都的文明发展程度毕竟还是超越了幻想乡不少,在幻想侧拥有深不可测的实力的同时,在科技领域同样也取得了非常可观的成果,而这两条发展路线,还被月都的顶尖人才融合在一起,让月都的文明发展水平更上了一个台阶。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永琳亲手制造的蓬莱药,就是这么一件融合了最尖端的制药科技,再加上辉夜提供的神力,打造出来的神药。

这样一个发达而先进的文明,哪怕是神经末梢再怎么迟钝,肌体再怎么臃肿,对于地面蠢蠢欲动的战争准备,不可能不有所察觉。
起初,是兔子们当中出现了传闻。
虽然兔子被隔离在月都的主流社会之外,充其量只有炮灰和免费劳动力的身份,但是她们自有其消息渠道,说是地面上的妖怪贼心不死,完全没有吸取一次月战被打了个落花流水,风卷残云的教训,居然打算再一次攻上月面。为此,兔子们的回应,一方面继续向上报告,希望能够引起月都高层的重视,另外一方面,则派出了一名代表前往地面,联络据说流落到了地面上的月之头脑思兼大人,希望她的智慧,再加上她遗留在月都的声望与班底,能够帮助月之民打赢这次对抗地面妖怪入侵的战争。
前往地面的代表顺利完成了任务,但是她带回的消息却一点都令人高兴不起来。思兼大人其实早就已经从地面上的种种迹象当中推出了自己的结论,知道战争不可避免了,但是她对此却毫无办法——既无力破坏地面妖怪们的战争准备,将战争扼杀在萌芽状态之中,也没有克敌制胜的妙计,像上次那样,把境界妖怪逼到不得不土下座求饶的地步。地面上的妖怪们,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力援助,一个“不比那只境界妖怪弱小”的存在,已经站到了地面一边,向着月都磨刀霍霍了。
不过,兔子们的行动也并非全无收获,思兼大人答应,给自己的两个亲传弟子写一封亲笔信,告知当下十万火急的状况,让她们在月都朝堂上痛陈利害,争取能够引起一众将领们的重视。

虽然达成的收获和预期有些差距,但是最终的结果,还是令兔子们比较满意的,月都谁人不知思兼大人的两名弟子——绵月姐妹的大名啊!作为她一手培养的继承人,保卫月都的中坚力量,如果她们说威胁近在咫尺不得不防,哪怕是月夜见尊,也不得不多考虑一下她们的意见。
这样就不会出现兔子们向上报告,却连将军的面都见不到,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丘八以“地上的污秽玩意儿都被吓破了胆,怎么可能还敢来捋虎须”为由,给骂了回去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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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都的建筑,和古代中国某些朝代的风格看上去非常相似,如果高璟能够从空中俯瞰月都皇宫的布局,他估计会直接惊呼出声,把“故宫”二字脱口而出的。标志性的中轴线布局,几乎是一个模子当中刻出来的三大殿和后三宫,实在像极了高璟遥远的家乡的某一处大型古建筑群,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屋顶上的琉璃瓦,颜色变成了青绿色而不是黄色。
而月之民们的衣装,则糅合了多个朝代的风格——宫殿门口站岗的两排士兵的衣甲,与出土的兵马俑身上的秦式衣甲别无二致,他们手中的仪仗兵器,也都是如假包换的秦制长戈。而那些按照礼仪,进殿趋行,鱼贯而入的文臣武将们,身上的官服和甲胄,却又是典型的明式补服和札甲。至于那端坐在金銮殿宝座之上的月夜见尊,身上的衮冕与袍服却又是汉天子常用的样式。
在这样一片不伦不类的中国风氛围之中,上朝奏事的绵月姐妹一身西洋风格的礼服,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而她们手中捧着的盘子里,居然还放着一只……死掉的乌鸦。

很显然,这只乌鸦是地上妖怪的污秽造物,月都当中,可没有这种象征着不祥与灾祸的恶鸟存在,当初第一批月之民登陆月面时,可没有允许这个物种在月都扎下根基。现如今,这么一只象征着灾祸的恶鸟,却被绵月姐妹堂而皇之的带进了这庄严华贵,象征着月都权力中心的金銮宝殿之中。
如果只是一只死鸟也就算了,更令殿上分班排列的文武百官们感到恶心反胃的是,这只乌鸦的身上,还经过了地面妖怪的改造,浑身散发着令月之民从灵魂深处感到恶心的污秽气息,要不是那个特制的桂花木托盘能起到吸收并隔绝污秽的作用,恐怕殿前的衮衮诸公们就要在月王月夜见尊面前大大的失礼,连滚带爬的逃出这金銮大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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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对完毕,绵月姐妹回到了两班文武当中,由于是八意思兼的亲传弟子,地位超然,她们所站的位置,一左一右一文一武,甚至还在把持军权的都久亲王与操纵朝政的细爱亲王之前。

至于奏对的内容,朝堂上的官员们根本无心去听——随便弄来了一只死鸟,就说是地面妖怪派来刺探军情的探子,还说什么地上的那帮污秽不堪的土老冒们居然在策划下一次战争,要给她们一万兵马,早作准备。
这不是在开玩笑吗?!上到月夜见尊,下到三岁小孩,谁不知道我月都天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兵锋所指无往不利?上次月面战争,就把那些乌合之众杀的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对月都的精兵强将的恐惧,早就该根植入它们下贱的灵魂深处了,怎么可能还有胆子再来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要不是这两个丫头片子是八意思兼大人的得意门生,我非把他们×××不可!——这是殿前绝大多数官员们,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而永琳最大的政敌,那个玩弄权术,一手把她逼离了月都的细爱亲王,双眼中更是气的能冒出火花。
把地面妖怪一手创制的污秽之物带进来玷污这神圣的金銮宝殿!成何体统!这简直是成何体统!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小丫头片子,少不更事,可以理解。但是你们刻意在那边夸大地面妖怪的威胁,又是意欲何为?难不成是想要借此机会重掌兵权,在这朝堂之上获得与我对抗的资本?
要不是你们的后台,八意思兼的根基实在过于深厚,你们还能在我面前活蹦乱跳到今天?
只不过,虽然现在还不是把她们除掉的时机,但是也不妨碍我在月王面前,给她们上点眼药。
想到这里,细爱亲王连忙向着对面武将班里使了个眼色,一名军头会意,立刻出班失礼。
“臣有话说。”
“允奏。”
“这绵月姐妹所奏,真真是一派胡言,还带污秽之物上殿奏对,成何体统!臣请求陛下下旨,将她们乱棍打将出去,以儆效尤!”
好在月夜见还没有昏聩到对权臣言听计从,堕落成为昏君的地步,对于细爱亲王的党羽把持朝政,他是有所耳闻的,但是对地面妖怪的蔑视,依然在他的内心当中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月之民的高傲,在他们的首领身上表现的最为明显。
“绵月姐妹是思兼亲授弟子,国之栋梁,龙骧将军不得无礼!”
“是臣唐突了。”被称为龙骧将军的武人施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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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武夫,只不过是投石问路的棋子,月王虽然申斥了他出言不逊,冒犯绵月姐妹的言语,但是却对他发言的核心精义不置可否。
呵呵,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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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细爱亲王的又一个眼色,文臣班中户部,兵部各有一名堂官出班奏对。
“倘若绵月姐妹所言非虚,那么派兵镇守登陆点,到底是调谁麾下的兵?军饷开销如何解决?兔子辅兵要不要派?要派的话,派出多少?由国家出还是军将出?这些问题,绵月姐妹可曾想过?”户部堂官先声夺人,他并没有直接反对绵月姐妹出兵镇守妖怪们上次登陆月面的地点的提议,而是先如同连珠炮一般,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不得不说,这一招相当老辣,提出的问题,全都涉及实务,但凡有一桩不能解决,所谓的“提前派兵,做好准备”就不能落到实处,哪怕最终这个计划能够通过,也会被拖延不少的时日。
只不过,绵月姐妹同样也是有备而来。
“为国办事乃是军人本分,随便点一军出征,就能完成任务,如果追求万无一失,可点都久亲王的一万亲卫军出兵戍守。至于钱粮,自然是由户部供给,兔子则依一次月战先例,调十万只兔子辅兵随军,军将出五万只,国家再出五万只,兔子的粮饷由军将负担。”修习的科目更加偏向军事的绵月依姬对答如流,竟是稳稳当当的接下了政敌拍来的第一记板砖。
可是,有第一记板砖,就会有第二记,第三记。而且,除了有人会在你的脸上重重的拍上一砖之外,也会有人盯着你的后脑勺,随时准备在那里更重的敲一棍子。
“就算这些问题能够解决,一万军队每日消耗的粮饷有多少,绵月姐妹可曾心里有数?要是妖怪来了还好,妖怪不来的话,空耗的钱粮算在谁的头上?地面上的蠢物只派来一只小小的乌鸦,就把绵月姐妹吓破了胆,要是每次遭到这样的打草惊蛇,我们就大动干戈,急吼吼的派兵出去,迟早会被耗到破产。”户部堂官的语气当中,带上了一丝嬉笑怒骂的味道,似乎在嘲讽绵月姐妹历练不足,经验不如他这样的老江湖来的老道。
而他的发言,立刻在文武官员之中产生了共鸣,金銮殿中开始响起了嗡嗡哄哄的议论声,直到礼仪官出言警告,要求百官肃静,才有所收敛。
然而接下来兵部堂官的发言,再次将议论声推向了新的高潮。
“绵月姐妹号称知兵,却一日都没有下部队历练,虽然是思兼大人亲授的学识,终究还是没有亲历一次月面战争的场面,没有目睹我月都大军摧枯拉朽的辉煌胜利,终究还是太过年轻,少不更事。如果战事再起,我月都军队,自然有信心有能力,将任何敢于冒犯天威的敌人如滚汤泼雪一般化去。微臣当了一千六百年年的兵部郎中,自然对我月都的军队更加了解,绵月姐妹一心为公不能说有错,但是被一只小小的乌鸦就吓成这个模样,终究还是——”
“有失月之民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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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都高级官员住宅区,一处风格与永远亭颇为相似的庭院当中,绵月姐妹正在互相练习。


“依姬,你其实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对吗?”
被绵月丰姬放出的一道神力逼退,绵月依姬一屁股坐在了训练场地边缘的木板上,收刀回鞘,气喘吁吁。
“我倒是有点理解,为什么思兼大人会选择留在地上不再回来了,一心为国,在朝堂上直言不讳,最终却落得一个被重重掣肘,被月夜见尊当殿申斥,责令不得再奏的结局。”
依姬的俏脸上写满了不甘和沮丧,大殿上发生的一切,无疑影响了她的状态,平日里能够和丰姬在这训练场上大战三百回合的,今天却是心乱如麻,就连手里的天丛云剑,都看出了自己心中的迷茫,有些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听上去,你也想像思兼大人一样,反出月都,逃到地上定居?”
“丰姬,我虽然理解了思兼大人,也依然尊敬着我们的师匠大人,但是她已经成为了月都的叛徒,而叛徒,只能是我的敌人。”
“只是这朝局糜烂如斯,该如何是好啊。”丰姬用一块手帕擦去了额角的汗水,随手拿起旁边果盘里的两个桃子,递给依姬一个。
“尽人事吧。等到地面妖怪真的攻上了月面,怕不是还要我们站在最前面,靠我们这一身本事砥柱中流呢。”
“我们练完这一套招式,就再去一趟探女大人府上,虽然她也遭了奸人打压,好歹还握有一些实权,多多少少能做些实事。”
“好。铃仙!”
“在。”
“备好车马,我们吃完桃子,一会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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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年轻人是如何遭到社会的毒打的。
在我的设定里,月都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像极了当年的“我大清”。简单来说,就连辉夜那样的变节者,在地面上举办的月都万象展,都展出了月都版的爆弹枪(语焉不详,只是提到了射出的子弹会爆炸的枪械和一次射击多数子弹的枪械),而兔子们的武器,依旧是连枪托都没有的栓动步枪。
先进武器根本没有列装下去。
兔子不算人,自然不配使用更好的武器,而无论是月之民常备军还是军将,都沉浸在近战天下无敌的幻梦中,无法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