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剑(8)

陆、自由军 承元十四年 八月六日 上京
“要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来人把头盔放在桌上,壮实的身体把邹薪面前的灯光挡的满满当当,鳞甲的铁片响声随着他响了一路。
“好消息,阿列克谢。往旁边站站,太暗了。”邹薪把油灯放在地图面前,整个人握着炭笔趴在桌上。
高大的北国人看了一眼深沉的夜色,落日刚刚沉没在暗色的城墙背后,整队士兵开始在火把的光照下披甲。“我去过兵部了,兵部尚书半个时辰前已经开始撤离百姓和政府,职方司稍后会撤离计划报告给我们。”阿列克谢停顿一下,等着邹薪从他的地图上抬起头,“坏消息是我们如果不能尽快突破拦阻的敌军,石指挥使凭借现有兵力没法守住太久。他的通信兵刚刚从战线上赶来,府库的火药最多能支撑一个小时。”
“还有,刑部给了我一个疯子的案卷,他说你可能对那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感兴趣。”
“疯子不该关在刑部的天牢里,他应该被扔到城外去。”邹薪的目光没有离开面前做满记号的地图。
“他被抓到时带着汗国的相印,用蒙文刻得清清楚楚,在牢里待了几年。他大概是从汗国高层的那次大屠杀里逃出来唯一的高层官员了。他供称在大汗遇刺之后,‘天火’把整个扎营地夷为平地。”阿列克谢用头盔压住翘起的纸角,“案卷里除了他的胡言乱语,还提到汗国军队已经去过两个遗迹。嗯……就是损坏的控制站。”
“天火……”邹薪把炭笔轻轻地放在地图上层叠的记号中间,“所以谁找到下一个控制站就能决定这场赛跑的胜负。他用一次‘天火’清理掉了知情者。如果我没记错,他跟着汗国从欧洲带回的许可密码还能让他最后一次把那把悬剑——嗯,也就是‘天火’——扔到我们头上。”邹指挥使仰头看着无色的星空,深邃漆黑如飘渺的希望,正如过去几百年、几千年一般亘古不变,“还有最后一点时间,‘启示’还有几个小时转到上京上空,必须快点突破和石指挥使会合。”
邹薪按灭了油灯,把短刀和长剑都仔细地系在腰间,随从熟练地绑好了将军甲的系带,铁制的鳞片轻轻作响。他早就猜到摄政会召集他的“盟友”,还试图把所谓入侵的脏水泼到反抗者的头上,却从未意识到那些对北原少有肥沃土地虎视眈眈的黑影。他看着自己的部队,北国人与汉人的面孔在火把的明灭闪烁下闪过,不只是屯驻的士兵,还有拼凑的牧民、农夫、工人、流浪汉,从北方燃烧的废土穿过风雪逃向边境,最终集结在同一面旗帜下。
旗手把军旗在夜风中展开,白色的背景是那片辽阔的苍白大地,金色的五星浸透了家乡的鲜血,他们记得懦弱与忍让换来的只有悲剧与血染的痛苦。他们与留在家乡的人一样,都知道自己或许正进行着一场必败的战争,敌军如蚂蝗一般源源不断,远比村庄的防卫军训练有素。尽管大部分人箭袋空空,仅余热诚;尽管那些刺满纹身的净化军士兵八年一直摧残着伤痕累累的土地,但他们与这支自由军的领导者都向着自己的旗帜发誓,他们绝不会匍匐在任何凌驾人民的暴徒之前。
为了那片再难回首的土壤,为了那些永不见面的故人,为了诸多不愿回想的故事。为了从雪原、炽焰与鲜血中搀扶着走过的坎坷荆棘,为了仍苟活在利刃、暴行与恐惧下的不幸之人。
那些悲剧绝不会重演。
邹薪把铁盔扣在自己头上,眼光顺着头盔的下沿看向街道尽头的火光。自由军的领导者已经披挂完毕,等待着下一次的冲锋,旗帜在他身后猎猎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