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卡」花吐症&赤花症 追随者(上)

/魔法师/ /长篇预警/ /私设+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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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木缠绕着刻着众多奇异符号的石柱,古朴的欧式建筑庄重典雅,青砖铺着的小路迂曲盘环,最终通往密林深处,高墙被细密的蛛网与夺缝而出的枝蔓尽数占领。
卡米尔坐在学院中央那棵巨大古树的枝丫之上,看着周围上飞行课的学生骑着扫帚在教学楼上方盘桓,不熟练的控制术让飞行的航道歪歪扭扭。
还是初级的魔法师吗?
卡米尔看了眼自己宽大黑色衣袍,学院的校徽被完美隐匿于银边青色的纹路之间。只要在下一次考核中取得“优秀”这条纹便能换做金色的,金边是最高级魔法师“先知”的象征。
不过大概是等不到下一次考核了。
卡米尔眼神黯了黯,将目光投向古树右下方,一方碧池之中几尾浅色系的鱼儿畅游着,尾鳍偶尔激荡起的水珠恰好步入了阳光的领域,光线透过珠身在周边花草之上架起七彩桥梁,转瞬即逝。
周围轻灵的鸟鸣声混着嬉笑声,几个拿着魔法棒的学生在水池旁尝试着将流动的水变作水柱,稍一不稳水柱便成为水珠落回池中,惊了游鱼。
也不知道这样的景色还能看多久。
身旁有什么东西碰了他一下。卡米尔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发现是一只拥有白色羽毛的鸽子,不过在翅尖与尾羽上有几缕夺目的黑色,倒显得与众不同。
“雷王?”这是他和他的大哥一同饲养的鸽子,不知道是不是受魔法熏陶的原因,它格外通人性,所以也成了他们间专属的信鸽,“是大哥有什么消息给我吗?”
卡米尔淡漠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温柔,朝它伸出了手。
雷王歪头在他掌心蹭了蹭,露出隐藏得很好的爪子,上面系着一张纸条。卡米尔小心取下纸条,展开来纸上是他大哥飘逸的字迹:图书馆,来找我,有事相告。
纸条展开后便散出淡淡的墨香,萦绕在卡米尔鼻翼间经久不衰,这确实是图书馆特有的墨水书写出的信。
卡米尔轻轻敲了敲雷王流线型的脊背,后者会意地扑腾起翅膀朝图书馆的方向飞去。
见雷王飞远后,卡米尔随手拿起身边的魔法棒,从树枝上跃下,在即将落到地面时施了一个风系魔法帮助自己缓速,衣袍和发丝都被风带得飘起,几片落叶也于草木间纷飞着。
站稳后,他朝图书馆走去。他大哥的消息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着急,而且是让雷王告知,他自然也不需要太过急切。
鹅卵石铺出的小路行程中的一个站点是教学楼旁的花田,棕白色的木质栅栏将其环在中央。
其中种的是蓝色妖姬,欲滴的花瓣在微风轻抚之下颤栗着,身姿足够优雅,与复古的学院相得益彰。
这里的花朵会永远处在绽放最热烈的阶段,不会衰败,更不会枯萎。
卡米尔忍不住停了下来。
脑海中浮现出一抹蓝色,比眼前这片花海拥有的色泽要淡上许多的天蓝色,那是他世界里的第一抹色彩,是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一人给予他的色彩。
从那以后大千世界的美好才得以汇入他的眼眸。
这个学院里没有像那样的蓝。
心绪微微触动,卡米尔感觉自己的喉间猛然传来剧烈的炽热感,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从喉中钻出,他皱了皱眉,忍着恶心的强烈欲望将这种诡异的感觉强压下去。
待炽热感终于消退了些,卡米尔眼角泛红,呼吸已略显急促,额角也有了细密的汗珠。他看了眼周遭摇曳的蓝色,加快了去往图书馆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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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坐落在学院的东南角,不知是不是被高处垂下的紫藤萝占领了外墙的原因,有几分古老与神秘。正门旁醒目的位子立了尊汉白玉雕成的塑像,是学院的首位“先知”。
卡米尔经过雕像时停了脚步,转身恭敬地一鞠躬后才走进门内。
门内便是书的世界,排列整齐的书架上摆着一本本或崭新或陈旧的书籍,一眼看去颇有些壮观之感。
此时并不是休息时间,周遭看书的学生屈指可数。卡米尔走向里座的同时撇了眼他们衣袍上的纹路,大多是银边赤纹,唯有一名同他一般是银边青纹。
卡米尔不用看脸便知那位是安迷修,毕竟青纹的魔法师除去教师只有三名。虽说他同他的大哥都是青纹,但他的大哥比他熟识魔法得多,他知道。
银边赤纹便已是高级魔法师,魔法再精进些可以获得青纹,高级魔法师不需要再于教室内听课,只需要不断磨炼自己的法术等待“先知”考核即可。
卡米尔继续朝里走,拐过最后一个书架后果不其然在他们习惯阅读的那张木桌前看见了他大哥的身影。
“大哥。”
雷狮单手撑脸看着木桌上的纹路,心思明显不在面前那本书上,听到卡米尔叫他后愣了一秒才抬起头来笑了笑道,“卡米尔,你来了。”
“嗯。”卡米尔轻念了一句咒语,旁边书架上一本略发白的黄皮书便飞入他的手中,雷狮觉得那有些眼熟,但只来得及看清封面题目中的“异病”二字。
他抱着书在雷狮对面坐下,认真地翻阅起来。他深知自家大哥的脾性,若是有事必定说得干脆,若是未到开口的时机问了也无济于事。
阳光透过窗上复古的彩色碎块玻璃打在桌面上,尘埃于光束中舞蹈。
两个人对坐着翻阅各自手中的书籍,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模样。
“卡米尔。”雷狮摩挲着手中的书页,沉吟片刻后终于说了一句话,“下个月的考核,我不打算参加了。”
听到这句话,卡米尔顷刻间抬了头,海蓝色的眼眸里满是震惊和不解,“为什么?”
按现在魔法学院的境况来看,若是考核,雷狮必是能成为“先知”的那一个。
“为什么啊……你还记得我当初来魔法学院的原因吗?”雷狮将手伸到阳光之下,专注地看着自己被照得有些透明的血管,发问道。
“记得。”卡米尔点了点头。不愿意同一群人争夺一块小小的蛋糕,受制于他人掌控之下,便到此处来自己学习,企图开辟新的天地。
“嗯,若是成为了‘先知’,不就是又把自己关进囚笼之中吗?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完全不想再进去一次。”雷狮不屑地笑了笑,似乎是对这一切的嘲讽,“所以呢,我可能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凭我现在的能力要出去看看还是很容易的。”
卡米尔注意到他说的一直都是“我”而不是“我们”。
“这样吗……”卡米尔暗自捏紧了衣摆,心里已有了某种猜测,而且凭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想都没办法陪着雷狮离开,“那我……”
“那时候你就没必要再跟着我了。”雷狮眼里有隐约的不忍闪过,却径直打断他的话,兀自替他做了决定,“你留下来,好好过考核。”
明明自己想到过,而且这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决定,就算他听到的是与之相反的答案,他也要回绝,不是吗?那为什么当雷狮真的说出口时却仍然难以接受?
“……知道了。”他轻声答道,先前被他压下的恶心感随波动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攻势也猛烈了许多,一股接着一股,即将涌入口腔,他迅速起身留下一句话便朝外跑去。
“大哥,我出去一趟……”
刚跑到图书馆门前,他便再也忍不住,只来得及布下一个屏障便扶着汉白玉雕塑剧烈咳嗽了起来,喉间的撕裂感让他疼得眼前阵阵发黑,蓝色的花瓣迫不及待地涌出口腔。
眼泪随之夺眶而出,与花瓣一同落在青砖地上。
本来不能哭的,也没有理由哭,但现在让他脆弱一回,就当是他因为疼痛难忍而落泪的好不好?
那一天于他而言的新生之后,他便一直跟随着雷狮,那是他用尽力气花费毕生追逐的方向,说雷狮是他的神都不为过,但现在,他的神好像也要抛弃他了。
他想过自己会失去尾随的资格,却没有想到是以被他的大哥主动拒绝这种方式,这是在单方面否定他吗?
花瓣在空中飘飞着,似乎在为谁无声地哀默。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为了能配上从一开始就是天之骄子的雷狮,他在完全不一样的起点全力拼搏着。企盼着靠近他的神明,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最终才能够与雷狮并肩。
他还记得那时严苛的老师将银边青纹的衣袍郑重地递到自己手中,微笑着说出的难得肯定的话语,“你是我教的第一个有天赋且肯努力的学生,将来必是可塑之才。”
他为这句话高兴了许久,就像是向往星星的孩子登上高楼后离自己的愿望更进了一步。
没想到原来还是不够吗?
也是,就算登上了高楼又能怎么样呢?星星是挂在天上的,终究遥不可及。
喉中的花瓣已经被吐完了,卡米尔揪着前胸的衣服开始用力咳嗽,眼中的泪还不断滑下,汗珠与泪珠打湿了头发,现在的他看起来既颓废又狼狈。
“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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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泪水终于止住。卡米尔靠在雕像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在经受了花瓣与他后来掩饰般咳嗽的磨难后已经不堪重负,连吞咽口水都带起刺痛。
他看着青砖上散乱的蓝色花瓣,闭上眼疲惫地叹了口气。
上一次咳嗽时咳出的还只是零星几片花瓣,这一次已经可以用把来计数了,并且越来越难压抑。
早在第一次犯病前他就从古书上了解到了这种病症,花吐症。这种被认为早已消失的病症居然会莫名出现在他的身上。
患病者先是会咳嗽,后来会吐出花瓣,当吐出鲜血与完整的花朵之时,这个人也命不久矣,现在他已经进行到倒数第二个阶段了。
“花吐乃单思郁结之症,唯相恋之吻可以化解。”
他将从古书上记下的话放在脑中细细研磨。他的单思对象是他的大哥,那个于他而言不可触碰的存在。可笑吧,他居然对他的神明抱有亵渎的心思。
雷狮也看不上他吧,所以那一份感情必须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毕竟说了只会平白惹人担心让人无奈,说不定还会牵制住对方的脚步,倒不如让他一人独承这份痛苦。
他只是一个追随者,别人拒绝他便无法继续尾随。
但他的大哥可是要去很多很多地方的,可以看见潮汐、极光,会走得足够远,也不应该有谁能够干涉雷狮,他的大哥属于自由。
而且他的大哥已经足够照顾他了不是吗?总不能自己还要以疾病来左右对方的感情。
死亡如影随形地伴于他左右,指不定何时伸出利爪便会将他的性命收于囊中。那就努力再撑一段时间,撑到他的大哥离开,起码,不能让大哥看见自己倒下的样子。
卡米尔捡起地上的一片花瓣,阳光抚照之下这天空般纯净的蓝色又剔透了些许,他对这花瓣异常熟识。
那抹永远绽放在他记忆深处的蓝——勿忘我。
卡米尔捏着它痴迷地看了许久,最终决绝地启唇轻声念了一句咒语,地上散落的花瓣连同他手上这片都被骤然升起的小火苗吞噬,随即化作飞灰消散无踪。
处理完花瓣后他又对自己的身体施了一次初级冰冻魔法,这是他在得知花吐症这种病时就考虑过的一个方法,它能够让体内的血液流得较缓些。
他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延长花朵的生长时间,为自己多争取一段光阴。
体表的温度顿时低了下来,牙根处冻感尤为明显。卡米尔用略发麻的手指摸了摸发丝,确认自己的仪表并无不妥后才解除屏障。
他用有些僵直的双腿朝图书馆大门走去,身旁的雕塑周围似往常一般干干净净,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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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回来了。”卡米尔走到雷狮面前坐下,却不期然在雷狮眼中看见了一抹一闪而过的忧伤,速度快到卡米尔怀疑自己看错了。
卡米尔身上有股寒意。雷狮皱了皱眉,他对于魔法波动一向敏感,很确定是魔法所为,“你去哪里了?”
“我之前想去上厕所,想回来时碰见了一位老师,匆匆忙忙地拉着我去做魔法实验,我就没来得及告诉大哥。”由于是在脑中早已思考清楚的对策,卡米尔答得迅速且干脆。
答得过于利落,回答过于平板,像在复述脑中安排好的事情,只要问问那位老师的名字卡米尔就会束手无策了吧。
卡米尔在隐瞒他。雷狮危险地眯了眯眼。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卡米尔终于有了自己的想法,这是很好的一点,毕竟他不可能每时每刻跟在卡米尔身后,卡米尔总归是要独立的。
“知道了。”雷狮敛去胁意带出抹笑,举起手上那本书挥了挥,是卡米尔刚刚看的《异病录》,“这本,先借我看看。”
“好……”卡米尔起身从书架上取下另一本书,干脆倚靠在书架旁翻阅起来。他的后背泌出了些冷汗,刚刚雷狮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已经看穿了他有所隐瞒,所幸对方并未揭穿。
时间已经迫近正午,阳光渐渐热烈了起来,透过彩色玻璃的光也明亮了些,雷狮忍不住眯了眯眼,稍稍向旁边移了一点。
“卡米尔。”雷狮突然叫他,很郑重地说了一句话,“就算我离开这里了,你也要好好研习魔法,通过考核成为‘先知’,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嗯。”卡米尔捏紧书页,将目光从上面各式各样的符号上移开,他不敢承诺什么,于是抬头笑了笑应道,“我尽力。”
只是恐怕要辜负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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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症再次发作了,一切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卡米尔还在尝试绘制魔法阵之时,喉间陡然漫起的灼热感迅速蔓延遍了他全身,声带宛若被撕裂的痛感随之传来。
卡米尔慌忙为房间施下屏障,随后便剧烈咳嗽起来。
染血的花瓣自他口中涌出,完整的花朵随之而来,鲜血与花瓣交织着落到地上,刺目的红色与灵动的蓝色纠缠在一起透出深幽的紫,竟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只不过是以生命作为颜料谱写出的美。
生命力似乎都随着血液流逝,卡米尔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感觉心脏随着喉咙一起刺痛起来。明明他的大哥计划明天就离开了,他只要再熬过一天,只要一天,那时他再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有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一其二,可不可以再多赐予他一点时间,只要一点……对了,冰冻魔法!
他没有仔细思考便费劲地摸索到桌边拿起魔法棒,口中沾着血液的花瓣落到洁白的纸面上,晕开了一抹红。
他对自己施加了中级冰冻魔法,寒冷占领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在被慢慢凝结,手指几乎捏不住魔法棒。
刺骨的寒意与喉间的疼痛一同争夺着他的感应神经,他似乎被分割成了无数块,其中的一半被放置于冰原承受着风雪无情的洗礼,另一半置于刀尖之上被锋芒蹂躏。
但晓是精神与肉体都承载着巨大的痛苦,却依旧止不住喉中不断涌出的鲜血与蓝色花朵。
还不够吗?卡米尔的大脑已经有些混沌,赶忙借桌子压住自己的手好让手指聚起些力气,又对自己施了高级冰冻魔法。
这一回更甚的寒冷占据了上风,很快麻痹了他的痛觉神经。寒意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他逐渐感受不到痛苦和冰冷,甚至失去了对身体的操纵权,倒在地面上。
由寒冬变为“温暖”的此情此景让他想到了许久之前。
那时,一个衣裳单薄的小男孩于寒冬之中蜷缩在枯树旁边,寒冷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即将袭入骨骸,却不想躯体突然被带着暖意的外衣包围。
他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比他大了些的男孩环着臂抵御着寒冷,蹲下身来打了个响指。似变魔术一般,他看见那人的手中多了一枝蓝色的花朵,无尽的白雪与枯树之间这是颇为夺目的色彩。
“这是勿忘我,也叫星辰花。”那人将花枝递到他的面前,道,“是你眼睛的颜色。”
他瞪大了眼仔细地看着那点色彩,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坠回满是白与褐的世界之中。
那人看着他惊喜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真难得,你现在的眼睛里就像勿忘我的别名一样,有星星呢。”
卡米尔的思绪逐渐涣散起来,看着自己口中仍然在漫出的染血花朵,像当时一样缓缓伸出手去触碰那看起来无比脆弱的花瓣。
根本没用啊……对不起,大哥,我达不成您的要求也等不到您离开了……
也不知道我现在的眼眸里,还有没有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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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狮破开卡米尔房间的屏障,紧接着就看见了躺在鲜血与花瓣之中的瘦削少年。
他的瞳眸陡然缩小,快步上前将少年揉起,从外表看不出来,接触以后才发现肩胛骨突出得让人心疼,这人黑色衣袍中的白色衬衣也沾染了血迹,晃得他眼疼。
怀中过分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战。雷狮颤着手探了探卡米尔的鼻息,很微弱,但起码存在。
幸好还来得及。
“花吐乃单思郁结之症,唯相恋之吻可以化解。”
雷狮低下头吻上卡米尔的唇。
卡米尔喜欢谁,他真的一清二楚。这人所有的情绪都分明地写在眸子里面,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卡米尔并不适合掩饰什么,却将花吐症这一情况隐藏得完美无瑕,不,也不算完美无瑕,他有察觉到不对劲,但怎么也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
雷狮觉得胸中堵了一口气,异常难受。为什么不告诉他?这家伙这么轻视自己的性命吗?还是喜欢他已经喜欢到了卑微的地步?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地离开啊。”雷狮幽幽地叹了口气,检查卡米尔喉中积血都消融后放了一个火系魔法来温暖他的身体。
计划需要调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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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尔醒来时看见自己房间木质的天花板时有一种不真实感,他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醒过来的机会了。
冰冻魔法真的起作用了?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沾染了血迹的校服已被换做睡觉时的衣物,房间内的花瓣与鲜血也消失无踪,整个房间干净如初。
是他的大哥做的吗?他的大哥也看过《异病录》,自然会知道他患上了什么病症吧?看来想让他的大哥放心这一点,是彻底做不到了。
虽挺过了这次,谁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到来呢?下一回他的命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大了。想来他的大哥离开的计划必会被他打搅吧。
卡米尔神色黯淡,自己似乎……在拖累别人呢。
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了,木质的门与墙接触发出沉闷的响声。雷狮端着一碗粥面色不虞地走进来,见卡米尔醒了后干脆直接把粥粗鲁地塞入对方手中,语气冰冷,“自己吃。”
卡米尔点头,乖乖捧着粥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慢慢喝下。
雷狮看着他喝粥,心里那股怒意莫名更甚。雷狮皱眉夺过卡米尔手中的碗与勺子,狠声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他暗恋着的那个人是谁吗?解释为什么不和那个人告白吗?卡米尔眉眼微垂,暗暗咬了咬唇后抬头直视雷狮,“没有。”
“呵,没有?”雷狮挑了挑眉,语调微微上扬,透出明显的怒气,捏着勺子的手背上迸出青筋,“为什么不说?拿命开玩笑很舒服吗?你知不知道要是雷王没有看见你房间里的境况来通知我你现在早该躺棺材里了!”
“大哥别管我了,不是要离开吗,那就赶紧去收拾东西吧。”卡米尔用力吐了空气,勉强挤出个笑,“在这里陪我这个将死之人耗只是浪费时间。”
“哈,你这么想死的啊。”雷狮气急反笑,抓着勺子舀起一勺粥胡乱塞到卡米尔口中,“那现在是不是很难过?因为你死不了了。”
“唔?”卡米尔的牙被陶瓷的勺子磕得生疼,还未缓过来就听到一句无法迅速理解的话,只讶异地看他。
“你死不了了!”雷狮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句,将勺子猛地抽出扔进碗里,汤水被震得荡起,“怎么样?要不要找点别的方式好好消遣一下你自己的生命啊?”
雷狮将碗重重地放在一旁的桌上,伸出手说一种方式便压下一根手指,“喏,我说,上吊、投河、跳楼这些都很不错啊,再不济用你那冰冻魔法把自己折腾死也……”
(被屏,请先往下走。)
所有纷乱的情绪与汹涌的怒意都被吻和眼泪熄灭。
雷狮放开了他,垂眼看着对面那人将头压在他肩上,单手揪着他胸前的衣服,肩膀微微耸动。
“太好了……”卡米尔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低低的啜泣声里夹杂着喜悦和不可置信,“大哥也喜欢我,真的太好了……”
“……是啊,我也喜欢你。”雷狮感觉到自己肩膀上那块衣料被慢慢濡湿,轻声答道,又抚了抚他的发丝,淡淡的笑中不知为何染上一抹苦涩。
雷狮轻拍着他的背给予他安慰,一场严肃的质问愣是被对方变成了告白。
过了许久卡米尔终于止住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从雷狮肩上移开,出口的话却说得疏离,“如果唐突了,我很抱歉,我想要通过一些接触来证明这并不是我的幻想。”
雷狮将视线移到他侧过的脸上,毫不意外地在故作镇定的对方耳尖看见一抹浅淡的粉色。
“哈,要道歉的话,不应该为这个。”雷狮反手捏住卡米尔的指节,由于过分用力两人的骨节都微微泛白,“你的命,可得好好保管,我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再出现第二次。”
“无论是为了什么。”他加重了这句话的语气,似乎是要将此镌上卡米尔的心头。
卡米尔转过头看雷狮,他总觉得雷狮说出这些话时还隐藏着更深层的情绪。那情绪似乎很沉重,仅仅是听着,就足以压迫着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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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狮再没提过离开的事情。那天他们在图书馆的对话似乎就是风拂过一般,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但他好像更加迫切地想让卡米尔成为“先知”,甚至主动担任辅导一职。
“对,把水系魔法与火系魔法融合在一起。”雷狮坐在训练场的长椅上指导着卡米尔。
卡米尔停下手中挥舞魔法棒的动作,神色中带了些不解,“可是,大哥……”
“我知道你想说水和火是相克的,但正因为相克,刚接触时的那一刻由于相互排斥,力量爆发更强。”雷狮双手握拳用力碰在一起又迅速弹开,解释时他眼中露出些狂热。
是……老师上课时从来没有讲过的理论……
卡米尔听着,不由得暗自在心底佩服了一下雷狮。对魔法有极高的领悟和独到的理解,并且本人也极其热爱这一套奇妙的戏法。比起把学好魔法当做一项任务的他,雷狮认为研习魔法是一种享受,这一点他不可能学的来。
卡米尔垂了垂眼,念出咒语企图将两种相克的元素相融,但失败了,火系魔法与水系魔法被前后放出,更强势一些的水很快扑灭了火。
他无助地转头看向雷狮,雷狮只是抬了抬下巴让他继续施法。
卡米尔只好再次举起魔法棒,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结果都以失败告终。要让这两种东西融合在一起的难度系数本就非常高,再加上卡米尔仅仅只听了理论便要开始尝试,更是难上加难。
但雷狮没有说什么,他便不敢停下来,继续让水火元素在他手上被糟蹋得面目全非。身侧注视着他的眼神逐渐成为审视,他能感觉到周边逐渐蔓延起的怒火,仿佛要一点点吞噬他。
卡米尔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住了,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强迫着他不断向靶子放出魔法,但每一次抢先一步出来的魔法都被后一个魔法湮灭,无一例外。
最终先倒下的是他,目标的靶子还安然无恙,他却已精疲力竭。
损敌为零自损一千。
雷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色阴沉得可怕。他从卡米尔手中抽出魔法棒,低声念了几句水与火便交织着撞向靶子,将后者伤得支离破碎。
在魔法碰击带出的巨大火光中,雷狮转头看向俯在地上喘息的那人,神色间比愤怒更甚的,是不解。
“看清楚了!”雷狮把魔法棒狠狠地摔在地上,将卡米尔拽了起来送给他劈头盖脸的一句,“这么简单都做不到吗!”
这么简单都,做不到吗……那只是于雷狮而言的简单吧。
“对不起……”卡米尔移开了视线,咬牙说道,但除了这句也没有下文。他的声音很低,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成拳头。
雷狮沉默地看着他,接下来他们无声地对峙着。这场由雷狮挑起的事端最终也是他先认了输,他抬手拍干净卡米尔衣袍上沾染的尘埃,将后者拥入怀中。
“对不起,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雷狮将卡米尔揉得很紧,声音压抑,“是我太过心急了。”
因为,我真的很害怕来不及,很怕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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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们确认关系后,卡米尔就注意到了。除了拥抱、亲吻,雷狮并不愿意和他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雷狮对此的回应一律是,“你还太小。”尽管他并不介意这些。
本来雷狮连与他同床共枕这一点都予以回绝,但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还是得到了应允。
卡米尔的睡眠一向很浅,或许是睡在雷狮身边有了安全感,总之后来他的睡眠基本上都不错。但有一晚他难得半夜醒来之时,却未在身旁看见雷狮。
那一晚他睁着眼睛等了很久很久,最终在天边出现一抹晨曦时看见雷狮推门进来。他忙闭上眼睛装睡,感觉身旁的床陷下了些才将眼睛睁开条缝,清楚地在雷狮的脸上看见了疲惫。
还带着点风尘的气息。
从那一晚后卡米尔的睡眠便重新变得很浅,身旁那人若是离开,他在下一刻便可以睁开眼睛。
他感觉到雷狮半夜离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从三天一次到了现在的一天一次。
虽说卡米尔对雷狮足够放心,却也不免有些怀疑。雷狮从不碰他,却常常在夜半时分不见踪迹,似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一点。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夺到身边的人,自是不能让其他人轻松地拿去。所以在这天晚上雷狮起身出门后,卡米尔也敛了自己的声息尾随着出去。
他一路跟着雷狮出了大门,又在学院里七拐八拐了很久,久到他良好的记忆力也几乎要记不清路时终于到达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亭子。
打野战?
卡米尔撇撇嘴,选择了一棵离得较近的榕树蹲下作为藏身处,等待他想象中那位敌人出场。但他没有等到,只看见他的大哥挥舞起魔法棒,释放出了红色光辉打在自己身上。
那红色光辉他异常熟悉,是火系魔法中的一种。
这一切都在清楚地告诉他一件事,他的大哥像他之前缓解花吐症时一样,在对自己施加魔法。
他的大哥应该很清楚魔法对人体有一定伤害啊,那为什么要这样?是也患上了什么病症吗?花吐症?所以他的大哥果然是为了救他才选择和他在一起的吗……不对,花吐症要两情相悦的人接吻才有效果啊,他的大哥也是喜欢他的,所以不是花吐症那究竟是为什么……
卡米尔脑中迅速闪过一大片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知为何惊慌的感觉直冲上他的大脑,他扶着树干起身,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揪住雷狮的衣襟问个明白。
当踏出一步踩到枯枝时他才回过神来,寂静的夜晚间清脆的响声无处可遁,自然也吸引了前方那人的注意力。卡米尔在雷狮到来前就急匆匆挑隐蔽的地方顺着原路返回。
他一路躲着跑回自己的房间中,又急匆匆弄干净了身上沾染的草叶用火系魔法将其焚烧后赶忙躲进被中才敢喘气。
按雷狮敏锐的观察能力大概发现是他了吧,那之前那一通跑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大可以站在原地质问他的恋人为什么半夜跑出来对自己施魔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骨气地跑掉。
说到底还是因为恐慌吧,觉得自己做错事了的恐慌。
但他想错了,雷狮并没有紧追着他回来。他一直撑着想让自己等下去,可过于疲惫的身体占了上风,他终是支不住眼皮沉沉睡去。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