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的五夜后宫(12)爱,恨
那一晚他花了太多体力,让他第二天起得很晚,等到醒过来的时候,花音已经拿着手机站在自己的面前了。
“直人君快看今天早上的新闻!”她的声音有些激动,也带着一点哭腔,这让他一下子有点摸不着头脑,只不过看到那标题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是这种语气。
那新闻的标题上赫然写着:二十年悬案今日宣告大破。
他看着新闻里面的内容和自己昨天说的八九不离十,只不过玄幻的内容被稍微篡改了一些。同时,他的名字也和他之前想过的一样没有被暴露出来,这让他放心了不少。既然真相已经大白,那么今晚去面对那四个女大学生的时候,心里也会踏实不少。
不过在那之外他还想起了一个问题。
“花音酱,其他人呢?”
“哦对了忘和你说了,后来我们到家你不是洗澡就睡了嘛。大家毕竟都已经和家人团聚过了,你睡着之后就各回各家了呗。”
“这样啊……”他挠了挠头,“挺好的,大家都能和自己的家人团聚,只是……”
“嗯?”她向右歪了一下脑袋,可爱的样子让直人忍不住想捏一下。最近可能是因为确定恋爱和情侣的关系,导致直人和花音之间的行为举止似乎也越来越……大胆了?
他还是没敢多想,花了一秒来克制这个想法,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
“昨天你爸爸,哦不,岳父说的这些事情,不光对我们是个问题,对她们的家庭也是个问题啊……”
“为什么这么说呢?”那个水母恢复了自己以往有点呆的样子,听到直人这话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唉……”他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发。
“啊!你的手有点油哦直人君,以后要摸的话打声招呼让你摸。”花音一下子有些害羞,脸一红转过头去,不想让直人看到自己脸上的那一副表情,不过直人听到她的话也是松开了手。
“啊好,下次我会洗好手的。不过我的重点可不在这里哦,小笨蛋。”
“唔……”她的眼里又有了点泪水,脸更加红了,嘟起了嘴,“直人君还是别说我是笨蛋了,因为迷路我经常被别的人这么说,所以每次被喊笨蛋的时候我都会很不好意思……”
听到这话直人心里一惊,也是赶忙改了口向她道歉。
“不过没事,是直人君的话我知道一定是要教我什么的,没关系的。直人君毕竟不是之前那种喜欢笑话别人的人……”她说到一半没说下去了。因为这话让直人更加的沉默了。
“怎,怎么了?”
直人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她的脑袋,让她好好思考一下。而这个提示也让本就合拍的花音立刻想出了答案。
“你这么一说让我感觉,我们真的是同病相怜……”直人开了口,脸上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悲伤,反倒是说着这话的时候更多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嘴角也有一丝笑意。
“没事的,是直人君的话我也知道会对我好的。可以叫我小笨蛋哦,不过呢也必须要和我说一声!”花音的表情上还是带了一点严肃,眼角边的泪水还没有完全消下去,不过直人也完全懂她的意思,去洗了个手,然后回来拿着纸巾就擦了擦她的眼泪。
“好了,别哭了,我可爱的水母。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你想到为什么我们的问题对她们每个人的家庭来说也是问题吗?”
“嗯……大概有一个答案了,不过还是你来说吧。”
他们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好。”

“其实这还是一个跨越生死的边界的问题。我和你之间是,我本就认识已经死去成为幽灵的你,我和生前的你并没有任何羁绊。所以我可以毫无压力地把现在作为幽灵的你当做我的女朋友,我们可以没有压力地去交往。可是你想想,假设对于心来说。她的家人知道她在20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而现在她以幽灵的身份回到了他们身边,这样可以说是有些打破了人认知当中生死的边界了。因为活人,其实本不应该看到死人的。已经逝去的生命,从物理角度来说,就已经是不存在的了。可是这里,我们涉及到了精神范围的讨论,相当于说你已经不在了,但是你的想法和精神依旧是永存的,这对于活人来说是一个观念选择的矛盾和取舍。而在这个问题上,各个宗教和哲学都有着自己的说法,千百年来没有人得出一个能够说服所有人的答案。”
“所以,再回到心这个例子上。心的精神存在吗?存在的。但是她的生命早已结束,那么对于心的父母来说怎么办呢?知道心已经死了的事实,现在却还能天天看到心在自己身边,就仿若一切都还是从前那样。这种不真实的事情却给到了人们完完全全的真实感,对于活人来说,就仿佛是纸醉金迷,真的好吗?”
他抛给了花音一个千百年来诸子百家各执一词的问题,而她的答案,没有让他失望。
“其实这个问题真的没法避免。我们既然能够以幽灵的形式回归到真实世界,那么这确实会对与我们关系亲密的人带来很大的困扰。如果我们不在一定时间内强调这个事实的话,很多人甚至可能会忘记我们是幽灵,我们已经死了,认为我们还活着。而这是不正确的。活人与死人之间是一定要有界限的,就算因为亲情和羁绊能看到身为幽灵的亲人或好友,也一定要时刻告诉自己,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二人之间,是一定隔了一层障壁的。”
“所以,我想这也是为什么齐藤大伯,小峠老伯伯,垃圾场的那位老婆婆,还有其他很多幽灵都留在商场,而不是回到自己的家中和家人团聚吧。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的存在,也只会给家人带来麻烦和不真实感。而作为一个幽灵,我也坚信我没法一直给自己原有的家人带来陪伴,因为我们自由的灵体和个体的意志,是一定会想让自己来一场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冒险的。而这就不是我们的家人和朋友能做到的了,这就是活人与幽灵之间的区别。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当我们幽灵想要去追寻自己的自由了,要和家人彻底分别了,我们说不定会让家人再次经历我们刚刚离开人世那时的痛苦。因为我们给了他们这份虚伪的存在和慰藉,到头来却依旧要揭开他们心中那血淋淋的伤疤,重新离开他们,让他们失望,甚至痛苦。这一定不是我们所想要的。”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之后我会想和她们谈谈,什么时候做好准备去离开家中,去融入到幽灵的世界和社会之中,而不是还留在自己的家人身边,在生与死的边界徘徊,给家人虚伪的幸福。”
直人一直在听着,没有说话,直到这句话结束之后,他才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那么,你觉得我,可以和你一起来一场自由的冒险吗?”
她听到这句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撒了个娇。
“哎呀,直人君为啥要提这种问题呢……”
但直人没打算给她萌混过关的机会。
“我先说说自己的答案吧。”
“听完你刚才说的,我觉得我俩的关系还是和之前这些事有一些区别。毕竟我们的相遇就好似命运的安排,让我一个与生前的你毫无关系的人,见到了你这个幽灵。而现在的你和我在一起,其实就是我们两个之间构筑了一条在你离开人世后的关系,和你生前的人际关系已经无关了。我们之间的爱情是不会被你的身份所影响的,如果你想要来一次旅行,我一定会尽自己的努力一起陪着你。你我昨天都说过,愿意一直陪着对方,生生世世不分离。所以我相信这样的顾虑在我们的恋爱中并不会存在,因为我们本身就是打破界限的人,这份感情也本就是打破界限的爱恋,就不需要考虑这种事情了。你说呢?”
他看向她,目光当中充满了期盼。而此时他习惯的,那凉爽的风再度吹来,让他对花音接下来可能要说的内容更加放心,而她也是笑盈盈地给出了令他安心的答案。
“我和你想的完全一样哦。”
“直人君你就是我在成为幽灵后新的家人,和在世时的家人是有不同的。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给你带来麻烦,而和你在一起,某种程度上,如果我还活着的话,就和出嫁一样吧。这样也不会给爸爸妈妈她们带来麻烦,更何况你自己都不会觉得麻烦了,我也就不需要觉得会麻烦你了呀。我们两个所构筑的幸福,这份从开始就跨越阴阳的幸福,一定是完全真实的,而我们也一定会互相陪伴着对方,不论我们是生是死。”
“之后再说吧……回到正题吧直人君,你还有什么想讨论的么?”

“既然你都给我答案了,那我就没有什么这方面的要讨论了。我们的答案基本是一致的,不愧是我们两个呢。但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一下。”
那个问题自从昨晚他听到美咲的最后一句话开始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什么问题呢?”
“美咲她回来了吗?”
他期待一个正向的回答。
“我记得,等我们解散的时候都还没有呢……”
这让他不禁感到无比遗憾,刚想接下去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就又被眼前的这个答案给打断了,他心里感觉不是最舒服,有一点堵,但也只能无奈把自己的这份失落咽到肚子里。有时候自己所期望的和事实是完全不同的,他没能看到美咲回到大家的身边。或许也真的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她会去到一个地方,接受自己的审判,因为先前的这些麻烦,这些恶行都是因为她的怨念而导致的。
但是直人也在思考,人的冲动其实都只是一时,可造成的破坏和损害是要持续一世的,无可挽回的。可这只是针对还活在人世的人,对于逝去的幽灵而言,怨念对他们来说就是独立于他们大脑之外的东西了,那么正常的道德准则和体系在他们这里还适用吗?他不知道。
但花音完全抓住了他的这些心思。
“自己一个人想了这么多,不如听听我的意见吧?要知道,这种问题,你自己想肯定比不上我一个幽灵给你的答案咯。”
“我是觉得就算我们已经死了,就算怨念已经成了独立的存在,我们也还是要用自己生前的准则去规范自己。如果不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就更容易被怨念侵蚀,被它们奴役。只有严以律己才能不受蛊惑。所以我觉得美咲对自己的审判结果也一定会接受的吧,毕竟这些再怎么样都是因为她的思维混乱才能让她被怨念控制,才能让她做出如此破坏。如果你这么一想的话,其实人在成为幽灵后的行为也都是有因有果而且独立自主的,自己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的嘛。别难过了,我相信美咲有一天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她看到直人还是有点伤心的样子,就一把抱住了他,但她也清楚,只有说出另一件等同重要甚至更为重要的事情才能把直人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拿开。
“你想好今晚怎么对付她们四个了吗?”
“好问题,其实到现在我也没有答案。”
这回答让花音有点想晕过去了。
“这个时候了你都还没想好吗直人君!”
“别急。”他对着她摇了摇食指,露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昨晚的经验已经给我提供了一个方法,但是我今晚也可以先问问她们有什么要求,对吗?”
“诶,什么意思啊?”因为直人那晚是单独和怨灵做的对话,花音感觉自己缺了一些信息,只不过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你从她们之后的语气能听出来,其实她们对我能让真相大白这件事,态度已经是十分满意了。而从她们那愿意沟通的态度,加上这么一个好的条件,其实我不需要自己主动去思考用什么方法去对付她们。”
“简单来说,就是她们会想让我阻止她们无法控制的怨念。主观思维上,她们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而她们,就像育美那一晚一样,主观意识能操控的只有怨念的威胁和进攻方式。换言之,她们可以提出对我们相对有利的条件,设计相对简单的异常和威胁去让我们解决。这是目前我们比较可控的一个因素。”
“但是同时来说,她们提出这些条件也要在自身能够控制怨念的能力范围内,也就是这个难度起码有一个下限,我不知道下限是什么。所以只希望她们不会给我们出难题。”
“那么,今晚……要带她们一起去吗?毕竟人多一点也好……”
她说到一半被直人用食指堵上了嘴,虽然不希望让自己就此落入下风,但她也清楚什么事情要紧,就乖乖闭上了嘴,只不过嘟哝了一句:
“下次让我也做一下。”
“好~有机会会让你做的。”直人的笑容都让她感觉自己有些被欺负了,不过她也心甘情愿被直人这么做,毕竟直人一定会还回来的。
“一定不能带人去,因为她们只知道HHW和我,有了其他人她们会认为我不讲信用,这样的话就没法让她们平静了。如果带你们去的话,我最多也只能让你和我一起来。其他几个都经历过侵蚀,我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抵抗那四个女大学生怨念的侵蚀而成为不稳定因素。只有带你去我才是最为放心的,因为你没有被侵蚀过。”
“所以今晚,也只有我们两个能够面对危机。”
“那,除了前面这些,我们还要做什么准备工作吗?”花音听完他的叙述也只想着最关键的这些因素了,全然不会在意别的闲杂事项,毕竟现在这比什么都要重要。
而他的回答虽然很简单,却也让外人十分捉摸不透,不过花音自然是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毕竟这就是他那轻松洒脱的性格。
“几包零食,我桌上的那个U盘,还有电脑。”

等到花音去准备的时候,他又坐回到了沙发上,心里还是对美咲没能回来这件事耿耿于怀。
在他心里,美咲犯下了这么大的罪孽,其实很大一部分都不是她的错。
如果不存在那个人渣的话……
如果那些女大学生没有成功附体在机器人身上的话……
可除了这些,他现在最大的想法还是:
如果怨念不会独立于幽灵的意志自主行动的话,那么这一切痛苦就不会被创造出来,祸害他人吧。
他又想到了自己这几天所体会到的,来自别的幽灵和人类的无奈和痛苦。
齐藤大伯的工作……
自己的那一次事件……
他回想着齐藤大伯那一份语气中的乐观豁达,背后却怎么可能不曾是下岗时的苦涩与辛酸呢。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自己被追逐的画面,只听到追杀自己的人在背后喊道:
“小孩,小孩都给我滚出去……没有小孩,没有小孩的话我们也就不会失业了……”
他想到这些,一下子感觉怒气从心底冒了出来。
昨天四家人团聚那喜悦的泪水,和美咲父母那落寞的表情,全都刻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能离去。
他真的非常想向世人控诉这一切。
“虽然他们团聚时流下的是喜悦的泪水,可是谁知道这背后是忍受20年自己女儿离世的痛苦?叔叔阿姨们又能向谁去诉说这些痛苦呢?这昨日的团聚给了一个最为迟来的交代,代表的却也是时间无法磨灭的丧女之痛啊……”
“更别说,美咲的父母昨天才得到一个交代……他们盼了多久女儿的消息,结果我昨天才给了他们这么一个噩耗……20年来真相终于尘埃落定,可是带给人的没有幸福,只有哀伤和悲痛啊……”
他对这些事情再也无法忍受了,一边自言自语的同时,捏紧了拳头,怒气已经到达了平日的峰值。
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自己的恋人因为恐惧而流下的泪水。
他不愿再看到她流泪了。
他不想再见到任何人因为这些事情而痛苦了。
想到这里他最后握着拳头,走到地下室,开始对着沙袋练习自己的拳法。
他眼前的已然不是沙袋,而是那一头熊的模样。
“你和我,今晚注定要有一个被打废,而在我看来,那一定是你。”
说罢,他便回到了客厅,喊了花音一声:
“花音酱,再多带两样东西。”
“带什么呢?”
“家里的锤子和扳手,都一同带上。”
这个点子实在是太奇怪了,花音不由得询问直人原因,而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却也完全反映了他现在的想法。
“该修理一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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