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七章 试剑,试剑
陕郡城中仿似蝗虫过境,房无完壁,户无遗财。幸好空毋大师提前带着城中百姓向北躲避,未遭殃及,生活所需财物资费也得以剩余一些。但是望着原本居所成了如此模样,城中依旧不知几人嚎哭。
空毋和赵子虚叹息着去到了城外,一路闲行,默然无声,至一湖泊岸边方才停下。
“曾听闻西方有一荒漠,长年大风,沙山三日移十里,河流半月改东西。”空毋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
赵子虚看着湖面波光,说道:“天地如何变化仍是天地,但活人死了,便是死人,只可惜……我等肉眼凡胎,难分妖魔。”
空毋双目渐渐明晰,说道:“两害相权择其轻。”
“如何权?为谁权?”
“我无佛法,当为眼前。”空毋转身离去,步伐坚定。
赵子虚看着空毋的背影,叹息摇头,转身继续看着小湖湖面,一尾鲤鱼忽然跃处,沉沉落下,惊起的涟漪迅速荡动起整个湖面。“世事如水……观其水势,不如亲试深浅!”
守在家里的赵留白看见空毋大师匆匆回来,带上一百个佛门弟子又匆匆离开,随后师父又匆匆回来。
“赵留白!”赵子虚一进门,看向赵留白,深吐一口气说道,“为师令你携清微剑下山游历,不觉我,不回山。”
赵留白呆愣住了,为何这般突然?赶紧问道:“师……”
“速速下山去!”赵子虚转身走进房间,拿出一把黑色的剑,匆匆而走。
赵留白赶紧喊道:“师父何不带走病知剑?”
“给你便给你了,你若有机会入觉我,望你有一窥觉他之心。”赵子虚说完,运足身法,消失在原地。
赵留白跪地一拜,高喊道:“谨遵师命!”随后回房间收拾一下行李,但……去哪儿?四海茫茫,天下大乱,何处可去?道剑一握,心意既定,我辈执剑,天下大乱,自然是要往乱处去,渡乱世人。
下山往北约十五里,至函谷关,赵留白立剑叩拜,随后出函谷关,过黄河,试剑河东道。
赵子虚远远地看着赵留白离去,平静地点了点头,转身往潼关而去。
兵灾如潮,来势汹汹,退势汹汹,只不过所致伤痛,不亚于切肤扒骨。但,人依旧需要活着。
当看见一个老妪将树皮捣碎喂给孩子吃时,赵子虚感到了深深的无力,赶紧从怀里摸出一粒银子跑过去递给那名老妪。皆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是救急授鱼,救苦授渔,以此合乎道。
可老妪怔怔地看着递过来的银子,本来麻木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些表情,那并不是喜悦,反而是悲哀,进而似破堤般地嚎啕大哭,紧接着小男孩儿也哭了起来。
那老妪抄起地上的木条开始对着赵留白挥舞,嘴里发出呀呀的叫喊,好似面对仇敌一般,她驼着背,双腿老弱却紧追不舍。
赵留白匆匆闪躲,收起了银子,觉得应是自己冒犯了什么,赶紧拱拱手然后匆匆逃离。
逃了没多久,便看到一堆人挤在田地里哄抢着稻穗,那是经过的军队疏漏留下的。堆叠谩骂的老农们应该无法理解,又或者从不会去想,他们作为农民劳作一年的成果的残渣,需要他们化作野兽去哄抢。
可是,他们不得不如此,因为这把稻穗可以作为来年的稻种,只有留下了稻种,明年才有饭吃……至于明年是否还会有兵灾,没人去想,又或者没人敢想,至少他们现在还能像野兽一样活着,明年却未必。
可这边哄抢还没结束,便见一个高壮的男人,穿着有些沾灰的绿色丝绸跑,带着二十余手下气势汹汹地赶过来,人还未到,声音早已经高高响起:“住手!你们这群泥腿子!瞎了你们的狗眼,敢到老爷的地里来抢东西!”
本来聚拢的老农听到声音,轰然散开,却逃避不及,被男人的手下围了起来。
高壮的男人走进包围圈,伸手就要夺下一个老农手里的布袋子。
老农有些不愿,却被高壮男子一瞪,叹息一声,又只得老老实实地把袋子交出去。
“住手!”本快泫然泪下的赵留白见到此景,一时勃然大怒,拔剑就冲进包围圈内,剑锋架在壮汉的脖子上,喝道,“放下!”
那壮汉陡然一惊,松开了手里的袋子,里面也不过区区四根稻穗,但没一会儿他也反应过来了,咧嘴笑了起来:“你也是侠门里多管闲事的游侠吧?但是你要知道,这里的土地可都是我的,我的!他们在我的田里拣稻穗,他们才是强盗,你这把剑,怎么也架不到我的脖子上吧。”
赵留白一愣,可看着壮汉身上的绸衣,又看看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老农们,手上紧握一抖,收剑,从怀里拿出一粒银子递给壮汉道:“离开这里。”
壮汉这才看见赵留白蓝色布衣袖子口的太极图案,接过银子,赶紧拱拱手道:“原来是位道爷,嘿嘿,这个面子我阎某人卖了。”
赵留白一挥手,不愿与这个姓阎的壮汉深交。
壮汉看赵留白态度,也知道无法结交,且看他剑术了得,便觉得多待一刻也危险,所以急匆匆地带着手下离开。
老农们这才反应过来,嘴里高呼多谢少侠,就要跪下行礼,吓得赵留白连呼不敢,拱手退走。
“哎……”从黄河岸至此不过区区三十里啊,这一路去,又会……赵留白背剑身后,一时不敢前行,遥望北方,明明炎夏,竟是不见多少翠绿。
飞沙争吞苦难处,不惹天际云或风。
赵留白忽然觉得脚上软弱无力,寻一棵枯枝坐下,待到坐在了地上,才恍然看见,荒野之上,竟有那么多老农在弓着腰,仔仔细细地在地上寻找稻穗。
另一边,赵子虚从函谷关往潼关而去,待到潼关处,骤然见安军列阵,准备扣关。
那是如此令人心惊的场景,十万大军阵列关前,密密麻麻,浩无边际,高呼则云层退散,步进则地动山摇。饶是赵子虚修道四十余年,自觉稳固的道心也被撼动了瞬间。
两军对阵,战火一触即发。赵子虚眼神一凝,助唐!无论东三镇如何夸赞安禄山,但是他纵兵抢掠是眼前事实,不知何为正,那便与邪相斗,反邪即为正!
赵子虚悄悄后退,寻一处地方隐藏,安军围城,周围定有斥候探寻,赵子虚既然决定助唐,自然要将自己城外之人的优势放到最大……不被斥候发现,晚上袭扰安军,刺杀高层,如此令安军高层夜不能寐,久而久之,此军不攻自破。
赵子虚没退回多久,潼关城那边战争打响了,一时之间,喊打喊杀声充斥天地,令躲在树林间的赵子虚一时晃了神,马上念起清静经,平复心情,开始养精蓄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