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期罗马帝国人物志——造王者·里希莫

当前任大元帅的埃提乌斯和皇帝瓦伦提尼安三世先后身亡，当汪达尔人大掠罗马，阿维图斯于图卢兹称帝时，意味着西部帝国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埃提乌斯的旧部之一的里希莫将会在西部帝国行将就木之际登上了帝国的政治舞台，从五世纪五十年代到公元472年，他先后废立了五位皇帝。一个蛮族出身并信仰阿里乌斯派的罗马将领，如何可以在西部帝国最后的岁月里把持朝政，维持着破碎的帝国？接下来，就进入本期视频的主题—造王者·里希莫。

  在468年，以为高卢诗人西多尼乌斯·阿波利纳乌斯在罗马举行的庆典上，为里希莫写了一首诗，并称赞了他的王室血统。“两个王国赋予了里希莫国王般的权力，苏维汇人构成他的父系，哥特人构成的母系。。。。西哥特国王瓦利亚，里希莫的外公，他征服了盘踞在西班牙的汪达尔人和阿兰人的土地。。。。”这首诗表明了里希莫的母亲是西哥特国王瓦利亚的女儿，这使得许多学者认为里希莫可能是418年哥特—苏维汇联盟的产物，此外，还有一部分学者认为里希莫可能出生于五世纪三十年代初，佐证的文献则是这一时段内的《加利西亚主教海达提乌斯编年史》的一篇文章：“维托带着欺骗意图从西哥特来到加利西亚，并无功而返。”维托的使命被学者们认为是为了谈判哥特人同苏维汇人的同盟，这个同盟最后因里希莫的出生而缔结。然而此类观点显然有些站不住脚，因为目前的史料没有表明431年有一个西哥特-苏维汇联盟。海达提乌斯并没有记载维托来到苏维汇王国的目的，只是记载他的外交失败了。对于此西哥特人来说这样的失败意味着什么还不清楚。海达提乌斯也没有说维托代表此时的西哥特国王狄奥多里克。在他的编年史中对正式的使节特殊称呼也没有用在维托身上，因此，维托本人可能并不是哥特人的正式使臣，且如果真的签订了协议，如此重要的婚姻，海达提乌斯也会像后面记载苏维汇王雷齐里乌斯与西哥特王狄奥多里克的女儿联姻一样记录。因此，我们更认为里希莫本人是418年瓦利亚去世前，通过联姻而出生的。当瓦利亚于418年去世，新任的西哥特王狄奥多里克同先王并没有婚姻和血缘联系，那么瓦利亚女儿的联姻自然就失去了价值。失去了政治价值的里希莫一家，或许是感到在新国王可能在日后威胁他们的安全，因此里希莫一家便逃离了故国，同一众蛮族国家内部斗争中的失败者前往罗马为帝国服务。

  在西部帝国，里希莫自然而然的在时任大元帅的埃提乌斯手下服役，并结交了在此服役的宫廷卫队指挥官马约里安。在454和455年事件后，西部帝国陷入了混乱中，先是瓦伦提尼安三世忌惮埃提乌斯并谋杀了他，随后瓦伦提尼安也被忠于埃提乌斯的士兵谋杀，暗杀事件发生后，罗马元老佩特罗尼乌斯·马克西姆斯称帝，却在汪达尔人洗劫罗马前夕被罗马的暴民杀害。在西哥特奉命谈判的高卢指挥官阿维图斯立刻被西哥特人拥立为皇帝。当阿维图斯来到意大利时，除达尔马提亚的将军马塞里努斯不承认并宣布独立外，马约里安等人勉强承认他为皇帝。利用西部帝国内乱这一时机，汪达尔人继续横行地中海，劫掠西部帝国的城市。苏维汇人也开始向塔拉戈西班牙进攻，甚至推进到了比利牛斯山，阿维图斯遂命令里希莫率领军队对抗汪达尔人，并邀请西哥特国王狄奥多里克南下进攻苏维汇人。已经被任命为指挥官的里希莫从他可用的蛮族佣兵中组建军队，在普里斯库斯和海达提乌斯的记录下，里希莫率领军队在西西里的阿格里真托和科西嘉岛两度击败了汪达尔人，迫使其暂停对意大利的劫掠。这次大胜后，阿维图斯随即任命里希莫为军事总督，地位仅次于大元帅。

  获得职位后，里希莫便开始利用职务之便配合马约里安密谋反对日渐不得人心的阿维图斯，由于阿维图斯是西哥特人拥立的，民众普遍认为其是蛮族的傀儡，在意大利毫无根基的皇帝也只得任用高卢-罗马贵族担任重要职务来维持统治，失去了权力的罗马贵族更为不满，由于汪达尔人的袭击，意大利陷入了饥荒，阿维图斯带来的高卢-哥特军队进一步加剧了事态。为了平息民怨，阿维图斯只得解散了哥特军队，并拆毁铜像造币支付薪资，失去了军队的也意味着皇帝变得脆弱，看到时机成熟。里希莫和马约里安说服元老院授权他们前往拉文纳废黜阿维图斯，并击败了阿维图斯的大元帅雷米斯图斯，并在456年9月17日在拉文纳将雷米斯图斯处决。阿维图斯则逃往高卢并派人召回被解散的军队，10月16日，阿维图斯率军回击，在皮亚琴察被里希莫击败，阿维图斯败亡。关于阿维图斯的死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其阿维图斯被俘被迫退位成为皮亚琴察的主教，后来被杀；另一种说法是其病死在逃亡途中。无论哪种，阿维图斯作为皇帝的政治生命已经在皮亚琴察被中止了。

   阿维图斯的死，使西部帝国内部的撕裂状态再度浮上水面。高卢贵族发动叛乱并脱离帝国，勃艮第人从罗纳河起兵攻入卢格杜高卢，西哥特人宣布终止同盟并进攻塞普提马尼亚。面对西部帝位空悬，东罗马皇帝利奥一世意识到这是在西部施加影响力的好机会，457年2月28日，利奥一世授予里希莫显贵头衔并任命其为西部的大元帅，又任命马约里安接替里希莫之前军事总督的职位。然而信奉阿里乌斯派和蛮族血统使得里希莫无缘帝位，如此，摆在里希莫面前便有了两个选择，其一是销毁西部帝国的皇位，以利奥一世的名义统治西部（如后来奥多亚克）；其二是拥立一名傀儡皇帝统治西部。面对西部罗马贵族的压力，里希莫只得选择拥立傀儡来统治帝国。

  由于西部帝位空悬，阿勒曼尼人开始入侵。他们自雷蒂亚出发进入意大利，到达马焦雷湖。马约里安率领野战军北进击败了入侵者。457年4月1日，马约里安在克鲁梅拉斯被军队拥立为皇帝。里希莫意识到马约里安可以作为他的傀儡，因此劝说利奥同意了马约里安称帝的安排。虽然里希莫期待能控制住自己的朋友，但马约里安证明了自己是个优秀的统治者，并很快与军队首长保持距离。马约里安颇具才能，他颁布《马约里安新律》，希望革除贵族阶层的腐败，扩大帝国财政收入，在军事上重新征服了高卢，且向希斯帕尼亚进军，制服了西哥特人并让他们恢复到阿维图斯之前的同盟者地位。他的行动极大地提升了他在元老院和军队的地位。之后马约里安在希斯帕尼亚谋划进攻盖萨里克统治的汪达尔人，里希莫则被留在了意大利负责防务，但因马约里安改革而受到损害的贵族们也成为了皇帝潜在的反对派。

  当马约里安为收复阿非利加的行动因汪达尔人的贿赂而失败后，马约里安率军返回意大利，在纳尔滂的阿雷拉泰修正了一段时间后，马约里安解散了雇佣军，只率领他的随从返回罗马并打算继续实施改革为下一次收复北非做准备。在托尔托纳，里希莫率領一支小隊来迎接皇帝，马约里安随即被抓。461年8月3日，马约里安被废黜，里希莫对他酷刑折磨，并在8月7日将他斩首处决。

  里希莫谋杀马约里安的行为让军队十分不满，马约里安的旧部，任高卢军队统帅的埃吉狄乌斯、西班牙军队统帅尼波提安努斯与达尔马提亚将军马塞里努斯纷纷脱离帝国，并不承认里希莫和他的朝廷。里希莫在皇帝空缺的情况下统治了西部三个月。面对着来自元老院与意大利贵族的压力，里希莫将名不见经传的元老利比乌斯·塞维鲁斯推上皇位。虽然塞维鲁斯得到了元老院的认可，但东部皇帝利奥拒绝承认他。即使与将军们敌对，通过操纵傀儡塞维鲁斯，里希莫仍是罗马的主人。在塞维鲁斯“统治”期间，里希莫面临着汪达尔人的军事威胁与东部帝国的政治敌对。自455年瓦伦提尼安三世被杀以来，汪达尔人不断劫掠意大利海岸，沉重打击了意大利的经济。同时，利奥拒不承认塞维鲁斯，因此也不会为西部政府提供援助。君士坦丁堡虽于462年与盖萨里克和解，但也不会调停汪达尔对意大利的劫掠。面临着税收减少以及大多军队隶属反对者的情况，里希莫必须寻求东部的援助。因此，虽然塞维鲁斯是个温驯的傀儡，但却成为了里希莫权力的阻碍。塞维鲁斯于465年去世，据卡西奥多罗斯记载，他可能被里希莫毒死。在帝位空缺情况下，里希莫继续统治西部十八个月，等待着利奥任命新的皇帝。

  与此同时，汪达尔人将皇帝的空缺视作影响帝国政治的好机会，盖萨里克支持奥利布里乌斯担任皇帝，因为双方有家族关系：奥利布里乌斯与胡内里克（盖萨里克之子）均是瓦伦提尼安三世的女婿。一旦奥利布里乌斯登上帝位，盖萨里克也可以取代里希莫成为西部帝国的幕后掌权者。汪达尔人开始将对意大利和西西里的攻击扩展到东部帝国的领土，劫掠伊利里库姆、伯罗奔尼撒及其它希腊地区以向利奥施压。467年，面对着日益严重的劫掠，利奥任命伊利里亚军队统帅安特米乌斯为西部皇帝，并派他与一支由此前反抗里希莫的达尔马提亚将军马塞里努斯率领的军队前往意大利。安特米乌斯此行是为了确保西部帝位并自汪达尔人手中收复北非。里希莫虽然认为安特米乌斯的到来破坏了他的地位。与利比乌斯·塞维鲁斯不同，安特米乌斯历经沙场，且与狄奥多西家族有血脉联系。但里希莫迫切需要东部帝国的支持，被迫接受了他。为了巩固与新皇帝的关系，里希莫迎娶了安特米乌斯之女阿里皮娅，并与安特米乌斯和平共处了一段时间。登基不久后，安特米乌斯就授予马塞里努斯贵族头衔，以制衡里希莫的权威。在东部帝国，有两名军队首长十分常见，但在西部，这一职位只有一人已是惯例。安特米乌斯可能希望藉助自己的经验，通过引入东部的人事结构、任命忠诚的马塞里努斯与里希莫相互制衡，以便如东罗马皇帝一样稳固统治。利奥和安特米乌斯都认识到在有一个不受制衡的军队首长的情况下保持对西部军队控制的困难。

  468年，利奥组织了一场针对北非汪达尔人的大规模战争，东西部都为此投入了大量力量。色雷斯军队统帅，利奥的内兄弟巴西利斯库斯被任命为此次联合行动的最高指挥官，马塞里努斯则负责指挥西部军队。按照计划，大军将兵分三路，分别由巴西利斯库斯、马塞里努斯和埃及野战军指挥官埃德萨的希拉克略率领。巴西利斯库斯将率主力（由一千余艘船组成的舰队运送）在距迦太基一定距离处登陆，与自的黎波里塔尼亚推进的希拉克略会和。马塞里努斯负责保卫西西里与撒丁尼亚，之后再前往迦太基。在马塞里努斯的总体指挥下，里希莫率领着远征中相当一部分西部军队，但其举动却让人怀疑他是否暗中期待着远征失败。最终在灾难性的邦角海战（赫尔米尤姆海岬战役）中，远征舰队几乎全军覆没。马塞里努斯也在西西里被部下所杀（可能是由于里希莫的怂恿）。

  联合远征的失败让东西帝国的财政面临严重困难，军事实力也大打折扣。西哥特人听闻了惨败的消息，重新开始了进攻西部帝国的扩张行动，汪达尔人也继续掠夺意大利。此外，随着马塞里努斯被杀，里希莫再度成为了西部的唯一军队首长。马塞里努斯一直是安特米乌斯最宠信的将军之一，他的死扩大了皇帝与里希莫关系的裂痕。转折点发生在470年对执事官罗曼努斯的审判中。罗曼努斯是里希莫的支持者，而皇帝指控他叛国并将他处死。

罗曼努斯被安特米乌斯所杀后，里希莫率数千士兵出走米兰。两人之间的关系空前紧张，以致于米兰主教埃皮法尼乌斯不得不出面调解和谈。虽然主教尽力斡旋，但里希莫与安特米乌斯的公开战争还是在472年爆发。里希莫率领他的蛮族僱佣军（包括奥多亚塞的部队）向罗马进军。面对围困，安特米乌斯躲入圣伯多禄大教堂避难。利奥派遣奥利布里乌斯来调停里希莫与安特米乌斯之间的战争，但据约翰·马拉拉斯记载，利奥同时向安特米乌斯送出密信要求他杀死奥利布里乌斯。里希莫截获了密信，展示给奥利布里乌斯并将他拥立为皇帝。围攻持续了五个月，里希莫最终进入了城市，并阻隔了帕拉蒂尼山上的皇帝支持者自台伯河的港口获取物资，让他们面临飢饿。双方都在争取高卢野战军的支持，而勃艮第裔的高卢将军贡多巴德选择了支持他的舅舅里希莫。安特米乌斯坚守不出，直到他的支持者们纷纷弃他而去。皇帝化装成乞丐试图逃离城市，但在台伯河西玛丽亚教堂被捕，并在472年7月11日被斩首。随后里希莫立他和盖萨里克都青睐的皇位候选人奥利布里乌斯为帝。里希莫的統治持续到472年8月19日——安特米乌斯被废黜六周后，里希莫吐血身亡，由外甥勃艮第王子贡多巴德继承其显贵头衔和大元帅之职。

参考文献：

1、Sidonius Apollinaris, Poèmes et Lettres, ed. and tr. André Loyen, vol. I (Budé; Paris 1970), Carm. II 360-65: Ricimerem / in regnum duo regna vocant; nam patre Suebus, / a genetrice Getes... Tartesiacis avus huius Vallia terris / Vandalicas turmas et ... Halanos / stravit; cf.368-70. All translations are from Sidonius, Poems and Letters, tr. W. B. Anderson, vol. I (LCL: London/Cambridge Mass. 1936).

2、Ludwig Schmidt, Die Ostgermanen（Munich 1941; repr. 1969) 308 n. 1 and 466, developed by H. Castritius, "ur Sozialgeschichte der Heermeister des Westreiches nach der Mitte des 5. Jh.: Flavius Valila qui et Theodovius," Ancient Society, 3 (1972) 239-41.

3、Cf. Hydatius, Chron. cc. 90.91, 96-98 (80-81, 86-87): after the departure of Geiseric's Vandals from Spain to North Africa in 429, violent clashes between the Sueves and the Gallaecian provincials prompted the latter to seck the aid of the magister militum Aetius to force the Sueves to observe a par.

4、John of Antioch, fragment 202; translated by C.D. Gordon, Age of Attila, p. 116

5、Ralph W.Mathisen,Anthemius (12 April 467 – 11 July 472 A.D.)

6、Stephen Williams and Gerard Friell, The Rome That Did Not Fall: Survival of the East in the fifth century, pp 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