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神风攻击 第七章》
1945年4月
印第安纳波利斯号
克拉玛群岛

在神风袭击后,斯普鲁恩斯向第五舰队两栖攻击部队指挥官里士满·凯利·特纳上将(Admiral Richmond Kelly Turner)发了一条消息。经过几个月的策划,以及1200艘准备袭击冲绳的船只,斯普鲁斯本人将在登陆日亲自指挥。
直到神风袭击,幸运的“印第丸(Indy Maru)”,那是日军对她的称呼,在舰队的最前头冲锋穿越了太平洋,她曾遭到过威胁但最终避免了沉没,在身后留下了胜利的轨迹。
但摩根发现这一切都令人不安,印第仍在在鱼钩上无助地晃着,邪恶的日本人还在周围嗡嗡作响。“我们抛锚了,无法动弹,”他在私密日记中写道,“我们觉得自己活在向上帝借来的时间里。”船员们被警告不要记日记或手记,以免落入敌人之手,但摩根认为这其实无伤大雅,因为他从来没有把任何秘密写下来过。“昨晚自杀式的空袭仍在继续,今天早上,又有三艘船被击中。战争之初,人们都大胆而充满冒险精神,但在被袭击后,人们完全陷入了恐慌。只有想自杀的船只才会在港口夜间行驶。安全观察哨被布置了起来,一艘小艇在整晚在战舰的周围巡视。”
摩根和莱尔·尤门霍夫跟其他一些人一起护送了两具遗体,它们装在由印第的水手缝制的帆布袋中,运输到一个附近的群岛岛屿上埋葬。在一次行程中,一个日本男孩跑到了他的面前,他不会说英语,只会唧唧喳喳地喊:“纽约!纽约!”男孩给了摩根一根木笛,他是一个友好的孩子,是这个可怕的任务中的一丝亮点。然后,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宣告了葬礼上的注意事项,虽然该岛总体上是安全的,但流氓日本狙击手仍在进行埋伏射击。摩根急忙一溜烟地跑回把他们带来的小船上,远离了那个地狱。
4月1日晚上,他向妻子梅蒂·乔写了日记。她是一个漂亮的黑发美女,有着大大的眼睛和丽塔·海华斯【Rita Hayworth,美国著名女演员】一样的微笑,摩根从新兵训练营毕业后就迎娶了她。摩根向他的妻子提及了埃默里和普罗凯,普罗凯在他被发现后只活了几分钟。“这样的事情似乎不可能发生。但当你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亲爱的妻子,我知道你会和我怀抱着同样的感情,因为你也认识小厄尔和善良忠诚的老卡尔文·鲍尔,他多次替我站岗,让我能够去看你。”然后,摩根以他惯例的结尾结束了日记,“我爱你,麦蒂·乔。”

L. D. 考克斯在一个巨大的锅里来回大力刷动一块钢丝球,汗水从他的衣领里往下流,旁边是一堆高高的锅碗瓢盆,蒸汽从水池里升起来,然后再从他的脸上流下。考克斯放下钢丝球,翻过手掌。他看着他的手,钢丝球把他的手指绞得鲜血淋漓。
飞机撞上船后,他被派往厨房。在那里,他连续两天在厨房里擦洗汤锅和平底锅。当他正要大声抱怨的时候,他想起了他们埋在克拉玛·雷托群岛的那些死去的小伙子们,他决定不再为自己感到难过,他拿起钢丝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劳动。
“你是洛尔·丹尼·考克斯吗?”
考克斯抬起头来,看到一个不寻常的景象——一个在厨房里的军官。
“是的,长官,是我。”他回答道。
“我在你的档案中注意到你上过大学。自从那个自杀事件以来,我们在导航方面人才短缺。把你从甲板部门调到导航部门怎样?你将会在舰桥上工作。”
考克斯试着不要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过激动,“我愿意,长官。”
“好的,孩子,放下那个锅,跟我来。”
考克斯飞快地把平底锅扔了,他能想象到它在船上到处反弹着哐哐乱响。爬上舷梯时,他在脑海里把那军官的靴子舔了个遍。
在桥上,他看到了斯普鲁恩斯上将和麦克维船长,还有几个其他军官,号手摩根,文书官巴克特,还有凯尔·“凯西”·摩尔中尉,他直到几分钟前一直是他的上级。
这下就更像了,考克斯想,虽然他发现船长盯着他的发型评估了一番。

克兰普号打捞船(USS Clamp)停泊在印第旁,她的总打捞官与麦克维的第一副官和损管员凯西·摩尔密切合作。虽然“中尉(lieutenant)”指的是军衔,但“第一副官(first lieutenant)是海军的职名,摩尔的责任范围包括监督船体的维护。现在,在神风的袭击之后,摩尔大致视察了印第船壳内扭曲的钢铁,并与摄影师同伴阿尔弗雷德·塞迪米(Alfred Sedivi)拍下了照片,对破坏程度进行了分级。
斯普鲁恩斯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升起国旗【即任命她为旗舰】后不久,他得知田纳西州的诺克斯维尔市的摩尔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记者,他是《诺克斯维尔周日》的撰稿人,也在《纽约时报》等报纸当特约记者,为他的故事拍摄专业照片。斯普卢斯渴望记录美国在太平洋彼岸的进程,所以他迅速将摩尔任命为“摄影军官”。
从那时起,斯普鲁恩斯,以及通常是塞迪米,会不时登上一艘希金斯登陆艇,游走于每一个被征服的岛屿的海滩上。
摩尔第一次带着斯普鲁恩斯上岸的时候是在塔拉瓦的比托岛【译注1】。它深深地在他心中打下了烙印。这个岛也已经成了地狱,被蹂躏焦化了,那里的风景散发着死亡的气味,就像一层腐烂的皮肤覆盖着岛屿。一千名海军陆战队员和将近五千名日本人被杀,恶臭几乎无法忍受,气味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的衣服里,后来他怎么无法把那股气味消去。
摩尔带着斯普鲁恩斯和他的工作人员在一幅庞大的由敌人尸体组成的景象中穿行,这些尸体就像一个食尸鬼造成的一些怪诞的景象一样,有些日本人进行了传统的自杀仪式,在遗体腐烂的过程中,他们的肠子都从腹部漏了出来。这些景像证实了摩尔的观点,即这些人是狂热的战士,永远不会投降。
在比托岛,摩尔为斯普鲁恩斯拍摄了他的第一张照片,他们两人将成为好朋友。摩尔对这位海军上将的钦佩和尊敬比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多,他喜欢他那揶揄的、安静的幽默,以及他在反对派面前固执的冷酷无情。在摩尔拍摄照片的所有人物中,尼米兹、哈尔西、麦克阿瑟以及舰队海军上将欧内斯特·金·斯普鲁斯(Ernest King-Spruance)是少数几个不愿摆出姿势、也从向他要过照片的人。摩尔的照片和阿尔弗雷德·塞迪米的照片一起,在印第安纳波利斯黑暗拥挤的暗室里洗出,并被海军庞大的无边的目录所收录,而其中一些将成为太平洋战争中最具标志性的一部分。
但这两个人都还没有记录下自己船上的重大损坏。现在,塞迪米在摩尔记笔记的时候拍下了一系列照片,甲板和外壳上的大裂缝让印第的内部向着空中和海上敞开。每一块板件表面都有厚厚的燃油层。多处甲板被顶出原来的位置,横梁和框架被扭曲纠缠在一起,舱壁从他们的舱板上突出来。深潜柜和鲸型动力艇的船体都被摧毁了,爆炸还把4号竖井从船上完全撕掉了,留下了另一个两英尺高,六英尺长的洞,
摩尔在分项记录后,设置了一系列的监视岗,水手们对受损区域保持着密切的关注,随时准备报告任何隔舱或水密门的分离或减弱的迹象。

4月3日,海军上将大步穿过印第的残破的船尾,这时克兰普号的打捞官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对不起,长官,我的人把螺旋桨搞掉了,它就在港口的底部。”
那名军官准备好了接受严厉的训斥,但斯普鲁恩斯只是平静地说:“那太糟糕了。”
这一发展并没有让这位海军上将感到沮丧或惊讶。他选择印第安纳波利斯正是因为她是可以牺牲的。这并不是因为她不合格,而且远非如此。斯普鲁恩斯曾设想他的旗舰,应该是一艘足够强大的、足以自卫的快速敏捷的船只,而且它要有足够的耐力,可以在这个庞大的战区之间穿梭——这也许是战争历史上最大的战区。但不管他的船是被指派的任务还是被敌人的炮火带走,他都不想让他的撤退削弱他的舰队的战力。因此,他没有在战舰或航母上建立指挥室,而是选择了一艘巡洋舰,并不再改动。
现在的计划是让这艘船返回美国进行维修,冲绳岛的登陆比斯普鲁恩斯所想象的要更顺利。但他知道,日本放弃海滩意味着未来的战斗会更加激烈。4月5日,斯普鲁恩斯将他的旗舰转移到新墨西哥号【BB-40】上,在他和他的幕僚从印第的船头出发之前,海军上将把麦克维拉到一边,并坚持要求印第安纳波利斯迅速返回并恢复成为他的旗舰。

【译注1】:位于今基里巴斯共和国,是世界上唯一横跨赤道和国际日期变更线的国家,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横跨南北两半球和东西两半球的国家。塔拉瓦为其首都,比托岛(Betio)是日军在塔拉瓦岛最重要的防御核心岛屿,在岛中部筑有机场,是日军在在该群岛唯一的轰炸机机场。它位于美军对日战略反攻的轴线上。1943年11月20日,美国调集重兵发动塔拉瓦战役(吉尔伯特群岛战役),进行了一场十分惨烈的两栖作战,3日后攻占该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