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小说】蛇之兄弟会 第七篇 绿皮 之一
第七篇
绿皮
甘纳黑达拉克的任务
一
在他面前,柔软的沉积沙地向下倾斜,直直伸到深壕的黑暗中。在他的上方,世界如同淡蓝色的远景,阳光从中透过。这是一个宁静的地方,要不是那沉重的压力、包裹着他的寒冷和他耳中隆隆的轰鸣声,埃孔甚至觉得自己可能站在湛蓝天空下的沙滩上。
他又一次迈着失重的步伐走下沙岸,赤足缓缓在脚踝的周围掀起团团沉积物。除了一条腰布和一条绑在他宽阔躯干上、带着一个系绳小包的皮带,他赤身裸体。
现在多久了?十六分钟。他一直在仔细计时,但氏族中知道内情的人说很容易计时失误。只要过了七八分钟后,尽管有着增强的肺部系统自锁功能,尽管进行了渗透性氧气交换,尽管代谢毒素会消散,但头脑还是会变得模糊。毒素会在血液中累积,外加温度和压力造成的影响。知觉错乱将开始蔓延。
如果他计算错了时间,哪怕是半分钟,如果他脑子里一片混沌,那么一切就都完蛋了,他死定了。死得像一个傻瓜一样。
氏族中的一些人警告过所谓的昏迷梦境。平静的安详会压倒粗心或准备不足的人。他们说,梦很舒服,很美丽。它们会让一个人相信他情况良好,他可以永远待在那里。它们是已经完成了一半的死亡的症状。
埃孔从岸上一蹬而起,伸出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拉进水的重量和深壕的黑暗之中。他感觉到肺部深处慢慢加剧的灼烧感,肌肉中的乳酸,拉扯着他的脸和胸部皮肤的巨大的压力。他的四肢似乎像铅一样。
再远一点,再深一点。现在是十六分半钟,他稳定地计着时。他的第二颗心脏开始跳得更厉害了。深壕的黑暗笼罩着他。海沟从岸边柔软的边缘向下延伸,几乎垂直于上层海床。水几乎立刻变冷了。这里离阳光太远,水比上面凉十或十二度。他用双腿踢水,低着头,双臂像桨一样劈开水。他的脑袋感觉像是被包裹在了金属里,那金属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头。几颗珍珠泡泡从他的唇角逸出。
他现在身处黑暗中,在深壕冰冷的怀抱中。深壕。它没有别的名字,尽管它从最早的时候起就是氏族的特殊场所。一个自我测试、耐力和勇气、冒险和逞能的地方。一个男人能字面意思留下他印记的地方。
一个人可以证明自己力量的地方,只有那些强大的人——或者愚蠢的人——才能亲眼看到它。
十七分钟。由于视觉控制器官植入,他的眼睛从十四岁起就对视觉疗法产生了反应,可以在无光的深处识别出外形和物态。他识别出了第一个散落在深壕底部泥浆中的祭品。刀刃、盾牌、克诺科伊、海矛的尖端、珠子、骨头、装甲的碎片、图腾和护身符、圣像和战利品,在黑暗中都呈现出幽灵般的苍白,上面覆盖着石灰和海藻那如同糖一样的白花丝。每件祭品上都刻有一个名字或标记,尽管有些已经被海水冲刷得无法再阅读了。
十七分二十秒。埃孔向前爬去,并选择了一个可进行供奉的区域,那是一个青铜雕像和三个长矛尖之间光滑的泥土。矛尖被埋在泥里,呈杯状,因此它们很像一小撮从泥中发芽长出的刀片。青铜雕像可能曾经是伟大的原体,但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外表特征,只是歪斜地站着,它的脸朝向深壕那没有生命的黑暗深处,仿佛它不想见证人类的愚蠢。
埃孔踢打着双腿留在原地,然后拉开系绳袋。袋子随着水流的涌动在他麻木的手指中缓慢而沉重地起伏着。他把手伸进去,拿出了他的供奉品。那是自动步枪的弹夹,里面仍然装满了实弹。这是约尔古圣丘战斗中他从一个被他杀死的邪教徒那里拿走的。这是他身为铁蛇、身为达摩克利斯一员的第一次任务。那邪教徒是他在战场上的第一次杀戮。这是一个很好的供奉,非常应时对景,他在上面做了标记,用的是他的名字和他小队的标志。
他将弹夹放在泥土上,用手将其压进去,使其卡入到足够深的位置,以免它被深壕的水流冲走。然后他在胸前行了一个天鹰礼。
他想了一会儿约尔古。他的第一项任务,好吧,而且——除了两次波澜不惊的哨兵任务——这也是他在加入氏族和达摩克利斯后的两年中唯一的一项任务,或者说他们唯一有幸参加战斗的任务。他渴望战斗,渴望——
他眨了眨眼。他震颤了一下,停止了。因为想到了约尔古,他就暂时忘却了其他事情。他停止了计时。
怎么会这样?他已经晕头了吗?已经在做梦了吗?他渴望呼吸。
他用指尖发白、发皱的手指揉了揉眼睛,希望能让他的视野和头脑清醒一些。他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他已经完成了他来此要做的事情。剩下的就是回去了。回到海面去。
有那么一会儿,在黑暗中,埃孔记不起该要从哪条路回去了。
他往下沉了一点,脚趾碰到了泥。这种感觉让他瑟缩了一下。他低下头,看到了深壕底部,他那紧绷着的、突突跳动的头脑执行了简单的上下逻辑。他弯曲粗壮有力的双腿,一脚蹬离海底。
他沿着深壕的崖壁向上浮去时,周围就逐渐变亮起来。一片青白光芒投进了上方的海面,那是一种青色的辉光。他踢着疼痛的双腿。当他越过深壕的边缘并进入阳光照射的海底时,水变得越来越暖和。金色的光束透过湛蓝,如同梯子一样从高处的海面垂下。鱼群组成了有图案的队形,闪闪发光。浮上去比下潜要快。需要多久?5分钟?4分钟?
他能撑下去吗?
埃孔开始认为他做不到了。他还在踢蹬着水,上浮,偶尔用疲惫的手臂划水,但他的思绪在飘荡。他想起儿时的朋友,想起他曾经养过的猎犬。他想起了他在被择中和加入战团前他成长的那个小村屋。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曾经是他母亲的女人。他想到了他的第一把海矛,只有一半长度,专给男孩用的。所有这些东西就像观者面前快速变化的图片一样。他无法集中注意力。他看到了某些东西。
那像是前来夺他性命的人鱼,要带着他的灵魂长眠于无尽之海。他又高又壮,空气珠泡像水银一样环绕着他肌肉组织的轮廓,他的双腿像钩喙鸟的爪子一样合在一起踢蹬着。肯定是老海神,留着胡子,头发发灰,手里拿着一把海矛。
人鱼靠得更近了,有力地朝下穿过光芒。他的脸色阴沉,眼睛眯着,下巴突出,就像喀戎的脸——
不,不是像喀戎。就是喀戎本人。
达摩克利斯的药剂师游向埃孔,伸出手。埃孔的思绪立刻清醒,因为震惊而变得清晰起来。
他从喀戎伸出的手前退开,并摇了摇头。喀戎皱着眉头看着他。埃孔再次摇头。不要帮助。我会一个人完成这件事。
他又开始踢腿,头向后仰,几乎是抽搐着冲向水面。喀戎在他身后优雅地转身掠过,海矛置于身侧。
水从中段的蓝色变化为阳光下的银色和黄色,水里充满了闪亮的鱼群和漂浮的海带。
现在很近了。很近了。
他们上岸了,爬上了空旷海滩的白金色沙滩。在新月形的海岸远处,岬角周围的森林拔地而起,茂密深绿。伊萨克的天空是淡淡的蓝色,烈日当空。
埃孔对此一无所知。他扑打着爬上防浪堤,弯下腰,咳嗽着,被呛住,脑袋里砰砰直跳。他试图强迫他的三肺放松肌肉,但他的胸口火辣辣的,而且它们被紧锁住的时间太长了。他的皮肤苍白起栗,失去了颜色,阳光火辣辣地烧着他的背部。
喀戎跟在他身后涉水而来,肩上扛着海矛。他呼吸自如,清着喉咙和肺部。
“放松你的喉咙,”他说。
埃孔跪倒在滚烫的沙砾上。他干呕起来,吐出少量海水。
“放松,”喀戎再次说道。“不要紧张。如果你停止强迫你的肺部,它们就会自然解锁。”
埃孔点点头。他胸口的压迫感这才开始消退,他沉重四肢中的火焰正在熄灭。他抬头看着喀戎。
药剂师把他的长矛插进沙子里,靠在上面,单脚站立。每隔几秒钟,他就换另一只脚,以免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子灼痛。
“找个阴凉处去。”喀戎说。
埃孔开始意识到沙子正在灼烧他的膝盖、小腿和脚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跟着喀戎来到树线的暗影处。那里很凉爽,散发着潮湿植物的气味。鸟叫声从密林深处响起。
埃孔坐在一根圆木上,强迫自己进行放松运动,也就是边缘法(limbus),它可以放松四肢的肌肉并使头脑平静。
“你认为我是个傻瓜。”他最后说。
喀戎耸了耸肩。“我觉得你还年轻。我认为愚蠢和勇敢有时是同一枚硬币的不同侧面。”
埃孔突然环顾起四周。“普里亚德……?”
“不在这里。他对此一无所知。他也不会知道,除非你选择告诉他。”
“他会因此而恨我。”
“普里亚德军士并不恨谁。仇恨是一种凶猛的毒药,埃孔。你知道的。在任何氏族成员的头脑中,仇恨就像恐惧一样没有存身之处。仇恨会蒙蔽心智。就像又深又冷的水。”
埃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没有战士会需要仇恨或恐惧,小伙子。它们妨碍了有效的战争。普里亚德不会恨你。他甚至可能会理解你。但他会把你赶出达摩克利斯。”
埃孔呻吟起来。
“他别无选择。你知道的。”喀戎将他的长矛靠在一棵树上,小心翼翼地将他的灰色长发盘成一个结,盖过他的头顶。“氏族的规则。向深壕供奉是一个被禁止的试炼。你会被赶回请愿者中去。”
“但你不同意对吗?”埃孔问道。
“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你不会告诉普里亚德的。”
“我绝对遵守战团的法令。”喀戎说。“但我是药剂师,所以我有一些自由。我来到海边,来游泳。我可什么也没看见。”
“谢谢。”埃孔说。
“不要用言语来感谢我。”喀戎不以为然地说。他走了几步,从他放置物品的地方收拾起他的装备:他的皮革训练胸甲和护胫、他的刀带和手提袋、他的红色亚麻长袍和他的凉鞋。他开始穿衣服。
埃孔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药剂师兄弟?你怎么知道我会这样做?”
喀戎将长袍套在头上,拉下它的下摆,然后开始系上他的胸甲。
“我们来到偏远的悉底德斯地峡(Cydides Isthmus)进行我们的九日拉练,这里有适合交叉训练和锻炼的优秀森林和丘陵地貌,以及适合游泳试炼的良好入海口。但氏族中的每个灵魂都清楚,地峡也是某个海湾和某个深壕的所在地,它在战团的地下传说中广为人知。在像这样的长期训练中,总会有一个不安分的小家伙借机溜走,想要施展他的力量并成为那个秘密荣誉俱乐部的成员。我一直盯着的。通常都是更年轻的小伙干这件事,所以我想可能是你或迪奥涅斯或者请愿者之一。我认定会是你。”
“为什么?”
“因为请愿者是一群不起眼的乌合之众,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有智慧或胆量来尝试。因为在我看来,迪奥涅斯没有什么需要证明的。因为你是所有人中最年轻的,并且感觉自己身处包括迪奥涅斯在内的整个小队的阴影之下。”
“我有那么好看透吗?”埃孔问道。“那么……弱?”
喀戎笑了。他正在系紧凉鞋的绳子。“这只是一个猜测。事实上,这是一件小事。在这样的九日拉练中,命令让我们只带基本装备。最低限度的装备。训练盔甲、盾牌和长矛,油和磨刀石在一个袋子里,通讯器在另一个袋子里。我注意到你在盾牌里多藏了一个袋子,小而重。你的供奉物。”
埃孔笑了。“我应该知道最好不应该试图向像你这样的人隐瞒一些事情。”
“你真的不应该。“喀戎将护胫套在小腿上,然后盯着埃孔。“好吧,你完成了吗?”
埃孔解下他的腰带,拿出那个湿漉漉的小袋子,里面是空的。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喀戎扬起眉毛。“做得好。所以,你现在是一个深壕潜者了。少数蠢材之一。”
“这并不愚蠢。”埃孔说。“这感觉像是一个适当的试炼。我们在装甲中过得太安逸了,靠着我们增强的骨骼和肌肉过得太安逸了。每天,我们醒来时都感觉自己像神一样。能够有一次机会感到自己并非无敌,这感觉真好。找到这种超人类肉体的极限感觉真好。体验危险、纯洁、真实的感觉真好。”
“还体验到了恐惧吧?”
埃孔摇摇头。“没有恐惧。暂时没有。但我觉得我是作为一个人类接受了试炼,而不是一个超人。”
“梅德斯。”喀戎说,举起他的战斗盾牌并将他的手臂穿过把手。
“什么?”
“那不是你的话,那是梅德斯连长兄弟的话。别费心去否认,我听他说过。斯基皮奥小队的梅德斯,勇者中的勇者。据说斯基皮奥自己创办了这个荣誉俱乐部,直到今天,他们仍然在无视战团的法令践行这一仪式。因为斯基皮奥是万中选一,是精英中的精英,我们的战团长给了他们一些自由。不要被他们的鲁莽所吸引。”
“我不会的,兄弟。”
“然而你还是潜下去了。在我们氏族的历史上,埃孔,有 37 名兄弟在前往深壕时丧生。这就是它被禁止的原因。这是对出色人才的浪费。”喀戎停了下来。“此外,”他补充说,“我想这正是年轻人坚持这样做的原因。小伙子,你宁愿成为斯基皮奥的一员吗?”
“当然不是。”
“达摩克利斯对你来说不够好吗?”
“不!”
“那我们就不说这个了。拿起你的装备。我们应该在我们的缺席被发现之前重新回到队伍里。”
埃孔站了起来。他把空袋子团成一团,扔进灌木丛里。喀戎跟着他沿着海滩来到埃孔放他的装备的地方。埃孔把装备裹进他的盾牌里,挂在了一根蚂蚁无法侵入的低矮树枝上。
“多长时间?”喀戎在埃孔穿衣服时问道。
“什么?”
“你一定计过时了。多久?”
“二十六分钟。”埃孔说。
“不可能。”
“我很确定。二十六分钟。十秒钟左右误差。我的计时确实不太连贯,但不可能比这时间短。”
“你计错了。”喀戎说。“没有人能捱过二十三分钟。”
二
他们穿过阳光普照的丛林深处,沉默如冰川。安德罗马可在他左边二十步,品多在他右边二十步。空气稠密而湿冷,色彩斑驳的苍蝇在爬满藤蔓的阴暗环境中打瞌睡。一道道阳光从树冠中射下来,就像他们扛在右肩上的长矛一样笔直而坚定。
普里亚德高举盾牌到眼睛下方,护肩向前倾斜。他的手指紧紧握着长矛的硬木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移除了刃尖,并将那些锋利的刀刃固定在盾牌内部。他们的长矛上装上了钝的青铜练习头,用来代替刀刃。
林间空地很安静,只有鸟鸣和水滴声。普里亚德看向对面的品多,老战士用眼神示意。前方,向右。
他们各自就位,静立如雕像,躲藏进古老树木的根系中。现在普里亚德自己听到了动静。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很安静,但还不够安静。
再等等…… 再等等……
一阵灼热的疼痛从普里亚德的左小腿的肌肉中迸发出来。他吸了口气,没有作声,缓缓转头看去。一条两米多长的青背毒蛇在他双腿周围的树根间筑了隐蔽的巢穴。它受了惊吓,将毒牙咬进了他膝盖后面的腿部,也就是护胫两侧相接的地方。它还在继续原处咬他,将毒液注入他的肉体。
普里亚德没有动。他的腿开始燃烧起来,就好像一根烧热的火钳被戳进了他胫骨的骨髓里。他的喉咙和头骨底部脉搏开始剧烈跳动。地峡的当地猎人使用绿背蛇的毒液来制作猿箭(ape-arrows)。一点擦伤就会杀死一只大到足以养活一个村庄一周的成年猿猴。
脉动和火烧火燎的感觉越来越重。普里亚德一动不动。毒蛇不再咬了,它的毒囊已经用完了,它盘绕身躯钻进了树干根部里。普里亚德可以看到闪闪发光的红色伤口,鲜血正在从中流出,拒绝凝结。他保持冷静,让他增强的身体系统来应对。他植入的血液器官开始快速作用于增强的血液,改变其构成以对抗毒液。他的第二颗心脏和肾开始进行联合解毒工作,泵送和过滤他受污染的血液。拉瑞曼细胞迅速涌向伤口,并在与空气接触时形成一种皮肤替代物来闭合伤口,压倒了蛇毒的抗凝血特性。
在三十秒的漫长时间里,普里亚德感到虚弱和恶心,耳朵里的血液轰然作响,震耳欲聋。
然后灼热的不适感减轻了。疼痛过去了。唯一留下的伤痕是他腿上的结痂组织和他坚硬腭骨中的贝彻氏腺的肿胀。他复杂的身体系统没有中和致命的毒素,而是捕获了它,并将其储存到他的口腔腺体中。
这是好兆头。现在,一段时间内,这个铁蛇兄弟可以如他的名号一样咬人了。通常,战团不会积极练习使用腺体,认为它缺乏男子气概且粗鲁。但如果出现机缘巧合,就会被认为是神皇赐福。被蛇咬中毒是幸运的,这是每个氏族成员都渴望的奇异预兆。
普里亚德慢慢地将目光转回前方的空地。声音现在更近了。他既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安德罗马可或品多,尽管他知道他们就在那里。他们的技巧一如既往地精妙。
请愿者出现了。他们一共有八个人,都是十七岁、十八岁的年轻人,正处于植入和引导的最后几个月。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实地试炼,但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野外与真正的战斗兄弟一起度过九天。他们还很年轻,但已成年:他们的骨骼和肌肉结构已经通过长期严格的基因增强而被放大到超人类的大小。他们身穿护胫甲和胸甲,手持钝头长矛和盾牌,看起来就像氏族的正式成员,只是他们的长袍(chitons)是新手的白色而不是红色。
普里亚德发现,他们移动得很好,但声音控制不尽如人意。其中两人——拉尔提斯和泰米斯——将盾牌举得太低,让他们的喉咙暴露在外。阿里斯塔的长矛握法很糟糕,握柄太靠后,无法有效地进行支点旋转或击打。但他们很谨慎,善于观察。他们朝前行进。
普里亚德在三个小时前设置了当天的训练项目。他称之为奶酪长跑(cheese run),因为当他还是一名请愿者时,这就是这个项目的名字,十三年前,在威伊小队的指导下,他也曾穿过这些林间空地进行训练。他拿了一小块山羊奶酪,这是当天营地微薄“盛宴”的亮点,他用平纹细布把它包起来,交给请愿者的领袖克莱庇亚德斯。请愿者一共二十五人,聚集在岬角顶端的斯塔克斯岩。任务是将奶酪安全地送到八公里外地峡尖端稀疏树林中的砧石(anvil stone)上。如果请愿者成功了,无论他们用的手段为何,他们都会赢得这次任务。而达摩克利斯兄弟小队则潜伏在森林里,埋伏在这里,追踪请愿者们,阻碍他们完成这次训练。
八名小伙子凑近了些。普里亚德开始自己数数。五步、四步、三步、二步……
一步。他从躲藏处跳出来。安德罗马可和品多也是如此,他们一直在完美同步地进行内心计数。达摩克利斯的三位战斗兄弟冲出掩体,发出进攻的怒吼,举起长矛。
一名请愿者沮丧地大声尖叫。另一个转身要跑,被绊倒了。
普里亚德和他的兄弟们冲向了其余的人。
普里亚德刺出他的长矛,将一面战斗盾牌劈成两半,这一击如此沉重,盾牌后面的请愿者一屁股坐倒,气喘吁吁。普里亚德转过身,将他的盾牌狠狠撞向另一个请愿者身上,并用长矛的扁头击中男孩的腿部,让他跌倒在地。安德罗马可用他钝矛尖的一侧砸在了阿里斯塔的耳朵上,把它打得血肉模糊,男孩随之倒地,他果然没能及时举起自己的长矛旋转防御。
品多用他的盾牌边缘折断了一根长矛杆。木头的破裂声就如同林间空地上的激光枪响一样响亮。他的长矛尖戳中了泰米斯,并卷起他,把他翻了个身,让他喘着气干呕不止。品多是他们中最年长的战士,但却还像一条游鱼一样快,他挥动他的长矛,再次刺戳,打中了另一个请愿者的两眼之间。请愿者的鼻骨断了,鲜血从他鼻孔喷出,形成长长的一根血线,男孩捂着脸倒在地上。
一支长矛尖朝普里亚德袭来,他将它撞到一边,左脚旋转,用他的盾牌猛地将一个男孩打飞过空地。普里亚德转过身,看到了那个在试图逃跑时倒地的年轻人。他还在努力站起来。
普里亚德将枪尖放在小伙子的肩膀上。“投降,”他说。
“我投降,长官!”年轻人叫道。
普里亚德点点头,然后用他钝矛尖划过年轻人的头皮,加强教训成果。
他看了看周围。所有八名请愿者都在地上扭动着,伤痕累累。安德罗马可扛起他的长矛,踢了一下拉尔提斯的屁股。“下次把你的盾牌举高点。”他骂道。
普里亚德找到了请愿者的领袖克勒庇阿德斯,这个年轻人的鼻子被品多的猛刺给打断了。他把年轻人拽起来。尽管受了重伤,克莱庇亚德斯还是在笑,发出一种鼻子被塞住的闷音。
“什么好笑的?”普里亚德问道。
“是啊,军士兄弟,”克莱庇亚德斯被呛住了,吐出了鲜血。
随着一声可怕的嚎叫,其他的请愿者们从他们周围的灌木丛中冲了出来,盾牌抬到眼睛下面,长矛高举过他们的肩头,以进行突刺。他们一起冲向达摩克利斯的三位前辈。
普里亚德在举起盾牌进行防御之前,被长矛尖给扫中了三下。他微笑着反击。他几乎被感动了。克莱庇亚德斯因其敏捷、自信的行为方式而被选为领袖,他几乎智胜了老兵。他设下了一个圈套,以他自己和他的人马为诱饵。他本想要出其不意地狠狠地揍普里亚德和他的前辈们一顿。
几乎,这是关键词。无论请愿者多么聪明,都无法战胜军士兄弟,尤其是像普里亚德这样有天赋的军士兄弟,他对战术的天生掌握使他比大多数人更快地晋升。普里亚德很少考虑他是如何在仅仅三年的时间后就在罗塞塔上接替了拉丰的位置。他从来没有质疑过。他达成了期望,完成了命令,从来没有真正认识到上级对他的信任和欣赏。事实上,所有的氏族前辈,以伟大的塞伊顿本人为首,从一开始就在普里亚德身上看到了巨大的希望。普里亚德对自己的天赋全不在意,这点是他才具中的关键部分。他不傲慢,没有野心。他是无私的阿斯塔特的典范。
而且他几乎能比任何人都多想上两三步。
请愿者冲过来,长矛尖和盾牌交锋过招,他们想要享受着不受惩罚地殴打他们的教官的机会,就在此时,普里亚德大喊一声。
普里亚德的大喊和他露出的微笑让正在和他交战的请愿者惊恐地后退了一步。普里亚德挥动他的长矛,用一记能把头骨打裂的重击将男孩击倒在地。
达摩克利斯出现了。库勒斯、内图斯、希隆、赞德和迪奥涅斯从藏身处中冲了出来。他们的攻击一下接一下地落在请愿者的背部和手臂上,迫使他们屈服。那些试图反击者的手指、鼻子、盾牌和肩胛骨都被打断了。普里亚德看着克莱庇亚德斯的脸沮丧地垮了下来。
“你的圈套,”普里亚德说,“落入了我的圈套。”
“我投降,长官,”克莱庇亚德斯说着单膝跪地。“请愿者投降。我向达摩克利斯的力量屈服。”
“我想也该如此!”赞德大喊着跑过去,用长矛猛击一名逃跑的请愿者的屁股。
“停手吧!”普里亚德大声喊叫,盖过了痛苦的叫喊声和拳打脚踢的声音。“就这样吧。他们做得很好,祝福他们。克制你们的怒气!”
达摩克利斯的兄弟们嘻嘻哈哈地扛起长矛,围在畏缩的请愿者周围。
“不错的尝试,”希隆说。
“大胆的尝试,”安德罗马可同意道。“设下了陷阱。很有种。我喜欢有种。”
“记住,他们的屁股还是挨了顿痛打,”库勒斯说。兄弟们又笑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品多说。
“这就是你们吸取教训的方式。”内图斯补充道。
“小鬼们,你们学会了吗?”赞德大声喊道。请愿者中的大多数人都感到沮丧和痛苦,他们呻吟着表示同意。
“那你们学会了吗?”
普里亚德转过身。喀戎和埃孔从灌木丛中现身。
“这是什么意思?”普里亚德问他的药剂师。
“你从这些男孩身上学到了什么吗,军士兄弟?”喀戎说。
“他们有什么可以教我们的吗?”普里亚德问道。“顺便问一下,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
埃孔耸了耸肩,有点鬼鬼祟祟的。
“这小伙子和我向西去了,我们假设他们可能会沿着海岸线过来。”喀戎说。“我们判断失误,就尽快赶到了这里。”
普里亚德点点头,并不是很感兴趣。“你是什么意思,老家伙?”普里亚德开始称喀戎为“老家伙”,他很清楚喀戎不爽这个称谓。
“我的意思是,军士兄弟……你数过人数吗?”
普里亚德皱起眉头,数了数人数。二十四个请愿者。
“小混蛋们!”他嘶声道。
“谁不见了?”品多生气地问道。
“那个个头瘦瘦长长的。”赞德说。“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帕格纳斯。”迪奥涅斯说。
“就是那个小混蛋!”
普里亚德盯着克莱庇亚德斯。“小伙子,帕格纳斯在哪儿?”
“帕格纳斯,长官?”克莱庇亚德斯问道,就像一个鼻梁骨折的年轻人一样天真无辜。“你是说我们的帕格纳斯弟兄,又号飞毛腿,请愿者班级里跑得最快的?”
普里亚德点点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这个小老鼠粪球。”
“好吧,长官,我相信他跑了。你超越了我们的圈套,但即使如此,这个圈套也只是转移注意力用的。我们决定让你有事可做。现在,帕格纳斯正朝着砧石冲刺。”
“小混蛋!”希隆惊呼道。“他们会赢得这场该死的演练!这种事情前所未有!”
“不,发生过的。”普里亚德静静地说。
“达摩克利斯将为此成为战团的笑柄!”库勒斯哀嚎。
“竟然让请愿者把我们给耍了!”安德罗马可咒骂道。“王座在上,我们一直都得背负这耻辱了!”
“放松点。”普里亚德说。
“但他们在奶酪长跑上击败了我们!”内图斯抗议。“从来没有人这样做到过!”
“我想你会发现曾有人做到过,兄弟。”喀戎说。
“我认为我们应该再痛打他们一顿!”赞德说着,举起他的长矛。许多请愿者退缩了。“再断几根骨头就可以消除达摩克利斯的耻辱——”
“等等。”品多打断了他。他看着喀戎。“你在说什么,药剂师兄弟?”
喀戎咧嘴一笑。“奶酪长跑。曾经被完成过。就一次。对不对,军士兄弟?我相信威伊小队迄今自尊心还在隐隐作痛呢。”
“确实如此。”普里亚德承认。
“你做到过?” 库勒斯问。
“我做到过。在我的第三次九日拉练里。那是我生命中第二自豪的时刻。”
“第一自豪的是什么?”安德罗马可瞪大了眼睛问道。
“猜猜看。”普里亚德说。“达摩克利斯!准备好!请愿者也一样,不要落后!双倍速度!我们要和那位飞毛腿赛跑,看看谁能先到石头那儿!现在,跑!”
达摩克利斯气喘吁吁,被太阳灼伤,鼻青脸肿的请愿者跟在后面,他们到达地峡尽头结实的灌木丛中的砧石。没有请愿者帕格纳斯的踪迹。普里亚德有点希望看到石头上放着一块用细布包裹的山羊奶酪。
硬喙鸟在灌木丛中鸣叫。在地峡尽头之外,海洋白色的涟漪拍打着长长的岩石岸,鳞鸟盘旋而鸣。空气凉爽清新,他们可以闻到大海的味道。
“没有他的踪迹。”品多报告说。
普里亚德挥手,让步履蹒跚、气喘吁吁的请愿者靠近过来,并将他们聚集在石头周围。
“休息五分钟。”他下令。喀戎去治疗和包扎伤口。他从袋子里拿出他的勾鼻钳,从他们的肌肉中拔出长矛碎片。
克莱庇亚德斯在石头旁边坐下,把手撑在它上面,又开始大笑。
“现在,又有什么好笑的?”普里亚德问道,开始厌烦这个年轻人漫不经心的态度。
“我们赢了。”克莱庇亚德斯说。
“你怎么知道?”
“我们得要把奶酪带到砧石这里。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都行,那是你的指示。而你把我带来了这里。”
“然后呢?”
“我今天早上把奶酪吃掉了。”
普里亚德眨了眨眼。“你吃掉了……”他开始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达摩克利斯的成员们一个接一个地跟着纵声大笑。他们开始用手拍打自己裸露的大腿,以示认可。
“干得好。”普里亚德说。
“至少我们可以再揍他们一顿吧?”赞德问道。
“不,兄弟。把口粮都拿出来,还有酒。他们配得上这场胜利。”
普里亚德起身,和喀戎站在一起。“聪明的小鬼头们。”
“是的。我都没想到他们这么厉害。我的错。我告诉埃孔,我不认为他们有这份胆量,但他们有那份头脑。也许这就是未来,我的朋友。蛮力过时了,脑力将会崛起。”
“希望不会,老家伙,”普里亚德说。“蛮力是我的全部。”
“你太看轻自己啦。”
普里亚德耸了耸肩。“真是个好日子。请愿者将用他们的瘀伤来证明这一点。”
“我同意。”
“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喀戎问。
“帕格纳斯在哪里?”
他们走回石头周围的人群中。大多数年轻人都在传递酒囊,减轻他们的酸痛。有些人躺下来,在阳光下打瞌睡。
“帕格纳斯在哪里?”普里亚德问克莱庇亚德斯。
“我不知道,长官,”年轻人说,他鼻子肿得厉害,他的声音因此被压得很低。
“不是你叫他跑到这儿来的吗?”
“不,长官。我只是告诉他跑。越远越好。跑去躲起来。”
“或者去游泳。”另外一个请愿者傻笑着嘀咕道。
“什么?”普里亚德厉声说道。
“没什么,长官。”
“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托克拉德斯,长官。”
“再说一遍,托克拉德斯。”
“我……我说帕格纳斯是个游泳好手,长官。一个跑步好手和一个游泳好手。我就是这么说的。”
普里亚德转身离开。“他该不会傻到……”他开始说道。
“什么?”喀戎问。
“深壕。”普里亚德低声说。
喀戎看到埃孔僵住了。“没有人会傻到尝试那样逞英雄。”喀戎坚定地说道。“不是在你指挥的九日拉练中。”
“帕格纳斯雄心勃勃,急于证明自己。当我们查看人员列表时,你自己也这么说的。他和克莱庇亚德斯。头脑又发热,又喜欢冒险。克莱庇亚德斯今天已经证明了自己。帕格纳斯可能希望做同样的事情。”
“他不会那么傻。”埃孔说。
一声尖锐的铃声响起。它来自他们所有人身上,达摩克利斯的每一位成员,每一位请愿者。铃声来自他们腰包里的通讯器。
喀戎拿出他的中继器并阅读上面的信息。“立即重整队伍。演练被取消了。我们被召回战团总部。我是否可以集合——'
“还不行。”普里亚德说。“我们要不都回去,要不都不回去。”
三
海滩空无一人。普里亚德将请愿者聚集在林木之下,由库勒斯和安德罗马可看守他们。其余的达摩克利斯呈扇形散开,找遍了整个海岸。
普里亚德观察着沙子,看着磨出的痕迹和脚印。“有人来过这里。”他说。“就在今天。”
“是的。”埃孔严肃地说。他正要继续说下去,就看到喀戎偷偷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普里亚德!”希隆的声音在海滩上响起。他站在树边,举着什么东西。皮革胸甲和白色长袍。
“王座啊该死的!”普里亚德厉声说道。他把长矛插进沙子里,开始脱下训练用的盔甲。通讯器的铃声再次响起,持续不断。
“军士兄弟。”喀戎开口了。
“那可以等。”普里亚德咆哮着解开他的凉鞋。
“确实如此。然而,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们的职责。”
“职责?”普里亚德干笑一声。
喀戎把手放在普里亚德的手臂上。“让我去。”
“不。”
“你潜入过深壕吗,普里亚德?”
普里亚德怒视着药剂师。“当然没有。这是被禁止的,我不是追逐荣耀的人。但这会儿我不是潜入深壕,对吧?我是要去追一个该死的傻瓜。”
“恕我直言,兄弟,潜水很难。为了安全起见,讲道理,我建议你让以前做过的人去做这件事。”
普里亚德将他的红色长袍拉过头顶。“我的小队里有这样的傻瓜吗?我不相信!如果有,现在告诉我,真丢脸!”
大家伙儿停顿了片刻。埃孔正要举步上前,这时库勒斯举起了手。然后内图斯也举起了他的手。片刻之后,安德罗马可、品多、希隆和赞德的手举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迪奥涅斯也抬起了手。
埃孔也举起了手。当他看到喀戎的手也在空中时,他眨了眨眼。
“你们所有人?”普里亚德低声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被这种疯狂所控制吗?我应该把你们赶出达摩克利斯,重新开始!”
“普里亚德……”喀戎说。
“我已经看够了!荣耀啊,既然你们都比我勇敢多了,还跟着我干嘛?”普里亚德问道。他的讽刺很尖刻。他声音中的失望让所有的达摩克利斯都畏缩了一下。他转身面对海水。
“让我去。”喀戎说。
“不!药剂师兄弟,如果我要配得上我指挥下的这些勇敢的傻瓜,我似乎需要证明一些事情!”
普里亚德向前跑去,他的双臂举起,在低垂的脑袋上方呈矛尖状,他裸露背部的雄健肌肉聚集在一起。他一头扎进海浪中,然后用有力的风车式划水方式游向开阔的水域。他们看着他停下来,抬起头让肺部充满空气,然后他消失了。
“帝皇救救我们,他很生气。”赞德阴沉地说道。
“我看这一切不会很快了结。”库勒斯说。
“他恨我们。”埃孔喃喃自语。他眨了眨眼纠正自己。“我是说——”
“不,年轻人。”喀戎说。“你可能是对的。”
“多久了?”喀戎问道。
“二十二分钟。”品多说。赞德点点头,同意这个计时。
“我看到了——”安德罗马可开始喊,然后摇了摇头。“不,只是一只鳞鸟。”
“超过二十三分钟,人就死定了。”内图斯说。
“不一定。”埃孔说。兄弟们看着他。
“你知道什么?”赞德问道。
“没什么,兄弟。”
喀戎开始脱衣。希隆和赞德开始做同样的事情。
“二十三分钟了!”品多叫道。
“我要下去了。”喀戎说着,将护胫递给了迪奥涅斯。
“你是要进一步羞辱他吗?”埃孔轻声问道。小队成员们又一次瞪了他一眼。
“小伙子,今天你的话是真多。”品多说。
“我们的军士弟兄并没有像我们所有人那样,为了傻子般的荣耀而这样做。”埃孔坚持继续说下去。“他这样做是为了那个男孩。但如果他多少也能以此为荣,我认为这可能会让他心情稍好些。”
“胡说八道!”赞德不屑一顾。
喀戎盯着埃孔。海风吹拂着他松开的灰发。“你认为他宁愿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做这件事?”
“我认为在我们告诉他之后,他宁愿死也不愿表现出软弱。”
喀戎瞥了一眼其他人。有几人点了点头。
“二十四分钟了!”品多叫道。希隆和赞德开始沿着海滩向水边跑去。
“不行!”喀戎大叫。他们踌躇地转身。
“不行。”喀戎重复道。
“但是——”赞德开口说。
“这是命令,兄弟。不能有人下水。”希隆和赞德步履沉重地回到海滩上。当他经过埃孔身边时,赞德咆哮道:“兄弟,你给的好建议。如果普里亚德死了——”
“他不会的。”埃孔说。
“他已经死了。”内图斯说。“过了二十三分钟,就死定了。没有人能超过二十三分钟。”
“够了。”喀戎咆哮道。
他们等着,现在超过了二十五分钟。太阳灼伤了他们的皮肤。波涛起伏,微风吹拂着林木,脸色苍白的请愿者在那里等待,看着沙滩上的老兵们。鳞鸟在头顶盘旋叫唤。
“二十六分钟了。”品多低语道。
远处一阵水花翻起,他们全都向前走去。迅捷的旗鱼破水而出,鳞片像玻璃一样闪闪发光。有些达摩克利斯成员转过身去,不想再看。
“二十七。”
埃孔看着内图斯,知道他的兄弟即将再次说完他那充满不详的话语。
“那儿!快看那儿!”安德罗马可大喊。
他们看到一阵浪花和泡沫中,头和肩露了出来,露出了离海岸线三十步的水面。这个身影再次消失,然后重新浮出水面,开始慢慢游向岸边。
除了喀戎之外,达摩克利斯的所有人都发出了强烈的欢呼声。赞德朝空中挥动拳头。
“普里亚德!普里亚德!”
普里亚德挣扎着上岸。当他从浅滩上来时,他们明白了为什么他游得这么吃力,他们的欢呼声也随之没声了。普里亚德半抬半拖地拖着一具无力的惨白身躯,身上披着海带,就像是胜利的花环。
但这算不上胜利。
那些人跑到他身边,帮他把帕格纳斯的身体抬到沙滩上。喀戎跪在请愿者身旁,拉开滑溜溜的海带环,开始捶打他的胸膛。他张开帕格纳斯的嘴巴,清了气道,但没有呼吸。
“他的第三个肺被水挤压,闭合了。”喀戎说着,用手指深深地按压。“成了一团死肌肉。没有心跳。”
“他本可以关闭肺功能的。”库勒斯说。
“他没有接受过教导。”安德罗马可说。“此外,你认为他能在溺水时做到这一点吗?”
喀戎按压得更用力了。当空气从帕格纳斯身上挤出时,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
喀戎摇了摇头。“这不是呼吸。只是肺部在放松和开放。他已经逝去了。”
没有人说话。他们的目光转向了普里亚德。
“把他抱起来。”普里亚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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