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LP|彩虹工厂翻译】《天马设备:清算》第八章
原文标题:Pegasus Device: Reckoning
作者:AuroraDawn
原文链接:https://www.fimfiction.net/story/483427/pegasus-device-reckoning
原文标签:MLP:FIM; Gore; Violence; Death; Profanity; Dark; Horror; Alt. Universe; OC
译者:乱山昏、藤椒向日葵
已获得授权,中文版转载请经过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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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以前也感受过独角兽魔法的效果,但这次不大一样。这不是她记忆中那种刺痛的压力或物体周围空气的奇怪嗡嗡声。这仿佛是她自己的魔法,感受全然不同。她觉得自己的肉身变成了碳酸水。
尾烟激活护身符后,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了瞬移。这是某种“自由”,将她从习惯生活的三维世界中推出来。但并不是说将她从这个世界上抹除,而更像是滑动,就像你在度过了极其艰难的一天后将要沉入梦乡,身下的床变成了虚空。她所感受到的大概就是这样。她正惊恐于失去方向感,却发现自己再度回到了x-y-z轴的舒适怀抱中。
云掩心神不宁,以至于把护身符的使用要领忘了个精光。就在宝石破裂并将其神秘内涵渗入她心中之前,她的全部脑力都被先弄清楚是谁——是什么——救了她给占据了。她也没上过高中生物课,但她很确定,一匹像手风琴一样被切成碎条的小马是站不起来的,更不用说用单蹄稳稳按住她,连两个警卫都拖不动。首先为什么那……东西要来费心插蹄?再说他们周围那么多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不,当时她想的多得多,所以当她消失时,并没有有意识地向魔法提供一个目的地。但随后——大概是百万分之一秒——当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没有星星也没有深度的宇宙时,在她心灵深处的回廊里,一只丁香色的小雌驹叫道:我想回家。
然后她就到家了。
她降落——或者说出现——在她的床上,仍然仰躺着,仍然肮脏、抽搐、震惊。她眨了眨眼睛,发现熟悉的天花板回望着她。百叶窗是打开的,但公寓里还是很黑。她试着动了动一条腿,尽管它还很虚弱,但可以正常活动。她又在其他三条腿上重复了动作,然后冒险翻到侧身去看闹钟。
现在是早上五点半。大约半小时后,塞拉斯蒂亚的朝阳就会越过巨云座的边缘,让这座城市沐浴在壮丽的阳光中。云掩眯起眼睛。太阳还没有升到云中城之上,但它应该已经越过真正的地平线,照亮了天空。然而,她的房间就跟午夜一样黑。
她从床上滚下来,默默希望自己只是做了场噩梦,尽管她明白事实并非如此。她把礼文的身份牌和护身符剩下的钢链从脖子上扯下,放在梳妆台上,用蹄子摸了摸。
坚实又真切。
她沿着走廊往前走,腿在抖,但至少能动了。她溜进浴室,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状况。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特别崩溃,她会笑自己看起来有多糟。她几乎认不出自己来:鬃毛乱糟糟地贴着头皮,皮毛闪着汗水和油光,眼睛发红,深陷进黑眼圈里。她的身上有块黑黢黢的地方反射不出浴室的灯光,勾起了她的注意。她后腿直立,然后干呕起来。
她的整个肚子,从胃部到腹股沟,全是干涸氧化的血迹。她痛苦地皱起脸,迅速检查自己的周身,试图找到任何类型的伤口或者传送出错的部位,终于意识到血不是她的。她从空中落下侧躺着,用蹄子托着头。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她失踪了。警卫会冷静下来或者被找到,公司会知道她没有死成,他们会来抓她。他们肯定会搜查她的家,很可能先于其他任何地方。她知道,没有多少时间让她想出一个计划并离开了,这肯定是她的首要任务。
然而,她站了起来,把淋浴手柄调到它的最高温,把CWC鞍包扔到地板上,坐进迅速升温的雨中。
云掩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移动,放任蒸腾的水充分浸湿她,犁开身上堆积的油脂。她让热度烫焦她的皮肤,让它辐射到她的深处,让它温暖她的骨头。
十分钟后,她站起来,抓起洗发香波,往她的短鬃毛上涂抹泡沫,一直抹到头皮,用远超需要的蹄子力道按压着。她能感觉到污垢开始从发间脱落,然后继续用洗发香波按摩,有节奏地搓洗头颈,远超需要的用时。又过了十分钟,她垂下蹄子,俯身进入滚烫的水中冲洗。
她的皮肤又烧了起来,但当脏东西被香波带走时,她感觉到比污垢更重的一种重量也从鬃毛间被冲掉了。她用蹄子梳理了一遍头发,把已经变灰的泡沫都赶出来,然后离开水柱,坐下。
接着,她抓起那瓶燕麦磨砂沐浴露,倒了接近半瓶在蹄子上。她把那一大坨砸在胸前,像之前一样有条不紊地按摩起来。擦洗了整整一分钟后,她的蹄子伸向下半身,重复这场仪式,直到站起来,撑在浴帘杆旁,用一只后蹄摩擦另一条后腿。她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眼睛也一眨不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仅仅是在搓洗时盯着浴室的小风扇,仿佛它在千码开外。
全身都是肥皂泡泡了后,她再次四肢着地,进入水中,死寂的眼睛转向下水道。她看见水变成白色的泡沫,然后变灰,然后变红,然后变黑。她转过身来,靠在墙上,让水能淹到下腹部,从身上慢慢流出的、似乎无穷无尽的血上挪开目光。
直到水从放射般的滚烫变成仅仅是温热之后,她才回过头来,全面审视自己。她的皮毛光彩照马,灰蒙蒙的丁香色几乎在湿漉漉地发出辉光。她关掉快速冷却下来的淋浴器,一动不动地站着,皮毛里多余的水分开始沥出。
她什么别的也不干,静静聆听着身上的水滴落。
当浴室地板上的嘀嗒水声慢到她满意时,她弯下腰,展开翅膀,甩了甩毛,把更多的水溅到淋浴器上。她几乎下意识地迅速轻弹羽毛,把它们弄蓬松,拉伸开肌肉。
终于,她走出了浴室,用毛巾擦干鬃毛,照起镜子。
现在,她看起来跟记忆中平时的自己像多了,但同时,她似乎认不出镜子里盯着她看的那双眼睛了。她强颜欢笑了一下,又厌恶地放下笑脸。
“好吧,”她打破沉默道,“我想我该走了。”她不确定在跟谁说话,或许只是想说服自己。当警卫们把她拖向天马设备时,她还不想离开她的世界。现在,她同样不想离开。她明白自己得在两个选项中取舍出一种,而那个不会被切成碎条的选项是目前更诱马的一种。
她再一次聆听寂静的公寓,走出浴室,疑神疑鬼地环顾四周。
没有小马,她庆幸地叹了口气。
云掩抓起几样东西:她第二喜欢的记事本和铅笔,她能装上的所有不易腐烂或保质期长的食物,还有一件云中城早七点的旧连帽衫。她把它们全部塞进偷来的鞍包里,和清算文件夹放在一块儿。她朝门口走去,然后停了下来,迅速走进浴室,拿着她最喜欢的毛刷出来:这是她第一次上镜时流行荧屏送她的礼物。她把它也塞进包里,又朝门口走去,然后突然僵在原地。
她回头看向窗户,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她看了看闹钟,现在是六点半。
云中城没有暴风雨,也不是大雾天。
太阳去哪儿了?
她跑向外面,甚至懒得关门,滑过走廊,来到公寓门口,砰地一声甩开门闯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屋外的广场上。突然间,刚恢复的四肢再度失去力量,她跌坐在地,张开下巴望向西方,礼文的话轻轻回荡在脑海中。
……这样我就能把你击碎。
她的眼皮轻轻跳动着。
在云掩正西边的远处,巨云座的边缘之外,出现了一道奇怪的闪烁彩虹,好像空气中的一层浮油。在它后面,大规模的狂暴雷云——比巨云座还要大——占据了从对流层到地面的一半。云掩从她的有利位置望过去,能清晰地看到每分钟都有十几次闪电击向那奇怪的珠光色闪烁。
……这样我就能把你击碎。
她的腿虽然安放着,却开始颤抖。
她的视线沿着闪光墙向南,看到一朵孤零零的云,上面立着一座工业塔。她认出这是在她成长过程中众多被运往世界各地的辅助工厂之一。从它的顶端射出一道旋转的彩虹,越过她的头顶,照耀向身后。她慢慢转过身来,脸随着光束方向望向目的地:云中城气象公司之巅。
……这样我就能把你击碎。
泪水涌进她的眼睛。
然而,彩虹没有止步于此。天际线上,彩虹工厂的剪影在另外19道连接光束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引马注目。它们汇集在顶部的光芒是如此夺目,以至于当她直视时,视网膜上都灼烧出了疤痕。一根巨大的彩柱从那儿冲向正上方的天空,撞上无形的大气边界,并扩散到周围,让整个天空都泛着同样的浮油光泽,一直延伸到几英里外那如海市蜃楼般的屏障。
……这样我就能把你击碎。
她思绪万千。礼文说的是真的。她来得太迟了。她没救下任何小马。世界正在被摧毁。没有马去阻止它。没有办法阻止。她自始至终都是一枚棋子。她所有其他乡镇、其他城市、其他国家的朋友和往来都将被清算吞噬。云中城遗世独立,而她被流放了。
最终,太阳冲破了围城风暴,云掩也随光而出。
现在正是夜晚,风暴夜正享受着安全区的那种奇特宁静。温和宜马的初秋天气,他一边在黑暗中踱来踱去,一边想着,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他现在没那么疼了。自他在墙壁干燥的一侧昏厥,虽然支离破碎,但还活着,大约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天马医疗技术——就跟其他天马技术一样——非常先进,但是,是两匹从镇上赶到他身边的独角兽为包扎他出了最多的力。他们不是镇上最好的医生——不幸的是,这一殊荣归属于一匹也会飞行咒的小马。他深吸了一口气,享受着蹄下仍然潮湿的草地的气息,也享受着他还能呼吸的事实。
第十三初级团的医疗员确认他的胸肌和背肌已经被复原。为着他们的付出,独角兽们被许诺奖赏一个月的额外口粮。风暴夜笑了,想到他的上校。那两匹独角兽突破了规定界限,跑到了保持空气墙在线的设备旁边。来自另一个中队的两名警卫本想阻拦他们,但当看到独角兽魔法作用在他左胸那块翻卷的肌肉上时,就随他们去了。
如果这发生在其他初级团,他们的指挥官会表示感谢,然后以抗命的罪名将他们活活烧死。但日落上校没有。他总是对他的中队违反规则、不服从命令的情况宽大处理,只要最终是对的就行。
不过,我想知道是谁来决定什么算“对的”。他沉思着,转过巡逻的栅栏的拐角。
他察觉到心中非常非常微小的部分在为自己这么快就被治愈并遣回工作岗位而难过。当然,他现在还不能飞,而且翅膀被纱布紧紧裹着,但他并不怎么感觉到痛。一个星期的物理治疗,他就会强健得足以回到——
——回哪儿去?实际上,让所有初级团的全部中队来维持安全区的天气完全没有必要。塔尔塔洛斯啊,风暴想,云中城本来就在这整块地区派遣有气象小马。他记得确实提到过什么把初级团划归到闪电生产部门下,虽然不知道蓝宝石董事到底要拿他们做什么。肯定有什么计划。对一切可能后果全无计划,这绝非公司的行事风格。不管是什么,他知道某个地方肯定把一切都清清楚楚写着的。
他继续往前走,思考回早先的治疗。他暂时失去了飞行能力,但据说依旧强壮而健康。日落上校,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发现他仍有能力工作。为了打消风暴的失望,他向他承诺了诸如闪亮的奖章和执行董事远见出席的美妙仪式。
短短时间内发生了很多事情,但这是让风暴夜最困惑的一桩。礼文董事呢?当今时刻,似乎不该发生管理层变动。但他不过是个机械师,而他们是领导,他不是在质疑,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没有听错。肯定有一个缘由,一定是计划好了的,她绝对知道这件事。他抬头看向彩虹射线与天空相接的地方,在它之下就是总部,里面藏有一切的答案。
他得知明天一切都会被解释清楚。目前上校们在开会,准备向全体工马述职并给全体市民通报情况。风暴微笑于天马的有条不紊。在三十六小时里,整个星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没有听到城里发生任何情况。他们只管接受已经发生种种是必须得做的。乖乖小天马咯,他想着,咯咯笑起来。训练他接受命令并不需要花多大功夫。也许是基因使然?
他走到栅栏门口,打开门闩,穿过木桩和铁丝网,从唯一的入口进去。这里很快就会拉起电网,但现在老式的防御措施也够用了。他的头往左偏,打开了背心上别着的手电筒。
没错,他已经破碎了,而且只有部分被修复,但日落觉得即便是破碎的天马也能巡逻库房。这是一项忙碌的工作——一项对他来说非必要的公关工作,好让他能说自己不仅拯救了所有马的性命,而且第二天就回去工作,完全不存在过劳或贡献什么的。他能痊愈,而且没有小马会因为他能在硬邦邦的病床上偷懒而感到不平。
除了上夜班,我什么都不需要干。他笑了。
黑暗之中,一捆捆他们抢来垒成长排的不易腐的食物后面,出现了一摊乱子,风暴夜暗暗咒骂起来。
好吧,也许我该做点什么。希望是鸽子之类的吧。
他悄悄走过去,蹄子尽量不在新建库房地面压紧实的农田上发出任何声音。他漫不经心地绕过拐角,心想陆马和独角兽都不可能越得过障碍,尽管它们挺粗糙的。他们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公司为镇民们提供了充足的夜间口粮,让他们更好地接受定量食物配给制。除了几本关于禁忌的飞行和云上行走的咒语书外,也没有任何一栋房子里的任何私马物品被拿走。
他停下来,黑暗中,在微弱的手电筒光束里,他看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小马轮廓,它的头盖在防水布下面,蹄子边有几袋解开的燕麦。
“站住!”他喊道,然后按下对讲机。如果它逃了,他没法去追,但只要他用灯光锁定住它,其他值夜班的警卫就能抓到。“巡逻呼叫指挥部。”他开口了。
那匹小马往后一蹦,吓得翅膀嗲张。它的兜帽滑掉了,露出丁香色皮毛和冷调的蓝绿鬃毛。
是天马……?风暴夜脑袋一歪,左眼疑惑地抽动了一下。连帽斗篷之上又是一个旧公司鞍包。一匹城里的天马,还可能是个老员工,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翻箱倒柜?城里获取食物的途径并没有变。
“指挥部回复巡逻,有什么情况?”
“求你了,别、别、别、别,看在露娜的份上,对不起,我马上走,不要告诉他们。”
“……没有,指挥部,只是请求报时。”
雌驹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但他回之以恶狠狠的低语:“你敢动一下试试。”
“午夜过一刻,巡逻。你这班还剩三个小时呢,买个表吧。”
“是的,指挥部。”他答道,然后关掉了对讲机。“过来,马上。”他瞪着眼前的天马。露娜在上,她到底在做什么,盗窃公司财产?
雌驹警惕地环顾了四周,然后才有点畏缩站起,向风暴夜走来。她在他指的地方坐下,盯着地面。尽管穿得很厚,她还是在发抖。风暴夜往身后瞥了一眼,然后把一只前蹄搭在她的肩上。她跳了起来,又坐了回去,过了一分钟,颤抖终于停了。
“你是谁?”他现在说话语气不那么强硬了。感觉这整件事完全不对头,他尽力揣想,觉得那雌驹最需要的是同情。解决过错的事可以再放一分钟。
云掩吸吸鼻子,抹掉了眼泪,然后抬头与风暴夜对视。风暴惊呆了:她淤紫的眼睛里血丝密布,神情悲伤又崩溃。
“你怎么了?”他问道,声音更温和了。
新的泪水涌出她的眼睛,她张开嘴想说话,声音却哽在喉咙里,于是她静静地啜泣起来。风暴夜让她哭了一阵儿,然后蹄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听着,我需要你回答我,否则我就要上报了,因为我不能整晚都站在这儿。而且在我弄清楚之前,我不能放你走。”
“我没能救下他们。”
啥?风暴疑惑了:“救谁?”
“大家。我努力过了,想弄清楚……礼文在做什么……还有为什么,还有……我想帮忙,但我失败了,现在他们都死了。”
风暴不需要知道她在说谁。他回头看了一眼闪闪发光的彩虹,它在夜色中清晰可见。在它之外,暴风雨的强度随着夜间降温减弱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转瞬间就能变成地狱高温。他回头看着雌驹。
“我也失去了一些朋友,”他真诚道,“跟我来吧,我给你倒杯热茶,公司里有一些很棒的治疗师——”
“不要!”一声惊叫把他吓得一退,云掩猛烈地甩头,“不要。他们恨我。我得离开,我得……我不能让她是对的。”她抬起头,目光锁住雄驹,在一切恐惧和悲伤之外,风暴夜可以看出她坚定的决心。他眨了眨眼睛。
“欸,我是不是在电视上见过你?”
“我不能让她是对的。我还没有那么迟。我必须拯救他们。肯定……肯定有一些小马还在外面。我得去看看。”
“外面,什么,那外面?”风暴夜指向造风器之外的雨幕,“别傻了。最多一天你就会死。外面没法生存。”
“至少我会死得问心无愧。”她这么说道,风暴夜不知道她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她自己。不过,不管目标是谁,它都奏效了。
他抬起头,在她身后,一片漆黑的天穹中矗立着云中城。他又把目光转回云掩。在过去几天里他经历了许多道德斗争,每一次,他都看向自己的家,让自己确信所做所为是正当的。为了群体,他抛下了老朋友,留他们等死。为了群体,他把他的小马同类驱使到一块,强迫他们为奴。现在,他也应该为了群体的整肃,上报这匹疯狂的雌驹。
但是,如果不是为了小马,群体又算什么呢?它不是空中竞技场,也不是悬在原野上永不移动的大片云彩。它是居住于斯的天马们。
他想起曾经作为一份子参与过的事情,以及将来继续作为一份子要参与的事情。现在,他到家了,但如果没有别的地方了,家又算什么呢?为什么总是为了群体呢?他们不都是马类生灵吗?
他愣愣凝视着她金色的眼睛。那匹藏在呜咽小马之后的坚毅小马,正变得越发明显了。
“……往北走两英里,离墙大约200米的地方,有一根凸出地面的金属管。那是通往混沌发生器的通道,可以让你在不被喷砂致死的情况下穿过墙。”我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这匹雌驹是谁?“不准带走超过你鞍包容量的东西,不要逗留太久。”再过几个小时她就会死于暴晒。“如果再让我见到你,我会马上告发你。走吧。”
云掩点点头,在风暴夜的指令下,她抿紧嘴唇,紧皱眉心,迅速抓起留在地上的几袋燕麦,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夜中。风暴夜看着她抵达空气墙,然后低低俯冲到地面,在各种巨大的电缆和部件间起起伏伏。在深色斗篷和有限照明的掩护下,他很快就看不见她了。
他离开院子,仔细检查了锁,继续巡逻下去。他心不在焉,脑海中只在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的心怦怦直跳,不断提醒他自己违背了训练、命令和期望。他又抬头看了一眼云中城,然后再次收回了视线。感觉那并不太像家。
这座建筑能保存下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被龙卷风卷起,穿过下落的冰砖和闪电的蛛网,从地基飞出去一百英里远,最后竟然轻轻地——如果倒过来也算的话——落在一小块林间空地的中央。
并不清楚树林间的空隙是在房子落地前就存在的,还是只是过去两周肆虐山谷的飓风的又一表征,但不管怎样,它就在那里,除了少量的稻草屋顶和窗玻璃不见了之外,基本完好无损。
云掩走到森林边缘,看到了那座房子,她笑了。树冠的阴影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她不受无情洒下的强烈太阳光的伤害,而这栋屋子将足够保证她不受炙热射线的灼伤。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相较于冷天没那么讨厌热天,但她的确喜欢干燥道路胜过泥泞跋涉,所以她半是屈从半是心甘地接受了酷热,把它当作新标准下的“好天气”。不管怎样,这并不重要:夜幕降临时,骤降的气温会开启新的地狱模式,她又得导航到下一个检查点去。不过,她并不担心要去哪里,只需要费心如何到达那里——到目前为止,她的向导每次都是对的。
她对着天空低声说了一句谢谢,跟每次梦里的地点被证明是真的时候一样。峡谷附近一辆废弃的篷车,山麓上隐蔽的洞穴,一个大到可以钻进去过夜的狐狸窝,一栋藏在树林中的颠倒房子。
她冒险向天空一瞥,想看看有没有几率出现削弱太阳能量的云层或沙尘暴,但在看之前,她就知道压根儿不可能有。她戴上兜帽盖住耳朵,瞄准房子,以离弦之箭的速度冲出。
感觉就像闯进了烤箱,而在窒息的高温中用力扇动翅膀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幸好距离并不远,她钻入稻草屋顶,滑到下面,爬过破损的部分,里面的背阴处仍然很热,但至少能住。
离开云中城的头一个晚上是最难挨的。她在暴风雨中离开,暴风雨很快变成了暴风雪,然后又变成了雪暴。她走得很慢,为了防止身体热量流失,她把翅膀塞进了斗篷里。她是往着记忆中安全区外最近城镇的大致方向去的,但在一片白茫茫的风雪中,她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在乱走一气。当雪终于止住,云终于散开时,只剩月光指引着她穿过冰海,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了。她为自己能在那个零下的夜晚幸存下来感到非常自豪,她在积雪中挖了一个隧洞,深到空气无法窃走体温,小到可以反射热量。这里足够舒服,而她又精疲力竭,她闭上了眼睛,并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闭眼。
她做梦了。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做噩梦,梦见自己在错杂的锈蚀金属走廊上逃窜,而是梦见一片夜晚的宁静山坡,一轮满月将萋萋芳草全部笼罩上美妙的银光。在那片田野里,出现了一个闪着微光的村庄,她被轻轻抱起,穿过村庄,来到一所房子前。她被放了下来,门开了,她往里走,发现房间中央有一扇打开的活板门。从活板门往下看,里面是另一轮月亮,然后她醒了。
在云掩一生中的大多数夜晚,她的梦都没有留下。她甚至基本上记不到那些噩梦,只是因为醒来时浑身大汗,心如刀绞,才知道有过了。因此,当这个村庄的记忆特别清楚时,她很是讶异——事实上,她清楚到知道村庄在哪,房子在哪。
她从洞里爬出来,整个世界还是像入睡前一样被雪覆盖着。天空万里无云,干净得仿佛一夜之间世界上所有的温暖都已经散逸到了太空中去。但太阳已经升起,云掩面孔上感受到的热量足以让她保持希望。在远处,她可以看到厚厚的砧状云层正在成形,但它们在她身后,远离她的目的地。
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她动身了,越过深得能淹死她的积雪,爬过倒下的树,无论如何,她都沿着直线前进。她害怕一转身,哪怕只是片刻,她就会失去那梦幻般的方向感,再次迷失方向。所以,即使她不得不从斗篷里伸出翅膀,好飞过一片露头的岩石时,她也照做不误。
当太阳落下,月亮升起,雨水几乎要把她淹没的时候,她终于来到了一个镇子的边缘,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个镇子,但她认得这里。她没有寻找幸存者:她知道没有。她也没有去探查他们是怎样死去或消失的:如果她遭遇了同样的下场,就会加入他们了。她只是沿着路跑下去,直到停在昨晚看到的那所房子前。房子里面,是那扇活板门;活板门后,是庇护所。
她跳了下去,并没有看见梦中那轮明月,但看到了几罐苹果酱、几袋昂贵的燕麦、火柴、蜡烛和一个放了干火绒的小壁炉。她划燃火柴,点起火,一待烟囱令马满意地吸走了烟气,她就吃了一些战利品,把她的廉价货换成这里的高级牌子。
那晚,她在火塘边睡得很香,感激于这份馈赠和那不知名的馈赠者。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是谁给她的恩赐——她又冷又累。好奇心留给明天吧。
然后她做梦了。
每晚一个新地点。不总是像前一晚那么舒服稳固,不总是那么容易抵达或轻松找到,但总是能抵御住夜晚降温带来的任何灾难。第一个星期里,她一直在想,她到底是被有意指引到某个地方去,还是只是随便给了一个安全过夜的地方,但到第八夜,她无需纠结了。
在她第二个星期的头一晚,她看见大地尽头的山丘之上,隐约凸起了坎特洛特峰的轮廓。这样说不是很准确,因为城堡的形状明显从西面消失了,但它还是非常好认。随着一个个梦、一天天的行程,云掩发现它正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对于是谁在召唤她,她有些头绪了,但仍然不知道为什么。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发现任何活着的小马。到处都是冻硬的尸体,烧焦的骨架,腐烂的湿尸,唯独没有温暖、干燥、呼吸着的生命。也许她的救世主也对别的小马做了对她一样的事:把生还者们带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保护他们,宽慰他们,至少给他们希望。
她检查了这里的食品储存,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替换她目前库存的东西。但在房子后面,在一堆不幸的、不知名的肢体上,是一个碎开的柜子,里面放着几十条毯子和毛巾。云掩从一扇没那么破的窗户望出去,看到雪花开始飘落,它们轻盈的舞姿隐瞒了潜在的威胁——当落在三十分钟前还烧焦她蹄子的地面时,它们并没有融化。
云掩向前屋主道了个歉,然后把所有的毯子搬到了另一个窗户最少的房间。她把自己裹在里面,安顿下来,对着黑夜做了一场小小的祷告。当白霜爬上建筑物外围时,她平和地入睡了。
心怀希望,面带微笑,她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