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餐》 12
我吃完了那些热狗,点了一支烟,然后开始想Ernest从我们这些潜行者身上能捞到多少钱。我并不知
道那些东西在欧洲能卖到多少,但我听说一个一般的‘空洞’就能卖到2500,Ernie却只给我们400。
在那‘电池’至少能卖到100,他能返给我们10就差不多了。当然了,把这些东西运到欧洲也是一笔不
小的开支,还有给这个那个的中间渠道意思意思...运输站站长的肯定也少不了。其实这样算下来,
Ernest也赚不了多少,最多也就15%到20%的利润罢了,而且如果他被抓到的话,起码是十年。
这时候我的思考被什么人礼貌地打断了,我甚至都没有听到他走过来,他来到我旁边,问我他是否可以
坐下。
“坐吧。”
他是一个有着高鼻子,系着蝴蝶领结的瘦小家伙。他看起来很面熟,但我具体的想不起来了。他在我旁
边坐下,对Ernest说。
“请给我来点波本酒。”然后转向我,“不好意思,但我好像认识你。你是在研究所工作的,是吧?”
“是的,你呢?”
他迅速的掏出一张名片然后递给我。
“Aloysius Macnaught,移民署代理人。”
哦,当然了,我认识他。他不停地在这个城市里劝人们移民离开。现在Harmont只剩不到原来一半的
人口了,而他想要的是把这块地方全部清空。我把他的名片推还给了他。
“不,谢谢。我没兴趣。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我能终老于自己的家乡。”
“为什么呢?”他马上从椅子上跳下来。“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您为什么要在这呢?”
“你是什么意思?这里有我的童年,我在市政公园得到了初吻,还有我的老爸老妈,还有我在这个酒吧第
一次喝得叮咛烂醉,而且这里的警察局就像是我的第二个家...”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条从不怎么用过的手帕,
擦了擦眼睛。
“不行,我不能离开这个城镇。”
他笑了,喝了一口波本酒,然后替我着想的说。
“你们这些Harmont的市民啊,我就是不明白。在这个城市生活是很艰难的。哪都有军队控制,令人
高兴的事也少的可怜,还有你们家门口的那个‘造访区’--住在这就相当于住在火山口上嘛。说不定哪天
就爆发瘟疫什么的,或者更恐怖的事情。那些老人我能理解,对于他们来说,现在离开的确是太难了。
但是你,你有多大年龄?22,23?难道你不知道移民署是一个慈善机构,我们是不靠这个获取任何利
润的。我们只希望人们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让他们的生活能步入正轨。一旦我们签订移民协议,我们保
证给你找到新工作。对于你这样的年轻人,我们还承担你们相关的教育开支。你们呐,我真的是不明
白。”
“你是说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吗?”
“不是没有一个人。有一些愿意离开这个地方,特别是那些已经有家室的人。但是年轻人和老年人--你
们在这个地方想要得到什么?这就是个乡下的小城镇,一个稀烂的地方而已。”
我要让他明白。
“Aloysius Macnaught先生!你说的没错,我们的小城镇的确是个稀烂的地方。它一直都是这样。
但现在对我们来说,这个地方更像是通往未来的一个窗口。从这个地方发现的东西,将永远改变你那所
谓的恶心的大城市的一切。生活将变得更加美好,每个人都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你说这里是稀烂的地
方,是吧?那让我告诉你,就是这个地方,所有的新知识,所有的新发现都将出现在这里,我们将让每
个人都变得富裕起来,我们能到达任何星球,只要是我们想去的地方,我们都能去。这就是我们要留在
这的原因。”
我停下了,因为我注意到Ernest以一种很惊异的眼光看着我。这让我感到不舒服。我一般不用别人的
话来陈述我的观点,即使我同意他所讲的。而且,复述别人的话让我感觉怪怪的。当Kirill说这段话的
时候,你会感到惊讶,合不上嘴。但现在我说这段话的时候,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也许是Kirill从来
没有跟Ernest进行过偷偷摸摸的交易...
Ernest回过神来,马上给我又倒了比以前多得多的酒,就好像要把我拉回来一样。尖鼻子
Macnaught先生又低头喝了一口他的波本。
“当然当然,无尽的能源,永恒的电池,就跟当初发明的万能的蓝色小药片一样。但你真的相信你所说的
那些东西就的确如你所想吗?”
“我相信什么这个与你无关。我是代表整个城市的居民与你说话。而且以我个人来说,欧洲的什么东西我
没有见过?我知道你们那些无聊的生活,无非就是喝酒睡觉,晚上坐那看通宵的电视。”
“不一定要移民到欧洲去嘛。”
“全世界哪都一样,除了南极洲冷点而已。”
令我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是,当我跟他说这些的时候,我底气十足。我们城镇旁边的‘造访区’,虽然它吸引
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前往,又害死了这么多人,但在这个时候却比他们的欧洲非洲要亲切100倍。而且我
还不是说的醉话,我只要一想到和一群如同我一样白痴的人下班回家,在地铁上你拥我挤,就感到恶心
不已。
“那你呢先生?”他问Ernest。
“我在这有生意要照料。”他觉得自己在这很重要。“我不是个小混混,而且我已经在这个酒吧上面投入了
很多,基地的指挥官过一阵子就会来一次,确切地说是个将军,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要离开这?”
Aloysius Macnaught先生还想说些什么,举了一大堆例子,但我已经没有听他讲了。我喝了一大
口酒,拿出一些钱放在吧台上,然后跳下凳子朝点唱机走去。它现在在放一首歌:《如果你犹豫不决那
么请不要归来》。这首歌对像我这种刚从‘造访区’回来的人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我拿着我的酒杯,坐
到角落的游戏机面前,希望能打出一个高分,超过原来的‘独臂强盗’留下的记录。时间过的飞快,当我将
最后一个硬币投入游戏机的时候,Richard Noonan和Gutalin闯进了酒吧。Gutalin烂醉如泥,
眼睛到处张望,想找个倒霉鬼干上一架。Richard Noonan则在旁边轻轻地扶着他,想讲一些笑话来
分散他的注意力。多么可爱的一对啊!Gutalin长得像一个强壮的黑猩猩,他的双手能垂到他自己的膝
盖位置,而Dick则是一个闪闪发光又小又圆的小生物。
“嘿!”Dick喊道。“Red,过来一起!”
“好...好...好哇!”Gutalin喊道。“这个城市仅有的两个真正的男人--Red,还有我!其他的要么就
是猪头,要么就是撒旦的儿子。Red,你也在为魔鬼服务,但你仍然有颗人类的心。”
我端着我的酒杯过去了。Gutalin脱下我的夹克,让我坐在桌旁。
“坐下,Red!坐下,撒旦的仆人。我喜欢你。让我们举杯,为人类的罪恶痛哭一场吧。”
“干了,”我说。“尝尝罪恶的眼泪的滋味。”
“为了那些昼夜颠倒的日子,”Gutalin喊道。“为了白色的战马,还有英勇的骑士。让我们为那些出卖
自己的灵魂给魔鬼的蠢蛋祈祷吧。只有和魔鬼断绝关系的人才能存活下去。你们这些人,被魔鬼所引诱,
你们玩着魔鬼的玩具,还去挖掘撒旦的宝藏--我要说:你们都瞎了!趁现在还不太迟,醒来吧!你们
这群混蛋!扔掉那些魔鬼的东西!”他停了会儿,好像忘记接着要说什么了。“你知道的,Red,我又喝
多了。别人都说我是一个惹事生非的人,但我却一直向他们解释说:醒醒吧,你们这群瞎子,你们这是
在拖着别人一起掉入深渊!他们却只是笑笑。我怒了,对着店铺老板的鼻子揍了过去,我估计他的鼻子
已经骨折了。他们喊来了警察,我被逮捕了。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今天我请客!”我对Ernest说。
Dick给了我一个白眼。
“没事,”我说。“我有奖金。”
“你又进‘造访区’了?”Dick问道。“带了什么东西出来没有?”
“一个满的‘空洞’。”我说。“以科学研究的名义。你还喝不喝了?”
“‘空洞’!”Gutalin悲伤的重复到。“你为了些‘空洞’就去冒生命的危险。你活着回来了,但是你却还带
着另一个魔鬼的东西和你一起回来了。Red,你知道这罪孽有多深重...”
“喝酒,Gutalin。”我说。“庆祝我活着回来了。为成功干杯,朋友们。”
祝酒辞其实挺不错的。但Gutalin终于崩溃了。他哭了,泪水就像坏了的消防栓一样喷涌出来。我了解
他,这种现象只会持续一段时间。他总是跟我们说‘造访区’就是魔鬼的诱惑,我们不应该从里面带任何东
西出来,相反,我们还要把我们以前拿出来的东西带回去归还给它,然后装作‘造访区’一直就未出现过,
继续生活下去。我喜欢这个人。嗯,就是Gutalin,我一般对怪人都有所好感。当他有闲钱的时候,他
会将那些赃物买回来,不管那些潜行者开多少钱,他一个子儿都不还价,然后找个晚上,把买回来的赃
物带到‘造访区’埋掉。现在他已经停止哭泣了,再过一会儿就会完全好了。
“满的‘空洞’?”Dick问道。“我知道‘空洞’是什么,但我是第一次听说有满的‘空洞’。”
我跟他详细地解释了满的‘空洞’和一般的区别,他听了后点点头,轻拍自己的嘴唇,若有所思。
“嗯,非常有意思,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你是和谁一起去的?那些俄国人吗?”
“是的,Kirill和Tender。你认识他们的,他们是我工作上的同事。”
“他们一定让你快疯了吧。”
“没,其实他们表现挺不错的。特别是Kirill,天生就是个作潜行者的料。只需要再多点经验,不那么急
躁就好了,那我以后每天都要去‘造访区’,都要带上他。”
“那每个晚上也是了?”他傻笑着问道。
“不能这样说,这可开不得玩笑。”
“我知道。这种事开不得玩笑的,但却能给我带来一堆麻烦事。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呢。”
“谁欠谁的?”Gutalin听到这兴趣上来了。“欠什么?”
我们抓着他的手让他再坐下来。Dick往嘴里塞了一支烟,点燃了。我们终于让Gutalin平静下来了。
同时,酒吧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很多桌子都有人占着了。Ernest忙得不行,让他的女服务员们给顾
客端上喝的东西--啤酒,鸡尾酒,伏特加。我发现最近城市里多了很多新面孔,有很多小年轻戴着快
垂到地上的浅色长丝巾,我对Dick说了下,他点点头。
“你又在期待什么呢?他们到这里来是搞建设的。研究所刚刚又准备再起三栋楼,而且他们还打算从墓地
到农场建一堵墙,把‘造访区’隔开。潜行者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潜行者又什么时候有过好日子?”我说。是呢,我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猜我再也不能到那边去
发点小财了。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不会再有诱惑。我以后可以在白天进入‘造访区’,就像那些合法市
民一样。到手的钱也不会比以往多了,但来的更安心些。还有那些防护服,小型飞行器,等等,而且还
不必再担心那些边界巡逻警察。我可以就靠我的薪水生活下去,再偶尔拿一些奖金。但我又变得消沉起
来,又变得斤斤计较无比小气:我买得起这些,买不起那些,想给Guta买件皮大衣得存多长时候的钱,
再也不能到酒吧喝酒了,剩下的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去看些廉价的电影。这样的日子太凄惨了,生活太
过单调乏味。我坐在那,为这些事情烦恼不堪,Dick却朝着我的耳朵大喊起来。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我到酒吧来想喝点东西,看到了些陌生人。我完全不喜欢他们的打扮。他们中的一个
人跑过来跟我东扯西拉,就是让我明白他认识我,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在哪工作,还暗示说如果能
为他做点事,他将付一大笔钱。”
“线人,”我说。我没多大兴趣。我有自己的线人,而且他们根本就不谈我要为他们做什么。
“不,兄弟,不是线人。听着,我试着跟他交谈了会儿,当然,很小心翼翼地,套出他的意思。他其实是
对‘造访区’里的一些东西很感兴趣,一些真正的东西。像‘电池’,‘痒包’,‘黑雾’这些小玩意他根本就不想
要。他暗示过说他想要什么。”
“什么东西?”
“‘女巫果冻’,如果我理解的没错的话。”Dick怪怪地看着我说。
“哦,这么说他想要‘女巫果冻’了,是吧?那装这些‘女巫果冻’的‘死亡油灯’他肯定也要点吧?”
“我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他怎么说?”
“你相信吗,他当然也要点。”
“是吗?”我说。“好吧,让他自己去拿。很简单的,那里到处都是装着‘女巫果冻’的罐子。你让他带个桶
去,想要多少就舀多少。然后他就在那死定了。”
Dick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看着我,甚至连笑都没笑一下。他究竟在想什么鬼东西?他想雇佣我吗?我突
然想起来了。
“等等,”我说。“那个人是谁?在研究所里你是被禁止研究‘果冻’的。”
“没错。”他看着我,缓缓地说。“这种研究对整个人类都有潜在的威胁,现在你该知道是谁了吧?”
我还是不明白。
“难道你的意思是那些‘造访者’吗?”他笑了,轻拍我的手,说:
“不说这个了,再喝一杯吧,你个单细胞动物。”
“好,还是算我的。”我说,但我有点生气。这个混蛋认为我很单纯,是吧?“嘿,Gutalin,”我说。
“Gutalin,醒醒,咱再来一杯。”
Gutalin已经睡着了。他的黑脸贴在黑色的桌面上,手都垂到地上了。Dick和我各自又来了一杯。
“好吧,”我说。“不管我是单细胞生物还是多细胞的,我来告诉你我要对这个人做什么。你知道我有多么
爱那些警察,到时候我就告发他。”
“当然你可以这样做。但当警察问你为什么这个人要找你帮忙而不是找其他人的时候,你又该怎么说
呢?”我摇摇头。
“这完全没关系。你,你这个死胖子,你来这个城市只有三年,而且你连‘造访区’一次也没去过。你只在
电影里看过‘女巫果冻’。你应该在现实里看看它,还有它对人类会产生怎样的影响。那是种可怕的东西,
绝对不能被带出‘造访区’。你以为潜行者只是些头脑简单的人,他们除了钱以外,只关注更多的钱。但是
就算是迟钝的‘黏糊’也不会为这种事情去卖命,‘秃鹰’ Burbridge也不会,我不想知道谁想要‘女巫果
冻’,我也不想知道他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好吧,你是对的,”Dick说。“但你也知道,我也讨厌哪天早上在床上一醒来,就发现自己不得不自杀。
我不是潜行者,但我是个务实的人,而且,我也喜欢继续活下去。我已经活了很长时间了,活下去已经
变成我的习惯的一部分了。”
这时Ernest在吧台那喊道:
“Noonan先生,您的电话!”
“妈的!”Dick骂道。“肯定又是有关于运输调整的,不管你在哪他们都找得到你。不好意思Red,我先
去接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