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瞥(阿斯代伦单人)

只有在扎尔宅邸的夜宴上,阿斯代伦才算得上找回生前的片刻感受。
卡扎多尔不会给那些人用下城区的酸酒,阿斯代伦也不是待取用的美食——至少开始不是,应邀来参加宴会的博德贵族都会戴上面具,只有相谈甚欢或是肉体欢愉一刻后才会互相揭露身份。阿斯代伦戴着薄薄的红漆银面在舞动的人群里游弋,拿过侍者的红酒夹在指尖轻晃,绕了小半圈朝目标走去。
每个衍体在一场夜宴会接到至少两个对象的目标。每个对象会有至少两个衍体接近。不主动出击很容易被兄弟姐妹抢了风头,随之而来的是牢狱里的鞭打与剥皮。阿斯代伦与达利瑞亚擦肩而过,女人的眼神与他交汇——
你在走向我的任务。
我知道。
阿斯代伦轻巧回应。青年贵族的血液气息已经顺着氛围闯进他的鼻腔。阿斯代伦伸手轻轻碰杯,“多么美好的血腥晚宴,不是么?”
青年面具下的蓝色眼神闪躲几分,又大胆回应,“来参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不,我好几年前就收到过邀请函,是我的家族,父母不太信任扎尔家——哎呀,不该和你说这么多的。”
“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讲。”阿斯单手勾过青年的酒杯轻吻杯壁,“这样的夜晚不就是用来做这样的事情吗?倾诉一切,体会一切,忘却一切——如果你愿意的话。”
青年还带着几分犹疑的手揽上阿斯代伦腰间,阿斯代伦会意,侧头在青年耳垂舔舐。
“……这种宝石的产地是火滨镇,你看这个角度的火彩——”阿斯代伦半倚在床边,饶有兴趣的对光观察着青年戴的戒指之一,“没有燧石岩那么远,不过用于在博德之门这群愚钝的上流贵族中炫耀足够了。”
“嗯。”青年轻轻应声。他语气中的低沉暧昧已消散大半,带上了一分沉醉。阿斯代伦忽然意识到衣衫解了一半开始点评目标对象的宝石收藏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发展方向,又想搂抱上去,青年却没有初见时那样迫不及待地回应,而是把阿斯代伦的手按下来放在膝盖上。
“我想问你一件事,”青年神色认真,“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
被越过钴蓝色银边面具的视线追捕,阿斯代伦难得的感受到一丝慌乱,“或许我们再度过一段愉快的时间,再——”
“对不起。”青年诚心实意地道歉。
“嗯?”
“我们——我来之前被告知宴会上会有一些随意取用的甜点,我之前真的以为你是那种人,但不是,你的谈吐,你对贵族家族的了解,你的见识和看法,还有你的姿态——你也是博德之门的贵族对不对?如果是的话那我可能不得不考虑一些其他问题,或者说是我想考虑的问题——
不好意思,因为我家深居简出,所以我其实有听闻一些贵族家族的礼仪,比如求婚前两人不能过度交往,也就是……总之是一些我会担心的问题……”
“你在说什么?”阿斯代伦目瞪口呆,却见青年望着他的眼神满怀诚挚,“我是帕特里亚尔家族一系的次子,阿尔塔利亚·银雷·帕特里亚尔,因为我们家族世代审判长的关系,所以对子孙的教育真的很严格……而且也有跟一些家族的过节,我想确定跟你的家族是友好的,我期望如此。”
青年忽然面红耳赤起来,“不,也不是现在在逼你答应什么……我想和你能够有更长久的发展,我们可以先做朋友!”
阿斯代伦坐直,难以置信地看着此刻两只手交握,拘谨地期待着的青年。
阿尔塔利亚。一些耳闻流过他的思绪,“莫里斯是你爷爷?”
“对!”青年应下,又皱起眉,“他其实严禁我与扎尔家族有任何交集……”
阿斯代伦攥着青年的领子把他提起一点,“那莫里斯没有告诫过你扎尔家族是吸——”
是什么?是吸血鬼?卡扎多尔已经在来卧室的路上了,他只需要填充这段垃圾时光,让一场风流韵事导向最血腥而甜美的落幕。
“你,你认识我爷爷吗?能不能不要告诉他……”青年还傻傻地问。
阿斯代伦半跪在床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青年,一把摘下面具,“你告诉我,你看着我的面容,你看到什么?”
坐在床边的青年愣了片刻,也摘下面具,“对不起,我可能确实社交礼仪做的太幼稚了,还不到位,但摘下面具的你如我想象中一般美丽。”
……美丽?阿斯代伦把青年拉到床上,露出尖牙靠近脖颈,“我会……尽快。”
“好了,小老鼠。偷吃主人的食物可是要被放在火上烤的。”卡扎多尔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寒意刺穿阿斯代伦全身的每一寸骨髓。他不受控制地站起来毕恭毕敬地把青年架起来,摆出呈给主人用餐的姿态。
青年已经被卡扎多尔定住四肢,只余下眼神还在不知所措的四处转动。卡扎多尔勾勾手指,青年便不由自主地跟上,湛蓝的眼珠向阿斯代伦的方向留下一个回眸,无声消弭。
卡扎多尔已经离去多时,阿斯代伦依然全身僵直地站在卧室正中。麻痹自心底溢出,流淌在黑暗里的残留气息似乎还在说:我看见了你。即使是内里腐烂而外表光鲜的躯壳。
他无法和任何人产生比外表更深入的关系,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在这样扮演成什么样子都舒适的自我,反正最后会以死亡结束。但他无法忍受也一直在回避自己的回望。
如果那一天过后自己仍然行走在阳光下,在上城区的公园里漫步,在书卷中眉头紧锁,在朋友间的小酌里笑谈最近收集的乐器。
有的东西卡扎多尔夺不走,也不能让他夺走。他的自我只是沉睡了,并没有消亡。
“阿斯代伦,你这么判案子太武断。有些证据和文书需要各家族的多个领袖过目与签署意见,不能采用。”莫里斯卷起卷宗,作势要敲打在阿斯代伦的头顶,阿斯代伦双臂枕在脑后,懒懒地看着他。
“……好吧。按你所想的去做,说不定真能改变些什么。”莫里斯叹口气,拿起阿斯代伦放在桌子上用来拿去给那几个家族“赔罪”的珠宝转身就走。
“在老师那边那么针对我,怎么对外就护着我啦,莫里斯?”阿斯代伦翘着椅子遥遥喊。
“你会在博德之门惊才艳艳,小混蛋。给我记住这一点。”
麻木是冰冷,爬遍全身每一寸皮肤。
阿斯代伦睁开眼睛,起初没领会到覆满视线的金黄色是什么,后来被高空处的一个亮点晃了眼睛。
“再不走担心吉斯洋基人有后援军追来,先帮你收了帐篷,”旅伴探头看看阿斯的瞳孔,确定不是他大脑忽然失常或者蜕变先兆,“又是那个梦境访客?还是出什么事了?”
阿斯代伦没理睬旅伴,过了一会儿问,“你觉得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好坏?或者功绩?”
“你是不是对太阳过敏啊吸血鬼,”旅伴皱眉想了会儿,“我的话,看结果吧,就是盖棺定论那一套。对你们可能不太通用,你们进棺材只是为了睡觉……”
“一般来说,就是我想起这个人最终做了什么样的事,得到什么样的结局。他的一生都是在为他逝去前回眸的那一瞥做注脚。”
“那你现在很难回答阿斯代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吸血鬼,对吧?”
“倒也不算,肯定是个好——觉得说你是好人不太恰当,呃,好旅伴?
是那种初见面担心被你抹脖子,接触久了就相信需要你去做的事情你一定做得到的人吧。”
“吸血鬼有灵魂吗?”
“你不是在问我吧?老实说我应该有灵魂,虽然充其量只是死了被人拎出来问问题的作用。
你应该也有吧?不然蝌蚪在你脑子里吃的什么?
或者你想要有吗?”
“不想。没心没肺的感觉挺好的。”
“我也发表不了什么意见……毕竟日子是你自己在过。
不过说起来凡人的日子真是饱经苦难啊,有时候觉得有个蝌蚪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每天都会饥饿,口渴,冻得发抖。
有的种族不怕冷,大概吧。
我们要出发了,阿斯代伦,好了吗?”
“嗯,走吧。”阿斯代伦轻轻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