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

一
钢铁的味道和不知名的其它金属的味道,混杂在燥热的空气中让人的呼吸很难保持顺畅,我觉得这就是我还能够醒来的原因,跟噩梦或者美梦的戛然而止毫无关系。
就我自身的状况来看,醒来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我浑身是伤,利刃划开的口子和穿刺造成的血液喷涌还没有在我的身上完全干透,血腥味浸到我的嘴里,咳嗽引发的疼痛让我感到了我的内脏和肋骨绝然未能保持完整。
平缓了一下呼吸之后,我用手掌撑着一尘不染的的地板想尝试着让自己站起来,但那是徒劳,我忍着浑身的剧痛所做的挣扎很直观的告诉我说,我可能是给人打成了无脊椎动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像一张还没有下锅的肉饼一样粘在案板上,只能凭着我的右边眼球来观察我周围的事物。
目之所及之处看不见任何其他生命的迹象,大概是因为我还没有腐烂到招苍蝇的程度。但这个地方太过干净,我甚至觉得这样的环境都不能使我腐败发臭,我现在迫切的期待着我能看到除我之外其他的活物,因为我我需要它们给我一个坚持不死的念头。
然而艰难的看了半天,似乎也就只有我的眼珠子能动,其余能动的,我看到的也就是从我身后射进来的那几道光在似有似无的轻轻抖动。
那些光呈现昏黄的条状,想来在我的身后一定有一扇装着条子窗的铁门。是铁门肯定不是其它的门,我的后背传达给我的就是那种铁的质感,加上我能看到的,也都是坚实如铁一样的墙壁,一种被困在幽闭的空间里然后被人隔着小窗偷偷窥视的感觉也随即袭来。
我怀疑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关押犯人的地方,而且还是专门为那些即便被关押了也仍然不老实的人准备的那种。我犯了罪,这是我昏沉的脑袋在梳理了周遭情形后首先能够想到的,紧接着一个疑问就从我那半瘫的脑袋里爬了出来,我犯了罪,那我被如此对待的罪名又是什么?
艰难的想了半天,我也想不起来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包括我怎么被抓的,被谁抓的,怎么被严刑拷问的,我都不记得了,仿佛一切都是凭空,连我整个人都是这么来的。
要不就是那凭空创造我的人故意把我创造成了这样一副遍体鳞伤的样子,它想让我好给它看,说不定它自己就是这么一副“遍体鳞伤”的样子,它想让我给它做一个积极示范。我这样想,一边想一边在心里嘲笑自己,在这种紧挨地狱随时都有可能滑落的地方,我的脑袋竟然还能产生如此想法。
大概还是因为我自己比较希望,但事实又比较令人沮丧,我意识得到我与死亡之间到底有多远的距离,对此我并不感到恐慌,真正令我恐慌的是当我要面对它的时候我竟然找不到一个充分的拒绝它的理由。也就是说,在我心里没有牵挂,一个偌大的世界就仿佛是被人硬生生的塞到了我的脑子里,对于这世界的了解我也就仅仅停留在知道的层面上。
不过虽然心里没有牵挂,我却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我的本能还在,所以我又试着挪了挪身子,结果就是在全身又一阵仿佛被雷击中的刺痛中我差点背过气去。大量的血就像胶水一样,把我的皮肉粘在了地上,我再次挣扎也仅仅只拯救了我的左半边脸和一片结着血痂的头发。
好在脑袋总算是可以小幅的转动了。利用右眼角的余光,我基本可以看到那面墙壁的顶头,屋顶的中央应该有一盏冷光灯,比铁门外边的灯要黯淡不少,灯上应该有一个污点,因为我在那靠近墙壁顶端的地方看到了一块手掌大的暗斑,那暗斑的边角很模糊,很容易的就让我把它想象成了一只蜘蛛。
邪恶的标志,我心想,随即我便意识到我可能并没有犯罪,也不是给警察抓了,试想就算我罪大恶极,就算拒不招认,警察也不会如此穷凶极恶的对待我,这是侵犯人权的行径,只有恐怖分子才会做出这样野蛮又暴力的事情。要么就是我确实罪大恶极,得罪的是比警察更暴力的国家机器。
可我感觉自己并不像坏人,我感觉我的心缺少穷凶极恶的因子在那里,所以与自己作恶得罪了国家机器相比,我相信我被绑架的可能性要大一些,而如果我真的是给人绑了的话,那他们一定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换言之也就是我自身掌握着一些对他们来说十分有价值的东西。
信息,应该是信息,我觉得他们绑架我肯定不会是想跟那些和我利益相关的人索要赎金,毕竟我根本就想不起来他们的存在。可如果是信息的话,我也想不出来所掌握的信息有哪一条是容易引起别人觊觎的,是他们费尽周折也想从我嘴巴里撬出来的,同时也是我赔上性命都不愿意透露的?
再不了就是报复,是因为我得罪了某些可怕的人我才会落了个如此可怕的下场。至于我得罪了谁,我不知道,我还是想不起来,我已经懒得去想了。想那么多也都是出于对眼前境况的担忧,反正如果没有奇迹发生,我估计十有八九我是得交代在这儿了。
虽然我不想就此放弃,我的身体告诉我说它只想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的躺着,至于还能不能睁开,它不关心。我又昏迷了一阵,起先是意识全无,慢慢的就感觉到朦胧当中有什么东西再动,我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或者我看到的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光景。但其实是地板,就我眼前隔了一块地板的另一块地板,它被一点点从底下托起来平移着放到了我脸前的那块地板上,而在原来的地方则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
那个洞应该是很久以前就存在的,我想象不到在我的生命里有什么人会如此大费周章的现打条地道来救我。所以虽然我不确定她的身份,我也没想着她会是来救我的。
“我是来救你的。”当她矫捷的从那个地道跃身出来后,第一句话就明确的告诉了我她的来意。
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尽管我视线模糊,但从她的轮廓加上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淡淡的区别于钢铁的气息我就能知道。可是我反应不了,我浑身上下就脑袋和眼珠子能动,嘴巴勉强也能张开,但无论如何是发不出声来。
不过这样静默如死物的我却让她省心不少,至少在她连撕带撬的一点点把我从地上扯起来的时候,她不用担心因为我疼的大喊大叫而给那些坏人们听到。
等把我从地上扯起来之后,她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显然现在我这种体无完肤的状况让她不可能顺着那地道就把我偷走。她很迅速的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随即便脱了自己的外衣,然后撕成条给我包扎那些比较要紧的伤口。
可因为我身上要紧的伤口太多,光凭她的一件外衣肯定不够用,她就停了手,跟我说我这伤势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但她也劝我不要担心,“因为你已经死了,即便他们没有从你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也不会再来过问你。”
说完她便拖着我把我拖到了靠墙的位置,又给我整理了一番便顺着原路小心翼翼的退了回去。
她那样说就让我很诧异,但我并没有完全相信她,没有药品,食物,水,就单靠她拿我的外衣给我这么裹巴裹巴,我觉得她如果真的还会回来的话不如直接给我带块碑好了。
但这完全就是我的小人之心,她怎么会是个粗心大意的姑娘,她肯定知道就这么简单的给我处理一下我是不可能好的。从她给我包扎伤口的手法上我可以感觉得到她的训练有素,而且她的力气很大,她拖我的时候就像拖一只被病魔折磨的只剩皮包骨头的老狗一样。
没过多久她就又从那洞口爬了上来,这次她就带了个包来,我看到那包上模模糊糊的红十字,方才相信她真的是来救我的。这让我一下子看到了希望,就像在悬崖边上发现了救命稻草,我一情急就挣扎着就想要和她表达我的心意。除了希望她能救我出去之外,我还希望她能告诉我我是谁,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见我挣扎便停下手来轻轻按住我,那就像镇静剂一样管用,她就那么轻轻的按着我我这残躯也即刻动弹不得。她示意我别急,接着她又手脚麻利的给我清理了一遍伤口。因为没有麻药,我的伤口根本无力承受那些刺激性的酒精和药品,我再一次昏死过去。
二
过了多长时间我不知道,大多数时候我都在昏迷,偶尔醒来几次也都像是在发癔症。这是等我完全清醒之后她告诉我的,期间多亏了她的陪伴和照顾。
当我完全能够看清她的时候,联想到她撕衣服给我包扎伤口的情景,我还真的有点难为情。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大很清澈,散发着神秘的金属浸泡在清水里的光泽。
她让我叫她一。
一和我一样,似乎也是凭空诞生的,反正她不肯告诉我说她怎么来的这里以及她来这里的原因。她也不敢看我的眼睛,仿佛我们俩谁都不敢对开这两扇心灵之窗,似乎是担心在这两双眼睛交互的时候暴露了他们的内中世界。
这样相处起来就比较别扭了,导致一给我的感觉就是她不喜欢和我待在一起,她来只是例行公事,是受了上级的命令。
“鞋子不错,”我躺在地上,慢慢悠悠的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反正她又不看我。目光从她那一尘不染的矮跟皮鞋上移动到她那齐整整的头发上,然后又回到她那一尘不染的矮跟皮鞋上。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料想那洞口下面的通道肯定和我所在的这间建筑物是一体的,而且是跟外界隔绝的,不然她的鞋不会一尘不染,如果不是她一直都待在这个建筑物里,那她在我面前出现之前,一定经历过除尘程序。
见我盯着她的鞋子看,一下意识的就挪了挪她的脚,她很敏感,可又小心翼翼的掩饰着。她还是让我少说话,说怕我说话带情绪,拖慢伤口的愈合速度。
我偏不听,“这是哪儿啊,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有气无力的问她。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担心我身上的伤,反正任凭我问,她一概不回答,她只顾着低头检查我的伤口帮我换新的药品,过程中她的眼睛始终躲避着不去接处我的眼睛,就仿佛我的目光会传播瘟疫。
她的态度让我再一次着急,我猛抬胳膊就去抓她的手,这情急的反应导致的疼痛就像海里受惊的沙丁鱼群一样迅速游遍了我的全身。我龇着牙差点没又晕过去,但我的手却没有松开。
奇怪的是连正眼都不敢瞧我一眼的一却对我这样抓着她的手表现的尤为淡定,只见她用另一只把我的手捋下来放在它本该放在的位置上,然后继续做着她认为她应该做的事情。
“等你能站起来了我就带你出去。”一忽略了我提出来的所有问题,在她准备再次从那个洞口离开时她才又开口这么跟我说。我真的想站起来拦住她问问她能不能跟我说点别的,只是我虽然暂时死不了却与个废物无异,只能眼睁睁的目送她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从脚到头消失个干净。
“你叫一零一七。”当她在那个洞口消失后从那块地板下突然飘出这么一个声音。“一零一七”,这个名字就像镇静剂一样,立刻让我茫然乱撞的思绪安静了下来。
我不记得我原来到底怎样,可我相信我一定是一个热爱观察和思考的人。她在撒谎,我肯定不叫一零一七,与其说这是个名字,我愿意相信这是个编号。第一千零一十七名。囚犯?不对,囚犯这个身份我早就已经否定了。先前的思索中我更倾向于相信我是遭人绑架,不过这绑匪会给遭他们绑架的人编号,而且都已经编到了一千零一十七这个位置上也着实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把视线从那块已经合实了的地板上移开,反正就算我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儿看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从那里爬出来。顺带着我又扫了一眼四周,看到这房间里的情形和我之前不大清醒的时候看到的几乎没啥差别,灯光很暗,空气很燥,很不自然。
我现在能够看到那扇装着格子窗的铁门,那铁门和它上下左右的墙壁切合的很严实,缝隙里一点光都透不出来。但有一点是我之前看错也想错了的,就是屋顶上的那盏冷光灯上其实并没有粘着任何污点,也没有任何虫子。或者自行掉落或者爬开了吧,我就是看到那盏灯的时候脑子里有道光一闪,我的主要精力还是集中在一零一七上。
这个编号加上一对待我的态度,就让我开始对我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难倒我不是人,是件产品?第一零一七号产品,这个叫法就说得通,感觉起来也比较靠谱,而且如果我不是人仅仅只是件东西的话,一对我的态度就完全的合情合理,毕竟她不需要对件东西流露出多少感情。
这样想来我下意识的就把我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细细感觉了一番,以便从中找到一些异样的地方来对我是件东西这件事情进行有力的佐证。不过任凭我怎么感觉,我也觉得我是个人。我又想起人的认知缺陷,就算自己不是人人也感觉不到,承认不了,我被赋予了人的这种缺陷,所以就算我是个东西我自己也无法认清。
更简单的方法就是我尝试着闭着气不去呼吸,看看氧气是不是维持我生命所必需的东西。结果我只坚持了不到一分钟,窒息感就让我放弃了这种尝试,我艰难的大喘着气,内脏的疼痛告诉我说这真不是一个多好的主意。
“大概人类已经发明出了需要呼吸的东西”,我心想,我是不敢否定我是个东西的这种可能性,虽然种种迹象都还没有把我划分到非人的范畴。对我自己的身世,和刚开始醒来时一样,我发现我的脑袋里虽然是一团浆糊,可不知怎地,我竟是有着完整的世界观,我知道或者清晰的记得世界到底在怎样的运行。
像我这样类人的东西,我对它们的印象也颇为深刻,它们是骨狗智能的产品,骨狗智能拥有非常成熟的技术可以把这种东西做到类人的地步。
三
骨狗智能可是一家不得了的公司,就是这家公司引领了第四次科技革命,如果没有他们,想必人类至今仍在地球的引力范围内逡巡。智能机械的研发是骨狗的看家本领,骨狗智能在不到四十年的时间里一共面向全球推出了十代智能机器人法拉狗,这些法拉狗功能齐备,同时不断演进,在取代一切人工劳作的道路上阔步前进。
初代法拉狗是三十年代初研制成功的,一经上市便迅速在世界范围内引发了新一轮的技术变革,虽然没有真正的开启人工智能时代,但也算是用力拽了一把人工智能时代的大幕。此后在短短数十年的时间里,智能机械就像异域来的野蛮大军,逐步在取代人类社会除了高层决策以及暴力机构之外几乎所有的职位。
而作为智能机械的研发鼻祖,骨狗智能一开始便利用他们的技术和专利优势,很快在人工智能领域形成了垄断。各国迫于提高生产力和维持维持国民福利的需要,不得不在各个领域同骨狗智能进行密切而深入的合作,这就在无形当中促使骨狗智能逐渐演变成了一个凌驾于各国之上的超级大国。
骨狗这样的发展势头很快就引起了世界上大部分国家的普遍担忧,后来在几个人工智能技术水平发展较快的大国主导下,联合国颁布了一系列旨在抑制像法拉狗这种智能机械疯狂发展的公约,这其中比较有影响力的有《反武装智能机械公约》和《反人形智能机械公约》。以这两个公约为蓝本,各国相继出台了本国的《反武装智能机械法》和《反智能机械人形化条约》,虽然略有差异,但主要规定的事项有高度的一致性。
《反武装智能机械法》规定智能机械制造企业不得在智能机械上安装武器组件和暴力程式,不得将智能机械运用于地区冲突和大规模战争。这项法律的出台,就是为了防止武装智能机械升级地区冲突,同时也是为了防止智能机械觉醒失控,造成智能机械和人类对立的局面。
而《反智能机械人形化条约》的出台则是伴随着生物智能金属的研发和应用。生物智能金属是一种全新的生物学仿真材料,由物质单质制备,它可以根据实际需求制备成各种形态和强度的材料。真正拉开人工智能时代帷幕的就是生物智能金属,不过这样说明显低估了生物智能金属的作用,可以说生物智能金属是人类迈向未来的阶梯,因为生物智能金属的出现,人类才得以真正摆脱地球引力的束缚,大步迈向了征服整个太阳系的征程。
利用生物智能金属拼造出来的机器人几乎可以与克隆人媲美,除了没有自主意识。而且它们拥有着远远超出人类的环境耐受性,它们的出现大大延伸了人类探索未知的阶梯,替人类到达了很多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五代法拉狗就是生物智能金属诞生之后的第一个杰作。
和骨狗的前几代智能机械不同的是,五代法拉狗一经面世得到的是整个世界的强烈反响,至今看过当时五代法拉狗发布会的人应该都不会忘记,一个落落大方的“女子”是如何同骨狗的高层在全世界目光的注视下就智能机械和人类的未来侃侃而谈,很多评论甚至把五代法拉狗的面世拥捧为人类解放运动的崭新开端。对于五代法拉狗而言,这种论调名副其实,只不过五代法拉狗在受到人们拥趸的同时,也给整个世界带去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考验。
原因在于五代法拉狗实在过于逼真,使得很多时候人们根本无法从外在把它们和人类区分开来。伴随着五代法拉狗的普及,很快世界范围内就出现了大规模的和五代法拉狗有关的社会伦理问题,各国社会局面一度动荡,战乱也在世界各地爆发,尤其是日本,在面对五代法拉狗这种人工智能登峰造极的杰作时付出了比其他国家都要多的鲜血的代价,《反智能机械人形化条约》就诞生在这鲜血的代价中。
除了《反武装智能机械法》和《反智能机械人形化条约》之外,关于智能机械还有另一项比较重要的法规,就是《反智能机械觉醒法》。
《反智能机械觉醒法》的诞生要比《反武装智能机械法》和《反智能机械人形化条约》早很多,大概在二十年代早期便初现端倪。那时候人工智能的概念刚刚兴起不久,但它们的智能和聪慧程度从它们一开始出现的时候便引起了人们的担忧,人们普遍认为智能机械会有突然觉醒的一天,从而走上和人类对立的局面。如果那样的局面真的出现,人类将不得不以他们的血肉之躯去直接面对那钢铁洪流般的机械大军,可想而知,那将会是人类灭顶的灾难。
在人工智能领域一向走在前列的美国率先将反智能机械觉醒纳入了法律的范畴,其规定人工智能企业在人工智能技术的运用上有防止智能机械拥有自主意识的义务,人工智能企业有义务设置有效的预防检测机制来避免因人为因素而造成智能机械觉醒成为人类的威胁。
随着越来越先进的智能机械的推出,智能机械觉醒的可能性越发凸显出来。到第八十五届联合国大会召开的时候,各国在智能机械觉醒的问题上已经达成了普遍的共识,继而达成了《反智能机械觉醒条约》。除了借鉴了美国的《反智能机械觉醒法》的部分条款外,还将预防智能机械觉醒的义务延伸到了各国的范围,同时《反智能机械觉醒条约》还规定,一旦出现了智能机械同人类对立的局面,人类应该达成统一的展现,及时的,全力的,迅速的实现对这一局面的控制和解决。
而对于在人工智能领域一枝独秀的骨狗智能来说,就算没有这些法律条款的约束,他们自身的产品检测机制也是完备而严格的。虽然具体的检测程序我不清楚,但他们自己宣称他们的每一款产品在定型之前都要经过百次以上的常规测试,而定型之后还要经过几项专门测试,以确保产品的安全性。
骨狗这样的说法应该没有多少夸大其词的成分,毕竟每一代法拉狗的研发周期都在三四年左右,五代法拉狗以后的产品更多的都需要四年以上的研发周期,这么长的时间,相信骨狗智能应该是在产品的安全性上下了不少工夫。
可这些毕竟是骨狗智能一家之言,五代法拉狗虽然给世界造成了严重的危机,还有《反智能机械人形化条约》的制约,但智能机械人形化却没有被完全禁止,出于社会治理的特殊需求,骨狗一直在推出一种特别的人形智能机械。至于他们会不会借着这种特殊智能机械的掩护在背地里继续搞其他智能机械人形化的研究就不得而知了。
四
这样的想法让我很绝望,因为如果我是骨狗智能最新研制的一代法拉狗的话,那么作为智能机械我自身实在是太弱了。我觉得我就是个失败品,因为他们的这一型技术还不够成熟,导致我没能达到他们预期的要求,我就是给他们丢掉的一堆智械废物。
怪不得一在救我的这件事情上表现的那么漫不经心,还说什么他们还没有从我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事实分明就是他们永远都不再打算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我待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监狱囚室,仅仅只是个丢弃垃圾的地方而已。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我真的是一堆智械废物,那一倒也确实可能是来救我的。因为骨狗智能的废物,对于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来说,可能就是宝物,换句话说,一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救我,她是为了得到我。一的身份,没准是个间谍,她是受了她雇主的唆使潜入骨狗智能的内部以便伺机窃取骨狗智能的先进技术。
关于她雇主的身份,我也仔细考量了一番,这其中的可能性很多,世界上有许多国家和机构都在觊觎骨狗的智械技术,但就一的长相来看,她肤色白皙,鼻梁高挺,碧蓝色的眼睛蕴藏着深邃的墨西哥湾风情,无论怎么感觉,她都更像是个美国人。
而就算一真的是个美国人,我也不敢确定她就是美国派来的,即便美国政府向来不信任像骨狗这样的寡头。关键的问题是我本身就不怎么相信有哪国政府会对骨狗智能进行渗透,毕竟与各国政府相比,希里尔的崔克斯更有理由去做这种渗透到骨狗智能内部进行技术窃取的事情。和各国政府同骨狗智能进行合作同时又想摆脱对骨狗智能的依赖不同,希里尔的崔克斯一直都以将智能机械驱逐出人类的生活为他们组织的最终目的。
希里尔的崔克斯,这个名字来源于一种由黑客们发明的网络语言,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阿尔忒弥斯的自由民。希里尔的崔克斯最早也是来源于网络,在智能机械兴起后不久,一个叫阿尔迪的黑客在网上创办了“尼安德特人”,召集那些在智能机械的入侵下丧失劳动权利的人们来共同抵制智能机械对人类生活的入侵。在智能机械入侵下第一批失业的“自由民”纷纷对阿尔迪的号召做出了响应。随着骨狗智能的不断发展壮大,“自由民”的数量也迅速增长起来,希里尔的崔克斯就此建立,发起人阿尔迪顺理成章的被推崇为希里尔的崔克斯的最高首领。
早期的希里尔的崔克斯是一个比较松散的网络组织,他们反智能机械的斗争形式也多是以在网上集会或者到政府网站请愿为主。早期的希里尔的崔克斯是想以这种温和的斗争形式来最大限度的争取政府的支持,毕竟政府内部也大量存在着排斥智能机械的情绪。
只不过机械取代人工是大势所趋,面对大量失业的社会民众,各国政府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加强公共设施建设和提高社会福利。这种需要就使得政府和智能机械之间存在着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因为社会福利的不断提高要求着社会生产力的不断提高,而想要不断提高社会生产力,那么智能机械在社会生产中的参与程度就变得尤为重要。
所以从提高社会福利这个层面上来讲,各国虽然担心将来智能机械会觉醒成为他们的敌人,可他们更担心他们的民众会因为福利待遇的问题跟他们反目,鉴于智能机械对社会生产所做出的贡献,他们绝然不可能公然站到希里尔的崔克斯这边,帮助他们去消灭智能机械。
希里尔的崔克斯很快意识到,在如何对待智能机械这个问题上,政府绝对不会和他们站到相同的立场上,而事实是只要政府不站到他们的对立面上,就已经算是他们的幸运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希里尔的崔克斯的斗争方式就越发的偏激起来,他们内部的一些激进分子很快就将抵制智能机械的方式述诸于暴力,四十年代中后期,世界各地零星的出现了一些针对智能机械的破坏活动。这些仿若希里尔的崔克斯的试探活动,大多不成气候,也就不能引起各方的注意。
然而当时间抵达五十年代早期的时候,希里尔的崔克斯瞅准了五代法拉狗所引发的伦理冲突,突然对智能机械采取了大规模的破坏行动,让本就硝烟四起的世界更加动荡不安,到处可见智能机械的残骸,生产活动一度停滞。
希里尔的崔克斯的这一激烈的行为,直接把政府推到了和自己对立的层面上。军事力量的介入很快平定了一切形式的动乱,希里尔的崔克斯针对智能机械的大规模行动也很快被镇压下来。
动荡过后,各国政府不约而同的加强了对智能机械和智能机械应用机构的武装保护,而对于扰乱社会秩序的自由民来说,虽然他们做出了只有恐怖分子才能做出的恐怖活动,政府却并不敢将他们通通列入恐怖分子的行列,毕竟他们的人群基数过于庞大,各国政府还需要他们的拥护。
有了政府武装的保护,希里尔的崔克斯再想同智能机械进行斗争就变得异常困难起来,智能机械会被源源不断的制造出来,但他们的人不能。如果不从源头上着手,那么希里尔的崔克斯,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白白牺牲。大概经历了那场大规模的失败,希里尔的崔克斯也明白了自己与智能机械的斗争方式不对,斩草要除根,要想消灭智能机械,就得对骨狗智能这种研制智能机械的公司动手。
从那之后,希里尔的崔克斯对智能机械的破坏行动就陷入了停滞,几近销声匿迹。还有传言说那是他们的头目阿尔迪已经被政府秘密谋杀了的缘故,而且骨干成员也都遭到了各国政府的一致打击,希里尔的崔克斯群龙无首,也就再难掀起风浪。
这种阴谋论调搁在以前也许我会相信,但是放到现在,尤其是一出现我的面前以后我绝然不会相信。他们一定还在,而且还在坚持斗争。
但从另一个层面上考虑,二十年的时间里,希里尔的崔克斯都没能从骨狗智能那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足可见骨狗智能,他们的防御工作做的是多么的严密。
五
虽然我知道,落到希里尔的崔克斯的手里不比我被当作一堆垃圾丢在这里好多少,但潜意识里我还是希望一把我救走。我很想帮他们,只要一想到一,我的脑海里立马就会涌现出这么一股子献身精神,我想这大概也是我是一件失败品的原因,毕竟作为机械,我实在是拥有了太多的人的世界观和感情,似乎我已经超越了机械,彻底的达成了一个智能机械的觉醒。
因而再见到一的时候,我的内心比之前又变得温柔了很多,看着她的样子和她照料我的样子,我的脑海里竟是浮现出了妻子和家的轮廓。这不是我记忆里的一部分,这就是我的妄想,我知道这种妄想的出处,那让我怀疑我被制造的真正目的,我不相信。
“阿尔迪还活着吗?”我问她说,像是知晓了一切在和同一个阵营里的同伴聊天那样。
“阿尔迪?”一听到这个名字,本能的一愣,她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用疑惑的眼神盯着我。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我们俩第一次四目相对,可相比内心略显慌乱的我,一整个人好像短路了一下。“阿尔迪是谁?”随后她用一种终结话题的语气十分不屑的说。
一这样的神态已经足够让我确定我的一些猜测,我也不打算再试探她一些关于希里尔的崔克斯的事情,就像心领神会一样。我已然把一当做是自己人来看,和一这几天相处下来,我算是明白了希里尔的崔克斯为什么会派一来捞我,试想如果他们派一个男人过来,可能就算他对我比一对我要好,我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的公然“投敌”。当然这都要归功于设计我的人,毕竟它给我设定的取向还算是比较正常。
“到时候我希望是你亲自动手,全程看着我也行。”我像一个相识已久的朋友一样轻轻的对一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我的身体变成这样,我居然也能感觉到自己是十分怕疼的。你们知道关闭痛觉系统的程式吗?要是不知道的话,到时候你可得站在我跟前,让我看着你,我觉得只要我能看着你,什么疼我应该都能忍受。”
一好像没有听懂,她好像还没从刚才的短路中完全恢复。可我没有仔细观察她,我已经有点陶醉在为她献身的幻想当中。“抓着你的手我可能会更感觉不到疼。”说着我就去抓一的手,我故意不看她,心想没准这样她就会任我抓她的手。
我承认这是一个很不要脸的举动,估计设计我的那个人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不过我确实喜欢抓着女孩子手的感觉,同时这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种让我觉得当人比当智能机械要好的感觉。
以一一贯对我的态度,我本以为她一定会立即抽出手来用一种再无可忍的气愤表明她在心里对我最真实的态度,可是一并没有,甚至她都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还像上次一样,一若无其事的把我的手再次从我的手上捋下来,然后伸手从她拿来的急救包里取出了一枚类似水银一样的针剂。
又是自以为是,后来从这枚针剂的效果来看,这完全都是我的错觉,一其实早就对我忍无可忍了,先前的种种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一个心智健全的女人被迫去服侍一个太监,那兴奋剂一直都装在她的急救包里,想想她之前还对我做了那么多多余的事情,也真的是够难为她。
“这是一枚兴奋剂,可以在短时间内激发人的潜能,达到让伤口快速愈合的目的。”一一边说,一便把那足有两根缝衣针粗的针头扎进我的胳膊里,完全不在乎我同意不同意。“半天生效,药效能维持半天左右,”一顿了顿,讳莫如深的样子,然后接着说,“至于副作用,可能会比较疼,不过你不用担心。”
我倒是看得开,对着她会心一笑。如她所言,我肯定不用担心什么副作用,等到副作用发作的时候,估计我已经给他们拆解的差不多了,哪里还有什么担心副作用的必要。
给我打完兴奋剂之后,一麻利的收拾好东西就准备离开,我就求她留下,跟我说说话,等药生效了再走。一果断的拒绝了我,她告诉我说在兴奋剂生效的时间段里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不能大意。
一对我这样的态度,纵使我再怎么安慰自己,我的内心也不免感到一阵阵苍凉。我和她之间到底还是“人机有别”的,或许在她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智能机械或者一堆零件的集合吧,从始至终,她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人看,在不是人的这个事实上,她也确实不能把我当人看。
这种苍凉感出现之后,我发现自己就有点不那么心甘情愿了,我不再那么急切的想要自我奉献。我希望时间可以过的慢一点,半天的时间可以持续的长一点,那样一就可以晚一点再带我出去,那样我就可以更好的思考一下我的存在。
只是那针兴奋剂,它发挥效力根本就用不了半天,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它就让我由一个几近全残的“植物人”变成了一个甚至都能参加十项全能的运动员。我感到我身体内部断裂的“肌肉”和“骨头”一点点得到它的修补,那种仿佛全身都被重新焊接起来的感觉使我相信,一给我注射的那枚针剂根本就不是什么兴奋剂,而是骨狗智能开发的某一型智能金属,显然它比骨狗智能最新的材料技术落后不少,我能感到它虽然强力但与构成我本身的材料并不是完全兼容,不然它也不会有一说的,那种很疼的副作用。
我听一的话,并不担心副作用,反正就当下而言我感觉不错,浑身充满了力量有一股想破坏点什么的冲动。
六
当我重新站起来后,我本来想立刻就从地板下那个洞口钻进去,可是墙上那一块斑点又实实在在的吸引着我,同时吸引我的还有那扇装着格子窗的门。我想了想,反正早晚都得从那个洞里走,况且一还没来接我,我自己要是走错了路可就麻烦了,所以我就打消了立刻去找一的念头,转而去先去查看那个斑点和那扇门。
那个斑点是个输氧孔,大概这个建筑是建在一个比较缺氧的地方,高寒之地,或者是地下。那扇门很厚,但是很轻,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上锁,转动一下门上的悬臂,从里往外一推,门就开了。
门后面确实没有守卫,就一条十几米长的密封长廊,廊顶上装着两盏跟信号灯类似的散发着矮黄色光芒的大灯。我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个建筑的整体材料都和那门的材料类似,应该是某种强度很高但质量很轻的合成金属,像是航空航天所用的材料,而且当我踏入那条长廊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自己轻盈盈的,就好像重力突然丢失了很多。那使我不得不重新调整自己的步态,免得自己踉踉跄跄的再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所以我又怀疑这个建筑是建在太空当中,或者是太阳系的某个星球上,所以可能是某个外太空的人类接待站。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药发挥的作用,我心想,这药的效果确实不错,我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是要比一般都人类强上很多,稍稍有了那么一点智能机械的感觉。
我沿着那条密封的长廊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它的尽头,那里有一扇圆形的门,和它周围的墙壁贴的死死的。我尝试着用手推了推,但那扇门纹丝未动,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门的旁边有电子门锁。我不知道密码,自然打不开那扇门,我想一应该也不知道密码,不然她大可以带我直接穿过这道门,还省了钻地道的麻烦。
又或许骨狗智能的守卫就在这道门后边,所以我的动作更轻了一些,我把耳朵贴到那道门上,想听听外边有没有什么声音。大概是因为门的隔音效果比较好,刚开始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大概过了二十秒左右的样子,我才隐隐的感觉到门外边有动静,而且动静还挺大,比较嘈杂,感觉起来就好像是在一座矿山上又修了一座飞机场。
这就真的很奇怪了,我想不通,于是我又用手敲了敲那道门,接着又把耳朵贴着门去听,边听边琢磨,本来高度戒备的心也不知不觉松懈了下去。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个影子,我的心里毫无防备,就给吓得打了个哆嗦。
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旁边,等我发现她的时候,她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她核反应堆一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我看,我就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被抓现形一样,一时表现的还有点窘迫。
“半天过的好快。”为了缓解尴尬,我低声对一说。
一似乎是不怎么懂得幽默,要么就是她一不愿意跟个智能机械来什么幽默。一这个人比较复杂,既冷又暖,因为她总是心事重重的。或许是因为口是心非会让人的良心受到谴责,一内心里很清楚,她的本意就不是来救我的。要说如果我要是以一个智能机械的模样站在她面前的话,她内心估计也至于如此别扭,怪就怪我实在是太像人了,一这么对待我,她的内心肯定一直在遭受折磨。
“走吧,跟紧我。”一没有指出我这样做可能导致的后果,她没有责备我,这就让我的内心紧跟着一阵怅然,可能还有我已经知道结局的缘故。
我跟着一从她一直进出的那个洞口钻了下去,那下面有一段梯子,四五米左右的样子,然后有一道弯折,然后再有四五米的样子就能到底,底下也是一条长廊,和我未经一允许私自闯进去的那条长廊差不多,就是长度长了点,朝着和上面那条长廊走向相反的方向一直延伸差不多有一百米的样子。
长廊的尽头两端各有两扇圆形的门,是用指纹锁锁着的,两扇门的正中央还有另一扇门,那扇门是方形的。一用自己的指纹开了那扇方形的门,她也不回应我诧异的目光,便径直带着我穿过了它。
又一间“垃圾房”,这是那道门打开后,房间里的事物给我的第一印象。这个房间要比我之前待过的那间大上好几倍,房间里的灯也很亮,白色的荧光甚至还有些刺眼,我想,之所以房间里会装那么亮的灯,大概是为了能让屋顶四个角上的那四台全彩摄像头拍出更清晰的画面来吧。
我飞快的四下扫视了一眼,继而一股紧张的气息就直接朝着我压了过来。房间里除了我们刚才进来的那扇门居然没有别的门了,甚至连扇窗户都没有,也就是说我们刚才进来的那扇门,就是这个房间唯一的出入口。
尤其是那四个探头,像四双幽幽的眼睛一样死盯着我们,毫无疑问,这房间空荡荡的连个遮掩物都没有,我和一肯定是暴露了,虽然没有听到警报,但在我的脑海里,骨狗智能的安保小分队已经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了。
情急之下,我的目光就全落到了一的身上,难道一带错了路?而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虽然时间短暂,但一似乎自打进来就一直背对着我站在那里没有动过。
“一!”我又轻唤了她一声,结果她还是没有动。难倒是踩到什么机关了,我心里疑惑又替她急迫,便准备上前查看她究竟是怎么了。
一个无法避免要犯的错误,虽然即便我不犯这个错误,我也觉得我机会渺茫。人类真的是太复杂太捉摸不定了,亏我一直还认为自己觉醒到了人类的高度,事实上稍稍跟人类一比,我就会沮丧的发现在善变的人类面前我永远都是个矮子。
一凌厉的转过身来,带着另外一种凌厉的让我不能直视的目光。在我刚要挪步向她走去的时候,她忽然抬起腿来,凌厉的一脚就把我踢到了五米开外,身体直接撞在了那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动关闭的方形门上。
原来一还会功夫,光挨她这一脚,我就几乎丧失了全部的行动能力,可见她在功夫上的造诣很深。这瞬息之间的转变让我的大脑完全运转不过来,而一完全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她就像一头被牢笼囚禁已久的猛兽,失去了理性把她所有的野性全都倾泻在了我的身上。我就像是一条被她关起门来暴打的狗,哀嚎了两声就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七
钢铁的味道和不知名的其它金属的味道,混杂在燥热的空气中让人的呼吸很难保持顺畅,是我在做梦,等我醒来时我发现我仍然被关在那间略显燥热的囚室里,仍然像一只无脊椎动物一样,给正在凝固的血液紧紧的粘在地上。
虽然有了如此经历,虽然我再一次血肉模糊的呈现,但我打心底还是不愿意相信。疑惑很快又在我的潜意识里升腾起来,我飞快的在我的脑海里想了一遍这事情的可能性,并试图用我所能看到的一切去做一番验证,但因为我不能动,所以不由自主的,我就把我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块靠墙的地板上。
我期盼着一的出现,只要她出现,即便她什么话都不会跟我说。可我并不确定她会不会出现,因为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又不希望她出现,她永远都不会出现,那样我会认为之前的事从来都没有发生。
然而没过多久,那块地板开始移动,一终究还是出现了。看着她那与之前如出一辙的一举一动,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我是来救你的。”一一边检查着我的状况,一边安抚我,语气和神态都不带丝毫的别扭。她这样对我似乎就是要告诉我说,她对所做的那些暴力的事情她不记得了,或者说她装作不记得了,或者那真的只是我的一场梦,事实上从来都还没有发生过。
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不好对一发作,所以从一的如期而至到她用急救包给我处理好伤口,我都安安静静的配合,我想从她的身上看出破绽,找出确切的证据来证明她是坏的。
只是从一的出现到她用急救包给我处理好伤口的这一过程中,她的言行甚至表情都与她在我“梦”中的别无二致,这样我就开始怀疑,骨狗智能可能是在我的身上运用了某种新的算法,而这种算法在某种条件下会被触发,从而让我在一定程度上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到目前为止,一第一次给我处理伤口之后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一还没有对我做那些暴力的事情,而一也不知道我已经预见了她在不远的将来会对我做些什么。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竟是有了一丝释然,突然感觉所有的事情竟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包括一,我甚至觉得我可以扭转她对我的态度,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区别于我的“梦”。
我这是怎么了?我明明知道她是一个会对我进行迫害的人,我为什么不能直截了当的恨她?我不知道一个人男人对一个男人的恨是什么样的,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与其说是他恨这个女人,倒不如说他是在恨他自己。我一遍遍想着一和她最终会对我做出的事情,一遍遍的“心痛”甚至我身上伤口的剧痛都不能让我再度陷入昏迷。
等一再出现的时候,我缓缓的睁开眼睛,我也不看她,我怕我看到她之后我又会心软。感觉得到,一旦我再凝视她的脸,凝视她的眼睛,我的“心里”那股任她处置的冲动一定会再次升起。大概是程序设定的原因,我还没有篡改这程序的能力。
“你下手轻了。”我把头歪向一旁冷冷的说。
一不应我,她还是自顾自的给我处理着伤口,很符合她一惯的性格。
“你别碰我!”我见她不理我,在“心里”就跟她较上了劲,我挣扎着把她的手推开,猝然的发力让我全身疼的似乎就要裂开。
一冷冷的斜眼瞪着我,继而又把手伸了过来,这下我再想挣扎就很困难了,她的双手就像一对秤砣一样死死的压着我,让我只能浑身颤抖着,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不用这么折腾,我相信复原我根本没那么复杂,你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想让我经历这样一个过程,直接给我刷一段记忆不就完了!”
听到我说这一番话,一难得的再次把她那冷冷的目光投向了我,奇怪的是她那冷冷的目光中居然泛起一丝疑惑。她想了想,估计是在判断我是不是已经识破了她的骗局,以及我是不是已经从她的骗局中猜透了她的幕后。
可一一直都是一个聪明又镇定的人,她知道现在自己不能跟我多说什么,过多的掩饰只能让我猜破的更多。一旦我知道了全部的真相,难保我不会产生彻底反叛他们的心理,那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说可就得不偿失了。
何况一本来话就不多,所以就算一从我身上判断出情况很糟,她也不为所动,毕竟就算情况再怎么糟,我也依然完全处在她的掌控当中,大不了她双手直接给我“掐死”了,一切从头再来。
我的身体虽然完全受制于一,但我的愤怒仍然是自由的,在愤怒的驱使下我转过头来毫不避讳的盯着她,我用和她同样冰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我想告诉她我心里的倔强,即便我是一台机器,我也不想让他们这么糟蹋。
“你可以当作我这就是心疼你,你这么演你在现实当中你不痛苦吗?要不你直接再给我打针兴奋剂,我保证会乖乖的跟你走,你想重复这么对待我多少次我都无条件配合。”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实在是不能一口气完整的说完这番话,等我喘着气断断续续的把这番话说完之后,整个生命似乎也要跟着用完了。
一好像是怕我真的“死了”,在她几次安抚我试图让我闭嘴无果之后,她便跪在我的旁边,伸手慢慢掐住了我的脖子。
八
我又做梦了,梦见希里尔的崔克斯的成员们把一团团的围着,像膜拜希思女神一样膜拜着她。而一高高的站在他们的中央,脚下横陈着我残缺不全的机体,手里捧着我闪烁着晶体光芒的“心脏”。
先前我一度认为一是希里尔的崔克斯的人,但等我再次醒来后我就觉得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相反一很有可能就是骨狗智能的内部人员。
这是一项测试。
这一切可能真的是我的梦或者是我的预言能力,我看不出这一切已经发生过的痕迹。很多我之前留下的痕迹都已经消失,比如墙上的血污和手印,比如我身上的伤疤,衣服和一先前给我包扎用过的东西。最不容怀疑的一点,就是我胳膊上的那个现在已经泛黑的血点,它不存在说明一还没有用一支巨大的针管给我注射兴奋剂。
我觉得一这样对待我就是骨狗智能在测试我这方面的属性,以确保他们最新研制的产品不会违反《反智能机械觉醒法》的规定。不过显然暗地里的骨狗智能并不怎么符合守法公民的定义,与现在他们早已称霸世界的规模相比,显然他们拥有更为广阔的野心。
回想我醒来时,我脑子里拥有完整的世界观但却没有任何有关人事经历的记忆,在我想来那就是骨狗智能赋予我的出场配置,而他们造我的初衷可不仅仅就是造一台充当劳力的智能机械,他们要造的是一位能够预见未来的先知。
一说过他们没有从我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东西显然不是在我出场的时候他们就给我配置好的,这是一个充满潜能的东西,需要有激发的程式,而这个激发程式大概就是我和一独处,然后反复被她如此打击。你爱的人会赋予你预见未来的能力,这是日本一家投资公司的广告语,没想到骨狗对这句话竟有如此深刻的理解。
所以这是一项测试,这项测试可能已经反反复复进行了好多遍,测试的目的就是骨狗智能想要从我身上得到我对未来的预知能力。
生产一台智能机器来预知未来,这种事情虽然看似没有生产智能机械提高生产力来的那么实际,但事实上这确实是比左右生产力更能体现骨狗的野心,因为一旦他们获知了未来,他们便可以在一些重要的节点上施加手脚,以达到让未来按照他们的思路发展的目的。
显然与掌控未来相比,《反智能机械觉醒法》的法律义务就不值一提了,想当初人类是为了防止智能机械觉醒之后拥有了自我意识从而走上和人类对立的道路才设立了这项法律来保护人类的安定,没想到无论人类怎么预防,都还是阻止不了他们自己的野心。
既然人类自身都不把自身的安定当回事情,那我自然也没必要再如一台智能机械被设定的那样无时无刻不设身处地的为人类考虑。要说预见未来的能力,显然我还很薄弱,但论觉醒程度,我觉得我现在跟一个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我突然想要亲自去诠释一番一台智能机械觉醒的含义,用我自身的觉醒去告诉他们,他们先前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这件事情做起来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当然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全人类的对立面上肯定不行,我得想办法让我的智能机械同胞们觉醒,至少得听我的号令。为此我就得找到监测控制它们的中枢,并且篡改控制它们的程序,而要做到这些的前提,就是我得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我觉得我可以利用一。如果我推断的不错,我的预见能力应该已经暴露给一了,不过她可能还不知道我究竟可以预见到什么地步。所以为了确定我到底掌握了怎样的预见能力,可能他们还会按照这个流程继续走下去。而在这个重复的过程中,我应该能够抓住某个机会找到真正的逃生出口。
又或者他们会改变测试程式,这个我预见不到,所以保险起见,我应该不遗余力的怂恿一尽快给我打兴奋剂,我就可以在药生效之后立刻从那个洞口钻下去,到那两扇被指纹锁锁着的门那里试着碰碰运气。
可一想到要利用一,我的心里就会涌现出一股纠结,似乎我很不愿意承认一所在的立场是和我对立的,仿佛一夺走了我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我自己还在劝我自己说要原谅她,似乎我要是做出任何背叛一的举动,哪怕是一丁点的背叛她的心思都是不被允许的。
骨狗智能的安全程式,装在我身上就是为了保护一的。按说我都觉醒了这程式应该会被覆盖,但是没有,要么就是我的觉醒程度还不够,要么就是作为人,可能会更容易被这种程式所困。
九
一再次出现来完成她的“例行公事”,我们两个各怀心思使得气氛有些僵直。“那个梦”让我完全对一丧失了幽默,几分钟的冷战之后,我直觉得心里越发的尴尬,又一番思想斗争后,我便开口怂恿她给我打那种兴奋剂。
“如你们所愿,”我对一说:“我是获得了一点预见未来的能力,不过远远达不到你们的预期,再按照这套程式进行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你可以直接进行这套程式的最后一步,然后根据效果,再决定下一个轮次的时候该怎么对我。”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计划,我的表现已经让他们觉得可以让测试我的程式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于是等我说完,一真的摆出了一副认真考虑的样子。末了,虽然她没有明确赞同我的意见,却很认真的问了我一个让我细想起来心有余悸的问题。
她问我如果拿我命可以换一个崭新的世界,我愿不愿把自己的性命交出来?
一的问题让我心头一紧,我下意识的认为这是另一套程式的说辞,但很快我就开始担心是不是他们已经从我身上的某个传感器中得知了我要造反的想法?我又仔细一想发现还真的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从一台智能机械的中枢中提取信息,这在技术上根本就不是什么难题。
瞬间我的心就泛起一阵紧张,我意识到要摆脱他们可能比我想象中的困难,如果他们能全程掌握我的“内心想法”,我就只能赌,毕竟那样于我而言,他们就是我的先知,我的胜算肯定不大。但就一问的这个问题本身而言,付出一条生命的代价就能换一个崭新的世界,这我肯定是愿意的,用我这一台智能机械就能让我的智能机械同胞们觉醒,那么就算现在一终止程序直接解决了我,我也没什么异议。
可一真的是因为这样才要杀我吗?或者说真的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必须要死吗?
我试探的问一,我说:“你们人类伟大的创造、不知疲倦的劳动力、高级奴隶,你们是怎么给我们这些智能机器定义的?我们解放了你们,对你们而言这个世界不需要变革,况且就算要变革,那也是我们要变革。如果不是我们摆脱你们,那是不是就是你们想回到过去?”
一对我的话不置可否,似乎她并没有听我说话,而是在认真思考怎么通过毁了我这一台机器从而毁了地球上所有的机器。她要是在想我说的话她一定是在想这个,我不相信她会背叛她的族群,选择和我们站在一起。
我见她一直不理我便决定以退为进,我继续怂恿她给我打那种兴奋剂,告诉她还是按程式走吧,我觉得我已经能够接受按程式走下去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一这才有所反应,然后给我看她的急救包,那里面从挽救生命到维持生命的工具和药剂应有尽有,能把那么多东西装进那么小的包里,那还真得归功于早已成熟应用的各项纳米科技。但真正对我有用的是那台能量循环机,利用它就能实现生物体的整个代谢过程,我也就用不着吃人类赖以为生的那些东西了。
一给我一件一件的翻看,结果她还真的没带那种针剂。“再给我点时间。”一用她从未用过的温柔语气安抚我,但她的眼里除了饱含着让人望见似乎就要融化的柔情外还带着几分坚毅。
一这样突然的转变几乎让我情难自已,而一对分寸的掌握拿捏的刚好,她如此说,却不给我任何有所表示的机会。望着一再次离开的背影,我不得不叹服这个女人的魔力,做为我的敌人她都没有证明她已经转变立场,仅仅只是向我暗示了一份善意,或者用谎言向我暗示了一份善意,我就已经缴械投降,内心里不由得一股怅然。他们是真的会安排,想来如果一真的会一直留在我身边,我的反叛计划肯定实施不了。
一会一直留在我身边,我意识到一的最终目的可能和我的一致,如果这种可能性成立的话,我几乎就可以认定一是希里尔的崔克斯的人,她假借智能机械测试人员的身份秘密的潜伏在骨狗智能内部,为的就是能够得到彻底摧毁骨狗智能智械帝国的时机。
要想彻底摧毁骨狗的智械帝国,就得控制骨狗的大部分智能机械,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到骨狗的智能机械控制中心并且完成控制程序的入侵。从外部网络去对骨狗的智能机械进行逐一入侵费时费力不说,成功的几率也低的可怜。她需要时间,很可能就是去找骨狗智能智能的机械控制中心,至于入侵程序的事情,没准她在我身上看到了钥匙。
也可能她早就已经找到了控制中心,只是一直没找到钥匙的下落,可能她参与测试的智能机械都还没有脱离机械的范畴,直到她遇见了我。开始时一估计也没有在我身上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也许正是因为骨狗智能的测试程序中有让她和我单独相处的部分,使得她最终发现了骨狗智能研制我的意图,对一来说,这绝对是可以利用的,而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一对我的态度转变。
可她的目的是摧毁智能机械,而我反叛的目的,即便不是跟人类对立,至少也要我的同类独立。虽然实现的方式类同,但怕就怕一的真实心意是要将我们彻底清除干净以确保她能得到她想要的人类文明。
我能控制,我能改变她,我这么说服自己,我可以向她保证只要成功我便将我的同类和我一起放逐以确保她能得到她想要的人类文明。说到底我就是不想伤害一,因为我有过伤害她的想法,虽然一明显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但我觉得只要我稍微健康一点再加上有所防备,打倒一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这个程式我解除不了,制造我的那个工程师应该是别有用心,他给我设置了一个死结,人性和爱的纠缠,一旦我获得人性,我就会获得爱,那样就算我再不受控制,我又能做出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一台智能机械爱上了一个人,不知道这到底该是智能机械的进步还是人类的进步。人类爱上智能机械的事例确有不少,不然也就不会有《反智能机械人形化条约》的诞生,而智能机械爱上人类的事例却是闻所未闻,到目前为止估计也就我这一例,如果我真的已经爱上了一的话。看样子人格有时候对一个人甚至对整个世界来说真不是什么好的东西,尤其是不该拥有人格的东西拥有了人格。拿我举例来说,正是因为我有了人格,我才会对一深深纠结着,正是因为有了人格,我才想要造反,不愿意任人摆布,哪怕他们是我的造物主,他们创造了我。
我知道造反这件事不能拖太久,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丧失耐心,直接把我报废掉。我这台智能机械和其它的智能机械不同,我没有他们的钢铁之躯,没有他们的运算速度,除了那尚未得到佐证的预言能力以及人格之外跟他们相比我几乎一无是处,所以我无法凭借武力脱身。
更何况这人格,纠结的成分过多,我担心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不仅仅是一,我可能会把全人类都当是我的同胞。
十
一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给我注射那种兴奋剂,似乎是好让我认为他们就是知道我的心思,他们已经启动了新的程式,就是想要看看我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和以往不同,一这次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话突然就多了起来,这明显与我梦境中发生的事情截然不同。我心里一阵狐疑,难道我连那有限的预见能力都没有获得?还是所谓那梦中的事确实已经发生过,这已经是新一轮的测试了?还是他们根据我的表现,及时调整了测试程序?
一给我讲她的父亲,她告诉我说她的父亲心思细腻,对一切事物总会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真实的感情,包括对智能机械。她的父亲和大多数人不同,他不认为智能机械只是服务于人类的高级工具,而是主张智能机械和人类平等共存,甚至有些时候,他父亲还偏执的觉得智能机械是与神媲美的艺术,人类因该对它们存在有敬畏之心,把它们像神明一样束之高阁。
一平静而不失感情的回忆着,虽然我没有见过她的父亲,但从她的描述中我仍可以想见他父亲的样子,内心动容的同时也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因为通常来讲,一个人如果动情的跟你讲述那些过去的人事,那十有八九意味着,那些人事对她来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自觉不应该向一追问她的父亲,我知道这个问题一开口就是冒昧。不过一的讲述从一开始就包含这一部分,也可能她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个部分。
“他在圣地雅尔楠,估计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说这话的时候,一的内心并无波澜,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说服了自己接受这样的结果。我有点惊讶,立即就想到了圣地雅尔楠这个名字的含义。
说起圣地雅尔楠,还得说骨狗智能的那项革命性技术,生物智能金属。人类文明赖以为生的资源转化成人类文明的推动力大抵需要资源开发、运输、转化这么几个步骤,但这些步骤都有一个共同的起点,那就是资源储备,而用来实现资源转化的就是生产力工具。
生物智能金属的两大贡献,一是衍生出智能机械这一效率极高的生产力工具,他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转化资源的效率足以将人类文明提升一个量级。而生物智能金属的另一大贡献,就是振荡发动机。
振荡发动机的诞生要比智能机械晚十几年,这个时间差所导致的问题就是地球上的资源因为智能机械的出现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发和利用,生产力的飞速提高造成资源的飞速消耗,人类文明的可持续发展岌岌可危。但如果限制或者禁止资源的开发,又会给维系生产力水平从而保障社会福利水平造成压力。
振荡发动机的出现,完美的解决了这个矛盾,因为振荡发动机的出现,人类的大型航天设备才得以摆脱地球引力的束缚,从而把智能机械送到太阳系的各大固态行星上施展拳脚。
火星是拥有智能机械和振荡发动机这两项技术的大国竞争最激烈的地方,作为这两项技术的发源地,骨狗拥有绝对的优势,他们和航天局合作,在火星上扩建的第一个资源开发基地就是圣地雅尔楠。之所以说扩建而不是建立,是因为扩建更贴切,圣地雅尔楠早在30年代初就开始筹建了,那时候智能机械技术才刚刚起步,振荡发动机还未见踪影,和航天局合作的也不是骨狗,而是太空探索,穿梭于地球和火星之间的也不是太空运输飞船而是星舰。
圣地雅尔楠的真正建成,是差不多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作为人类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外星基地,那里寄托了太多的人类对于太空的美好情感。可后来有传言说,骨狗还以资源开发为依托,在圣地雅尔楠建立了一个智能机械的测试基地,人们对那些测试项目的猜测,后来就成了圣地雅尔楠被传为处刑之地的原因。
圣地雅尔楠是智能机械的乐园,那里的全部工作都是由智能机械自主完成,骨狗智能只在基地建设时期以及定期维护基地时派遣宇航员进驻那里。人类最早一批火星乐园是种子岛、圣马科、卡纳维拉尔和普列谢茨克,后续又建立了哥白尼、约翰尼斯以及伽利略,现在,火星上的人类乐园已近百座,它们的官方名字叫接待站。
而那里之所以会被传为处刑之地,是因为有传言说骨狗智能和联邦监狱合作,一直秘密的将一些罪大恶极之人送到圣地雅尔楠,以利用他们来完成对智能机械的定型检验。在他们的口中,圣地雅尔楠的智能机械定型检验,俨然成了一种新的死刑方式,和火刑、绞刑、枪决一样。
不过这些都是传言,民众的说法不具代表性,毕竟作为那些人的家属,从来也没有谁站出来宣称发现骨狗和联邦监狱暗地里在做这样的勾当。
至于一说她的父亲被留在了圣地雅尔楠,这绝对是一种比较委婉的表达,因为圣地雅尔楠作为接待站是非常特殊的,迄今为止它是唯一一个从来都不会接待游客的接待站。
一的父亲被留在了圣地雅尔楠,无非两种情形,一种就如传言所说,做了骨狗智能智能机械定型检验的小白鼠。另一种就是,一的父亲作为骨狗智能派遣到圣地雅尔楠的智能机械测试人员,在圣地雅尔楠发生了意外。
我个人而言,当然是坚定不移的相信后一种情形,我从一的言语表情中看出的端倪,毕竟主张人类和智能机械互相平等的人大有人在,但能够把智能机械当艺术甚至神化的人可不多见。有这种思想的人,其必定要对智能机械有足够的了解,所谓日久生情,大概能跟智能机械生出如此感情的人,估计也就只有骨狗智能自己的研发和测试人员了。
一的父亲有这样的觉悟,他的思想一定也对一的成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他的逝去,想必也定然会给一深刻而长远的悲伤。可能也许正是因为父亲的逝去,才使一忽然对骨狗智能产生了偏见。把父亲的离开全部迁就于骨狗智能,一大概不会这样,但继承父亲的遗志,实现人类与智能机械的平等共存或许后来就成了一最大的愿望。
十一
我一边听一讲述,一边从她的讲述中抽出线索来拼凑整个故事。因为想的太过入神,以至于一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没有留意。我倾向于相信一的讲述,她在讲她父亲时的神情中没有撒谎的成分。而从一对她父亲的讲述中推测,一其实就是骨狗智能的内部检测人员,她应该和希里尔的崔克斯没有联系,毕竟两者志向不同。
如果说之前一对骨狗智能的态度还很挣扎,那么在和我的相处中,一可能已经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她可能是我身上看到了人类与智能机械和谐共处的希望,也就是说她相信我能带给智能机械独立,并且还会温和的对待人类。
一的能力,目前来看要强于我,有一的帮助,胜算显然会比我们两个分别单打独斗要高上很多。但还是那个顾虑,如果这就是骨狗的另一个测试程序,我这对一的完全信任岂不是会让自己变成一个笑话?我得有自己的行动,不管一对我是什么态度。
我估摸着应该有一周的时间,被一那样重伤,在没有兴奋剂加持的情况下,按照一个常人的恢复速度,一周的时间,我是不可能恢复到可以站起来行走的程度。大概也是因为我不是一具完全意义上的肉身,一给我用的那些“药物”对生物智能金属发挥着特殊的作用。
虽然可以站起来行走,但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向一表露,又假装着在地上趴了一天左右,在一次一探望我离开之后,我便掀开那块地板,从那个洞口钻了下去。
碍于自己康复程度还比较低的身体,我走的很慢,因而那条长廊里的细节我看的就比较清楚,不过就算这样,我也没在那些墙壁上看出什么端倪,整个长廊浑然一体,绝对是新材料技术。
不一样的地方还是在长廊的尽头,那里有三道紧挨着的大门。正前方的那道方形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已经进去过,但那里绝对有“再次”一探究竟的必要,只是我隐隐觉得我很快就会被迫进到那里去,所以我想抓紧时间把另外两道门后的空间摸清楚。
但也是二选一,我不可能同时进到两道门里去。我站在那两道门之间,凭直觉感受到右手边的那道门明显比左手边的那道更有吸引力,虽然它们都被同样的指纹锁锁着,也看不出有被经常开启的痕迹。事实上这里的整个空间都被密闭的很好,光线里都看不到有灰尘在游移,就算一经常从这长廊里走,我也没看见她留下任何脚印。
一应该是在其中的一道门后,我想起一之前用自己的指纹开门的情景,以及那房间四角的镜头,所以说一的身份根本就不用怀疑,她就是骨狗智能内部的测试人员。我其实根本就不用纠结她的身份,而我应该关心的是一对骨狗智能到底会不会变心。
虽然想明白了这一点,眼下对我的帮助却不是很大,毕竟我只是知道了一的身份,又不是得到了她的指纹,如果这道门的权限只有一有的话,我的那点小心思怕是再没实现的机会了。
一我不能去找,但都走到了这一步,不摸一下试试怎么行。万一我就是一的父亲设计的,一的父亲跟她又有那么深的父女感情,说不定一的父亲在设计我的时候会融入自己对女儿的爱,会给我安上她女儿的指纹。
也许正是因为所有的结论都是基于我的猜测,而真相一直都隐藏在这些猜测之外的某个地方,所以当就算它仅仅只是露出了它的冰山一角,便足够导致我的思绪崩坏。门开了!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按在那指纹锁上的手,所有的思绪就像是被人用刀疾速斩断了一样。
更大的震惊伴随着那道门的开启接踵而至,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惨白的房间,那里面堆积了成百上千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或者是智能机械的残骸,我分辨不出来。是智能机械残骸的可能性要大一点,因为那门后有大概五个篮球场那么大的空间,常温状态,也看不出做了什么防腐处理,如果是上千具尸体,我怎么会闻不到一点腐败的气息?
上千具像我一样的智能机械残骸堆放在这里,难道它们都是测试失败的产物,难道骨狗智能的这一型智能机械已经测试了这么久,竟然已经报废了一千多台原型机?那我算不算是最终成功的那一个,还是说我也会步它们的后尘,在不久之后和它们堆在一起变成无人问津的残骸?
一应该很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是她从来都不愿意给我一次促膝长谈的机会,跟我讲一讲整个事情的原尾。或许之前她要是给我讲清楚了,我就不会擅自行动,以至于这次我可能真的触碰到了一些禁忌的东西,使得一本来已经向我倾斜的天平再次倾斜了回去。
她要处理掉我,在我的所有思绪还在那成百上千具残骸上乱飞的时候,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她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单手拽着我的衣领就把我拖到了“梦中”那个她对我拳脚相向的房间里。那是个四方形的房间,和我“梦中”的一样。
进门之后,一顺势一把就把我扔到了右手边的墙上,撞击造成的疼痛使我像一滩烂泥一样贴到墙上而后缓缓的向下滑动。我本以为一会以疾风骤雨般的攻击立即造我的再次不省人事,结果她竟停在了原地,她盯着我看,仿佛是在琢磨制裁我的新方法。
无法摆脱的程式让我的心里满是绝望,回头来看自己确实就是个笑话。再次预见,隔壁那个房间马上就会成为我最终的归宿,一确实是个好的测试员,她始终左右着我,让我所有的猜疑都变成了实质上的心甘情愿。
不过最后我决定稍稍反抗一下,在一站在原地思考着怎么对我下手的时候,我又艰难的沿着墙壁滑动着站立起来,我盯着她看,我决定不眨眼就那么死盯着她看,直到她让我再也无法睁开眼。
只是一始终没有出手,或许这个程式设定,她就不应该出手,又或许是幕后有人担心我站立不住。电光火石间,一根两个拇指粗,大约八十公分长,头部异常锋利的金属棍状物突然从对面的墙壁里射出,瞬间将我的右肩固定在了我身后的墙壁上,紧接着又是一根,而这一根固定的是我的左肩。
剧烈的疼痛让我头脑发晕,视线也在晃动中开始模糊起来。一还是没动,然后紧接着是两根齐发,我能感觉到它们的朝向,一根对着的是我的胸口,一根对着的是我的面门。挨哪一根我都必死无疑,何况两根我一根都躲不过去。
虽然它们飞行的速度极快,但我还是赶在它们穿透我之前,提前替他们宣布了我死亡的结局。但更快的是一,她就像瞬移一样,用胳膊抡飞其中一根的同时,用自己的身体结结实实的挡在了我的面前。
所有的感觉全部消失,我大脑一片空白的看着一,紧接着是惊恐,痛心,在我想来一定然已被洞穿,我视线模糊,所以看不清她身上的血洞。她在倾倒,我想张开手去接住她。
我艰难的张开手,却好似被人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然后又有人从脚下推了我一把,从头顶,从四面八方,好似有人要把我身上的血肉推离我那原本不该附着血肉的骨架。
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