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灿】春天的十个瞬间 | 第27章 真心话
雨声回来了。
淅淅沥沥, 回旋在耳边, 又仿佛直达心里。
方萤以为郑成灿会推开她, 可他没有。
最初的勇气一烧即尽, 她迅速退开一步, 并不觉得冷, 可是全身都在发抖。
“成灿，”声音抖得快要散落开去, “成灿, 你喜欢我吗？”
“喜欢。”
和她的问题一样干脆利落的回答。
方萤愣了一下, 抬眼去看, 目光触上郑成灿的脸, 又像被烫着一样飞快移开。
郑成灿低头凝视着她, 眼里雾气弥散，慎重又认真地, 再次回答：“方萤, 我喜欢你。”
方萤的心情刚只雀跃了半截，又听郑成灿声音艰涩地说道：“……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雨声突然就仿佛大了起来。
隔了好一瞬，方萤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
郑成灿紧抿着唇。
方萤向前一步, “为什么？”
还是沉默。
“……你可以告诉顾雨罗，却不能告诉我吗？”
“我没告诉顾雨罗, ”郑成灿避开她的目光，“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任何人里，想当然也包括她方萤。
方萤心情起落几次, 气极，紧攥着双手，肩膀发颤，半刻，“……王八蛋，你以后再也别想跟我讲一句话！”
郑成灿微垂着头，表情被笼罩在沉沉的阴影之中，“……快上去吧，我去趟超市，一会儿就回来。”
“……让你不要跟我说……”
话没说完，她手腕被他一抓，一带，整个人撞进他怀里。身上的雨披哗哗作响，簌簌往下落水。
这个拥抱诀别一样的用力，跟他声音一样苦涩：“……对不起。”
一瞬，他松开了她的手，插进衣袋里，沿着路灯照亮的地方走入雨中，身影茕茕。
方萤眼睛眨了又眨，把眼泪憋回去，紧搂住雨披，看着郑成灿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夜色深处。
郑成灿没处可去，真的去超市里晃荡了一圈，最后买了包烟，一支打火机。
夜色沉沉，附近的公交站台没几个人，他在避雨的亭下坐下，弓着背，两手撑在膝盖上，像个老手似的拆开了烟，却被第一口呛得剧烈咳嗽。
公交车先是现出两束朦胧的雾灯，紧接着哐当哐当地驶近，泊入站台。有乘客从那仿佛野兽肚子般黑暗的车厢里走下来，撑起伞，踩着一地的水花快速离开。
半小时后，手机响。郑成灿接过电话，把几乎剩了整包的烟和打火机，塞入垃圾桶里。
·
两个小孩儿彻底不说话了，这是丁雨莲不用特意观察就能发现的情况，发展到后来，早上和晚上甚至都不会一块儿出门和回家。
四月月考，方萤成绩退步了，年级190多名，在一个十分危险的边缘。
丁雨莲发愁，这天趁着方萤去洗澡的时候，去敲了敲郑成灿的门。
郑成灿似乎正在看什么书，在她开门的瞬间，又仿佛不放心似的往教材书下一压，虽然动作十分自然，可丁雨莲还是瞧出来了。
“成灿，你现在有没有空。”
“什么事，阿姨，您说？”
“我看了方萤这次月考的试卷，物理好像退步了，”丁雨莲皱了皱眉，“你知道她物理一贯不太行，阿姨想问问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给她点拨一下。”
郑成灿沉默了一霎，“……我有时间，您让阿萤来找我吧。”
丁雨莲目光往他书桌上瞥了瞥，“那……那你继续学习，阿姨不打扰了。”
第二天晚上，丁雨莲把郑成灿的意思传达给了方萤。
方萤撇嘴，“找什么找，有什么可找的。”
“成灿物理好……”
“他物理好是他的事，关我什么事。”
丁雨莲了解方萤的脾气，也不硬劝了。她对方萤没那么大的要求，能从当年的状况，苦学到如今，对她而言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她叹声气，知道两个小孩儿自己调解不动。
过了片刻，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阿萤，我问你。”
方萤从书里抬起头来，“嗯？”
“你知道有本书吗，白先勇的，什么子……”
“《孽子》？”
丁雨莲点点头。白天的时候，她打扫卫生，擦桌子时瞧见了郑成灿压在试卷下的这本书露出的一角。她平常绝不对轻易动两个孩子的任何东西，但那时候就是鬼使神差的，把试卷掀开，往封面上瞟了一眼。
“讲什么内容的？”
方萤低头继续写题，“讲同性恋的小说，男主角是同性恋……”
丁雨莲面色煞白，“同性恋……”
“就是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方萤觉得奇怪，抬眼看丁雨莲，“妈，你怎么问起这个？”
“哦……我，我买菜认识一个阿姨，说她家孙子好像在看这种书。”
“看这个书也没什么啊，文学名著，我也看过，我是同性恋吗？”
丁雨莲啐一口，“你瞎说什么呢！”
但方萤的这句话让她心里好受一点儿，成灿那样平头正脸的小青年，怎么可能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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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堰秋过生日，提前一周天天往方萤班上跑，软磨硬泡，最终还是让方萤答应下来去参加他的生日会。
这天放了学，回家吃夜宵的时候，和丁雨莲说起这件事：“明天我不在家，要去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
丁雨莲点头，又问饭桌另一边的郑成灿，“成灿，你回荞花巷吗？我明天正好回去，帮你外婆晒点儿东西。”
郑成灿顿了一下，“阿姨，我这周不回，您跟我外公外婆说一声……我也要去参加同学生日。”
方萤立即向他瞥去一眼。
丁雨莲愣了一下，“你俩一起去？早说啊……和好了是吧？和好我就……哎呀，你们两个鬼东西，搞什么冷战……”
方萤撇撇嘴，闷头扒饭。
梁公子的生日派对，在他家郊区的大别墅里举行。
方萤也是第一次见到了小说里写的草皮喷灌系统、游泳池、宽敞明亮的落地窗、修剪整齐的后花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逛了一圈，不觉得有格外新奇的地方。有钱人的世界，似乎也挺乏味的。
梁堰秋邀请了十来个人，除了她，郑成灿，顾雨罗，还有闵嘉笙和另外几个不认识的别班学生。
中午就吃在别墅，大长桌，顶级的菲力牛排和红酒——顶不顶级方萤也尝不出来味儿。显然抱着同样想法的不止她一个，中饭没多久，大家就嚷嚷着要吃零食。
梁堰秋笑眯眯：“我家没有垃圾食品。”
大家看着他。
“真的，我不是有心脏病么，我爸不让我……”
大家齐声地，响亮地“嘁”了一声，“你那伪造的病历，也就只能唬唬教官了。”
梁堰秋嘿嘿一笑，喊来家里的保姆，让她临时去给大家买。
所有人都争着去找保姆报自己想要的零食，唯独郑成灿坐在原地不动。
梁堰秋过去搭住他肩膀，“哥们儿，你不吃啊？”
郑成灿瞥他一眼。
“你跟方萤一块儿来的，和好了？”
郑成灿不吭声。
“我就说嘛，小夫妻，床头吵架床位和……”
郑成灿越发看不懂梁堰秋这个人了，“你不是喜欢方萤……”
“嘘嘘嘘！”梁堰秋急忙打断他，“别瞎说，别让我喜欢的姑娘听见了，我就百口莫辩了……”
郑成灿：“……”
梁堰秋嘿嘿一笑，“我从来没喜欢过阿萤，我可掌控不住性格这么烈的姑娘，毕竟我有心脏病，一不小心就翘辫子了。我瞅你俩好玩，逗你们玩呢……”
郑成灿：“……”
很快，零食回来了，顺带着还有三个超大尺寸的披萨。
大家吃饱喝足，一地狼藉，把音乐开得轰隆直响，坐在梁家高级的原木地板上，吹着冷气，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个年纪谁都有点儿小心思，平常不敢说的，恰好能借这个游戏说出来做出来。
顾雨罗比较倒霉，第一回 就输了，毫不犹豫地选了真心话。
便有男生瞅着她，笑得十分别有用心，问题也简单直接：“你是不是真喜欢郑成灿啊？”
顾雨罗看也没看郑成灿一眼，“不喜欢……”顿了一下，“不喜欢了。”
后面这个“了”字，立即让大家一阵起哄，“那就是喜欢过？”
顾雨罗语气十分平静：“喜欢过怎么了？郑成灿这样优秀的人，不值得喜欢吗？”
坦荡的态度，反倒让大家无法再说什么。
方萤被顾雨罗一口一个“喜欢”堵得心里难受，闷声不吭的时候，输了一局。
她想了想，“大冒险。”
大家是了解方萤脾气的，不敢像闹顾雨罗那样闹她，最后让她随便选一个在场的人，亲一亲脸。
既然没限定性别，方萤便将闵嘉笙一揽，在她脸颊上碰了一下。
闵嘉笙笑一笑，“阿萤，你身上好香啊。”
方萤便整个人挂在她身上，没精打采地继续往下玩。
几局下来，一直稳如泰山的郑成灿总算遭了殃。
他想也没想，把扑克牌往地上一扣，“大冒险。”
几个男生交换了目光，“我们让你做的大冒险，就是让你说句真心话。”
郑成灿蹙了蹙眉。
便听一人清了清嗓，拿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阴阳怪气地问道：“郑成灿，你是不是同性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