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华夏4758年2月8日19：00
演唱会倒计时1小时
走进文化中心的滑动大门，我略微整理了一下领子。
去特邀嘉宾休息室最后检查一下程序。最后关头了，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我默默地对自己说。
文化中心里面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进场，许多人正在入口处的售货处购买演唱会纪念品。根据我所了解的情况，从第一场演唱会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十年，每年演唱会的周边商品也都在不断地推陈出新，但最抢手的依然就那么几样，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量产的树脂可动手办、演唱会海报、特典徽章，还有水晶立牌（似乎要被全息立牌取代了）。
“你来了啊。”刚推开休息室的门，我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果然，东方她又是第一个到的人。和往常一样，此时的她正靠在椅背上往设备里输入着字符，看起来似乎已经工作很久了。
“搞定！”当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时，她果断地摁下了“回车”键，顺手抹了一下额头。
“你在干嘛啊。”我好奇地问了一句。
“升级系统防火墙，现有的力度根本不足以抵挡黑客的新一轮进攻。”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黑客们这次学聪明了，竟然想到直接入侵演唱会的服务器。”
“他们竟然能想到这一步，看来我还是小看他们了。”我凑近她的屏幕，细细看起了那一行行的中文代码。
“你知道227网络特大暴乱事件吗？”在我阅读代码时，她突然抛出一个有点不着边际的问题。
“听说过，具体没怎么了解。”
“我听一些老二次元讲，事件的起因是一个作者在一个叫AO3的写作网站上发了一篇有点争议的同人小说——还是真人的那种——然后引起一堆粉丝们不满，于是乎在一个脑子进水的粉丝的煽动下近八千粉丝开始组团举报AO3、LOFTER、B站等写作网站，导致大规模无关作品被封。无辜的路人们很不爽，就开始抵制那个流量明星的各种片子、代言什么的……”
“等等，”我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不是只有AO3发布了敏感内容吗？为什么连LOFTER和B站也要被举报？”
“鬼知道那帮子乌合之众脑子里是怎么想的。真以为挂个扫黄打非的幌子就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了？”她翻了个白眼，“那个法国心理学家说的果然没错，群体智商低于个体智商。”
“接下来呢？”
“事情开始失控了，先前举报AO3这一事件可以视作一战前的萨拉热窝事件。从此刻起，那个流量明星的非理智粉丝开始炮轰各大网络平台，还有一些师德败坏的老师号召学生支持那个明星。记得山东济宁有个叫林苗苗的智障上课的时候放了一首那个明星的歌，下面有个同学发了一句不太顺耳的话，结果不仅那个东西把录屏删了，还找了一群水军网暴+暴力搜索那个学生，还造谣他是同性恋，水军们还组队想利用舆论洗白。后来工作室发布的声明根本就是含糊其辞不着边际。无差别攻击下就连歌姬圈子都没有幸免……”
“哈？！”我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他们胆子够肥的啊！”
“我想你听说过酥妃这个画师吧。”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为了不被脑残粉围攻，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删除所有发过的歌姬曲子人设。这件事给圈子带来了莫大的损失，现在共同体在翻拍作品的时使用的人设是一位提前保存下来的匿名网友提供的。而且，据说《九九八十一》《冠世一战》《权御天下》等作品也遭到了他们的攻击。”
“这™一群神经病吧？！”我的情绪有点失控了，“歌姬圈他们都敢动？”
“冷静。”她把手搁在脑后，顺势靠在椅子上，“这次事件的激烈程度堪比一场武装暴乱，‘网络暴乱’因此而得名。所以说，有的时候你不出去看看你都不知道人心能黑到什么程度。暴乱事件好似一面照妖镜，能折射出人的内心是光明还是黑暗。”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现在的反动派就和当时的粉丝非常类似。不过，”她顿了顿，“反动派比那些人神秘的多，而且操作手法远超你想象。五年前那次黑客攻击是他们的一次试探，现在共同体的网络突击队和网友们自发组成的义勇军已经正式宣布要扫除反动势力。不然的话，带来的损失无法估量。”
“（沪）哥！”我刚想开口时，门外一声亲切的问候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沪）妹妹？”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休息室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同样穿着汉服的清纯少女直接扑到了我怀里。
“（沪）华韵，你怎么来了？”
“（沪）柳总说要让我上台表演啊。”
“（沪）那你可得好好表现咯。”我打趣道，“这次演出可是全球转播，几十亿人都在看着你。”
“这位是……”东方有点意外地看着激动的我俩。
“我妹，欧阳华韵。”好不容易，她终于放开了我的脖子，“B站舞见千代幻梦。”
“她多大啊？”
“十四，混B站两年。”
“那看来还比我大嘛……”
“姐姐你是我嫂子吗？”华韵突然向东方抛出一个不太合适的问题。
“哈哈哈……”她突然大笑起来，“我不是啦，我只是个写手。另外，我比你还小一岁呢。诶对了，南宫她没跟你一起来吗？”
“她说有点事情，会晚点到。”我解释道，“不过这都几点了……”
“我这不是到了嘛……”岚岚不满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互相介绍过身份后，华韵和岚岚就开始叽叽喳喳地攀谈了起来。
“看起来她俩共同语言还蛮多的嘛。”东方左手握拳撑着脑袋，瀑布般的长发摇曳而下。
“我妹从小就喜欢各种传统文化，要不是刚刚我跟她的几句方言你大概还会以为她苏杭的吧。”
“看得出来，她是上海的。”东方指了指她的脸，“能形成这样的效果的护肤品品牌只有一个，那就是上海的百雀羚。浙江人偏爱的相宜本草和自然堂是不会造成这种效果的。”
“那你青睐哪种啊？”我半开玩笑地问。
“都用。”她顺手从身后的背包里抽出一支护肤霜，“这是我刚买的。不过我手掌肌肉劳损还没好，所以先不用。”
“东方，你的腰怎么……”我突然发现她从身后拿东西的动作有点不太自然。
“骨盆前倾。”她顺手又把东西插了回去，“为了矫正我腰那边儿戴了个牵引器。”
“严重吗？”
“还行吧，就是仰面躺久了腰会很疼……”
……
跟她不知道聊了多久，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华韵会叫她姐姐。她虽然还不到14岁，但言语间所体现出来的气质比大她两岁的岚岚还要成熟许多。“文学和科学使人深刻”，今天我彻底理解了这句话的内涵。
而且，在我们谈论到某些问题时，她的看法比起其他同龄人更加全面，也更加深刻。比如当我们聊到关于公司摄制影视作品和歌姬自由创作特质的冲突问题时，她的回答是这样的：
“关于影视作品中的设定和粉丝间喜好的冲突问题，我觉得这个问题存在的可能性很小。我们常常在强调歌姬的‘自由度‘，但歌姬也不是完全自由的，要不然也不会有huirenshe这个说法；其次，每一部电影都已经特别标注了‘改编自同人作品XXX’或‘本片不代表官方设定’，不听就不是官方的责任了；再则，人是会变的，今天你可能吃言战，明天就有可能变为言绫。前几年言情悲剧电影《昙花一现》上映的时候有很多粉丝纷纷喜欢上了剧中的‘双蓝+言绫+龙墨+禁忌’的CP配置。说白了，设定只是一件外衣，你总不能说换了件衣服甲这个人就变成乙了吧。同样的，再多的设定也改不了人物的内核，洛天依不管怎么样还是那个洛天依。那些所谓的‘过多的人设对虚拟歌姬而言是累赘甚至是枷锁’之类的言论，只是一个想不出好设定的借口罢了。”
“那对于官方组建自己的创作团队和‘招安‘政策你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这一团体的组建是非常必要的。如果你学过经济学的话，你会发现现在的创作圈子非常类似一个市场。传统的日本模式好比CAP主义【1】，用于投资得到利润的本金或财产——即创作资源和技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就跟CAP主义本身一样，日本模式也有其本身的缺陷，用经济学的话来说就是：创作群体的扩张与创作资源和技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一事实在资源配置效率上的不协调。表现在消费上，是作品产出过剩，粉丝有效需求不足;表现在作品产出上，是个别创作者团体中生产的有组织性与发布平台的无序竞争。当然，不可否认日本模式的价值所在。在那个V家族如日中天的年代，这一方式被许多国内网友吹捧，各大公司也将其奉为圭臬，初音未来就是这一模式的一个成功范例。但实际上，它只在互联网初期有效，发展到中期就会越来越难以为继，所以进入本世纪30年代后期V陷入了严重的运营危机。这种模式最大的缺陷就是歌姬创造的收益比起当时的流量明星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创作者只是把它当成一个提升名气的跳板，一旦目的达成，他们就会弃之而去。而想要成为创作者门槛还是相当高的。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因为官方对平台不加干涉。仅仅躺在粉丝创作的温床上，能够产出优秀作品的创作者因为无法收回成本而越来越少，长此以往粉丝团也不会长久。
“柳总开创的中国模式，根源上带有S主义市场经济的影子。设立公司本身的创作团体这一事件就像本世纪初流量明星和部分半虚拟明星的开发方式一样。即使没有同人创作团体也能保证稳定的经济来源。而所谓的‘招安’政策是她做出的一个极大突破，说白了就是‘我给你钱，你为我工作’。这是一种双赢的措施，同人团体借助官方获得创作收益，官方依靠同人扩大粉丝团体。这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那你觉得柳总做的最成功的事情是什么呢？”
“我啊……”她低头思考了好一会儿，“大概有两件：第一是出版了《虚拟明星创作指南》系列丛书。这套书使得成为创作者的门槛大大降低，间接扩大了人才来源范围；第二是和发布平台达成战略合作，使得公司可以利用权限对平台进行宏观调控，让所谓的‘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保持推送频率的平衡……”
“等下。”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刚刚说的这两个名词，它有没有具体的标准？”
“你怎么净提这些低级问题？”她翻了翻白眼，“华夏4747年著名的数学家赵首晶提出了著名的‘赵氏定理’ ，首次使用一个公式将歌曲的各项参数统一起来，利用这个公式可以推出每一首歌的‘受关注指数’，标准就是看这个数字有没有超过某一基准线。当然，指数和基准线是会随时间而变化的。”
“你懂的还蛮多的嘛。”我不禁称赞了她一句。
“哪里哪里。”她竟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都是我和父上大人聊天时得出的结论，也不知道正确率如何……”
“完全正确。”一阵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没想到我苦心经营近三十年的模式这么快就被新时代的后浪看穿了。”
伴随着外骨骼的机械声，柳总款步迈进休息室。
“还有十五分钟就开场了，你们赶紧进场吧。”她看了看表，催促着我们。
（未完待续）
（为什么我每次都虎头蛇尾……）
注：【1】CAP主义=capitalism（资本主义）
S主义=socialism（社会主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