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照｜瑶琴记（又名璧璧出息了）

醒时龙池浮槎去，醉后江山别梦来。

半醒半醉知何处，无事不下伯牙台。

这首《咏古》说武宗朱厚照因爱琴而引出的荒唐旧事，以致亡国。因何说起这武宗？正德年间，天下纷乱，正是：

义军起蒿下，千里无人烟。

又为何如此？话说先皇行将就木，心心念念却皆是郑卫之地的靡靡之音，奸邪佞谄四处搜罗舞姬乐伎，送至皇宫，九州大地如堕火宅，黎民百姓道路以目。

时先皇闻知国中有一琴师，叫做连城璧，名字既雅，艺又高绝，更兼风姿洒落，俊逸无俦。先皇设筵摆席，召连城璧至宫中助兴。

先皇命连城璧奏新乐，连城璧却不肯从，言道：“新乐轻浮俗媚，若奏新乐，公室将衰。”先皇怒道：“今日你若执意不奏，只合重杖处死。”连城璧肃立半晌，席地抚琴，起手几个勾挑，幽微清远，众臣皆称新乐绕梁不绝，令人忘味，先皇大悦。正当众人沉醉之际，太子朱厚照却嘻嘻作声。连城璧恍若未闻，一曲奏毕，止住余韵。

先皇对新乐夸赞一番，问连城璧道：“这是什么新曲？”连城璧朗声说道：“是改自古曲《泽畔吟》，屈子失意，楚王失国。”先皇怒不可遏，便欲杀之。朱厚照急忙劝道：“连城璧颇有佳名，杀了恐失人心。不如小惩大诫，他知过能改便罢。”先皇听了，教人打了连城璧三十杖，锁在宫内，一日不奏新乐便一日不放他出去。

连城璧获罪，只有朱厚照敢来看他。朱厚照大肖先皇，于国事不通，偏精音律，却因位尊减才，心中自是不愤。他佩服连城璧傲骨天成，更喜爱连城璧仙才卓荦，便时时暗度陈仓，与他共研琴艺。

倏尔一个月后，先皇殡天，朱厚照即位，立刻放了连城璧出来，早晚随伴身旁。正是：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

到了十五月圆，朱厚照备下果品，欲将一曲《良宵引》以为芹献，谁料连城璧却不见了踪迹。朱厚照通令全国寻觅，搅得天翻地覆，民怨沸腾。终于各地揭竿而起，以至逼宫。

朱厚照无力回天，逃出京城，左右忠心护持。这日行至边陲小城，朱厚照被义军围困，眼看走投无路，连城璧忽然现身，款款登上城头，奏了一曲《关山月》。三军注目，士卒皆起了思乡之心，无人恋战，竟放朱厚照脱出重围。朱厚照无处可去，听从连城璧之谏，又返回京城。

且说连城璧一路随行，朱厚照感念不已，对他细诉衷肠。连城璧终于说出实情，昔时攻入皇宫，夺了皇位的就是连城璧。朱厚照听了，只道：“从今日始，你我二人可再饮酒抚琴，无国事烦扰，实属幸事。”连城璧深叹其才位错置，将他幽于深宫，与琴为伴，自此谨理朝政，无由相见。

话休絮烦，又是十五月圆，朱厚照小院独酌，似有亡国之思，早有人听篱察壁，报与连城璧。连城璧步至小院，听得一曲《泽畔吟》，正与他当年所改所弹全无二致，方感日月如梭，唤起衷情。

朱厚照见连城璧自外而至，立刻按住琴弦。连城璧道：“卿琴上惨切，若有故国哀音。”朱厚照恹恹成病，勉强笑道：“思君日久，非哀国也。”说罢抱琴欲走，却被连城璧扯住，毕竟不知何事，此为疑案。

不数年，江南出一琴师，每抚琴，仙鹤绕舞，野鹿衔花，然则行踪无定，时人称仙，视为祥瑞，奏上朝廷，连城璧闻之笑容满面。

近侍忽而忆起宫中小院曾响起一支曲儿，叫做《良宵引》，有诗为证：

夜静瑶琴三五弄，金风动处露光残。

情深任使知音听，不是知音莫与弹。

话本说彻，且作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