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现苗头
荣未看着易恒、马梓超、段睿宸、路天扬还有其他几个后生被一一拧着胳膊带回去，看着他们消失的大门口眼睛越来越湿，突然他换了神情，似乎在疯狂地在脑海里搜寻着什么，眼前豁然开朗，一把抓住了身边方振耀的手：“祝明坤……”
“又想起什么了？别着急慢慢说”方振耀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祝明坤、任郁亮、罗旌超、刘政骁，他们，他们到现在为止也没出现！”
“可是我们已经把学校翻遍了，他们能去哪儿呢？”方振耀掐着下巴陷入沉思，突然大吼一声：“不对！告诉邢诗勇，去北边教工室！”
方振耀带着几个得力的教官往学校后边最角落的教工室赶去，跑得众人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也不敢停下脚步，手里的电筒光线纷乱交杂，搅成一团忽明忽暗的光斑朝北边推过去。在少强学校最角落的北边教工室外，紧靠着围墙有一棵水桶粗的刺槐，硕大的树冠把修建很早显得单薄不堪的几间平房罩了大半，几个人影趁着暗淡的月光摸黑跑到树下，猛地停住脚步弯腰扶着膝盖倒气，暂时安全的松懈感让汗水浇过脸颊、脖颈和胸膛，松松垮垮的单薄迷彩紧紧粘在身上，几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警觉地张望，撩起短袖的下摆擦着满头热汗。这是个不被允许到达的目的地，也是他们逃出少强学校唯一的跳板，平时在教官的管理下学生们不得走出网格围成的训练范围，今晚到此已是壮举一件。领头的小个子短暂性喘了几口，猛地直起身子对着那棵树向周围几个人扬了扬下巴，几个人直起腰朝树下走过去，伸手箍着粗砺的树干脚下一蹬就要爬树翻墙。
“站住！想去哪啊？”几个人刚要翻墙，身后一声厉喝，惊出一身冷汗转头看过去，刘政骁从路灯下踱步走来，“好老套的方法，不过挺管用。”
“别阴阳怪气的，你什么意思啊，直说。”祝明坤挡在任郁亮和罗旌超面前。
“一看就是任郁亮的手段，你从单兵那里拿到的后方钥匙，再加上你让吕乐川、易恒、庄懿、左阳这四个傻瓜兵分几路挨个儿去碰东西南北四个铁网，让那帮教官疲于奔命。如果不是出了荣未这个一心想要替易恒报仇而出卖了整个计划的叛徒，估计你们现在早都跑出去了。对吗？”刘政骁一脸戏谑地看着任郁亮，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最重要的部分被荣未知道得干干净净。”
“不，你错了。”任郁亮看着刘政骁，“我站在这里而且没人发现，就是最重要的部分！”
“我有点佩服你了。”刘政骁一脸怒气，“让全校大几百人给你打掩护！让大伙横冲直撞傻子一样去爬铁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没良心？！吕乐川和庄懿平时对你不薄吧？现在他俩都快被打死了！你难道就没有丝毫的良心不安吗？谁想得到你他妈就光明正大的跑到这教工室旁边来翻墙？”
“想干事，就要有代价！自己选的路就得自己走！”任郁亮眼睛血红，“我没告诉他们最终的缺口在这儿，他们被打成那样你以为我心里高兴？！不自由，毋宁死。”
任郁亮转身拉着他们俩就走，祝明坤头顶着罗旌超把他送上墙头，身后刘政骁还在滔滔不绝：“真有你的，人总是宽待自己，严待他人，这里的墙头和铁网，确实比学生区域的容易翻越。任郁亮——！”
任郁亮刚把手塞到罗旌超和祝明坤手里准备爬墙，听到背后一声大喝也没停下动作，任由刘政骁说下去：“任郁亮你想过吗，你们两手空空地出去，能干什么？”
“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罗旌超不耐烦地打断他。
“你们想清楚，只要我现在一吹这个哨子，马上会有人来抓你们！”
“你到底想怎么样？！”任郁亮突然挣开那两位的手蹬着树干跳下来，猛地转身大吼。
“你们出去了之后怎么办？是准备饿死啊还是曝光这里啊？”刘政骁看着任郁亮问了一句。
“曝光。”
“你什么都没有怎么曝光？你以为那些记者警察是你家亲戚，你随便说几句就可以扳倒少强吗？”
“你什么意思？”
“给你两个选择。我手里有一份少强的视频资料，在这儿。”刘政骁敲敲眼镜腿，“你们带上我，咱们一起把这个存储卡直接送到公安局，要么我现在吹哨子，不出五分钟马上会有人送你们去医院。自己选。”
“我操你大爷……”祝明坤作势要跳下来，突然听到远处一群人大吼着跑过来，交错的手电筒光柱把周围的一切照的雪亮，邢诗勇和方振耀率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搜过来：“一定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这帮混蛋抓住了往死里打！都搜仔细点！”
“选好了吗？有人来了。”刘政骁淡淡一句，把那个哨子凑到嘴边，胸口起起伏伏，眼睛死盯着任郁亮。
任郁亮眼睛一瞟远处的光影人影，看着眼前作势要吹哨子引来搜寻大军的刘政骁，恶狠狠地看着他吐出一句：“来吧，希望你对自己的话负责。”
刘政骁的身影刚消失在墙外，一个手电筒光柱照过来。
穆锋掀开泡面的塑料盖，用叉子搅散面饼，捞出一大口张嘴嚼起来，旁边是听完他的讲述被弄得一脸黑线的孙圳和姜浩东，俩人在少强学校从方振耀嘴里领教了能把家长气得痛不欲生的混球孩子，又在穆锋这儿听说了四面高墙里无声的呐喊，两种互相对立而交织的情况勾勒出事件的大概，也让他们陷入情绪的困境，憋闷感烧得人沉默不语，脸色却越来越差，把一直在忙从显示器后伸懒腰看过来的赵英吓了一跳。
“孙哥，东子，你们俩怎么了？”赵英推开椅子站起来。
“你又不是没听见，这些学生的事听得人头疼。”姜浩东长叹一声，把头砸在小臂上不说话了。
“确实，同一批人，不同的描述和境遇，也许这事复杂就复杂在这儿了。”赵英笑着过来拍拍姜浩东，“赶紧抽离吧。”
“改不了，他就一窝心的命。”穆锋嚼着泡面，仰头灌下一大口辣汤，“看见猫被打都走不动路，知道这些岂不更糟糕。”
“你入错行了，少年，抓紧换一个吧。”赵英笑着揶揄一句，姜浩东伸手拉过面前的文件夹扇过来，赵英一只手挡下来。
“滚。”姜浩东坐直了把桌面上的东西码放整齐，拿着手机又满脸愁云，“我吃什么好呢？面条还是炒饭？”
“都快四十分钟了，你还没选好？”赵英听见他的嘀咕转头看过来。
“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对生活没追求。”姜浩东挠着头，下定决心似的开始一顿操作，然后看着电脑上的资料等着骑手的送达电话。
几个人窝在各自的位置上忙着手头的事，付一杰大步流星踏进来，看着几位站住脚倒气，呼吸被疲倦冲得粗沉不堪。
“怎么了，老付？”穆锋一见付一杰满脸的紧张猛然站起来。
“直播杀人的凶手，发预告了！”
“什么时候？”孙圳跨过两三个椅子，翻身几下站在付一杰对面。
“今晚七点，抓紧部署，做好应对，务必将他抓获！”
“是！”付一杰说完命令，满办公室的人正色回应道。
孙圳绷在驾驶座运气，棱角分明的脸上咬肌起伏不定，身后跟着局里一众车队，都关了警笛严阵以待。楼上赵英和姜浩东负责后台信息支撑，十几个小伙子捏着鼠标瞪着屏幕大气不敢喘，生怕一眨眼漏掉什么关键信息。穆锋把安全带拉过来勒在胸口，把它调整得紧一点再紧一点，直到发现呼吸时胸部受限才停手，掏出手机等待着对手的博弈。孙圳欠身过来拉开穆锋膝盖前的抽屉，从里边拿出半个干硬的馒头张口啃下去。
“孙哥，怎么随地备干粮啊？以前再怎么跑也没见你这样。”穆锋按着手机转头笑着问道。
“不行了，时间长了胃疼，跟那会儿比不了了。”孙圳暼了眼手机，啃一口馒头把它收起来，攥着车钥匙打着火，“倒是你，别老吃那便捷的，省得过几年跟我一样，落一身毛病。”
“咱这忙得晕头转向，哪有功夫料理生活，就这，老付还跟催命似的在屁股后边烧火，”穆锋叹口气，不远处法医的车凑上来跟在车队后边，“到时间了，这次一定得按住他。出发！”
屏幕里灯光猛然大亮，闪得摄像头外的屏幕里一片煞白，光晕退去的昏黄场景中央立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质椅子，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被层层绳索牢牢捆在上面，宽大的黑胶带一层层封住了眼睛和嘴巴，让中年男人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屏幕外一声大响，好像铁皮桶被放倒砸在地上的洪亮，突如其来的声波攻击让浑身瘫软还在昏迷中的男人猛地全身一抖，转着头四处张望，发现眼睛被蒙住他回过神来，拧着身子想要挣开绳索，反反复复试了几次终究只是失败，累得他满头大汗，衣服湿了一片，沉重的呼吸声被堵在嗓子眼里，划拉着声带发出呜呜的哀嚎。
“这谁啊？赶紧查资料，身份确定了排查他的关系网，看能不能找到有关的人。”孙圳一边开车扫了眼穆锋的手机屏幕，按着耳机对后方喊了一声。
“锋队！这是刘金勇啊！”赵英敲着键盘，发过来好几张照片。
“我知道。”穆锋盯着屏幕铁青着脸，“位置呢？”
“找到了！市东郊铁厂北路附近！”姜浩东接过话头，把位置发出来。
“走！”孙圳方向盘一转，车拐进了旁边的路口。
屏幕里的刘金勇还在不断地挣扎，画外刺耳的脚步声顺着耳机传出来，凶手从此刻起才正式登场，有了开画以来的第一个动作。围观群众的弹幕和评论带着好奇的探究，他们在猜测这次凶手会如何对付这个壮硕的中年男人，大多数人都说肯定像前几次一样，猫抓耗子似的玩够了才下死手，哪知漫天字幕中，一根针头扎破了所有的好奇和猜疑。
通体黑色服装的凶手捏着一个注射器缓缓踱步到铁椅旁，用戴着胶皮手套的手拉起刘金勇的衣袖，不知从哪掏出一根止血带绑在他手肘处，拍了拍他的手腕，猛地把注射器的针头扎进了刘金勇的静脉，急得手机外的穆锋双眼通红，抬脚跺在副驾面前的塑料抽屉上，塑料板咔嚓一声裂了好几条缝。孙圳扭头看回来，叹口气一脚油门把穆锋按在座椅上。
一管药品全部推进刘金勇的身体，凶手松开止血带抽出针头，转身离开镜头，屏幕里只剩下被捆成粽子任人宰割的刘金勇。几分钟后药物开始起作用，豆大的汗珠从刘金勇额角一路狂奔到下颌，滴落在层层叠叠的绳索上，刘金勇浑身颤抖，呼吸越来越粗重，条件反射的挣扎越来越剧烈。孙圳看着前路转着方向盘，穆锋盯着手机咬牙切齿，不多久他突然卸力，往后一倒陷在副驾上：“完了。”
屏幕里传来的呼吸声渐渐微弱，直到消失，刘金勇慢慢安静下来，歪着头再没动作，十秒钟之后，凶手切断了信号。
“又让他得手了！”孙圳砸着方向盘，伸手摘了耳机。
一辆黑色的车从旁边一闪而过，歪头看向窗外的穆锋猛然从座椅上弹起来：“孙哥！掉头追那孙子！”
“干啥啊？现场不去了？”孙圳虽然嘴上说说，手里很及时地掉过头来，朝着远处的黑色汽车直奔过去。
“记得出现在裴燕霞被杀现场的车吗？就是它！”穆锋指着前方路口车屁股，按着耳机，“大美女，带上三个车去现场！其他人追那孙子！”
“东啊，找位置啊！”孙圳把着方向盘按住耳机喊了一声。
“放心，马上来。”姜浩东揉着眼睛，劈手按着键盘。
也许是发现了后方有车追赶，那黑车在两个路口后突然加速，穆锋拿出警笛扣在车顶，刹时一阵警灯闪烁，前面的黑车受了惊吓，速度越发离谱。孙圳盯着仪表盘自语：“速度这么高，这是逃命啊还是去投胎啊？”
“有区别吗？”穆锋咬牙接了一句，扭头冲孙圳一笑。
孙圳一脚油门：“坐好了！”
黑车领着一众警笛轰响的警车在大路上狂奔，后台姜浩东发来它的定位信号，穆锋调着地图判断着它的路线，前方路口是通往邻市的高速路，穆锋联系着后方，让赵英联系交通部门对此采取措施。
“我就不信，科技还玩不过你？”赵英的嘀咕顺着耳机传过来，穆锋一脸严肃中勉强挤出一个苦笑。
“锋队，高速口暂时封闭，已经架设了钉板、路障，附近警察也在火速增援。”赵英按着耳机喊着。
“知道了，随时监控。”
孙圳紧盯着前路，车子沿着道路一阵狂奔，快到高速口了，姜浩东惊叫一声：“不好！黑车的信号消失了！”
“他把GPS拆了？”孙圳和穆锋对视一眼，同时发问。
“不知道，信号突然没了！”姜浩东砸着键盘长叹一声，紧接着调着相关数据。
“别慌，到高速口他也跑不了。”孙圳开口安慰着后方。
穆锋一脸无奈：“就怕，他不钻这个套子。”
事情开始朝着预想的反方向脱缰，高速口的警察见到穆锋他们后，说根本没有见过嫌疑人的黑车，只有他们这支车队开了过来。
“高速口附近还有什么岔道吗？”孙圳叹着气，问着收拾设备的兄弟。
“前方一公里有个岔口，那路狭窄崎岖，跟废掉没什么区别，一直通往山上，他要是车技过硬敢钻进去，那恐怕不好找，那么大个山头，上哪儿找去！”
“确实，沿途痕迹很难把他盯死。”穆锋叹口气，转身钻进了车里。
“去不去？”孙圳跟高速口一帮人道完谢，拉开车门坐进来。
“去！我倒要看看，过街老鼠能打多大的洞！”穆锋灌下一大口矿泉水，喘着粗气。
即便孙圳一再小心，崎岖山道还是让他们惊出满头大汗。往前走了三公里，孙圳一脚刹车，把车横在了路中央：“不行，留不下痕迹，这样很难把他找出来。”
“嗯，是。”穆锋盯着掩映在夜色中漫山遍野的苍翠出神，“回吧！赵儿，这山头附近所有的监控筛一遍，我就不信他能长翅膀飞了！”
接连的挫败让警局里的各位陷入持久的沉默，穆锋和孙圳回到局里办公室，一进门被椅子里的蒋卓吓了一大跳：“大美女效率这么高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什么发现吗？”
“是遇到困难了吗？泡我们这儿也不是办法，问题总得解决嘛。”
“别贫了！”蒋卓白他俩一眼，“刘金勇案发现场没找到尸体。”
“这不是凶手常规操作嘛，”穆锋无奈地苦笑，“从跟他打交道，我就没见过血渍呼啦的场面，处理得那叫一个干净。”
“不，这回，他的痕迹就摆在那里，原封未动。”蒋卓把报告递过来，“现场发现一个药瓶，装的应该就是用注射器打入刘金勇体内的药物，经化验得知是氰化钠。”
“安乐死？”孙圳皱着眉头拉过一边的椅子坐下。
“对。”
“真是费尽心思神通广大，他从哪弄来这违禁品的。”穆锋翻着报告，听着旁边两位对话。
“在现场发现数枚不完整的指纹，比对结果，在最后一页。”蒋卓耸着脖子，示意穆锋往后翻。
穆锋把整个文件夹倒扣过来直接翻最后一页，眼珠差点掉下来：“刘政骁？！”
“没……没搞错吧？”孙圳惊得立马坐直，转头问着蒋卓。
“相信技术，你总是怀疑科技的力量，孙哥，你们以前那老一套该换新了。”蒋卓打趣道，“破案就是要看这些实打实的痕迹，你们要好好谢谢我。”
“确实该谢谢你，虽说是份内之事，但你的报告结果已经让整个事越来越离谱了。”穆锋合上报告塞给孙圳，“先是失踪一年的大学生牵出来失踪一年的中学生，现在连大义灭亲这戏都整出来了。”
“这凶手……啊不，刘政骁要干什么啊？”孙圳翻着报告一头雾水。
“不知道，前边的指纹可不是他，是方思亮。”蒋卓同样也摸不着头脑，“会不会……他们是一伙的？”
“是不是，查查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