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李朝仁祖大王實錄 丁丑下城前後節選
【愚按:時為明崇禎十年,清崇德二年,西元1637年。】
〇〇仁祖十五年一月二十五日
○乙丑 砲聲終日不止。 城堞遇丸盡頹, 軍情益洶懼。
○龍、馬請見使臣。 於是李德泂、崔鳴吉、李聖求等往見之。 龍、馬曰: “皇帝明當回還, 國王若不出城, 使臣絕勿更來”, 仍盡還前後國書。 鳴吉不得接話而還。
〇〇仁祖十五年一月二十六日
○丙寅 訓鍊都監將卒及御營軍兵, 自城上相率而來, 會于闕門外, 請送斥和臣於虜營。 時申景禛領訓鍊軍兵守東城, 具宏守南城, 具仁垕以水原府使守南門, 與洪振道密謀, 教誘軍卒, 有此迫脅之變, 人皆危懼。 上問于大臣曰: “軍情如何?” 金瑬對曰: “軍情已動, 諭退不從。 渠之父母、妻子, 皆罹搶殺, 視斥和者如仇讎。 到此地頭, 誠難鎮定, 惟當務循其意。 請今日議定, 明日出送。” 上曰: “事已危矣。 世子欲自出往, 今日可遣人言之。” 大臣僉曰: “不敢承命。” 鳴吉曰: “軍兵徘徊中路, 尚不退去, 臣恐變生目前。 此則在於大臣, 何待君上之教乎?” 上曰: “此城不保, 則亦難脫禍, 等死耳。 以世子出城之舉, 試言之。” 鳴吉曰: “聖教允當。 以此言之, 受其牢約可也。 事機甚急, 臣請出去。” 瑬以為不可。 鳴吉曰: “此誠何時, 乃為文具耶?” 瑬不能言。
○洪瑞鳳、崔鳴吉、金藎國出往虜營, 諭以世子出來之意。 龍將曰: “今則非國王親出, 決不可聽。” 仍傳尹昉、韓興一狀啟、大君手書。 始聞江都失守之報, 城中莫不痛哭。
○上引見瑞鳳等。 鳴吉曰: “清人每言將攻江都, 今果然矣。” 上泣不言。 瑞鳳曰: “天下萬古, 寧有此等禍亂?” 上出示尹昉狀啟。 鳴吉曰: “嬪宮以下, 頗極禮待。 宰相家屬, 亦多率來云矣。” 上曰: “雖有長江天塹, 其如不守何?” 承旨李景曾曰: “臣觀江都狀啟, 四人著署, 如出一手。 無乃摹寫, 以誑我耶?” 命使尹坵視昉署, 坵亦不能詳辨。
○大臣及崔鳴吉請對曰: “江都狀啟, 似是偽造, 大君私書則信然乎?” 上曰: “大君書札, 真的無疑, 而書中別無他語, 以和事出見云矣。” 瑬曰: “狀啟中無慶徵、敏求名, 想是領兵在他處。 抑或戰亡而然也?” 上曰: “予則以為, 在外奔避, 故不入狀啟中也。 且今日之請, 庶幾緩禍, 而彼亦掉頭, 計將安出?” 瑞鳳曰: “孤城形勢, 已到十分。 彼又新得江都, 其志方驕。 若或遲回, 禍必罔測。” 瑬曰: “操縱之權, 在其掌握, 處變之道, 宜自我先定。” 弘冑曰: “今日之事, 必斷自聖衷然後, 乃可為也。 臣子則不忍仰達。” 鳴吉曰: “今若早斷, 庶有萬一之望矣。” 上曰: “勢已窮迫, 寧欲自決。 彼既率諸宮以為質, 予亦罔知所為也。” 僉曰: “渠之文書、言語, 皆非虛誣。 出城則半存半危, 不出則十分十亡。 上意若定則安知由此, 而為恢復之基耶?” 上曰: “前朝亦出見云。 未知事勢之如何, 而故事則有之矣。” 鳴吉曰: “明當決斷乎? 先為國書定約而後為之乎? 似當有表矣。” 上曰: “何必為表乎?”
○三司請對, 慟哭啟曰: “明日將為不忍言之事。 自生民以來, 安有如此之事? 歷考前史, 出降犬羊, 而免禍者幾人哉? 城中糧餉, 足支數旬, 明日出城, 是何計也? 況狡虜兇謀, 有不可測, 一出之後, 悔莫及矣。” 上曰: “卿等雖不言, 予豈不知乎? 初意此舉決不可從, 惟欲背城一戰, 同死社稷, 而軍情已變, 事機大異。 日夜所望, 庶幾江都之得全, 今則非但予之子婦皆已被拘, 百官族姓, 舉將係累而北, 予雖獨生, 將何面目復見於地下乎?” 諸臣痛哭而出。
〇〇仁祖十五年一月二十七日
○丁卯 副提學李景奭、執義李命雄, 請以世子留駐城中, 撫軍監國, 上曰: “當與大臣議定。”
○遣李弘冑、金藎國、崔鳴吉, 奉書如虜營。
其書曰:朝鮮國王臣姓諱, 謹上書于大清國寬溫仁聖皇帝陛下。 臣於本月二十日, 欽奉聖旨: “今爾困守孤城, 見朕手詔切責, 方知悔罪。 朕開宏度, 許爾自新, 命爾出城面朕前, 一則見爾誠心悅服; 一則樹恩於爾, 復以全國旋師後,示仁信於天下耳。 朕方承天眷, 撫定四方, 正欲赦爾前愆, 以為南朝標榜。 若以詭計取爾, 天下之大, 能盡譎詐取之乎? 是自絕來歸之路矣。” 臣自承聖旨, 益感天地容覆之大德, 歸附之心, 益切于中。 而循省臣身, 罪積丘山, 非不知陛下恩信明著, 絲綸之降, 皇天是臨, 猶懷惶怖, 累日徘徊, 坐積逋慢之誅。 今聞陛下旋駕有日, 若不早自趨詣, 仰觀龍光, 則微誠莫伸, 追悔何及? 第惟臣方以三百年宗社, 數千里生靈, 仰托於陛下, 情理誠為可矜。 若或事有參差, 不如引劍自裁之為愈矣。 伏願聖慈, 俯鑑血忱, 明降詔旨, 以開臣安心歸命之路。
馬胡受書曰: “當稟皇帝, 定日以報耳。”
〇〇仁祖十五年一月二十八日
○戊辰 禮曹判書金尚憲不出仕, 以張維代之。
○大司憲金壽賢以年老, 不得扈駕出城, 上剳乞解, 從之。
○三公請對曰: “大駕出城, 則世子宜留駐城中, 而去留之權在彼, 不在此。 彼若請出, 則何以應之?” 上曰: “彼或並請之, 則何可拒也?” 瑬曰: “今日當執送斥和人, 而人皆掩護, 不肯直指。 彼既以首謀敗盟為言, 則前春論奏者, 後來峻論者, 宜自當之。 今此自首者外, 前春言事之人, 非止一二。 既不知其輕重, 又何可取舍乎? 臣等之意, 其時三司及今日自首者, 並令執送, 則彼必喜其多矣。” 上曰: “彼以人之多, 而恕之則幸矣, 不然則奈何?”
○龍骨大持汗書來。
其書曰:寬溫仁聖皇帝詔諭朝鮮國王:來奏, 具述二十日之詔旨, 憂計宗社、生靈, 有明降詔旨, 開安心歸命之請者, 疑朕食言耶? 然朕素推誠, 不特前言必踐, 併與以後日之維新。 今盡釋前罪, 詳定規例, 以為君臣世守之信義也。 爾若悔過自新, 不忘恩德, 委身歸命, 以為子孫長久之計, 則將明朝所與之誥命、冊印獻納, 絕其交好, 去其年號, 一應文移, 奉我正朔。 爾以長子及再一子為質, 諸大臣有子者以子, 無子者以弟為質。 萬一爾有不虞, 朕立質子嗣位。 朕若征明朝, 降詔、遣使, 調爾步、騎、舟師, 或數萬、或刻期會處, 不得有悞。 朕今回兵, 攻取椵島, 爾可發船五十隻, 水兵、槍砲、弓箭, 俱宜自備。 大兵將回, 宜獻犒軍之禮。 其聖節、正朝、冬至、中宮千秋、太子千秋及有慶弔等事, 俱須獻禮, 命大臣及內官, 奉表以來。 其所進表、箋程式及朕降詔勑, 或有事, 遣使傳諭, 爾與使臣相見, 或爾陪臣謁見及迎送、饋使之禮, 毋違明朝舊例。 軍中俘係, 自過鴨綠江後, 若有逃回, 執送本主。 若欲贖還, 聽從本主之便。 蓋我兵死戰、俘獲之人, 爾後毋得以不忍縛送為辭也。 與內外諸臣, 締結婚媾, 以固和好。 新舊城垣, 不許繕築。 爾國所有兀良哈人, 俱當刷還。 日本貿易, 聽爾如舊。 但當導其使者赴朝, 朕亦將遣使至彼也。 其東邊兀良哈避居於彼者, 不得復與貿易, 若見之, 便當執送。 爾以既死之身, 朕復生之。 全爾垂亡之宗社, 完爾已失之妻孥, 爾當念國家之再造, 異日字子孫孫, 毋違信義, 邦家永奠矣。 朕因爾國狡詐反覆, 故玆教示。 崇德二年正月二十八日。 歲幣以黃金一百兩、白銀一千兩、水牛角弓面二百副、豹皮一百張、鹿皮一百張、茶千包、水㺚皮四百張、靑皮三百張、胡椒十斗、好腰刀二十六把、蘇木二百斤、好大紙一千卷、順刀十把、好小紙一千五百卷、五爪龍席四領、各樣花席四十領、白苧布二百匹、各色綿紬二千匹、各色細麻布四百匹、各色細布一萬匹、布一千四百匹、米一萬包為定式。
瑞鳳等出迎勑書。 龍胡曰: “爾國受南朝勑書時, 儀禮如何?” 瑞鳳曰: “奉勑者南向立, 陪臣跪受矣。” 依此授受後, 龍胡坐東, 瑞鳳等坐西。 龍胡曰: “近日寒甚, 無乃勞乎?” 瑞鳳曰: “賴皇上全生之恩, 得免勞苦。” 龍胡曰: “三田浦已築受降壇。 皇帝自京出來, 明日可行此禮。 面縛、輿櫬等許多節目, 今盡除之矣。” 瑞鳳曰: “國王著龍袍, 當以此服出來乎?” 龍胡曰: “龍袍不可著也。” 瑞鳳曰: “當自南門出來乎?” 龍胡曰: “有罪之人, 不可由正門出也。”
○收聚諸司文書, 悉焚之。 文書中或有稱賊等語, 畏其發露故也。
○吏曹參判鄭蘊口號一絕曰: “砲聲四發如雷震, 衝破孤城士氣恟。 唯有老臣談笑聽, 擬將茅舍號從容。” 又曰: “外絕勤王帥, 朝多賣國兇。 老臣何所事, 腰下佩霜鋒。” 又作衣帶誓辭曰: “主辱已極, 臣死何遲? 舍魚取熊, 此正其時。 陪輦投降, 余實恥之。 一劍得仁, 視之如歸。” 因拔所佩刀, 自刺其腹, 殊而不絕。 禮曹判書金尚憲, 亦累日絕食, 至是自縊, 為子所救解, 得不死。 聞者莫不驚歎。
【史臣曰: “綱常節義, 賴此二人而扶植。 忌之者以棄君負國目之, 其無天哉!”】
○平安道觀察使洪命耉, 與賊大戰于金化, 兵敗死之。 初, 命耉聞賊報, 入守慈母城。 俄聞虜騎直指京城, 遣麾下別將張曛等二千騎入援, 及聞車駕在南漢被圍, 即自調精砲三千先發, 以蠟書, 促兵使柳琳俱行。 琳追及於江東, 以無朝命為解, 欲沮師行, 命耉責曰: “君父在難, 分當效死。 況使賊分兵來戰, 毋得專力南漢, 亦一計也。” 遂進擊, 前路屯賊走之。 至金化, 遇賊斬數百級, 奪俘獲人畜以十百數。 移軍栢田山, 賊合兵萬騎來犯, 命耉迎擊大敗之, 殲其二將, 死者相枕。 俄而, 賊一陣繞出山後, 舍馬登岸, 氈裹自推, 一擁而進, 勢不可遏。 命耉急呼琳相救, 琳不應而走, 帳下將士, 多戰死。 命耉乃踞胡床, 取符印授小吏曰: “吾當死於此。” 引弓射賊, 身集三矢, 自拔之, 挺劍擊刺, 遂被害。 事聞, 上泣曰: “予素知其為人。 今茲板蕩之際, 只有此一人耳。” 命贈吏曹判書, 又令官庀喪葬, 廩給其母, 旌表門閭, 錄用子孫。 命耉字元老, 為人明敏剛毅, 文行器識, 稱後進中第一。 早擢魁甲, 歷敭華貫。 及受西關之命, 以捍衛自任, 條陳方略, 深合機宜, 而不見採用。 及禍亂將迫, 惟以一死自誓。 聞行在危急, 轉鬪直前, 死不旋踵, 聞者無不流涕。
〇〇仁祖十五年一月二十九日
○己巳 遣崔鳴吉、李英達, 齎國書送虜營, 執送斥和臣尹集、吳達濟。 集等辭朝, 上引見曰: “爾等識見雖淺, 原其情事, 本非誤國, 而今日竟至於此, 古今天下, 寧有是事?” 仍泣下嗚咽。 集曰: “當此之時, 苟有利於國家, 縱萬死而無惜, 殿下何用區區若此乎?” 上曰: “爾等以予為君, 從入孤城, 而事至於此, 予將何以為心耶?” 達濟曰: “臣恨不能自死, 今得死所, 有何憾乎?” 上復曰: “古今天下, 寧有是事?” 仍嗚咽不能成聲。 達濟曰: “臣等死生, 有不足恤, 只以殿下出城, 為罔極焉。 為臣子者, 不死於此時, 將何俟乎?” 上曰: “爾等之意, 欲使君上守正, 而事至於此。 爾等其有父母、妻子耶?” 集曰: “臣有三子, 俱往南陽。 今聞府使遇賊淪沒云, 不能知其死生矣。” 達濟曰: “臣只有七十老母, 而時無子女, 只有腹中兒矣。” 上曰: “慘矣、慘矣。” 集曰: “臣等則出去矣, 殿下若與世子而偕出, 則城中潰散之患, 誠可慮也。 願殿下留世子在此, 勿與偕出。” 上曰: “將往死地, 而猶為憂國之言耶? 見爾無罪而就死地, 予心如割, 可忍言哉? 出城之後, 國家存亡, 亦不可定, 而萬一得全, 則爾之老親、妻子, 當加顧恤。 未知爾等老親年歲幾何, 爾等年歲亦幾何?” 達濟曰: “母年戊辰生, 臣年戊申生也。” 集曰: “臣早失父母, 只有祖母, 年今七十七歲, 而臣年丁未生也。” 遂拜辭。 上曰: “坐。” 命內官饋酒。 承旨曰: “使臣已出門促之矣。” 上曰: “何如是迫促耶?” 二臣飲畢曰: “日已晚矣。 請辭而出。” 上泣下曰: “為國珍重。 倘幸生還, 其喜當如何?” 達濟曰: “臣為國就死, 少無所恨。” 是日平明, 金瑬、李弘冑、崔鳴吉請對, 入上寢內。 承旨、史官在戶外, 語密不能記。 上顧謂李景稷曰: “今日之言, 元不關重, 史官不宜書之策也。”
國書曰:小邦曾有一種浮議, 壞誤國事, 故上年秋, 臣摘其中尤甚者若干人, 並斥黜, 而首倡臺諫一人, 當天兵到境時, 差平壤庶尹, 督令即日前進, 或為兵前所獲, 或從間道赴任, 俱未得知之。 今在此城中者, 雖或有雷同和附之罪, 比前被斥者, 則輕重相懸, 而臣若終始持難, 則恐陛下未察本國事情, 疑臣有所容隱, 臣之誠心, 將無以自白, 故查得二人, 送詣軍前, 以竢處分。
鳴吉率二人, 詣清陣, 汗命解其縛。 招鳴吉等賜坐, 大供具以進, 仍給貂裘各一襲, 鳴吉等服之而四拜。
○以兵曹判書李聖求為右議政。 時有大臣從世子入質之議, 而李弘冑年老, 故以聖求代之。 以申景禛為兵曹判書, 韓汝溭為大司憲。
〇〇仁祖十五年一月三十日
○庚午 吏曹參判鄭蘊上剳曰:
臣之自決, 正為不忍見殿下今日之事, 而一縷殘命, 三日猶在, 臣實怪之。 鳴吉既使殿下稱臣出降, 君臣之分已定矣。 臣之於君, 不但以承順為恭, 可爭則爭之可也。 彼若求納皇朝之印, 則殿下當爭之曰: “自祖宗受用此印, 今將三百年。 此印還納於明朝, 不可納於清國” 云; 彼若求助攻天朝之兵, 殿下當爭之曰: “天朝父子之恩, 清國亦知之。 教子攻父, 有關倫紀,非但攻之者有罪, 教之者亦不可” 云, 則彼雖凶狡, 亦必諒矣。 伏願殿下以此二者爭之, 無得罪於天下後世, 不勝幸甚。 臣命在垂盡, 既不能扈駕, 又不能哭辭於路左, 臣罪大矣。 請遞臣職, 使得瞑目。
○龍、馬兩胡來城外, 趣上出城。 上著藍染衣, 乘白馬, 盡去儀仗, 率侍從五十餘人, 由西門出城, 王世子從焉。 百官落後者, 立於西門內, 搥胸哭踊。 上下山, 班荊而坐。 俄而清兵被甲者數百騎馳來。 上曰: “此何為者耶?” 都承旨李景稷對曰: “此似我國之所謂迎逢者也。” 良久, 龍胡等至。 上離坐迎之, 行再揖禮, 分東西而坐。 龍胡等致慰, 上答曰: “今日之事, 專恃皇帝之言與兩大人之宣力矣。” 龍胡曰: “今而後, 兩國為一家, 有何憂哉? 日已晚矣, 請速去。” 遂馳馬前導。 上只率三公及判書、承旨各五人, 翰、注各一人, 世子率侍講院、翊衛司諸官, 隨詣三田渡。 望見汗張黃屋而坐, 甲冑而帶弓劍者, 為方陣而擁立左右, 張樂鼓吹, 略倣華制。 上步至陣前, 龍胡等留上於陣門東。 龍胡入報, 出傳汗言曰: “前日之事, 欲言則長矣。 今能勇決而來, 深用喜幸。” 上答曰: “天恩罔極。” 龍胡等引入, 設席於壇下北面, 請上就席, 使清人臚唱。 上行三拜九叩頭禮。 龍胡等引上由陣東門出, 更由東北隅而入, 使坐於壇東。 大君以下, 自江都被執而來, 列立於壇下少西矣。 龍胡以汗言, 請上登壇, 汗南面而坐, 上坐於東北隅西面, 而清王子三人, 以次連坐, 王世子又坐其下, 並西面。 又清王子四人, 坐於西北隅東面, 二大君連坐於其下。 我國侍臣, 給席於壇下東隅, 江都被執諸臣, 入坐於壇下西隅, 進茶一杯。 汗使龍骨大告我諸侍臣曰: “今則兩國為一家矣。 欲觀射藝, 其各效技。” 從官等答曰: “來此者皆文官, 故不能射矣。” 龍胡強之, 遂令衛率鄭以重出射, 而弓矢與本國之制不同, 五射而俱不中。 清王子及諸將, 雜沓並射以為戲。 俄令進饌、行酒, 酒三行, 命撤杯盤。 將撤, 有從胡二人, 各牽狗而至于汗前, 汗親自割肉投之。 上辭出, 嬪宮以下士大夫家屬之被執者, 皆聚於一處。 龍胡以汗言, 請嬪宮、大君夫人出拜, 觀者灑泣, 其實代以內人云。 龍胡等以汗所贈白馬, 具玲瓏鞍牽來, 上親執轡, 從臣受之。 龍胡等又將貂裘而來, 傳汗言曰: “此物, 當初意欲相贈而持來。 今見本國衣制不同, 非敢強使著之也, 只表情意而已。” 上受而著之, 入庭展謝, 使都承旨李景稷, 奉國寶以進, 龍胡受之而去。 俄而, 來詰曰: “誥命、玉冊, 何以不納耶?” 上曰: “玉冊則曾於甲子年, 因變亂失之。 誥命則送于江華, 兵戈顛倒之時, 難保其獲全, 而如或有之, 則追納何難?” 龍胡唯唯而去。 又以貂裘三領, 招三公著之; 五領, 招五卿著之;【刑曹判書沈諿待罪不來。】五領, 招五承旨著之,【左副承旨韓興一則入江都, 故不與焉。】謂之曰: “奉主上, 勤勞於山城, 故以此為贈耳。” 受賜者皆伏謝於庭。 洪瑞鳳、張維入伏於庭, 請得尋見老母,【其母入江都故也。】 金石乙屎怒叱之。 上地坐田中, 待其進退, 日晡後, 始令還都。 王世子及嬪宮暨二大君及夫人, 並令留置, 蓋將以北行故也。 上退, 入見嬪宮於幕次, 留崔鳴吉, 姑令陪衛焉。 上由所波津, 乘船而渡。 時津卒死亡殆盡, 只有空船二艘, 百官爭渡, 至攀御衣而上船。 上既渡, 汗隨後馳來, 由淺灘渡軍, 就桑田剳陣, 令龍胡率護行軍兵, 挾路左右, 導上而行。 被擄子女望見號哭, 皆曰: “吾君, 吾君, 捨我而去乎?” 挾路啼號者, 以萬數。 人定時, 始達京城, 御昌慶宮養和堂。
〇〇仁祖十五年二月一日
○朔辛未 是時, 蒙古尚在城中。 百官皆入處於闕內, 閭閻多被焚燒, 僵屍縱橫於街路。
○各司吏隸, 各為尋問其父母、妻子, 皆散去。 承旨手持文書, 分付于各司, 各司官員, 躬自奔走。
○上接見龍、馬兩將於養和堂。 龍骨大以皇帝命, 進高麗玉印及申景瑗副元帥之印, 上謝之。 仍言蒙古尚在都城,侵掠人物, 龍骨大即使從胡, 驅出蒙古於城外, 令真㺚守門。 且曰: “皇帝明當班師, 不可不來送。” 上曰: “諾。” 仍請刷還被擄人, 龍骨大曰: “皇帝自當有處分矣。” 上又言歲貢難辦之狀, 兩將曰: “貴國事勢, 帝所目覩。 當自再明年始行矣。”
○清人因置王世子及嬪宮、鳳林大君及夫人于陣中, 以麟坪大君及夫人, 還送于京中。
〇〇仁祖十五年二月二日
○壬申 清汗自三田渡, 撤兵北歸。 上出幸箭串場以送之。 汗坐高阜, 引上坐諸王之上, 唯都承旨李景稷從焉。
○罷遣諸道兵。 百官之留在山城者, 將還京師, 道被賊兵掠奪。 兵曹參知李尚伋凍死於路, 上命賜斂葬之具。
○清人將襲椵島, 使耿仲明、孔有德, 大治舟楫, 又令本國調送舟師。 命信川郡守李崇元、寧邊府使李浚, 領黃海道戰船赴之。 仲明、有德, 即明朝叛將之降於虜者也。
〇〇仁祖十五年二月三日
○癸酉 戶曹啟曰: “京城居民, 受禍最酷, 餘存者, 只是未滿十歲之兒, 年過七十之人, 而舉皆飢凍垂死。 少者則依癸甲年例, 許人養育為奴婢, 老者則自本曹賑濟似當。” 上從之。
○龍、馬兩將至闕, 上召見之。 龍胡使鄭命壽傳語。 命壽, 平安道殷山賤隸也, 少為奴賊所擄。 性本狡黠, 陰輸本國事情, 汗信愛之。
○以高弘建為公清兵使, 任忠幹為慶尙左水使, 李英達為慶尙右水使, 李㮨為全羅左兵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