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连载】原点的阿克夏记录(终章)

凤凰院突然失去了兴致。
“我只答应回答一个问题,这可是第三个了。你敢拿东西交换吗?”
牧濑慎重地考虑了一秒:“不敢,算了。”
“算你聪明。”他满意道,“要是我想要的是你的未来,你可怎么办呢?”

原点的阿克夏记录
作者:WR404,绘师:Aran、WR404
TAG:γ世界线相关/万里寻夫途
未来同人研究所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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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原点
最初的最初,冈部伦太郎并不知道自己疯了。在意识到这点之前,他便死了。取而代之的,便是凤凰院凶真。
凤凰院一无所有,唯有野心和胆识。在突破人类知识疆界这点,也许有人比他更高瞻远瞩,却没一个走得比他更远。
知情的人都将他的成就归于使他能够跨越世界线的命运探知(Reading Steiner),却不知,并非随便的人都有承受这能力的心理素质。
时间旅人所踏足的,无非是自己来自的过去,或自己将往的未来,与自己尚有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而跨越世界线,却是在再熟悉不过的时间点,面对全然陌生的环境。可能相似,可能不相似,却都是来自相异于自身经历的脉络。因果关系还是有的,但就像星系之间的引力,存在,庞大,却感觉不到。
因果是交互作用的表达方式之一,而与事物的交互作用,是自己存在的唯一证明。
失去因果和脉络,便如同失去了存在。不断行走过这般世界的人生,有意义吗?
对凤凰院而言,有的。
在那样的世界里,他是变数,是局外人。他可以选择静静观测,也可以作为板机,去触发一连串新的反应。能做的事多着呢,怎么可能没意义?
他的字典里没有绝境,只有穷举。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他,仍然有放弃不得的人,非寻求不可的协助。
于是一个雨后的清晨,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人。
天光乍现,窗外的世界被一夜的雨洗得透亮,凤凰院的思绪仿佛也清明了些。
所以当牧濑红莉栖进门时,他没有露出招牌笑容,而是一脸平静地迎接。
“坐。”
这位东洋学者理了理浅色大衣,不客气地坐了。
两相无言了许久,凤凰院才开口。
“你的回复?”
牧濑一边给自己添热茶,一边说道:“你捣了我的老巢,你觉得呢?”
凤凰院浅浅一笑:“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呀。前世,你要我协助处理你的手下,处理好了再谈合作。为此我可是亲自出马,动用了时间机器,还牺牲了一名我的人。”
牧濑无动于衷。
“我是不清楚前世的情况,但我若说处理,就绝不会是这样的处理法。”
凤凰院挑眉:“你很了解自己?”
她啜了口茶:“肯定不及你了解自己。”
他竟分辨不出这是恭维还是讽刺。
他走回桌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是,牧濑亮牌了。
“我同意合作。”
吃惊的情绪一闪即逝,随即,凤凰院孩子般欣喜若狂,立刻打开终端处理手续。也因此,忽略了牧濑眼底的阴郁。
不过就算他注意到了,多半也不会在意。他为了这一刻,已经付出太多了。
这是牧濑第一次见他,却不是他第一次见牧濑。
牧濑是他遇过最为自洽的人。一旦她拒绝过什么,其他条件不变,就绝不会再答应。所以他只能不断不断地时间跳跃,甚至冒着极大的风险大幅改变世界线,只为了抓住一丝让她答应的可能性。
牧濑突然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这是她第一次见凤凰院凶真,却对他瘦削的脸庞和琥珀色的眼瞳感到亲切。她知道茶壶里是自己没喝过的香片茶,也知道他不会帮自己倒茶。她会喜欢这种茶的,喝几次都不会腻,就像他没事时总是有一只手放在口袋,蹭着手套上的时间跳跃触钮,几次都不会对人放下戒备。
她其实不愿与他共事。
他不够聪明,目标也和她不同,甚至给不起她要的条件。
可他偏偏非常有耐心。
牧濑自认很有耐心,但初次见面就让她厌烦到这种程度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就说明,这个世界,确实已经在这个时段卡得足够久了。
她不怕等,却害怕失去可能性。
她的计划需要可能性。
有这样耐心的人,要是真被她磨疯了,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这次,她迁就了他的任性。
牧濑的终端响起收信音。
她点开一看,是能够设定空间坐标的时间机器蓝图。
当前的凤凰院所驾驭的时间机器,只要电量足够,理论上已能够前往任意时间点,但空间上仍是原地踏步。
时空时空,在某些条件下,在时间和空间中的移动原理可能很类似。例如黑洞中。
她抬眼,见到他也在注视那张蓝图。
只不过他眼中的并不是蓝图,而是星辰大海的征途。
他是认真的吗?
她蹙眉。难怪他一定需要她。
如今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够匹配这样的野心,她是其一。
这条路是肯定走不到头了,但试试也不错。曾走过总比没走过强。
“虽然我已答应了,但我还是希望提个条件。”
“请随意,我都答应你。”
她挑眉。
她知道他一旦答应,便不会反悔。至少对她是如此。
他也真够了解她,知道她不会趁虚而入。
“回答个问题即可。”
“问吧。”
牧濑支着头,几乎有些慵懒地开口:“你去过未来吗?”
凤凰院愣了,而牧濑只是盯着他。
他笑了,大笑。
“去过。”
时间机器既如此命名,除了过去,自然也能够前往未来,只是极少人这么做。
前往过去和前往未来是全然不同的概念。
在未来获得的资讯几乎是完全没用的,因为回到现在的那一刻,那个未来便不复存在。蝴蝶效应影响甚巨,自己所看到的未来,是基于缺了自己的过去,或自己不了解未来的过去,一旦现在被未来的资讯污染,那些资讯便毫无价值了。
这和回溯时间跳跃不同。时间跳跃前,自己是确实活过那段时间的,明白整个路径。使用时间机器的话,中间那段是缺失的。
“去做什么?”
“去赴约。”
“嗯?”
“不久之前我给自己定了个计划,每隔几个月便到一百年后去和自己开会,见见其他的我。前几天才第一次去。”
他顿了顿。
“回程还看了眼未来的你,看看会不会答应与我合作。反正那个未来早就作废,看一眼也无妨。”
说着还瞥了她一眼,似乎想看她的反应。
可惜她表情管理惯了,丝毫没有失守的迹象。
“结果呢?”
凤凰院突然失去了兴致。
“我只答应回答一个问题,这可是第三个了。你敢拿东西交换吗?”
牧濑慎重地考虑了一秒:“不敢,算了。”
“算你聪明。”他满意道,“要是我想要的是你的未来,你可怎么办呢?”
然而,即便他没资格提出要求,她也没理由应承,打她应下协助他的那刻起,她便再无法抽身。被迫抑或自愿,偶然抑或命定,前世抑或今生,她,都将所有的未来交给了他。
牧濑倒尽壶中茶的那一刻,恍惚升起对此景极为陌生的感觉,失神了片刻。
窗外的阳光愈发明亮。
时间,终于再度开始流逝。
*
冈部跳线了。这次花费的时间比过往都来得久,短短一瞬间几乎要过成了一辈子。不过再长的时间也终究会走到尽头。回过神,他已身处一个昏暗的空间,感觉起来是个挺开阔的封闭空穴。
啊,是他的阿克夏展示厅。
抬头望去,只见星辰已尽数落下,湖面无波无粼,四周黑暗得仿佛黎明前夕。可惜他见不到黎明了。
一丝疼痛钻入脑中,像根针缓缓钉进脑壳,不过尚且避开了要害。他沉下脸,决定在离开展示厅前确认些事情。
地面与墙面接触的边缘还隐隐有些光源,映出了石碑旁的一个身影。那身影用手背轻轻抚过石碑,万般怜惜:“我们晚了一步。我真想见见它的完全型态。”
冈部走上前,打量那个身影:“你有倒影了。”
“是吗?”它并不怎么在意。
“其他人看不到你就行。”冈部环视起周遭。
“看到又如何?”
“麻烦。”
它似乎被逗乐了,优雅地侧过身来。
“那不正好?现在就差最后一步,正是需要制造麻烦的时候。”
“是给他们制造麻烦,不是给我。过来帮忙找找接口。”
它敲敲石碑:“不就这?你说肯定会忘记藏在哪,就一并设这儿了。”
冈部唤醒石碑,调出不同于之前的界面,输入一层又一层代码。又撬开碑体外层,从内部拉出传输线,接上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头戴式耳机。
他将耳机戴上。
另一人见他许久没有动静,问道:“怎么样了?”
他将耳机拉到脖子上:“这里与上层的通道被切断了。我重启一下。”
再次尝试时,成功是成功了,但涌入脑中的资讯流却几乎将他冲垮。他扶着石碑喘气,几乎站不住。
那人皱眉:“信息量这么庞大?”
冈部摆摆手:“是身体的问题,这副身体快垮了。”
它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是第几个过来的?”
“第五个或第六个。”
人脑能够承受的改写次数上限并不一定,这牵涉到是自然发生还是人为造作。其中自然发生要看目标状态与初始状态的差距多大,也就是记忆差多大,而人为造作又牵涉到改写手段的种类和技术成熟度。
这具身体算是将各种各样的改写方式都体验了遍,光是由世界线重构引起的自然覆盖就在短时间内发生了五六次,更别说粗制滥造的时间跳跃和方才强行转译的非记忆数据,还有这个也许是他自身附带的另一个人格。这个人格,如果他猜得没错,姑且能用磁盘分区或双核心来理解。
“老天,这是什么好日子?都抢着过来给那鬼玩意儿送行?”它看他难受的模样,又说,“赶紧完成任务走人吧,就这样交代在这也太亏了。”
冈部缓过来后,开始和它说明他们错过的世界线上发生的事。
这个冈部和他的“影子”来自非常遥远的世界线。他同上一棒“一零一”一样,也曾直接将阿克夏记录握在手里。差别是,他手上的阿克夏记录还没有如此的海量内容,他收到的只是个框架,等着他去完善。他没有那些蓝图般的历史记录作为参考,只能亲自走过无数的未来,亲眼见证不同抉择导致的不同结果。
如果阿克夏记录是一张以世界线变动率和年份为坐标轴的地图,上方的路径便有将近一半都是他探得的。来到这条世界线以前,他和被他覆盖的人已画出了半张地图。他本来以为这次见到的地图体量应该会增个十倍,谁知道,他之后再没人做出这等“环游世界线”的壮举,还将记录弄丢了这么久。
“为什么刚才通道是断开的?”
“他们要彻底删除记录,所以中断了这里与上层的联系。傻子,都做到这地步了居然还没发现这有直达电梯。”
他驾轻就熟地将联系重新切断,清理得比原先还彻底。
SERN曾是他的地盘,而这里是他的后花园。
记录上大半写着“由SERN统治”的未来都是这个他的杰作。为了看清每种未来的样貌,他必须经常站上高处综观全局,偶尔也出手做些压力测试。可悲的SERN,看了记录还以为自己有机会独步天下,殊不知自己在那些未来仅是别人的一块垫脚石。说到底,依着过去拟定未来的计划本身就很蠢。
冈部当初之所以遵从历代记录持有者的期望继续走下去,理由估计也跟前辈们差不多:没其他事好做了。
他孤身一人,是要汲汲营营糊涂一世,最后遭自己心中养出的疯子吞噬,哪天惨死在无人知晓的世界尽头,还是持着记录,将时间和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前往不同世界线去浪迹天涯?这实在没什么好选的。
这记录始于一封Dmail,最初的目的不过是告知冈部,他具备跨越世界线的能力,可以过上不同的人生。寄件者关注的不是全人类,也不是时间机器,而是他。
这信一看就不是出自他的手笔,不过如今也再无法得知是谁了。
亲手接到第一封Dmail的那个他将那席话听了进去,开始尝试跳跃世界线。想不到一试便上了瘾,将各种好坏勾当都干了个遍。冷静下来后才总算明白为何未来的自己会成为疯子。习惯了将一切都拿捏在手里的状态之后,想必是再容不下高于自己的法则。
那个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确定自己要什么。他要忘掉这一切,他要当个普通人,去为普通的事烦恼和快乐。为此,时间机器不得不消失。
为了这样的目的,他开始有系统地探索世界线,并将过程制成阿克夏记录。每当他走不下去时,无论是怎么样的理由,他便会将记录交接下去。
于是,这份记录到了当前这个他的手中,而这个他也决定接手继续。
伴随记录而来的,还有一个影子。
严格来说,他并不知道两者是不是一起来的,但结果上来说,两者是差不多时间找上他的,而且彼此关系匪浅。
当时的冈部不过一介奋力想在末日般的焦土上存活下来的少年,被从天而降的一封预言兼开导信砸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又被这鬼魅缠上。
那天,影子在血一般的夕色中开口:“为了对抗我,你们竟联手搞出这么个东西。可笑。”
少年吓了一跳,但秉持着世上无奇不有,少见才多怪的精神,礼貌地询问:“请问阁下是?”
那声音不耐烦道:“管我是谁,你把那信删了,我的任务就结束了,再不会烦你。”
冈部可没那么好糊弄:“就算删了,影响已造成。派你来的人这么大费周章,应该不是为了看这表面功夫吧?”
“小鬼,我可不是在和你打商量。要么删,要么我缠你一辈子。”
于是影子便跟到现在了。
那影子一开始拒报家门,直到某天现了形,才让冈部叫自己凶真。此刻,那模样与冈部别无二致,还以他的化名自居的凶真,正揉着太阳穴抱怨。
“……拐了这么多弯才走到这一步,早听我的直接删不就得了。站上顶峰之后爱干啥干啥,谁拦得了你?”
“得了吧,又不是没上位过,做起事来还不是束手束脚。”
“你那叫站上顶峰?你根本没放开手脚去做!”
“我才不要成为第二个疯子。”
“你才疯。”凶真嫌弃道,“自己分明就是活生生的阿克夏记录,偏要制造个劣质仿制品。”
冈部此时还有些晕眩,一不留神就顺着他的话问了:“我怎么就是活生生的记录了?”
“你的记忆是目前所知唯一不受重构影响的存在,也就是除了直接造成移动世界线的‘因’,唯一能够跨世界线记录因果的事物。阿克夏记录记载了世上所有一切资讯,自然也该包含其他世界线的资讯——”
“我显然没有‘记载世上所有一切资讯’吧……”
“闭嘴让我说完。反正肯定有什么东西记载了世界线移动的情况,保留了那些因果关系。你可能没有记载,但至少确定你能读取那东西。”
似乎嫌自己解释得不清楚,它换句话又说了一遍。
“从你的观点来看,你能保有其他世界线的记忆,不被重构。但对这副身体来说,那些记忆是从别的世界线而来,不是原本就生在你脑子里的。那一定是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给你塞进去的。你的脑袋肯定在某个不会被重构的维度上,与什么东西连接上了。那东西,我估计就是真正的阿克夏记录。”
“你可知拉普拉斯恶魔理论早就被推翻了?”
“热力学和测不准原理是吧?”
“这不是很懂吗?”
“可我不服。”它咧嘴,露出牙齿,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威吓。
“人家比牧濑还权威不知多少的大佬说的,有你不服的份?”
“我何时服从过权威了,权威不就是拿来挑战并击垮的吗?”
不等冈部想到如何回嘴,它又继续高谈阔论起来。
“咱们先不谈量子力学。假设这世界是个纯粹的机械世界,那么世界本身便可视为一部计算机,所有构成世界的元素皆是运算单位。这样的话,若要‘计算’并‘干预’整个世界,则非得使用这个世界之外的元素进行。在不知道是否存在其他宇宙的情况下,计算‘整个’世界自然是空谈,但我们所谓的世界,充其量也就是可观测宇宙吧,这可不是整个世界。指不定阿克夏记录便在可观测宇宙之外呢。又或者,如果玩腻了时空上的把戏,谁又能保证,咱们所认知的世界没被人动过手脚呢?”
“母体这套也被玩烂了。”
“我说的可是世界层。”
“地球模拟器那套?你在开玩笑?”
“这可是你先提的。你不是说,我可能是介于上下层世界之间的‘幽灵’吗?”
冈部现在巴不得拿出什么驱魔符或驱除邪祟的祝器堵住它的嘴。
“先打住吧。帮忙探探门外,我们该上去了。”
“你感觉好多了?”
冈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凶真是想帮他分心。虽然一点用也没有,反倒让他头更痛了,他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
凶真意犹未尽地闭了嘴,一眨眼便消失了。
冈部扶着石碑站起来。
他一直没搞懂那位凶真是个什么,只知道是被外力植入他脑袋或精神上的东西。如今,还能确认它根植于他能够跨越世界线的部分。或是它本身跨线存在。
一开始它只是声音,后来是眼角的残影,再后来现了形。
今天那倒影,是它第一次与世界产生肉眼可见的互动。
过去,它能够融入环境,身上呈现受到光线照射或是风吹拂的样子,但不会留下影子也不能挡风。它能坐在床上而不会显示压痕,踩在落叶上而落叶并不碎裂。但它又能穿透空气、雾和水,让冈部摸不清它的穿透限制到底是什么。可以确定的是,它不会离他太远,要是真受到什么阻隔,消失再出现便是。它也还是受重力影响,无法飞,难以在钢索上保持平衡。
总而言之,世界能影响它,而它无法影响世界。冈部不清楚其中的机制,也不打算探究。对于他们这种人,人事物只有“是否能为自己所用”的区别。
不过他还是猜过。阿克夏记录上留有第一封Dmail,透过那封Dmail,他得知自己未来可能会变成什么模样。那恶劣的性格和独特的世界观,与那影子可说是如出一辙。
所以他猜,那影子是个纯粹的人格。
在那所有不可能都被凤凰院凶真化为可能的未来,要往过去传送去除记忆的纯粹思维和行动模式,想必是轻而易举的事。怎么做到的,也许是记录上提过的视觉重建(Virtual Rebuilding)的其中一种应用。
至于目的,也许是为了保护他,也许是为了保证世界线不因阿克夏记录而偏移。当初他赌后者为多,因此怀疑这影子是未来的他给自己塞的,但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前者为重,那则可能真是伴随阿克夏记录一起来的。
这些年,影子都只是在一旁协助他。虽会抱怨或蛊惑,始终尊重。若不是因为它,来路迢迢,他怕是半途就寂寞疯了。那家伙的存在,可算得上是他的人格稳定器了。
凶真回来了,带来了坏消息:“有人找下来了。”
“来得正好。”
冈部微笑,笑中隐隐透出了狠戾,大有拿这批人开刀之感。
*
回到上层后,冈部拆下借来的动力辅助攀登装备,朝铁门走去,但才走了没几步,便几乎跪了下去。
凶真有些慌,但也只能不痛不痒地问句:“你真没事?”
冈部咬牙:“死不了。”
便跌坐在铁门旁。
凶真也蹲了下去。
“老兄,你可得撑下去。”他脸上难得没有戏谑之色。
冈部知道它的意思。
影子曾告诉他,如果他选的道路行不通,它便会接管他的身体。所谓行不通,便是遭遇生死存亡的关头而没有能力处理,包含昏迷或是失去求生欲。那时,它将覆盖他救他一命。但之后,他所剩下的也只有命了。
“真到了那时你就放手去吧,反正你也知道接下来怎么做。”
“我的意思是让你惜命些。下一条世界线说不定就成了,死在这多冤。”
冈部苦笑。
“不扯了,还得去找那女孩。”
“牧濑红莉栖?你刚刚不是说,有其他人在协助她吗?”
“跟这无关,这是我当初答应她的事。”
事成了,就能见他。
冈部相当清楚自己的弱点。这弱点先天无法克服,只能靠他人协助。他纵横了半辈子,就只为了这件事向一个人寻求过协助。
阿克夏记录之所以能够跨世界线延续,是因为在每次寄出Dmail时,都将记录附上,由接手者继续更新,直到寄件者跳线回收记录。这么做的风险其实很大,若收件者在前一个寄件者抵达前便再次寄出Dmail,则原寄件者跳线的这个事件便会顺延。
他这次一口气跨了这么遥远的世界线就说明,中间这些过渡世界线上的“他”要么在自己抵达前便跳线,要么没有活到该世界线上的这个时间点,也就没有载体能承载他,只能不断顺延,直到找到载体或超过顺延极限。
这样的情况会让他与周遭产生极大的资讯差,也就会在短时间内瘫痪他的行为能力。所以他之前尽量避免使用Dmail,而是用时间跳跃来替代。但还是有非使用Dmail不可的时候。就以这次来说,要改变在他出生前就既定的事实,便只能靠Dmail了。
时间机器一直都不在选项内。为了简化情况,他是不会让载人时间机器现世的。
Dmail带来的资讯落差有几种方式能补足,最现实的便是抵达后立刻弄明白情况。例如这一次,他抵达后便将整个SERN的资料都汇入脑中,也因此才能向凶真说明这条世界线的来龙去脉。
他的脑袋植入过一种精细得几乎可算是人工智能的程序,能够自行过滤大量的资料,处理成他能消化的形式再汇入大脑。这是他从原生世界线带来的黑科技。也是借由这技术,他才能在时间跳跃时也带上阿克夏记录。一般来说,时间跳跃能带上的只有记忆,于是他便将阿克夏记录也放在自己的记忆里头。不是单纯背起来这么暴力,而是更暴力地将大脑当成硬盘,直接输入。
立刻填上资讯差是最直接的方式,但并不是每次跳线后,都有这么庞大的资料库摆在触手可及之处。大部分的时候,就算没法立刻补足,他也不会有立即的危险,但只要遇上一次致命的落差……
这计划无法承受这样的风险,因此他需要寻要协助。
他需要一个不会跨线的普通人,来帮他记住被覆写的“他”所忘却的事。世界线重构时,那人必须忘却前一条世界线的事,也就才能瞬间适应新的世界线,帮他搜集他所无法取得的情报;但那人又不能忘记这项任务,甚至必须在关键时刻觉醒过去世界线的具体记忆。
无论在哪条世界线上,那人都不能离自己太远,必须持续注视自己。
这就是他非寻求不可的协助。
挑上牧濑红莉栖,既是偶然也是命定。他在过往的世界线曾接触过她,但从未深交。毕竟她是在记录上与几个大分歧点都有着重大牵连的人,就算是他也会好奇。
“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变动率是多少?她怎么可能还记得。”凶真说。
“那你觉得,她是靠什么在这里来去自如?”
“靠什么……你是说,她,她靠的是你当时告诉她的……”
“没错。她在那些过渡世界线上,是没有机会,也不可能有机会得到这么详尽的资料的。至今,她居然还记得这些地下网络的地图和每一道关卡的开启方式,连系统的操作参数都一丝不落……不仅如此,她在大多数的过渡世界线上也都好好看着我……”冈部眯眼,“我果然没错看,只有她才帮得了我。”
凶真在一旁听得毛骨悚然。
未来的冈部,是死缠烂打才求得东洋最权威的脑科学兼物理学家来协助他开发时间机器。这个他,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不是靠傻乎乎的执着,而是坑蒙拐骗。当时的那条世界线上,他和牧濑毫无交集,手上也没有牧濑想要的东西或把柄,事急从权。
他将那时还未如此知名,且对世界局势一无所知的牧濑诱导到了SERN。在他的引导下,牧濑不受察觉地在总部待了三个月,将SERN的大小事都了解了透。
而后他便让她死了,不然不好收尾。
他在那条世界线上一次也没见过她。
去见还没有把握能完全对自己忠心的人,毕竟还是太冒险了。而且就算不靠容貌,她也一定能靠其他资讯在其他世界线认出自己。
不长不短的三个月,他算是摸透了她的脾气。他欠她的这个大人情,她是一定会来向他索要的。换句话说,只要他欠着,便能保证在他还清前,即便赶她走,她都不会走远。
“快起来,已经过了和塔尔顿约定的时间了!”
回过神,他又跪在了半途。
“……知道了。”
他扶着墙站起来。
与此同时,前方出现了一队巡行者。
“该死!”冈部与凶真异口同声,随后冈部便感觉到自己丢失了身体的控制权,迅雷不及掩耳地拔枪先发制人。
“你下去,这样我等下也许还能再把身体还你。”凶真在他脑中吼道。
“可我不知道怎么——”
他还来不及说完,便感到自己像被什么砸中了一般,晕头转向起来,随后五感尽失。不知多久以后,他的意识才再度接上感官。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四仰八叉的巡行者和浑身浴血的自己,也不知道那血是谁的。
“当然是那群菜鸟的,”凶真不屑道,“好了,身体还你,但经过这么一遭——”
“冈部?”陌生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转头过去,一个男人先是茫然而后惊恐地看着他。
“该死,你怎么还在——”话没说完甚至直接扑了过来。
重锤似的冲击波撞在身上,几乎让冈部吐出血来。同一时刻,他才认出这男人便是塔尔顿,理当正要赶去帮牧濑重设LHC。可塔尔顿此刻却趴在冈部身上,替他挡下了大部分的冲击。
塔尔顿往旁边一滚,大半的衣服便黏在地上,露出他血肉模糊的背部。
冈部支撑起上半身,才看到刚刚自己待着的那段走廊已被炸得面目全非,通往下层展示厅的路也被彻底堵死。
灰烬伴着火星飘落,带着来自无数世界线的信息,永远散逸。
这就是最后一份阿克夏记录的结局。
“这下好了,”塔尔顿呕了一大口血,“我要是折在这,重设LHC的工作就又落回红莉栖那,那巡行者便会往她那跑。你说这可怎么办?”
“怪老子?”凶真借冈部的嘴反讥,“要不是老子挡下巡行者——”
“怪我,”塔尔顿翻白眼,“没料到凤凰院大人视死如归,执意要和一群杂碎在爆炸中同归于尽。”
冈部按下凶真:“确实怪我,慌不择途,又没看出您的算盘。”
塔尔顿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人格分裂的毛病?”
凶真退下前又抢了一句:“没力气就闭嘴保命,我去重设LHC总行了吧?”
“你省省吧,”塔尔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谁了,又交棒了是吧?我救你可不是让你去送死,你这命是要等红莉栖发落的。”
冈部:“给她发落重要,还是保她命重要?”
“有时间的话我还真想和你好好谈谈这个问题。知道你对她做过什么之后,我实在……不管了,总之发落重要。”
“你——”
“我去调试LHC,你去引开巡行者。行了吧?”
塔尔顿从身上摸出两个针筒,一剂给冈部,一剂给自己,两人片刻后便能勉强起身。
塔尔顿离开前最后说道:“无论你以为自己牺牲了多少,都不及红莉栖所牺牲的,对吧?那是你要的未来,是你要救的人,是你的决定。红莉栖无论身处怎样的世界线,都能安安分分不违本心地过完。是你要跳出这一切,是你拉她入伙的。你所给她的,就只有一个承诺。不要连这种事都失信了。”
塔尔顿要做的是手动调整设置,而远端的部分是由牧濑进行。冈部所要做的,便是劫持牧濑手中终端的定位基准,让巡行者误以为信号输出端在自己手上,借此引开巡行者。
直到冈部篡改完定位基准,才意识到影子凶真罕见地没对塔尔顿最后的言论发表任何感想,甚至对自己的伤势都漠不关心。
“怎么样?没什么想说的?”
“我觉得他说得挺好。”
“你居然同意他说的?”
凶真一转先前的态度,冷淡道:“何必我同意,你自己也同意。”
“你也觉得我错了?”
凶真面无表情:“对我们这种做大事成大业的,何来对错?但求问心无愧,不是吗?”
*
红莉栖从病床上惊醒过来。
“他来了。”
她抱着身体浑身发抖,不知是紧张多还是兴奋多。
可她现在算是待命状态,不能轻举妄动。她望了一眼终端,见没有凯文给她的消息,桶子的远端调试也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稍微放下心来。
这次睡着前她在做什么来着?
估摸着仍是在梳理前世今生的因因果果。
对应着前几个冈部的那些执念,无论好坏,终是等到了个结果。可对应当前这位的执念,还未曾得到回应。从来没有。
那时,她曾为他抛下一切,只身前往SERN。在他的提示下,奇迹般地在那活动三个月而没有碰过半个人。
不对,她是碰过人的。只不过每次碰见人,被冲锋枪捅成蜂窝的下一瞬间,她便会从噩梦中惊醒,发觉自己依然站着,活得好好的,但全身冒着冷汗,而耳机中传来要她改道的指示。
那三个月中,他告诉了她所有SERN的秘密,却从未谈过自己。
逐渐地,她的生命里只剩下他的声音和脚下的路。再后来,连声音都消失,只余文字。她不知道自己坚持下来的理由,不过就算出现她放弃的可能性,也会被他撤销吧。
最后,她的所有,全化为想见他一面的执着。他说可以,等事成之后。
她记不得自己的结局了。也许是被射杀,也许是拷问至死。反正也不是没死过。都一样。一样是一死,一样没见到他。
医护室响起了全域警报,将红莉栖从回忆拉回现实。她抓起耳机想联络凯文,却联络不上。
打开终端,却发现属于自己这个终端的定位基准被劫持了。
她立刻反应过来,不顾伤势,翻下床朝当前显示的坐标奔去。
*
曾有人将即便改变了世界线也一定会发生的事称为“收束”,例如某些人必死于某些时刻,在那之前则怎样都死不了。有些人认为这是祝福,也有些认为是诅咒。
冈部则认为,根本不存在收束这种东西。
他认为所谓的收束只是统计,是过往累积下来的记录。没人知道下一条世界线的情况如何,毕竟从未出现过完全一样的世界线。因此无论在哪条世界线,他每分每秒都赌上性命活着。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想起几个以为我现在怎样都死不了的白痴。”
冈部行过下水道,爬过铁梯,一步一步,拖着这负伤的身躯抵达了地面。
他将门推开一个缝隙,冰冷的空气窜入,令人打了个寒颤。夜晚的荒原有这么寒冷吗?他边思考边将门整个推开,往外一看他便愣住了。
那是一片积满了白雪的荒野。
这初春的时节,他还以为自己起码能终结在一点暖意里。
谁知,乍暖还寒呢。
身处地下很容易对时间失去概念。而今时间再度于眼前流动,饥饿感和疲惫感便洪水猛兽般袭来。他走了没多久,便再也无力将双腿拔出雪堆。
仰头,张开双臂,似乎就要这样往后躺下,让雪堆冷却发着高烧的自己,直至与之同样冰冷。
“我快不行了。”他告诉凶真。
“我知道。”凶真说。
“你要接手吗?”他问。
凶真打量了他一阵,摇了摇头。
随后,他又说:“你还有要等的人,我先走一步,不占用你的体力了。”
冈部累到没力气应声,甚至没去思考它话中的含意。
接着他便感到脑袋一轻,觉得许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前半生,他机关算尽,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奋斗了虽短但满的一辈子;而后半生,就挤压在这一闪即逝的两小时里了。他什么都没做,却也什么都做了。
他回顾了一生,也回顾了贯彻整个计划的那些人。
在下层展示厅里,他汇入脑中的除了SERN在这条世界线所搜集的资料,还有当时上层尚未销毁的阿克夏记录,以及梯队系统所拦截到但无法解读的两份记忆资料。所以才说那是粗制滥造的时间跳跃,连梯队系统都懒得理会。
只透过这些资料,是远不足以得知他为此做过多少努力的。许多的时刻,许多的信息,尤其是那些最凶险最难以取得的,是不会留在阿克夏记录上的。但如果只是想一瞥那些人的身影及行迹,这样便很足够了。
这些故事,要花上多少个一千零一夜才能说完呢?
经不起细看呀,这一细看,连他也终于感到疲倦了。
他们都是他,而他却不是自己。
他曾信心满满地以为,自己一定能看到结局。事实证明,他终究也只是个过渡,如同过去所有的自己。
“境界面上的命运石之门(Steins Gate),看来我是到不了了呀……”
曾经的他将超越因果的那道坎称为命运石之门,将超越它当成自己的目标。后来的他不再追求超越因果,只求与其共存,便说自己的目标是抵达命运石之门。无论怎么说,这词也就是个寄托,每个他心中的那道门终究还是不同的吧。
眼角余光似乎出现了什么,他转头,发现远处出现了数道探照灯的光。接着,是数十道。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上来的正事,将巡行者从牧濑身边引开。如果他被找着,那就失去调虎离山的功能了。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一双手按回地上。
“嘘——”
那双手的主人从他身上搜出正在发送信号的终端,走到一段距离外的一个窨井口,松手。不久后,探照灯逐渐远离。两人又屏息了一段时间,直到听不见任何声响,见不到任何动静。
“你怎么在这?”冈部首先开口。
“我才想问你这个问题。”她轻触他的身躯,他便几乎痛呼出声,“内伤这么严重,哪来的?”
“……下一个。”太蠢了,他不想说。
“你劫持我的定位做什么?”
“塔尔顿说你正在用终端调试LHC,要我帮忙引开巡行者。”
她瞪大眼:“LHC明明是桶子在调试。走的也不是我这个路径。”
“桶子?”
“一个外援。”
她扶额:“哈……想当初还是‘你’叫我别相信凯文的鬼话……这下可欠了他大人情了。”
冈部不解。
她解释:“我是看到定位被劫持,才找来的。”
接着是漫长的沉默。
他维持仰躺的姿势,而她就跪在他的身旁。她一低头,垂下的长发便会笼罩他的整个世界。
“红莉栖?”
“嗯?”
冈部轻声:“老实说,我刚刚没有立刻认出你。”
她轻笑:“本人和照片哪个好看?”
不是这个问题。那时,他天天能在监视画面上看到她,也曾远远地见过她。在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刻,她却第一次这样正眼看着他,令他……不敢对自己承认,这是现实。
“本人远胜照片。”他答。
“你是在拐弯抹角说我不上相吗?”
“你觉得我还有力气开玩笑吗?”
她莞尔。
“我倒是一眼就认出你了。而且与先前的记忆无关。”
他挑眉:“你能分得这么清楚?”
“有时可以,有时不行。”她说,“现在就可以。对现在的我来说,只有与这个你相关的记忆是鲜明的,其他都像是曾经听说过的故事,隐隐约约隔着一层帘子,无法直接代入。就像是她们都随着其他的你逝去了一般。”
说到这,她伸出了手。原本是整个手掌,想了想又换成一根手指,轻触冈部的鼻尖。
“这里不会痛吧?”
“不会。”
他的躯干、四肢、脑袋……哪哪都疼,但指腹轻轻擦过的力道还是能承受的。于是她便描起他的轮廓。描多了,对他居然还有些止疼的效果。
“你不冷吗?”冈部问她。
她摇头:“你呢?”
“感觉不到了。”
“你活不了了吗?”她有些失落。
“很难。我估计LHC的事要到明天才会搞定。”
“是吗……”
“我累了。而且交代在这也挺好的,你看。”
他让她看看四周,看看天空。
这是个万赖俱寂的晴朗夜晚。天空万里无云,一切景物都失去了原有的颜色,染上星光。他们身处一座缓丘的制高点,周围有些顶着雪的树丛,从树丛间望出去,能眺望一整片的银白雪原。
“我之前唯一担心的就是无法向你兑现承诺。现在,也终于能放下心了。”
红莉栖没说什么,只是微笑。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几秒。
而后,她的嘴角渗出血来。
“咳……咳咳!”
冈部愣愣地看着她背过身去,咳起血来。
“对不住……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她喘气,断断续续说道。
冈部压下剧痛坐起来,抓住她的双肩稳住她:“你什么时候——”
该死,是枪伤。他居然忘了。
他掀开她的大衣,看了一眼,又盖回去。
她笑道:“我还以为,能撑得比你久。”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举起有些颤抖的手,想要碰触她的脸。她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闭上了眼,像是在呵护什么弥足珍贵的事物。
血顺着他的另一只手流到身上,明明炽热,却令他彻骨寒冷。
他许久没这么害怕了。危险的对手只会使他充满斗志,惊险的瞬间更是让人热血沸腾。可今次,他的对手是自己。
是他害的。是他让眼前的这个人伤成这样的。
无关过渡,无关必要的牺牲,无关能不能撤销。
他就是难受。他就是让眼前这个人难受了。
他的愿望是成为普通人。原来这愿望不必等到下辈子就能实现。在他死前,他终于真切地活了一次,感受到平凡的快乐与痛苦。
他哭了。
咬牙,呜咽,浑身颤抖着。
红莉栖想替他擦眼泪,却抹了更多的血在他脸上。她只好放弃,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聊表慰藉。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勉强止住抽泣,破涕为笑。
他拉着她躺下,一起看星星。
他不断轻抚着她的头顶,她身上唯一碰了不会疼的地方。而她侧躺着靠在他的臂弯,不看星星,反倒一直盯着他瞧。
“累不累?”
她点点头,似是没力气再说话了。
“那睡一会吧,天亮了叫你。”
她思考了一下,便顺从地闭起眼。
他将她拥入怀。
第一道晨曦洒下时,她已冰冷。
他依然抱着她,缓缓摸着她的发。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撩起她的一缕发丝轻轻一吻,便闭起眼躺倒在地。
生死一线时,遥远的彼岸似乎传来一丝杂音,在邀请他前去。
他婉拒了。
他的故事,就该终结在这条世界线,这个积满了雪的荒原。
这次,他不再抛下她,而是随她而去。
卷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