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与死亡》-第一部分-第28节 色诺芬
约翰的脸和前臂被重重撞在运输车外壳上,双腿则被人向后拽去。倒在反重力运输车旁边的地面上时,他已经被刚刚那一下撞得发昏,鼻子里一股咸臭,嘴里充满了血。
阿尔法战士将他翻了个身,从约翰腰间拔出手枪,将它扔了开去。约翰心想,要是我觉得那东西能钻透阿斯塔特的胸甲,我早用了。他试图清理自己的头脑。他感觉自己的鼻子被撞碎了,鲜血流进喉咙。那个混蛋简直把他的脸当球拍。
但他没有杀他。没有直接杀。这显然是有意为之,因为阿斯塔特若真要动手,他现在也不会有命在。
“起来,”军团战士说道。
约翰起不来。他还在犯迷糊。他翻身向侧,咳嗽着吐出鲜血。他的嘴唇裂了口子,还咬伤了舌头。
“你们有多少人?”阿尔法战士问。
约翰又吐了一口血,试图站起来。他的脸是麻的,舌头的痛楚却极为尖锐。
“不要拖延时间,格拉玛提卡斯。”
约翰畏缩了。
“是的,我知道你是谁。你看穿我的伪装了。但你很快就会知道我的手段。你们有多少人?”
约翰坐了起来,捂着血流不止的嘴,耸了耸肩。
阿斯塔特一把揪住他,将他猛地撞在反重力运输车上。约翰感觉自己有一根肋骨铁定是裂开了,肺里的空气仿佛全被挤出了身体,让他脸色灰白。军团战士将他牢牢按住。
“多少?”
约翰摇晃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距离他的脸只有几英寸的锃亮面甲。那只是一片冰冷的金属。他可以看到错综复杂的绿色和银色鳞片,以及自己呼吸时喷溅的血珠落在呼吸格栅上闪闪发光。他看不见隐藏在目镜背后的眼睛,但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能看到投射在镜片背后显示屏上的橙色闪光。
“多少?”
约翰说了些什么,可他受伤的舌头肿得如此厉害,以至于吐出的话也成了血水唾液的汩汩声。
“重复一遍。”
“色诺芬……”约翰咕哝道。由于舌头肿胀,他的话含糊不清。“你在执行色诺芬对吧?我们他妈的是同一边的啊……”
阿斯塔特用左手将他按在运输车上,将右手放下。被动力甲包裹的手指,找到了他肋骨受伤的地方,以爱人一样温柔沿着约翰的侧腰摸索。约翰不禁瑟缩。最终指尖贴上穴位,停了下来。它向里按去。
约翰放声惨叫。疼痛仿佛撕裂了脊柱,直冲他的天灵盖。他的腿也麻木了。
“信息的流动是单向的,”阿斯塔特说道。“你们多少人?”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动力,”约翰用受伤的舌头含混不清地说道,“你不会让我活着的。”
“或许会呢。”
“你来自阿尔法军团。”
“所以?”
“你说的一切都是谎言。让我活着?撒谎。”
约翰还有一张牌。一个词,那是他在哈塔伊-安塔基亚巢都,在欧尔的幻象中看到的,是那个满是词语的高塔中,拥有力量的诸多词语中的一个。这是他在幻象消失后他唯一能记住的一个词,而他将之记到现在。这是原始语言咒言(proto-language Enuncia)中的一个词,他不确定它的作用,但他知道一旦自己说了,他就会忘记这个词。他将它一直保存着作为最后的手段,准备等他们最终接近猎物时再使用。但如果他现在中道崩殂,那一刻也不会到来……
巨大的右手向上移动,拇指按在了他的臂丛上。
“停止疼痛就是动力了,”阿尔法战士说道,“避免疼痛也是动力。生与死都不是重点。疼痛是最主要的因素。疼痛,还有在死前要忍受多少痛苦才是。”
“痛苦只是些干扰罢了,”约翰咕噜咕噜地说道。他开始组织起那个词语。
阿尔法战士将拇指按了下去,证明了痛苦并非如他所说。约翰又一次惨叫起来。他的双手变得麻软无力。他头昏脑涨,再也无法组织起他所需要的音节。震惊与恶心充斥了他的身体。阿斯塔特施加压力时的温和克制让人体味到最原始的恐惧。
“多少?”
那只手移动到约翰的腮腺淋巴结,一根手指贴在乳突突起处。
“再让我叫一次,”约翰喘息道。
那只手停下了。
“让我尖叫不正是发现有多少人和我在一起的好办法么。”
“最后一次机会,”阿尔法战士说道。
伴随着一声洪钟般的巨响,金属撞上了金属。约翰身上的压力陡然消失,他摔在了地上。
两个巨大的身影正在他身旁扭打。两人都身穿绿色和银色的铠甲。一人拔出了爆弹枪,另一人则抓住了持枪的手臂。
约翰眨了眨眼,试图从这场残酷的较量中爬开。这可不是两个凡人男性斗殴,不是什么土里打滚,拳脚相加,相互谩骂,抓对方衣服的画风。这是两个全副武装的巨人。他们的速度很快,是超人类一般的快,梦魇一般的快,几乎超过了约翰能观察到的极限;击打、拦截、抓握的动作以极快的速度与外科手术般的精准相互进行。这就像是躺在两个以相反方向旋转的螺旋桨附近,桨叶旋转,一边吞噬着地面一边向他绞来。
佩奇是拿枪的那个。他没有开火。他的手臂被限制住了。另一位阿尔法转身将佩奇撞向运输车。佩奇随即旋身将对方也撞向停在旁边的一辆戈尔贡。铁锈飞溅到空中。阿尔法战士努力挣脱控制,将佩奇一转,再次将他撞向运输车的外壳。约翰忙不迭地滚向一旁。两名阿斯塔特撞进了他刚刚躺着的地方。倘若他没有滚开,他现在便已经被两具钢铁身躯压成泥了。
约翰试着站起来。他的腿麻软无力,腹部因肋骨伤处而剧痛难忍。他的左手不听使唤。他滑了一跤,又爬了起来。就在他摇摇晃晃的同时,两名阿斯塔特也在一旁大打出手,以能将约翰捣成浆糊的劲头相互攻击。
另一位阿斯塔特抓着佩奇握枪的手砸向运输车的机舱,终于令佩奇手中的爆弹枪脱手。他们又滚到一起。两人的拳头四下翻飞,在盔甲上擦出阵阵火花。现在约翰真分不清这俩王八蛋谁是谁了。
约翰挪到一旁,惊恐地看着他俩。一位阿尔法使出狠狠一击,将对方撞向身后的机舱。一柄有约翰前臂长度的阿斯塔特战斗匕首出现在前者的手中。他狠命一刺,另一人及时滑到一边,刀片切进了机舱的电镀层。
两位军团战士再次纠缠在一起,一人握着另一人的剑。二人扭打着经过约翰身边,离开了运输车和戈尔贡之间的空地,来到了运输车车灯投射出的光池中。
约翰拖着失去知觉的腿,踉踉跄跄地回到运输机处,竭力爬上船壳。他的左手还是动不了。他找到一个立足点踩住,把自己往机舱上抬,结果一跤滑倒,脸又一次拍到了车壳上。他血流如注,几乎无法呼吸。在他身后。一团绿色正在明亮的泛光灯照耀下舞动,陶钢的砰砰碰撞声响之不绝。
闪闪发光的战斗匕首终于咬人了。它穿透暴露在腿甲与腹股沟保护装置之间的强化紧身衣,扎入拔出,速度就像蛇的攻击一样快。血顺着腿甲和护胫流了下来。阿尔法战士向后退去,试图重整防御姿态。另一人冲了上来,匕首横举,打算给对方脖子来上最后一击。
一声巨响,一道沸腾的光束汽化了二人之间的地面。约翰靠在克洛诺斯的舱门上保持直立,用电能枪瞄着他们俩。他用左前臂托着右手腕,以此稳住这把古代武器沉甸甸的重量。放电后的残留的电光在枪口处扭动,噼啪作响。
“一个问题,”约翰说,他那肿大的舌头让声音听上去傻里傻气的,“我们有多少人?”
“九个,”英格·佩奇说。
约翰一枪在另一名阿尔法军团战士的胸甲上融出了一个洞。他仰面摔倒,蒸汽从孔洞里冒出。他还在抽搐。
佩奇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掰开他痉挛的手指扯出战斗匕首,将匕首从头盔下沿插入,直插进颅骨里面。
“你们中的一员?”约翰放下枪,身体稍微松弛了下来,问道。
“我们都是阿尔法瑞斯,约翰。你知道的。”
佩奇打开死去阿尔法战士的头盔,将它解了下来。他望着那张脸。
“玛希亚斯·赫佐格(Mathias Herzog),”他说道。
“他?真的是他?”
“是的,约翰。”
“来执行色诺芬的?”约翰问。
“是的。被送到这儿来激活沉眠者,和我一样。”
“你刚刚就该直接开枪打他的,佩奇,”约翰说道,“他不知道你在。”
“那他大概率会压到你身上,”佩奇说,“我必须把你们两个分开,再把他打倒。”
“谢了。”
阿尔法军团战士转头看向约翰。
“我们或许并不全都在一边,约翰,”他说,“但我是在你这边的。”
“这可真是我听过的最具阿尔法军团风格的话,”约翰说道,随后发出一声漫长的呻吟,瘫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