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良善的分层社会
文化的分层,形成了商品的分层。
又由于商品在现代社会承担文化表达的作用,商品的分层会进一步促进了文化的分层。
如果你不看土味视频,就不会买下沉市场商品,进而无法理解老家长辈群里的许多聊天内容。因为商品本身也构成了我们当下生活中社交货币的大部分,我们会在日常生活中聊买什么衣服,什么零食,哪里的娱乐设施好玩,又或者是什么电影和电视剧好看——这些文艺作品也是一种商品。
我们看到过太多关于信息茧房、过滤泡与回音室的反思,将算法与信息流创造的世界斥为狭隘的奶头乐。科幻作家郝景芳在其中篇小说《北京折叠》中讽刺的社会圈层固化与折叠也是目前大多数城市现代人所批判的。
似乎现实不可避免的,正在滑向这样的境况。
然而,对城乡两种商品包装方式和社会运转方式的辨析,让我们需要思考的另一个问题是:社会阶层间文化的沟壑,是否真的需要弥合?
当我们的总体诉求是让所有人过上美好生活的时候,我们是否要精确的定义美好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用更直接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究竟是要让所有的农村人都喝得起 40 元一杯的喜茶,还是要让城里人被迫接受 7 元一杯的蜜雪冰城。
尤其是当他们各自认为对方交智商税,并从自己购买的那份商品中感受到快乐和优越感的时候。
当落到具体问题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这其实是一个选择问题,只要选项存在,塑造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蜜雪冰城的洗脑神曲并没有强迫消费者去购买它的产品,也没有欺骗消费者买蜜雪冰城就是唯一的幸福生活。
我们一定要在宣传上赤裸裸的展现出“喝蜜雪冰城的消费者就是穷”这样的观念,才算是没有欺骗消费者么?恐怕也不太对。
买蜜雪冰城的人自然知道它的价格是远低于喜茶的,但重要的是一个长期选择蜜雪冰城的消费者自身的内心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他究竟是觉得“这个世界对我不公,凭什么我只能喝蜜雪冰城”,还是“花 40 元喝一杯喜茶的人脑子多少有点大病”。
无论是高档的喜茶还是价位稍低的蜜雪冰城,带给用户的都是来自糖和脂肪的多巴胺风暴。从口味的角度讲,有些人能感受到较大的差异,而另一些则感觉差不多。
但从健康的角度讲,即便是用了低卡糖和有机水果的奶茶也并不意味着游离糖就比奶茶粉更低,对健康的危害更小(对老年人来说,这都是糖水儿,喝多了致癌)。
喜茶和蜜雪冰城在各自的领域,面向各自的潜在消费者推出吸引力足够的广告和市场营销活动,其本质不是对消费者认知的固化,而是使得原本就选择了这一品牌的消费者有了更强的获得感。
如果我们一定要追着蜜雪冰城、拼多多、海伦司等通缩型消费升级品牌穷追猛打,只会加剧社会对经济强势群体的仇恨。因为批评甚至扼杀这类“略显低档”的品牌崛起,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极大的相似性。
另一方面,如果我们只强调喜茶、黑天鹅和精酿啤酒才算是“幸福生活”,则不免又让人陷入追求超出自身消费能力的消费主义。这与我在《弯路》中提到的,极端反转基因组织宁可让非洲贫困地区人民饿死,也不愿意给他们提供转基因粮食的行为类似,陷入了绝对主义。
消费主义的分层建构在某种程度上消除了社会矛盾中最为激烈的那个部分,它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是社会进步的受益者,而淡化了同时产生的阶级分化矛盾。这在共产主义完全实现,也就是“阶级消失”之前,显然是有利于社会发展的,而不是社会进步的阻碍。
《美丽新世界》中的警世之状,可能已经悄然实现。然而,它却以更温柔,对社会更有益的方式成为了我们社会的一部分,并未带来反乌托邦作品式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