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11)
“或许我这么描述有些笼统了,”我们来到了一扇门前,看起来并无特殊之处,不过很快我就发现那应该是一个电梯门,“严格的说,在罗德岛医疗部门的帮助下,我成功地尝试了利用自己的感觉去改造鲜活的脑组织样本,后来利用自己的再生能力去反复试验,每一个片区对应的功能,然后有一天,我找到了允许我感受到水的器官本身。”
“我该说这是穷人靠变异吗,你就不怕留下什么不可逆转的问题?”我不禁咧开了嘴角,与她并肩走入电梯。
“或许吧,但高度可控,”玉手在毫无区别的墙面上轻点几下,泛着浅蓝色光的舱门就关闭了,一股超重感很快传来,“随着那一部分被改造,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即使我在试错的过程当中对于理论上极其重要的部分进行了明显的改造,比如我曾经直接切断了海马体,然而却没有任何对记忆的影响。”
“等等,难道不是因为影响已经发生了吗?”我突然有些担心,随后又意识到并不是这样。
“你应该知道问题在哪里,到了后来,我干脆把整个脑组织全部改造成了能够帮助我控制更多羟基的程式,直到有一天,我的运算范围扩展到了整个大脑的容量,你可以理解为对半分,一般的控制台对应饱和的被控制细胞,此时我的心智仍然没有任何变化,然后有一天,我发现我能够感受到他人的身体了,很微弱,一开始只是规律排列的螺旋状的羟基,然后慢慢扩散到复杂器官,最后普通的细胞也被我纳入感知,然而进行的人体实验表明,我如果强行干涉他人的脑组织,会造成直接的功能性伤害,不过我们进行的实验基本都是可逆转的,所以很快就停止了类似的尝试。”
此时的我已经沉迷于各种由她所带来的新信息而产生的联想中,不过仍在倾听着她的述说。
“然后,当我的大脑几乎全部被占用时,我突发奇想地去尝试模拟水的运作,失败了,随后就转向了水蒸气方向。简单地说,利用水分子本身我就可以创造出一个简单的三态单元,由此可以组成二进制电路,借由分子间作用力进行状态改变,也就是信息传递了,我并不需要把自己变成什么冷酷无情的机器或者失去人性之类,那都是不够强大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而到了后来我可以直接干预液态水后,我发现,”她顿了顿,“整个世界都成为了我的外置处理器,而且正在以指数倍级的速度扩张。”
她指了指脚下:“那一整片大陆上的海洋,现在都是我的一部分,我当然可以创造风暴为我服务,也可以精确地感受到你们的位置,准确的说,当末日舱的空气循环开始的那一刻,我就进入了那里,当然,也进入了你。”
我并未感到她突然变得十分遥远或是有种莫名的反感,而是安心,但更多的,当然还是疑惑:“你这样子,和她已经没有区别了吧,区别只在于她的成长有源石这样一个上限,而你则完全没有上限,毕竟水是可以通过宏观反应创造的不是吗?最重要的是,如果你不能直接通过物理手段操控她的心智,只能说明她也是另一个特殊的存在吧?”
“曾经有位哲人叫叔本华,他提定义了一个概念,叫做‘意志(will)’,他认为这是牵引万物运动的原动力,比如分子层面的反应,统称为化学反应,看似规律齐整却逃不出一条铁律,那就是趋于稳定,包括后来的熵理论,但当时他并没有想到这些,而且在晚年的反思中还写道‘我本想把他命名为力(force),但那太物理了’,最终他说得出的是一个相对悲观的结论,我们生于意志,因而注定被捆缚在意志中,不可能拥有恒久的未来,”她突然沉静下来的目光昭示着她接下来所言的不凡,“他在精神上的继承者,尼采,后来提出了一个相对乐观的解释,追求强大,即是意义所在。”
“意志即欲望。”我不禁轻声说出那句她常挂在嘴边的论调,现在我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你似乎是叔本华的忠实拥护者,但你眼中的欲望这个词,想必已经改变了吧,或许将他解释为你的包容性更为合适。”
“这么块就能接受,不愧是你。”她笑了笑,随后继续冷冷盯着那荧幕上上升的光点,“天灾所诞生的原因,更像是某种清洗,但我更愿意相信,她的出现是对于源石这种东西的修正,因为她可以被解释为天灾本身,那么源石这种提供了违反热力学第二定律可能性的存在,也就是天灾的敌人了。”
“那么你又是谁呢?”我不禁坏笑起来,“我可不认为你真有自己的思想那么清高,否则刚才流出来的东西可就会让我感到恶心了,为了我你一定不会这么做,不是吗?”
“切,”她难得地脸红了,“谁规定拥有觉悟就不能享受直接的快感了?我可是特地为你保留了自己身体的很多东西,感到荣幸吧。”
“当然,我很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