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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の歌を聴け 21-25

2023-03-02 08:59 作者:铃鼓先生_Qu  | 我要投稿

村上春树 著

铃鼓先生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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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我的第三位女友去世半个月后,我读了米什莱的《女巫》。很好的一本书。其中有一节是这样的。

 

“洛林的伟大审判官莱米烧死了八百个女巫,这一‘恐怖政治’得到了盛赞。他有一句话:‘我的正义满溢世间,之前抓获的十六个人甚至等不及我们动手就把自己吊死了。’”(筱田浩一郎 译)


我的正义满溢世间,这句话实在精妙。


22

电话铃响了。

我正往在来去泳池的路上晒得通红的脸涂炉甘石洗剂降温。10 声铃响后,我终于放弃,将脸上拼成市松模样的棉片扯掉,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听筒。

“你好,是我。”

“呀。”我说。

“你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

我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

“昨天很开心。很久违的感觉。”

“那就好。”

“嗯……你喜欢炖牛肉吗?”

“还好。”

“我做了一点,自己吃的话恐怕得吃一个星期。要不要来吃。”

“可以啊。”

“OK,一个小时后过来吧。来晚的话就全倒进垃圾桶了哦。听清楚了吗?”

“喂……”

“我不喜欢等人。仅此而已。”

她说完,不等我回话就挂断了。

我又躺倒到沙发上边听电台的 Top 40 边看了十分钟的天花板,然后我冲了个热水澡、仔细地刮了一遍脸、穿上从洗衣店取回来的衬衫和百慕大短裤。这是个心情愉悦的夜晚。我沿着海岸线驱车追随着夕阳,开上国道前买了两瓶冰镇葡萄酒和一盒烟。

 

她把纯白色的餐具摆在收拾干净的桌子上,我用水果刀挑出葡萄酒的塞子。炖牛肉上冒出的蒸汽让整个屋子变得闷热不堪。

“我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热。简直和地狱一样。”

“地狱要更热一些。”

“说得和你见过一样。”

“听别人说的。每当人热得要抓狂的时候就会被放到稍微凉一点的地方。当你稍微喘上两口气之后,就再回到原来那个地方。”

“桑拿房吗,感觉差不多。”

“类似吧。不过也有热到抓狂、再也回不去的人。”

“这些人去哪了?”

“被送去了天堂。之后他们被命令往那里的墙上刷白漆。之所以这样,是由于天堂的墙必须始终保持纯白色,出一点瑕疵都会有大问题。因为那样有损形象。为了这个他们从早到晚都要往上面刷漆,负责做这个的人最后气管都不太好。”

她没有追问我说的这些。我小心翼翼地取出落在瓶子里的木塞屑,往两个杯子里倒上酒。

“冰凉的酒与温暖的心。”

干杯的时候,她说。

“哪学的,这句话?”

“电视广告。冰凉的酒与温暖的心。你没看过?”

“没有啊。”

“你不看电视吗?”

“偶尔看一点。原来没少看,最喜欢的是名犬拉西,当然我说的是第一部。”

“你还真是喜欢动物啊。”

“嗯。”

“我每天只要闲下来就会看电视。什么都看。昨天的话,看的是生物学家和化学家的研讨会。你有看吗?”

“没有。”

她喝了一口葡萄酒,若有所思地轻轻摇头。

“嗯,巴斯德有科学的直觉。”

科学的直觉?”

“……就比如说,一般的科学家会这样思考问题。A 等于 B,B 等于 C,所以 A 等于C,Q.E.D,是这样吧?”

我点头。

“但是巴斯德不一样。他的大脑里只有 A 等于 C,仅此而已。证明过程并不存在。但是他的理论却已经被历史证明是正确的,他的一辈子有无数重大发现。”

“种痘。”

她把红酒杯放在桌上,惊讶地望着我。

“喂,种痘是詹纳才对吧?好好读大学啊。”

“……狂犬病抗体,还有低温灭菌,是吧?”

“正确。”

她得意地露齿而笑,喝干了酒杯里的红酒,重新倒上一杯。

“电视上的研讨会里管那种能力叫做科学的直觉。你有这种能力吗?”

“完全没有吧。”

“会想要有吗?”

“感觉还是派得上用场的。说不定可以用在和女孩子睡觉的时候。”

她笑着走进厨房,端出了炖锅、沙拉盆以及圆面包。敞开的窗户里吹入了一袭凉风。

 

我们听着她的唱片机播放的歌,不紧不慢地用餐。席上,她一直追问我在大学和东京的生活。这不是什么特别有趣的对话。我们谈到了用猫来做实验的事(当然不用杀猫,我撒谎。主要是心理层面的实验,我对她说。然而我在两个月中杀死了 36 只大大小小的猫)、游行示威和罢工罢课的事。之后我还给她看了被防暴警察打断的门牙的伤痕。

“有想过报复吗?”

“怎么会呢。”我说。

“为什么?如果我是你的话,我肯定要找到那个警察,用铁锤敲下他几颗牙。”

“不过我是我,而且对于我们而言这早都是过去的事了。最重要的是,防暴警察都长一个样子,根本认不出来。”

“那,这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意义?”

“断一颗牙的意义。”

“或许没有吧。”我说。

她烦躁地嘟囔一声,咽了一口炖牛肉。

 

我们用餐后喝了咖啡,在狭窄的厨房里一起洗盘子,然后回到桌旁,点起烟听 M·J·Q 的唱片。

她胸部的凸起在纤薄的衬衫下清晰可见,腰上套着一件松垮的棉短裤,而我们的脚在桌子下面不知道有多少次碰撞,每次都令我有些脸红。

“好吃吗?”

“相当不错。”

她轻咬下唇。

“为什么只要我不问你,你就不说话呢?”

“这个吗,大概是我的怪癖吧。总是记不得说重要的话。”

“可以给你一个劝告吗?”

“请说。”

“不改的话早晚会吃亏的。”

“或许吧。不过呢,这就和上年头的车一样。修好一个地方就会有另一个地方坏掉。”

她笑了,换上马文·盖伊的唱片。钟表指向接近 8 点的时间。

“今天不用刷鞋了吗?”

“晚上会刷的。和牙一起刷。”

她的两只纤细的胳膊架在桌面上,愉悦地撑住下巴,直视我的双眼,与我交谈着。这让我心绪不宁。我点起烟,不时假装看向窗外,频繁得令她更加疑惑地看我。

“欸,要相信的话也不是不行。”

“相信什么?”

“你之前说的,对我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相信了?”

“想听吗?”

“也没有。”我说。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啊。”她止不住地笑着,往我的杯子里添上葡萄酒,然后若有所思地望着漆黑的窗户。

“有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如果能够不使任何人为难地活着该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她问。

“不知道啊?”

“欸,我没有为难你吧?”

“没关系的。”

“现在也是吗?”

“现在也是。”

她将手伸过桌面,叠在我的手上,许久之后方才收回。

“我明天要去旅行了。”

“去哪里?”

“还没决定呢。打算找一个安静凉快的地方,去一周左右吧。”

我点头。

“回来了给你打电话。”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车里,突然想起了第一次与我约会的那个女孩。那是七年前的事了。

我们约会的那段时间里,从始至终,“欸,你不觉得无聊吗?”她一直这样问我。

我们看了埃尔维斯·普雷斯利主演的电影。主题曲大致是这样的:

 

“我与她吵了一架。

于是我为她写了一封信。

很抱歉,是我不好,这样的话。

但是信被退回了。

地址不明,收信人不明。”

 

时间,流得太快。


23

第三个和我睡觉的女孩称我的**为“Raison d'être”(法语,意为‘存在的意义’)

以前,我写过一篇关于人类存在的意义的短篇小说。虽然最后没能写完,但在那段时间里,我始终在思考人类存在的意义,以至于这促成了一种独特的癖好,即,必须要将一切事物量化的癖好。在差不多 8 个月的时间里,我一直被这种冲动驱使着。我坐电车时会数车上一开始有几个乘客,会数一共有多少级台阶,没事做的时候就会数自己的脉搏。根据当时的记录,1969 年 8 月 15 日至第二年 4 月 3 日为止,我总共去上了 358 节课,做了 54 次爱,抽了 6921 根烟。

在那段时间里,我就这样真切地认为假如将所有的一切转化为数字或许就能向他人传达一些什么。若能向他人传达些什么,即便再微不足道,或许也可以让我确认自己是真实存在的。然而毫无疑问的是,我抽了多少根烟、爬了多少级台阶、抑或是**有多长,都绝不会让一个人产生任何兴趣。于是我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变得孤身一人。

因此,当我得知她的死讯时,我抽了第 6922 根烟。


24

那天晚上,鼠一滴啤酒都没沾。这绝非什么好兆头。虽然没喝啤酒,但是他喝了五杯加冰 Jim Beam。

我们在酒吧昏暗的角落里对打柏青哥打发时间。这是一种用几块零钱换取时间的流逝的玩意,而鼠总是玩得格外认真。正因如此,我在这一晚的六局中能赢下两局无异于一个奇迹。

“喂,什么情况?”

“没什么。”鼠说。

 

我们回到柜台旁,喝着啤酒和 Jim Beam。

接着我们便无话可谈,唯有沉默地听点唱机一张接一张地放着唱片。“Everyday People”,“Woodstock”,“Spirit In The Sky”,“Hey There Lonely Girl”……

“能帮我个忙吗。”鼠说。

“什么忙?”

“我要见一个人。”

“……女人?”

略微迟疑后,鼠点头。

“为什么找我?”

“还能找谁呢?”鼠急促地说,同时喝下了第六杯威士忌的第一口。“你有西装和领带吗?”

“有是有。但……”

“明天两点。”鼠说。“你说,女人究竟靠吃什么活着?”

“鞋底。”

“怎么可能。”鼠说。


25

鼠喜欢吃刚出炉的热蛋糕。他会把几块蛋糕叠在一个大盆里,然后用刀整齐地划成四块,再把一瓶可口可乐倾泻在上面。

我第一次造访鼠的家时,他就把桌子搬到 5 月和煦的日光下,将这种诡异的食物送到胃里。

“这种食物的完美之处在于,”鼠对我说。“它将吃与喝融为了一体。”

枝繁叶茂的宽敞庭院里聚集了五颜六色的鸟,它们拼命抢食着被播撒在土地上的白色爆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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