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梦师》第一章 幻觉
故事起源于一场手术
那是我还没有上大学的时候,嗯,事实上是刚从高考考场出来的时候,我就被家人送进了市里的大医院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并且……就算老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说实话,当我感到自己被抬上病床,送进手术室的时候,我还是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由于全身麻醉的关系,所以我对手术的整体过程并没有什么印象,我只依稀记得自己中途似乎被吵醒了一次,耳边充斥着医疗仪器的响声,身上插满各种各样的管路,还听到医生说什么“救回来了”之类的话,我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口,冥冥之中我似乎感到有某种力量拉了我一把,然后我便又陷入了昏睡
角膜移植不应该是什么危险性很大的手术吧?所以理所当然地,这是一个梦
而当我醒来的时候,手术早已结束,不知道是为什么,虽然我的两只眼睛上都盖着纱布,理应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却感觉视野是如此清明
大概过了两三天,医生拆掉了我眼睛上的纱布,我才终于真正意义上地重见光明,并且也有点庆幸,毕竟以后不用以一个瞎子的身份生活,还是感到蛮庆幸的
我术后的恢复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好,医生说我完全没有产生什么“排异反应”,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我想意思大概就是我和这双角膜之间的契合度很好吧?
但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我发现我开始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事物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是在住院观察,有一天我在护士的协助下在院内散步的时候,我用眼角的余光瞟见一个人影正站在走廊的角落里,两眼直直地盯着我看,然而在我扭头看过去的时候,他却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
这样的情况出现了不止一次,医生也发现了这种情况,并且建议我转神经科进行进一步治疗,我一听好家伙,神经科,那我岂不是成了神经病了?
最后是医生来到我的病房,让我按照他的指导做一些很简单的动作,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只觉得蛮滑稽的
我不知道他们那次是检查出了什么东西,但过了几天,我的家人风风火火地冲进病房,说“考上了”,我当时那个高兴啊,差点没像范进中举那样真成神经病
后来医生告诉我,我是因为高考压力过大,加上手术时麻醉剂的效果太强,导致出现了一些较轻微的幻觉,不至于产生什么大的影响,随后当天就给我办理了出院手续
我终于又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不用拿着盲杖到处敲,也不用上残疾人学校了,不过可惜的是好不容易学的那点盲文也没啥大用了
暑假期间也没玩得有多尽兴,基本上每天不是回到医院复诊就是在处理上大学的事务,家里人还天天和我唠叨说我们学校的谁谁谁考上了哪哪哪,听得我脑袋老大,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好在短暂的暑假很快就结束了,当我坐上飞机时,只感到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总算不用再被人管着了
飞机飞了约莫两小时光景,期间我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窗外的风景上,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而云上的景色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但很快,我就感到身体不适,便解开安全带溜到洗手间里方便
而那却是我在整个旅途中经历过的最恐怖的事件
飞机上的洗手间实在是太过于狭小封闭了,我本来就有点幽闭恐惧症,所以坐在马桶上之后我很快就解决了问题,想着赶紧从这里离开
但我还没洗完手,余光就瞟到镜子里有个人影
不知道是不是封闭的空间让我神经紧绷,所以当我看到那个人影时,差点没一头磕在马桶上,连水龙头都没来得及关
对于“幻觉”我早已见怪不怪了,甚至都感到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但这么恐怖的幻觉我还是第一次见,镜子里的人形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消失,而是直直地盯着我,朝着我微笑
虽然是微笑,但是我却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很凉很凉,镜子里的人影显然不是我自己,那是谁?还能是谁?一时间我居然没法尖叫出声
紧接着我只感到了一阵剧烈的摇晃,随后是失真而扭曲的广播声:“……系紧安全带,戴好氧气面罩保……氧,请洗手间内的乘……握扶手,做好迫降准备……”
说实话当听到这些的时候我人是麻的
为什么?飞机不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吗?伤亡率只有三百万之一啊?这么低的小概率怎么就让我碰上了呢?我才刚治好眼睛,也刚考上大学啊,为什么我注定就到这里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但是还没等我吐槽完,镜子里的人影却有了动作,只见它把双手放在镜子上,天哪,它想要从镜子里出来!
当时的我只坐在马桶上两眼一闭,就好像能把一切都给糊弄过去一样,我的耳朵胀得酸痛,紧接着就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随后是更加剧烈的晃动
没有什么悬念了,你的故事就到这里了,我对自己说着
接下来就是无尽的黑暗,而周围的噪音也像是被水淹没一般模糊,隐隐约约地我似乎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流水声,然后是咚咚咚的敲门声,似乎还有说话声
而我此时还处于懵逼的状态,直到敲门声渐渐变大,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还活着,身上没少零件,只是在慌张之余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而已
水龙头还没有关起来,但敲门声又一次响起,这次还伴随着空姐的声音:
“先生,飞机已经降落了,请问您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哦,不,不用了,我只是不小心睡着了而已……”
双腿有些不听使唤,我花了好久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关上了水龙头,然后打开了门
“……您真的不需要帮忙吗?”空姐用职业性地眼光打量着我
我有些愣神,转头看了一下身旁的镜子,那绝对是我平生最狼狈的样貌了
“不,真的,只是做了个……非常可怕的噩梦而已……”
从厕所里走出来,关上门,不少尚未离开飞机的乘客和机组人员都看着我,弄得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拿上自己的行李之后,我就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尴尬现场
我也不浪费时间,搭上出租车就往学校赶,足足颠簸了有五六个小时,才终于赶到了学校附近的酒店,决定在这里住它个一晚上,第二天白天再去住学校的宿舍
虽然知道不该对学校的宿舍有什么美好的想像,但是当我躺在床上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还是禁不住思考,名校的宿舍应该条件比较好吧?不至于到单人宿舍,也不至于一屋子大男人吧?两个就差不多了,而且应该是要有独立卫浴的吧?如果是高层甚至还需要有电梯什么的……
当然,也就只能想想而已了
学校给我安排到的是四人宿舍,11栋502号,那些比较可爱比较帅的同级学员们,学长姐都帮着搬这搬那,而我就典型没人要的那种,五楼,而且还没电梯,光是把自己的行李搬上去就快把我累虚脱了
不过我是第一个来的,所以其实也不错,起码我有选床的资格……吧?
然而事实证明,我还是想得太美了,我还没把屁股坐热乎,三个室友就有说有笑,勾肩搭背地走进了宿舍,定睛一看,好家伙一个个全是用胸肌就能把我夹死的那种筋肉大汉
好吧,也许有点夸张了,但看看我这病怏怏的豆芽菜身材,就算他们是正常人身材也能和我形成鲜明的对比
还有刚刚说的选床,第一个指的就是我一开始想选的那张,然后三个室友选完之后,我就只能挑剩下那张,靠近门边的下铺,如果发生灾难的话逃得最快,当然,如果有只蟑螂从门缝底下钻进来的话,我肯定也离它最近,如果隔壁煮螺蛳粉的话,我肯定也是第一个闻到的
但我又能抱怨些什么呢?这不就是人生嘛!
在学校里过了几天悠闲日子,渐渐地我也和三位室友混得熟络了起来,于是在一个傍晚,我们四个便在屋里聊了起来,就当是互相认识一下
首先是高新民,就是那个最开始抢我选的床的那位,有种说法是,三个人的群体中必定有一个会承担领袖的职责,而他就是这个小群体中的领袖,剩下两位都得管他叫“大哥”
论人生的话,高新民可能是三个人之中最惨的那位,他母亲早在他小学的时候就患上了癌症,所以他才努力学习,考上了名校,也算是完成了母亲最后的遗愿
然后是花添锦,他头发上有一撮很明显的白毛,而他在某种程度上也许就是高新民忠实的追随者而已,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老大去哪他就去哪,没有什么理由,不过有一说一他们俩的确长得蛮像的——都是麻子脸
最后是于佳明,加入这个小团体纯粹就是因为“打不过就加入”的剧情,在小学的时候,于佳明曾是高新民和花添锦的霸凌对象,但于佳明“入伙”以后,他们仨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哥们儿,也许这就是不打不相识吧
但还有一点是不得不说的,在这个团体中,于佳明可能是最正经的那一个,而且也是好歹还能看的那一个,起码终于不是麻子脸了
认识完之后,他们仨相互看了看,然后异口同声地问我:
“你叫什么名字啊?”
对哦,我还没介绍过我自己呢
“杨陶……前些日子刚做完角膜移植手术……”
“杨桃?这名字……听起来蛮好吃的……”
花添锦说完,还故意舔了舔嘴唇,不过于佳明的关注点却不太一样
“啊?刚做完手术就高考?”
“不是,我是高考完才做的手术……”
然后我看到他们仨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弄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了不起啊兄嘚……”于佳明坐在我上铺朝着我竖着大拇指
刚聊到这里,就有人敲响了宿舍的门,我便起身去开门,门外是我们班的指导员,说我们这个宿舍得选一位寝室长
说真的我向来对班委啊什么虚有其表的职位都是没什么兴趣的,所以我对寝室长也没什么兴趣,然而当我看向高新民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躺在花添锦上铺蒙着脑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了
“每周一查寝室卫生,不合格的话寝室长要扣学分的!”
然后花添锦和于佳明两个人就目不转睛地看向了我
“……坑爹啊!!!”我说道,“这是谁要陷害我是吧?”
“那就你来吧,”指导员对我说着,但我能看出来她也在憋笑,“你说呢?”
“得嘞,不就是寝室长吗,我当,这当寝室长多是一件美事啊……”
说着我大笔一挥在表格里面填上了自己的名字,指导员也快绷不住了,填完表就连忙想关上门
“等会……”
“嗯?还有什么事吗杨陶同学?”
“……查寝没要求书桌上不能放书,垃圾桶不能有垃圾,床上不能躺人吧?”
直到指导员的笑声渐渐地消失在了走廊里,我才关上了门
“笑什么,我当寝室长还不行吗?还是你们谁想当?”
“没,没什么……”于佳明努力憋着笑:
“那你……刚做完手术就来上学,不会有问题吧?也没见你平常有在吃药……”
“不会的,医生说我配了个贼合适的眼角膜,啥事都不会有,连药都不用吃,就是有点副作用……”
“啥呀?”
“不好说,”我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手术做完后,我就一直都有幻觉的症状,渐渐就习惯了,也不用怎么治疗,就是有时会有点吓人罢了……”
“啥样的幻觉啊?”于佳明继续追问,于是我就把这几个月的事情简单地讲了出来,也包括在飞机洗手间里遭遇的事情,他们俩就这样听着,听到最后,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吗?”我停下来问
“兄弟,你这哪是幻觉啊?”于佳明说道,“你这分明是给自己换了一副阴阳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