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外籍大学生是如何在「奇蛋物语」的制作过程占有一席之地
来源:https://www.animenewsnetwork.com/feature/2021-06-28/how-foreign-born-university-students-became-animation-coordinators-on-wonder-egg-priority/.173639
制作:TSDM星文社
新闻收集:飞机
翻译润色:飞机

译者的感想(飞机的碎碎念):我在翻译的时候虽然觉得受访者有些傲慢,但对作品给予协力的人确实应该有一定的鼓励,比如将名字放在片尾的制作人员名单上。忘记之前看过哪部电影中,从司机到运输,甚至连伙夫都被冠名在片尾。我觉得这样的制作人和导演/监督不只是尊重工作人员,更多是尊重自己的作品。当然了,「奇蛋物语」在情节塑造上也有自己的问题,这一点不是硬吹就可以吹出来的,尽管他的作画质量是有目共睹的,也欢迎各位看过的观众在底下留下你们对这部作品的评论。

「奇蛋物语(Wonder Egg Priority)」从众多2021年的冬季新番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当季新番中的一匹黑马。作为一部由若林信首次执掌监督大权的处女作,这部原创动画一经播出便迅速以精神创伤、内疚和性别认同等主题的深入讨论让观众大吃一惊。而在制作的过程中,每一集都能展现那如动画短片般的作品价值和视觉上的野心。

然而在最终成品如此高质量的背后,整个作品的制作过程也是磕磕绊绊,这也是有目共睹的。值得注意的是,当时工作人员未能按时在预定时间播出第八集,导致当初在这一集的播放时段播放了回述过去剧情的总集篇。该系列作品目前计划于6月29日发布一集特别篇作为该作品的完结。
在如今这个人手不足的动画产业中,几乎任何一个在网上展示过作品和艺术样本的人都有可能收到日本动漫作品制作组的邀请,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外籍的动画师也因此大量涌入到这个产业中,更多作为第二原画在幕后为这部作品努力着。对于部分被招募进来的外国人,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参与TV动画的制作,而语言方面的障碍和工作流畅上的不熟悉是他们首先要面对的挑战,也是急需其他制作人员帮忙的地方。
我们联系到了该作在第十集担任“动画英语译文顾问”的Blou和FAR,来深度了解有关这部作品究竟在制作过程中出了怎样特殊的情况。尽管他们并不是动画师,但他们也与这些使用英文的动漫社区和海外动画师群体有着密切的关系。从与他们二人的对话中,能够隐约觉察到那些对动画充满热情的工作人员的默默奉献以及日益变得重要的、用以联系外籍动画师和制作公司的翻译们的努力。

先来个自我介绍吧,您对加入动画产业如此有兴趣的原因是什么?

BLOU:我叫BLOU,是一名来自比利时、22岁的大学生。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对动画非常感兴趣,但大约在2014到2015年,我开始通过kViN(@Yuyucow)的推特涉足名为作品社区的存在。
大约在三年前,我受邀进入了「火影忍者」作品Discord讨论区,那个讨论区不只是像我这样的喜欢作品的density,包括在作品中已然参与制作的工作人员和动画师都在那个社区内。我对他们心生向往,所以也很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只可惜我的绘画功底,或者说我做不来任何与创造力相关的工作,所以最终这一点未能如愿。
不过,对这些创作者的极大兴趣以及支持他们让我享受其中,所以我也有作为一名纸片人参与其中的梦想,虽说这一点并未考虑到现实层面上的可能性。
当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爆发后,我应该是像其他人一样对这一行业的前景比较绝望,而为了让我自己的人生更加精彩,或者说我有可能因此在我的余生中就此进入类似瓶颈的状态。就在那时,和家人与朋友经过仔细的讨论与思考后,我决定向着我的梦想前行,即以动漫产业的制作人的目标努力。
FAR:大家好,我的名字是Federico Antonio Russo,你们也可以直接叫我FAR,我想约在2014年前后,我就成为了这些作品粉丝的一员。我是一名就读日文专业的大三学生,同时我也在做着将日语翻译成英语和意大利语的工作。而我之前将日文翻译成意大利语的工作只集中于漫画的翻译,将日文翻译成英语的工作则更多集中于我喜欢的动画制作相关的设定集等等,这些也为外籍无合同在身的动画师提供了很好的参考。在2019年的夏天,我也在一个非正式的情况下帮忙一位朋友有关动画处女作制作方面的问题,而那也是我近期接过的在这部作品的最近一次工作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工作邀请也变得越来越多
我和大部分的同事不同,我在踏入大学校门之前就已然学习了日语多年,这也归功于我在约17岁时我朋友向我推荐的一些未翻译的视觉小说以及轻小说。这语言上的鸿沟就这样因此被我如此轻松地跨越,也让我的大学学业变得轻松许多,这同时给了我在操心学业的同时,更多着眼于翻译相关的工作上。
但老实说啦,对于动画制作设定翻译,我志不在此,因为我目前的这份工作是偶然接到的,同时它也并非会成为我余生中一个较为稳定的工作,毕竟这样的工作很容易碰到经济拮据的状况。我更多将其看成我涉足动漫产业或者翻译领域的敲门砖,这两者我都有很浓的兴趣同时两者紧密联系,尽管两者目前都面临着各自的危机。
所以,如果我理解正确的话,您首先成为了这个产业之中的一环,而这也只是因为您有一名目前奋斗在动画公司的朋友罢了。而为了帮助他们,您接到的工作莫非更多是您的朋友与相关公司的商业交流上的翻译吗?

FAR:最初是这样的,而在「奇蛋物语」的第十集我也是负责这样的工作,而当我的名字在工作室的各位之中小有名气时,我敢说在2020年初那会儿,我就开始接到了与我认识的动画师完全没有联系的工作邀请:这些更多是来自制作助理和制作负责人的工作机会,他们也是在制作的过程中听过我的名字或者追踪了我的推特罢了。
BLOU:以「奇蛋物语」的状况来讲,我当时是在动画师ani (@__ani__) 与第十集的制作协力佐藤的商务联系上给予协助。这是ani的第一份工作,所以我也帮他做了很多的工作,不仅仅是为他们的交流清除障碍,还包括一些分镜上的设计。这也包括联系FAR来帮忙翻译故事板和其中的笔记的工作。
(采访者语:我极力推荐各位来看看从ani的角度,Sakuga Brazil与对方做的这篇采访https://sakugabrasil.com/en-us/ani-animator-of-wonder-egg-priority-exclusive-interview/描述了如何配合对方参与动画制作)
起初,我希望这次的工作能尽量低调一些,我也只是在帮我的一位朋友。但因为情况的变化,我们帮助他们制作了部分动画关键的部分,而那些甚至不是ani的原创,所以我们最终对制作组申请将我们的名字列入片尾STAFF的列表中。
FAR的商业部落格(https://fartranslations.wordpress.com/english-worklog/)里囊括了一整个他们参与过的作品制作的列表。你们一般有幸能够出现在片尾制作名单的概率有多大?

FAR:我唯一一次有这样的体验也就是在「奇蛋物语」,这也归功于本作的制片人梅原翔太,他真的很老实,并对每位参与制作动画的专业人士充满感激之情。而其他绝大多数时间内,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样被纳入进片尾制作名单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有时这样的情况却是制片人自己提出的要求,或者是单纯被实际编写名单的人所“遗忘”,甚至是在我们主动要求被提及时因为“我们不可能让你们在名单上被提及,毕竟你们并非是出自专业的翻译团队”而被拒绝。在其他的情况下,毕竟有时我们只是在作品的制作上参与了非常小的部分,所以在这部作品上冠名是没有那个必要的,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比较幸运的是,因为这次在「奇蛋物语」ED中的制作协力,这次我有被正式冠名在动画的制作名单中,尽管我所做的并不只是“翻译协力”的工作!
Blou,在您加入「奇蛋物语」的制作组之前,我记得您有和「火影忍者」作品Discord社区(@studio_tonton)的人做了一部粉丝动画,是吧?
BLOU:确实是这样。其中这个企划是由多位在这个Discord群组中的成员共同开始的,而这也成为我们拿得出手的作品。事实上,我甚至在参与制作前,与参与这个项目的30%至40%的制作者都是不认识的。
而您在参与过程中的体验如何?您又从这次的制作中学到了什么宝贵的经验呢?
BLOU: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新鲜,但同样也是一次非常有价值的体验。作为一个团队一同创作,,朝着同一个目标努力——这是一种美妙的感觉。
对我来说,最有价值的一件事是体会到了在任何团队中,一名杰出的领队的重要性。从技术层面上来讲,我从未在这个团队中孤军奋战——这是付出了众多创作者心血的一部作品。但我必须要成为那个联结参与制作人员,并将他们的努力凝结在一起的人。这让我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而且也必定会比我所想的还要困难。
上面所述的这个项目与「奇蛋物语」中的“动画海外协力”有什么不同吗?
BLOU:后者自然是更简单一些,毕竟我们只是负责中间很小的部分。但对于TonTon制作的这个粉丝动画,我需要事先构建出整个的制作流程,这是一个从零开始的过程。
在「奇蛋物语」的工作过程中,我必须要找到能够愿意为我的剪辑做原画的动画师。我也必须先向他们提出具体的要求,毕竟对于有的工作人员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进行剪辑的工作,或者说我在剪辑上有着更多细节上的要求。当他们完成制作后,我需要一帧帧检查以确保一切是按照我的要求所做。而最后,我要确保提交上去的材料是参与制作的工作人员要求的那样,并将剪辑后的成品交给制片人。
与动画制片人一同工作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BLOU:那是一次非常宝贵的经历。事实上我第一次与梅原先生的私下交流是他为了感谢我在「奇蛋物语」第一集时的协力。我觉得这足以说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办事效率很高而且我们合作无间。多亏了他,一切才进行的如此顺利。我觉得他是那种无论如何会希望将自己的工作人员的远见与才华全部展现在荧幕上的制片人。
我对佐藤也是同样的评价。虽然是因为ani我们才得以相识,但作为第一个我交流过的制作协力人员,他的专业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在「奇蛋物语」这样的作品中看到了如此多的外籍动画师被列入了片尾的制作人员名单中,但这样的情况所处的环境却非常的……委婉地说,压力很大。我认为正因为在这样的时代,你才能看到制作协力与动画制作人所展现出来的莫大勇气。我觉得你肯定知道这些人作为管理层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作为一个渴望在动漫行业从事类似工作的人,这给你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BLOU:这确实让我重新考虑了一下我今后的职业选择。尽管从我个人为数不多的职业体验来讲这一行的压力和困难也都是确实存在的。而与他们相比,我当时遇到的那些阻碍简直微不足道。
不过,我也能看到这其中积极的一面。在参与「奇蛋物语」的制作时,我经常和一群帮助过我的创作者们一起交流。感觉我们就是一个团队,在同一个项目上努力工作,仅此一点就让这次的经历更加有趣。我觉得这样独特的经历是我们共享的,我也对这些人有了更深的了解。而且,当你在看每一集的成片时,你会发现成片的效果很好,而且大多数工作人员看完的反馈都是不错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我不想为参与「奇蛋物语」制作的工作人员们辩护,毕竟我们这次遇到的极端情况已经过头了,但最终的成品有达到他们所设想的水准。从个人层面上来讲这完全可以理解——有时我们想尽最大的努力却完全忽视了成果。这合理吗?当然不合理。我坚信尽管这是我们的热情所在,但我们都会犯这样的错误。不过,这样的经历无疑为我敲响了警钟,让我记住所有事都是有其自己的极限的,而作为一名制片人你要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超越这样的极限。毕竟,如此多的工作人员很有可能会被你的决定所害。
您有什么想要对有意涉足动漫产业的读者们要说的话吗?
BLOU:我下面的建议是针对动画师,尤其是那些在海外从事动画制作的人员。首先,你要弄清楚你的工作环境和可能会遇到的最坏的境况。
另一件我想强调的是:如今,制作协力对动画师求贤若渴,基本上你会画画的话(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有些人连这个标准都没有达到)他们就能给你提供工作机会。当你没准备好时就接受了这份工作邀请,或许这对你来说是非常值得开心的事,但事实上这是一份极为致命的邀请。只有你完全准备好,甚至可以说对这一切有了准备,你才能开始接手属于你的第一份工作!
同样,即使你已经准备好在这个行业扎下根来了,也要管理好你个人的日程安排。在你第一次被列入到片尾制作名单后,你会收到更多的工作邀请。你需要婉拒大部分的工作邀请并理清你的个人日程安排,这一点非常重要,无论是对你还是和你一同工作的其他工作人员都是如此。

FAR:就我个人而言,我一直都是那种,当一位朋友获得工作机会的时候,我会告诉他们“把握住这次机会吧,因为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但坦率地说,如果现在你在Twitter上写上你是一个熟悉日本动画制作流程的动画师,会有很多的制作协力联系你,甚至他们是来自那些极为出名的动画公司,只要他们能找到你的个人资料,他们也会向你寻求协力,所以我要说的是,这行不乏工作的邀请机会。但你最好别着急,停下脚步问问自己以下的这些问题:
1)我对分镜设计和第二原画是否有一定程度的技巧和知识储备?我是否清楚该如何正确填写律表,甚至包括那些对话的部分?如果我本身就在这方面不甚了解,我能向谁来寻求帮助,他又是否能给我提供怎样的技术支持来以便让我成为一位更靠谱的动画师呢?
2)在我居住的国家,价值2500日元的单个分镜这样低廉的价格是否能满足我的生活所需?如果没有办法,我该如何作为一名日本动画制作产业的动画师以这样的薪资条件快速达成我自己的经济独立?
3)我是否知道哪些动画工作室还在使用过时的支付方法来给予自由职业的动画制作者以薪资,它们之中有哪些是使用PayPal或者更简单的支付系统?哪些制作公司在薪资支付方面名声最差,哪些则更可靠一些?如果我没有任何这方面信息,我知道就这些问题我该找谁做专业的咨询吗?
好吧,如果你能对以上几乎所有的问题给出肯定的答案,你就差不多准备好接受你的第一份工作了,也许你在日本动画业界的经历可能会比大多数人更加愉快。或许你有一个很好的长期计划,这也使得你成为少数几个仅靠日本动画制作的工作就足以支撑生活的存在,尽管你可能是生活在生活成本相对较高的国家。如果你不能回答以上的这些问题,我只能说现在是时候你需要磨练一下作为自由职业者的职业技能了,这会在未来给你省下无数次的麻烦。毕竟,有所保证总比留有遗憾要好。
总的来说,您会如何评价在片尾工作名单中冠名,也就是像您这样的翻译协力人员被记录在其中的重要性呢?尤其是动画制作的流程变得越来越国际化的当下。

FAR:个人而言,我认为其重要性不仅仅是因为它展现了对专业人士的尊重,而且因为这其中的制作过程越是要赢得海外市场,这样一集集的优质作品对参与制作的翻译人员所要承担的责任则会越重。
我举个例子好了:在「奇蛋物语」的碰面会上,负责单集演出的小室(裕一郎)特别提及了「宝可梦」动画以便让动画师明白如何避免让角色过于脱离现实,并避免与当前场景相冲突的角色设计。现在想想的话,如果我当时没能理解他所要求的,并以一位20岁欧洲出身的愣头青来自行吸收他所讲的话,这会引起一连串的制作问题,尤其剪辑对作品又是如此的重要。在这种情况下,翻译是否精准将会变得非常重要,而这一切必须要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或者至少交给那些知道如何像专业人士一样操作的人,而不是有时会出现的“制作组中恰好唯一一个懂英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