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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被伤害与侮辱的人们(陀思妥耶夫斯基文集2015)

2023-10-14 23:54 作者:岐亦Kimata  | 我要投稿

  《被伤害与侮辱的人们(陀思妥耶夫斯基文集2015)》   陀思妥耶夫斯基   209个笔记   ◆ “描绘人内心的全部深度”   >> 因为“大”,就多了包容,才生出种种阐释。那么作家真正的本义在哪里呢?当然是在作品里,但要使本义外化,又须通过阅读,而阅读的主体却又各有各的立场和观念,于是转而为无尽的,甚至相悖的评论。作品的本义游弋在阅读和评论之间。   >> 所谓批评,并非完全客观的阐发,更多的是一种主观的解读,甚至还附带着对文学的要求。   >> 好的批评视角会有十分精彩的发现和阐释,它体现的是批评家自身的睿智和素养。   >> 批评和研究终究是相互依存,很难分割清楚的。   >> 当一个人物成了大众的话题,他就成为各种思想的载体、对话的平台,人们会借他的名声来说自己的话,使它成为话题的注释或旁证。   >> 每个读者本身就是批评家,因为任何阅读都是事实上的批评,毋庸笔者赘言。   >> “双重人格”的倾向在这里只是最初的开端,它将在嗣后的作品里不断深化,成为陀氏最主要的母题之一。   >> 陀氏当时对文学性的侧重,例如强调文学的“想象”和“幻想”,即后来所谓的“幻想的现实主义”,与革命民主主义派对社会使命的重视,强调文学应同专制农奴制度作斗争并宣传革命和社会主义的主张产生分歧。陀氏认为“这是强加给文学的……有辱于它身份的使命”。   >> “小人物”、“双重人格”、“幻想家”、“罪恶与情欲本能”、“被伤害与侮辱的”等等。这表明陀氏的小说真正的着眼点也许并不全在正面的写实上,更在审视人的本身、剖视人性以及挖掘人生本义上。   >> 长达九年的苦役和兵营生活,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生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一方面,亲历底层生活极大丰富了他对生活的认识,积累了大量的文学素材,对社会和人生的思考更趋深刻,形成了独特的哲理性探索,但长期亲历流放和苦役,无可否认也加重了他对人生苦难和社会阴暗的感觉。   >> 与底层生活的紧密接触,使他更关注人民的思绪,特别是根植在民间的宗教意识,一种寻求权力阶层和平民之间和解的倾向在他身上开始显现。   >> 善良成了白痴,仁爱变成无用,狂暴显示为力量,怯懦装扮成理性,美命定了要被践踏和毁灭,恶却愈加肆无忌惮、扰乱一切。   >> “俄罗斯性格”似乎只是一个褒词,其实作为民族性格来讲,它“既伟大,又孱弱”,充满正反矛盾和斗争的习性才是正常的。   >> 陀氏说:“人们称我为心理学家,不,我是高度意义上的现实主义者,我的意思是,我描绘人的内心的全部深度。”   >> 人性的弱点反过来控制人本身,带着悲剧性的意味。   >> 《少年》写了俄国资本主义进程里人们浮躁的心态和欲望的变化。七十年代人们急切的发财欲望腐蚀着年轻一代人的灵魂。作家对特定历史时期的普遍极端个人主义,表示出明显的担忧,他想从宗教思想里找到适合的药方,当然是不现实的。   >> 陀氏一生,磨难不断,除了政治上的迫害,经济窘迫也是他和俄国其他大作家不一样的地方,往往预支计划中作品的稿费,以解眉急。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着他的写作风格,而为有些评家所诟病。   >> 但陀氏的写作风格正是冲动型的,不加掩饰的内心激动,急于表达的思想观念,形成陀思妥耶夫斯基别具一格的文风。他不可能像托尔斯泰或屠格涅夫那样字斟句酌地反复修改文稿。   >> 感情的激流一路狂泻,有时甚至显得痉挛纠葛的文风,构成了陀氏小说的别样格调。很难说他写的是美文,但有着不作掩饰的内心披露,深入骨髓的无情解剖,作家自己常常会忘情于展示严酷的真实,以致只求将它们如实呈现于读者的眼前,不作表面的抑扬,却把判断留给读者自己。   >> 文学的力量在于敏锐的发现,表现的深刻,在感性的图像里展示世界的真相和人性深处的奥秘。   >> 善与恶常常会共同栖居在一个人身上,人的本性里就有兽性与人性,当兽性占上风的时候,就出现恶行,人性却支持着人的善行。   >> 小说作为一种思想现象,和其他人文学科是处在同一发展长河中的,只是文学是借助着形象来表现和认识世界,它和哲学之借助于抽象和共性、概念和逻辑来演绎世界,至少在方法上是不同的。   >> 但是人类认识的发展在不同的学科中却往往有着同步性。因为人都生活在同一个历史进程里。   >> 按拉斯柯尔尼科夫的理论,“人按照天性法则,大致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低的人(平凡的人)……他们是一种仅为繁殖同类的材料,而另一类则是……具有天禀和才华的人,在当时的社会里能发现新的见解。……第一类人就是一种材料……第二类人则永远是未来的主人。第一类人保持着这个世界,增加他们的数目;而第二类人推进这个世界……”   >> “芸芸众生,人类中的普通材料,生存在世界上只是为着经过某种努力,通过某种……血统的交配而终于生出了多少具有独立精神的人,甚至一千人中只有一个。也许一万人中出一个,……几百万人中出几个天才,而伟大的天才,也许是世界上有了几十万人以后才出现的”   >> “真正的统治者,他才可以为所欲为,攻破土伦,在巴黎进行大屠杀,忘记在埃及的一支军队,在莫斯科远征中糟蹋了五十万条人命,……拿破仑、金字塔、滑铁卢……”这里说的几百万人中才能出一个的人,其实就是“超人”。   >> 拉斯柯尔尼科夫说:“这种人有权利昧着良心去逾越……某些障碍,但只是在为实现他的理想(有时对全人类来说也许是个救星)……如果开普勒、牛顿的发现,由于某些错综复杂的原因,没有能够为大家所知道,除非牺牲一个,或者十个或者百个,或者更多妨碍者的生命,那么牛顿为使自己的发现能让全人类知道,就有权利,甚至有义务……消灭这十个人或者百个人。”   >> “立法者们和人类社会的建立者们……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罪犯,……他们也不怕流血,只要流血对他们有利,人类社会中多数这些超人和建立者都是非常可怕的刽子手。所有这些人都是伟大的……”这类几十万以至几百万人中才有一个的“超人”可以使千千万万人毁灭,可以踏过尸体和血泊,人们却认为这是为人类造福。   >> 人类的认识,都差不多在同一个时期进化到一个新的境地,有时是哲学家用推理和演绎的方法先作了预示,有时却由伟大的文学家用形象来先期作了表现。   >> 陀氏自己说“我描绘人内心的全部深度”,以探索人类心灵的奥秘为己任,这说明他十分自觉地从人的内心、心理、意识上切入去了解人心的秘密。但他不是哲学家,也不是心理学家,不以推论的形式来表述他的看法,但他创造的文学形象是厚重的,有着充分的心理的和哲学的依据。这也是陀氏的心理剖视要高出于文学中一般心理描写的道理。   >> 农奴制借着宗教的力量在民间形成很普遍的“苦难救赎”的思想,这是无助百姓的精神寄托。   >> 东正教以苦难来救赎原罪的观念根深蒂固,在人世用苦难来净化自身,用宽恕他人来寻找内心慰藉和平衡,变成了很高尚的行为准则。   >> “痛苦能洗尽一切”,这是深入俄国农民性格里的一种意识,它只能加剧恶的横行。但这种意识至少在当时已经成了俄罗斯性格的消极组成部分。   >> 这种宗教文化意识,它彰显为崇高一面的时候是“救赎”,露出它破釜沉舟一面的时候则是“自虐”。   >> 她拒绝“新生”,却手焚十万卢布来嘲弄报复这一群心怀鬼胎的人,明白无误地表现了一种“自虐”的倾向。   >> 陀思妥耶夫斯基被人称作为“残酷的天才”,因为他对人物内心解剖的犀利与无情,常常令人不寒而栗。   >> 在陀氏的作品中,这种不断变幻的母题旋律,是很值得注意的现象,说明作家对这个世界有着十分概括性的认识。他通过这些关键概念演绎了他对人生的思考和对社会、历史的认识。   >> 我们习惯于对一个作家描绘的内容作出判断,陀思妥耶夫斯基却总想留下一点让人遐想的余地,包括俄国评论家定义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复调结构”[5],正是这种特殊风格的表现。   >> 历来小说理论的着眼点,或在小说体裁的限定,如长篇、中篇、短篇;记事体、传记体、虚构体、书信体,或人物小说、事件小说、家庭小说、社会小说、历史小说、哲理小说、抒情小说、纪实小说等;或在构成小说的要素,如:情节、人物、场景、语言、风格、主题等。小说的要素是小说存在的形式,是小说之所以为小说的理由,是小说区别于其他文学体裁的依据。   >> 小说的内涵是分层次的。小说可以在故事情节层次上被阅读,也称作事件层次。   >> 社会历史的层次较之情节和故事要更进一步,因为它着眼在与故事相关的社会、政治、历史的主题,也就是时代的层次。   >> 这些主题也许并不具有永恒共通的意义,但它们有着时代的迫切的内涵。不仅促使当代人思考,而且是长久的历史鉴照。   >> 好人受苦,恶人当道;有活力的青春被毁灭,为非作歹者左右他人的命运,一个是非颠倒的社会,它的出路在哪里?谁的罪过?这是十九世纪俄罗斯社会的写照。   >> 对于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人们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所以它会引起别林斯基等人的惊呼,但它也会引起后来某些社会阶段里人们的共鸣。   >> 个别的事物走向本质的共通,具体的形象趋于抽象的普遍。小说在经过了故事情节画面、社会历史含义之后,最后的境界是永恒共通的哲理。   >> 它是无数具体故事情节和社会历史图像的普遍概括。它不会因事过境迁而失去活力,却能把表象指归到本质。   >> 作为小说家,他必然要透过人性来观察现象的本质。他说过要“在人身上发现人”,所谓“窥视心灵的奥秘”。这是作家最终的着眼点。   >> 社会现实是弱肉强食,强力和扩张对软弱与安分的排挤,但作家在永恒的人性层次上要说明的却是善与恶原本就共存于一体,人性与生俱来有着“双重”性,魔鬼与天使共居一处乃是人的天性,人性的复杂和变异都来源于此。   >> 因为作者最终也没有在他的书里投下一个十分明确的结论。但他促使你对书中的叙事进行思考,每一个人物的声音都可以在你耳边絮叨,都在表明自己存在的理由,作家本人到底站在哪一个人物的后面,反而很难让人捉摸。这就是所谓的“复调”。这个理论是借用了音乐上的一个术语。好比音乐的声部,原来的小说都是一个基调,伴随着和声,但现在像巴赫的赋格,出现了平等的声部,就像钢琴演奏,本来是右手的基调,左手是低音的和声,现在两个相互争鸣的声部,出现了复调音乐。   >> 陀思妥耶夫斯基却往往在一个人的性格里放进了两重的变数,这是一。另外作为善、恶典型的人物,都可能一语道破事物的真谛。   >> 根据巴氏的理论,这样的小说结构,会产生行为以外、语言以外的含义,不一定都有明确的结论。所以就能促使读者的思索,扩大小说的容量。   >> 巴赫金论及陀氏小说中“对话”的概念,主人公的自我意识是对话化的;这个自我意识在自身的每一点上,都是外延的,同自身、同他人、同第三者有着一种对话的关系。   >> 他要创造的是一种思想类型。他们存活在和不同的思想声音的“对话”中,甚至这种对话是潜在的、只是在上下文中隐含着的。   >> 所以作者往往会虚化故事的环境、日常生活的细部刻画,转而用不同性质的对话来表现作品的容量。他的人物很难用传统的术语来定义,如性格、典型、正面主人公、反面人物等等。因为作家自己的声音和评价也混迹在人物的相互关系或对话里,而且作者的声音也未必能左右人物和情节的发展。   >> 对陀氏这样的作家最好还是不抱先入之见,随着作者的安排,先领略他的思想,然后再来作认真的思索。它不是消闲的读物,却能长人心智。   ◆ 第一部   >> 整条街上蓦地阳光闪烁,沐浴在灿烂的光芒里,所有的建筑仿佛都突然亮堂起来。它们那灰色、黄色、脏兮兮的绿色顿时失去了阴沉沉的样子;仿佛心里敞亮了,仿佛浑身一震或被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   >> 可是阳光熄灭了;寒气逼人,刺得鼻子生疼;暮色渐浓;店铺里都点燃了煤气灯。   >> 他的一举一动都似乎是无意识的,是由上紧的发条所驱动,——这一切使初次遇见他的人都不禁大为惊讶。   >> 这条狗一步也不离开他,好像和他是一个分不开的整体,而且它和他是那么相像。   >> 似乎这两个生物终日死在什么地方,太阳一落就突然复活,只为来到米勒的糖果店,执行某种无人知道的神秘使命。   >> 近来我在自己心里所发觉的这种由琐事引起的无谓烦恼有什么意思呢?而且它妨碍我生活,妨碍我清醒地看待人生。   >> 可是,尽管我在踌躇、抱怨,却还是留了下来,同时疾病使我越来越难受,我终于舍不得离开暖和的屋子了。   >> 他已成为众人好奇的对象,仿佛他的那颗头颅远在月亮上,而不是在地上。   >> 他慌张起来,费劲地哼哼着弯下腰,急忙将帽子和手杖一把抓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副可怜的微笑——那是在不该待的地方被人赶走的可怜人的卑微的笑,他已经准备离开房间。   >> 这位可怜、衰迈的老者那逆来顺受、匆匆忙忙的身影是那么令人哀怜,有时叫人看了那么心痛,仿佛心在为之流血,因而包括亚当·伊万尼奇在内,所有的人都转变了对事态的看法。显然,老人不但不会冒犯任何人,而且他自己时时都觉得,他在哪里都可能像乞丐一样被人赶出去。   >> 他的脸越发红了,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 老人没有动。我拉起他的手;手毫无生气地滑了下去。我看看他的脸,碰碰他——他已经死了。我觉得,这一切仿佛是在梦中。   >> 所有这些往日的印象有时使我激动得痛苦不堪,备受折磨。这些回忆在笔下比较具有一种相对安抚的、和谐的性质,不再那么像一场噩梦、梦魇。这是我的感觉。   >> 光是写作过程就有很大好处:它使我得到慰藉,使我平静,把我的回忆和病态的梦幻化为一种活动、一件工作……   >> 啊,我那幸福的童年!多么荒唐,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还在怀念、惋惜童年时光,而且在垂死的时候还怀着欢乐和感激的心情,回忆幸福的童年!   >> 那时的天空照耀着那么明朗、那么不同于彼得堡的太阳,而我们幼小的心那么热烈而快乐地跳动着。那时四周是田野和树林,不像现在这样只有一堆死气沉沉的石头。   >> 这是生活的初次显现,神秘而诱人,和它接触是那么甜蜜。   >> 尼古拉·谢尔盖伊奇是那种极其善良、天真而又富于幻想的人,他们是那么高尚的俄罗斯人,尽管有人对他们说三道四,而且他们一旦喜欢上谁(有时天知道为什么喜欢),就会把心交给谁,他那依恋之情有时会发展到可笑的程度。   >> 虽然他生性节俭,几至吝啬,但一掷千金却毫不在乎,他把钱输给他用得着的人,即使输了巨款也绝不皱一皱眉头。   >> 阿辽沙的一切决定和向往都是由于他那容易冲动、异常敏感的天性;由于轻浮,有时简直轻浮得荒唐;由于太容易受外界的影响,而自己又太缺乏主见。   >> 总之,地方上那些爱搬弄是非的男男女女所散布的流言蜚语,多得连一本书也写不下。但最令人吃惊的是,公爵对这一切居然深信不疑,   >> 当然,对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多少有点了解的人,按说听了针对他的那些诬蔑之词,连一个字也不会信;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大家都非常活跃,大家都在议论纷纷,飞短流长,大摇其头,于是……一致加以谴责。   >> 无事生非的人是不会打瞌睡的。   >> 可是后来我每天都能发现她身上的新的特点,在此之前我从未发觉,仿佛故意瞒过了我,仿佛姑娘在故意向我隐藏她自己,——这样的猜测使我多么喜不自胜哪!   >> 对我来说,她对我的劳动、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的一句赞扬的话,将胜过我后来所听到的赏识我的文学批评家们所有最令我引以为荣的评论。   >> 假如我曾经感到幸福,那并不是在我最初陶醉于成功的时刻,而是在我还不曾向任何人朗读或出示过我的手稿的时候:在我充满激情,满怀希望和梦想,沉浸于对劳动的热爱的那漫漫长夜;那时,我醉心于我的幻想,进入我所创造的角色,仿佛他们就是我的亲人,仿佛他们就真实地生活在我们之间;我爱他们,同他们一起快乐,一起悲伤,有时甚至为我的淳朴的主人公一洒最真挚的同情之泪。   >> 他看到我突然有了钱,了解到文学劳动可以获得多少报酬,这时,他仅有的一些疑虑也就烟消云散。他由怀疑一变而为热情洋溢地充满信任,像孩子一样为我的幸运而兴高采烈,突然对我的未来充满异想天开的希望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幻想。   >> 他期待的是一种仰之弥高的高雅的作品,也许他自己也理解不了,但一定要高雅;却突然那么平常,一切都那么熟悉,——完全就像平常在我们周围所发生的事情。   >> 能让人理解周围所发生的事情,并难以忘怀;能让人认识到,最卑微、最渺小的人也是人,该称之为我的兄弟!   >> 当然,你自己也要光明磊落;必须靠工作,靠真正出色的工作去得到金钱和荣誉,不要拉关系走后门……   >> 不过,你要正直,瓦尼亚,要正直,这是最要紧的;要正直地生活,不要自命不凡!你前程远大。要老老实实地干一番事业,这才是我想说的话,这才是我真正想说的呢!   >> 你知道,才华这东西并不是放在钱庄里的存款;你俩都是穷人。   >> 目前正在他们身边酝酿的不幸,将比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更让他们揪心。   >> 不,瓦尼亚,我的孩子,看来缪斯女神自古以来就待在阁楼上挨饿,而且还要在那里待下去。是呀!   >> 我心痛如绞,愁肠百结,我看到她那苍白、深陷的面颊,患热病似的干裂的嘴唇,在长长的黑睫毛下面,眼睛闪着炽热的火焰和强烈的决心。   >> 她一言不发;她终于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责怪我,她的目光含有那么钻心的痛,那么强烈的痛苦,我明白了,即使我不说,此刻她的那颗受伤的心也在流血。我明白了,对她来说离家出走是多么痛苦的决定,而我的一番为时已晚、于事无补的话语使她受到怎样的折磨和伤害;   >> 假如我不总是留在他身边,经常地、每时每刻地留在他身边,他就会不再爱我,把我忘掉,抛弃我。   >> 只有盲目、疯狂的忌妒才会使她作出如此乖谬的决定。不过,我自己也妒火中烧。讨厌的忌妒使我控制不住自己。   >> 娜达莎本能地感到,她将是他的主人、主宰;他甚至会成为她的牺牲品。她在预先品味着神魂颠倒地爱,并折磨她所爱的人(恰恰是因为爱他)的快乐滋味,所以她急于首先牺牲自己献身于他。   >> 真的,在此之前,我什么也不怕,现在却怕了起来: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呀!天哪!一个人在他决心忠诚地负起责任的时候,却偏偏就没有尽到责任的能力和毅力吗?   >>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死人。在阿辽沙喋喋不休的时候,她一直注视着他;但她的眼神越来越黯淡而呆滞,脸色越来越苍白。我觉得,她后来就不再听了,而是处于一种失神的状态。   >> 那是绝望的目光;这骇人的目光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恐惧也感染了我;我看出,现在她才真正地意识到,她的行为是多么可怕。她竭力想对我说什么,甚至张口要讲了,却突然晕了过去。   >> 在这一瞬间,我的幸福顿成泡影,生活也就折成了两段。   >> 天气潮湿、寒冷,下着雨夹雪。傍晚太阳才露了一下脸,一缕迷路的阳光大概是出于好奇,朝我的屋子里瞥了一眼。   >> 记得,我还有过一个想法,如果出现什么奇迹或魔法,能让我把最近几年所有过、所经历的一切全都忘掉,那有多好;忘掉一切,保持清新的头脑,以新的活力重新开始。那时我还有这样的幻想,还希望获得再生。   >> 我本来就想尽快离开住处,去哪儿都行,哪怕走进风雨和泥泞。   >> 我称之为神秘的恐怖。这是一种最难以忍受、最折磨人的恐惧,我在害怕什么东西,可我自己也讲不清楚它是什么,那是某种不可理解、超出常规的现象,但它一定会出现,也许就在此时此刻,仿佛为了嘲笑一切理性的论据而来到我跟前,作为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站在我面前,一个可怕、丑陋、确定不移的事实。   >> 通常这种恐惧越来越强烈,毫不理会任何理智的论据,以致在这种时候,理性即使分外清醒,也无法对抗感觉。理性不起作用,它成了无用的东西,精神的这种分裂更加剧了提心吊胆的恐惧感。   >> 这幻影突然活灵活现地印入了我的脑海,同时我心里蓦地有了一种不可动摇的坚定信心,觉得这一切不可避免地必将发生,说不定已经发生了,只是我没有看见而已,因为我是背对着门,正是在这一刹那,也许门正在被推开。   >> 文学把你送上了小阁楼,还要把你送进坟墓!   >> 他不由自主地指指那雾蒙蒙的街道,阴暗潮湿的空气中闪着几盏路灯的微弱的灯光,又指指那些污秽的房屋、人行道上由于潮湿而闪闪发亮的石板,指指那些愁眉苦脸、怒气冲冲、浑身湿透的行人,指指彼得堡宛如泼了浓墨的黑沉沉的天穹笼罩下的这幅街景。   >> 有些感情细腻的人,特别倔强、纯洁,羞于表露感情,无论在人们面前还是在私下都羞于向爱人表露情意,而在私下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的情意只是偶尔暴发出来,而压抑愈久,暴发就更热情、更猛烈。   >> 他对我和安娜·安德烈耶夫娜总是很严厉,很暴躁,甚至爱挑刺儿,好像因为自己会体贴人,能委曲求全而在发脾气,生自己的气。   >> 我们当时都这样想。他在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女儿,不过他等的是她一个,等她悔悟甚至从自己的心里抹掉对她的阿辽沙的记忆。这是他宽恕女儿的唯一条件,虽然没有人这样说过,但你看看他就会明白,就会深信不疑。   >> 他意志薄弱,是个意志薄弱的顽童,意志薄弱而又冷酷无情   >> 离什么样的人们?你是说那些强盗,那些造谣诽谤、忘恩负义之辈?这样的人到处都有;你放心,在西伯利亚也能找到。   >> 那些天性非常善良但神经脆弱的人往往如此,他们固然善良,却会沉浸于自己的悲哀和愤怒而以一吐为快,无论如何也要找机会发泄一下,甚至不惜伤害无辜,而受伤害的多半总是他最亲近的人。   >> 我从自己的心里挖出去的东西,也许带着鲜血,带着痛苦挖出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再回到我的心里来了。   >> 他在我们面前已经不再害羞了,一阵猝发的爱的冲动,使他又无数次地亲吻着片刻之前他所践踏的那幅肖像。仿佛在他心里压抑太久的对女儿的情和爱,现在要以不可遏止的力量喷涌而出,要以爆发的力量把他击得粉碎。   >> 对这位优秀的女性来说,原谅和宽容好像是一种无上的快乐;她仿佛能在宽恕阿辽沙的过程中发现一种特别的、细腻的美妙之处。   >> 看到她那么温顺而宽容,阿辽沙忍不住了,马上就主动招认一切,表示忏悔,——为的是减轻良心的责难,“改邪归正”,他这样说。   >> 我们早已有个约定,如果她很想见我,而且一定要见我,就在窗口点一支蜡烛,这样,我在近处走过的时候(我几乎每晚都从那里走过),就凭窗口那不平常的灯光,就能猜想到,她在等我,她需要我。   >> 风雪停了,一条大路被雪光照亮,夜色中千百万只蒙眬的眼睛在闪烁………… ……接着:有时我蓦地听见——激情洋溢的歌唱,清脆的歌声与铃声和谐地飘荡:‘啊,我的他,何时、何时才来,依偎在我的胸脯上!我这儿,何尝不是生活!曙色曦微,朝霞的光芒在玻璃窗上与寒气嬉戏,我的茶炊沸腾在橡木桌上,炉子噼啪作响,炉火照亮屋子的一角那彩色帐幔下的一张床……’   >> 有时我蓦地听见——那同一个声音在唱,歌声伴随着铃声忧伤地飘荡:‘我的知己在何方?我怕他走进来温情脉脉地拥我入怀!我这儿,算啥生活!——又窄小,又阴暗,是我这寂寞的空屋;窗孔透进风寒……窗外只有一株樱桃树,还隔着结满冰花的玻璃,茫然不见,也许它早已枯萎、死去。算啥生活呀!彩色帐幔已经褪色;我在病中徘徊,不愿去探望我的那些亲人,没有谁骂我了——身边没有贴心的人儿……只有老太婆在嘟嘟囔囔……’---   >> 这个诗句含有多少柔情、忧伤,以及回忆带来的苦涩,而这苦涩是你自己引起的,而你在这苦涩中自怜……天哪,这写得多么好啊!多么真实呀!   >> 即使我为了满足他的愿望回到家里,他还是会怀念过去的幸福时光而伤感,因为我不再是他当初所爱的那个孩子而郁郁寡欢;人们总是觉得过去的一切更美好!回忆往事总是令人痛苦!   >> 还要再经历一番痛苦才能赢得我们未来的幸福;忍受新的痛苦就是争取未来幸福的代价。痛苦能使一切净化……   ◆ 第二部   >> 娜达莎不能容忍贬低阿辽沙,尤其是因为她自己也意识到,他有点傻气。但她从来不对他说出自己的看法,也不敢说,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 这张脸之所以令人望而生厌,恰恰是因为它的表情不是它自己的,而永远是伪装的、做作的、临时借用的,于是在您的心里有一种想法会油然而生,觉得您永远也不可能看到它的真实表情。再仔细地观察一下,您会觉得,在这永远伪装的假面下掩盖的是恶毒、狡诈和极端的自私。   >> 我倾向于往坏处想而不是往好处想——这是冷漠无情的人所固有的不幸的特点。   >> 我承认:我非常爱钻营,爱金钱,爱显要的地位甚至官衔;我明明知道,其中有很多都是庸俗的偏见,可是我喜欢这些偏见,根本就不想加以压制。不过在有些情况下,就必须另作考虑,不能用同一个尺度去衡量一切……   >> 她的眼睛闪着智慧的光辉,同时又流露出宗教裁判官似的不信任甚至猜疑。   >> 我热情地劝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怎么会那样吸引我。在我的感情里,除了恻隐之心,还有点儿别的。似乎有一种东西在不可抗拒地把我吸引到她的身边,是情况的神秘莫测,还是斯米特给我留下的那离奇的感受,还是我自己的梦幻般的心境呢,——我不知道。   >> 多少年了,我独自飘零,混一天算一天,却忘不了过去。往事难忘啊!   >> 我们走吧!让我们聊一会儿,然后又是一别十年。   >> 我接受贿赂而又维护真理;在绵羊面前我是好汉,在好汉面前我就是绵羊。   >> 我的时光已经过去,黑马洗不成白马了。我只说一点:如果我心里不是还有人性的呼声,今天我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瓦尼亚。   >> 在俄罗斯人当中这样的人很多。他们往往有卓越的才干;但这一切在他们身上似乎都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而不能发挥作用,不仅如此,由于某些方面的弱点,他们能有意识地干出违背良心的事,他们不但总是在堕落下去,而且自己早就明白,他们正在走向毁灭。顺便说一下,马斯洛鲍耶夫还沉溺于杯中之物。   >> 我在哪里发现自己的财产,就从哪里把它拿走   >> “我说,瓦尼亚,往往有这样的情形,如果你最初不喜欢一个人,那么这几乎就是一个预兆,说明你以后一定会喜欢他。至少我的情况总是这样。”   >> 她的多疑是出自内心的纯洁。她骄傲,那是高尚的骄傲,她不能容忍她所推崇的东西在她的眼里成为笑柄。   >> 心地最善良的人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这个特点她也许是得自父亲的遗传,而且在她身上表现得很显著,那就是——过分赞扬别人,固执地把他看得比实际上更好,凭一时的热情夸大他的优点。这样的人以后会因为失望而感到心情沉重;如果觉得自己也负有责任,那就更加沉重。为什么要对别人寄予过高的期望呢?这种失望随时都在等着这样的人。他们最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角落里,而不要踏入社会;我甚至注意到,他们是那么喜欢自己的角落,以至离群索居变得孤僻了。   >> 我的严厉和傲慢往往来得正是时候,显得更有权威,有时人就是渴望能挨一顿训,那样他才舒服。   >> 我嘛,老兄,就我的天性和我的社会地位而言,是这样一种人,他们自己干不出什么正经事,却教训别人去干。   >> 我想,这是她的习惯,或者……或者可怜的孩子经历了太多的痛苦,以至她对世界上的任何人也信不过了。   >> “我要把它撕掉。我没有请她打扮我。她自己要把我打扮起来,是她强迫我的。我已经撕掉一条了,这一条我也要撕掉,撕掉它!撕掉!撕掉!”   >> 那时我并没有宽恕她。我哭的是一去不复返的幸福时光,为破灭的梦想,而不是为现在这样的她而痛哭。   >> 我也许时常哭泣;我并不羞于承认,正如我并不羞于承认我曾爱我的孩子胜过世上的一切。所有这一切似乎都与我眼前的行动不一致。   >> 您要求她具有的坚强,也许您在她出生时就不曾给她。   >> 埋怨,欺凌,成为一个顽童的妻子,这个顽童现在就已经厌倦她的爱情了,而一旦结婚,他就会不再尊重她,使她受尽委屈和凌辱;与此同时,她的热烈的感情遇到的是对方的日渐冷淡;忌妒、痛苦、地狱般的生活、离婚,也许还会发生真正的罪行……   >> 在有些情况下,钱可以让人保持独立的地位,独立地作出决定。   >> “您要喝茶吗?”她打断了我的话,她似乎觉得挺难继续这样的交谈,所有纯洁而正直的人在当面受到称赞的时候往往如此。   >> “受得了。人家骂我,我就故意沉默。人家打我,我就总是沉默,总是沉默,让他们打,我就是不哭。我不哭,他们会气得更难受。”   >> 她两手痉挛地搂着我的双膝。她那被长期压抑的感情,猛然以不可遏止的力量喷发而出,于是我明白了,她有一颗异常坚韧的心,执着地隐蔽着自己,而隐蔽得越顽强、越坚决,流露内心感情的欲望便越强烈,终于引起不可避免的大爆发而突然忘我地、全身心地沉湎于爱,沉湎于感激、温情和眼泪……   >> 这里在乱纷纷的生活中沸腾着麻木不仁的利己主义,互相冲突的利害之争,触目惊心的腐化堕落,暗中肆虐的犯罪行为,这里是无聊而反常的生活的暗无天日的地狱……   ◆ 第三部   >> 如果我知道我的信念是对的,我就会坚持到底;如果我不偏离自己的道路,我就是一个正直的人。   >> ‘主要的不是智慧,而是指引智慧的天性、良心、高尚的人品和教养’。   >> 认识到自己是傻子的傻子,已经不是傻子了!   >> 相反,你们似乎不想让人们知道这些道理,把所有的人都变成侏儒,使所有人的身材、鼻子都符合某种尺寸,某种准则,——好像这一切真能办得到似的!   >> 爱情是要过去的,而差异总是会保存下来。   >> 你怎会没有想到,如果你没有钱,如果你没有能力履行自己的义务,那么你也就没有权利做丈夫,你就没有理由承担任何责任。只有爱是不够的,爱要通过实际行动来表现;可你的想法是:‘虽然你跟我会受罪,但是你得跟我一起过日子’,——要知道,这是不人道的,这不是高尚的态度!高谈博爱,热衷于全人类的问题,却又对爱情犯罪,这是不可理解的!   >> 您想,婚期可以无限期地拖下去;同时新的恋情却滋生了,这一点您已经发觉。于是您把全部希望就建立在这场新的恋爱的基础之上。   >> 您想,终究有一天,他会拿旧恋和新交作比较:那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习以为常的;那里总是那么严肃,那么苛求;那里忌妒他,骂他;那里看到的是眼泪……即使和他淘气、玩耍,也好像不是把他看作同辈,而是把他看作孩子……最主要的是,一切都是老一套而毫无新意……   >> 我觉得阿辽沙也真奇怪:他仍然爱她,出于愧疚和感激的心情,也许比过去爱得更强烈。可是新的爱情却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心。结局如何,无法预见。   >> 这里不仅要有智慧,还要有一颗不让自己受骗的敏感的心。   >> 这些无赖同所谓的正人君子打交道总是占上风。那些人是那么高尚纯洁,要哄骗他们是很容易的。他们仅限于表示高尚的愤慨和轻蔑,即使可以采取法律措施,也不愿诉诸法律。   >> 还有另外一点也使我有受辱的感觉,就是上流社会那种粗鲁无礼的派头:他不回答我的问题,仿佛不予理会,用别的问题岔开,想必是要提醒我,我太执迷不悟,太不自量,竟敢提出这样一些问题。   >> 可他的想法叫人厌恶。他强调的是,这种改革和改良的精神很快就会产生一定的结果;人们看到这些结果,就会幡然醒悟,于是不仅革新的精神会在公众中(当然是指一部分公众)消失,而且人们将凭着经验认识到错误,从而以加倍的热情拥护旧事物。   >> 阿辽沙一定是满怀激情地依恋着她。既然他不会独立思考,独立判断,那么他就会爱上那些替他思考,甚至替他憧憬未来的人,——而卡佳已经把他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   >> 只要有什么使我不好意思,我马上就问问我的心,如果我觉得问心无愧,我也就安心了。永远都应当这样。   >> 现在你们所描写的都是贫困,潦倒,公务员,惹是生非的军官,官吏,以往的岁月,分裂活动,我知道,我知道。   >> (我看出他是这样一种人,只要看到有人多少受到自己的控制,马上就会让对方感觉到这一点。我是在他的控制之中,不听完他想说的一切,我是不能离开的。对这一点他非常了解。他的腔调突然变了,变得越来越放肆而轻佻,越来越带有嘲弄的意味)。   >> 他那么卑鄙下流、厚颜无耻,那么恬不知耻地终于在我面前撕下自己的假面具,并且从中得到一种满足,也许甚至是一种快感。他要欣赏我的惊讶,欣赏我不禁骇然的神情。他发自内心地蔑视我,嘲笑我。   >> 只要有一天(不过,从人的天性来看,这是永远不可能的),要是有一天,人人都把自己的全部实情写出来,所写的不仅是他怕对别人说,而且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别人说的东西,不仅是对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怕说,甚至对自己有时也不敢承认的东西,——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会臭气熏天,我们所有的人一定会窒息而死。   >> 一个人在另一个人面前无所不谈,而且丝毫不以为耻,这样突然撕下面具,这样厚颜无耻,有一种特殊的快感。   >> 但这种乐趣的最强烈、最刺激、最令人震撼之处,在于它的神秘性和恬不知耻的言行不一。这是对伯爵夫人当众宣扬为崇高、卓绝、不可违背的一切的嘲弄,而且本质上也是恶魔似的狂笑,是有意识地践踏一切不可践踏的东西,——而这一切都做得肆无忌惮,放纵到了极点,连最狂热的头脑也不敢想象,——这才是主要的,才是这种乐趣的最鲜明的特点之所在。是的,她是有血肉之躯的魔鬼,不过这个魔鬼有不可抗拒的魅力。   >> 人类一切美德的基础乃是最深刻的利己主义。一件事越是合乎道德,其中的利己成分就越多。爱自己,这是我所承认的唯一信条。   >> 生活就是商业交易,别把钱白花了,可是得到服务就要支付费用,这样您就履行了对别人全部义务,——这就是我的道德   >> 你们的一切新思想我都知道,不过这些思想从来不曾使我感到羞愧,没有必要。我不懂什么叫良心的谴责。只要对我有好处,我无所不为,我们这样的人多得不可胜数,我们也确实活得很好。世上的一切都会毁灭,只有我们永远不会毁灭。从世界存在的那天起,我们就已经存在。整个世界都会沉没,可我们总是能浮上水面。   >> ‘道德越是高尚,其中的利己主义成分就越多’。   >> “您的目的达到了,”我说,气得浑身发抖。“我同意,您要在我面前表示对我和我们大家的憎恶和轻蔑,没有比这样吐露隐私更厉害的手段了。您不仅不怕您的这些隐私会使您在我面前名誉扫地,甚至认为对我不必害羞……的确,您像那个裹着披风的疯子。您不把我当人看。”   ◆ 第四部   >> 现在一切已成往事,尘埃落定,而我至今还是不了解她那备受凌辱、受尽折磨的病态的幼小心灵的全部秘密。   >> 奇怪,现在,当我被所有我曾经深爱的人们所离弃而独卧病榻的时候,当初往往被我所忽略并且很快被忘怀的某个细节,有时会蓦地让我回忆起来,在我的心里有了崭新的意义,足以解释我甚至一直留在心头的疑问。   >> 往往有这样的情形,我在房间里踱步,下意识地希望快点儿有谁来侮辱我,或者对我说一句可以被视为侮辱的话,我就可以快点儿摔东西撒气。而女人家在这样撒气的时候,就开始极其委屈地伤心哭泣,那些特别容易激动的女人甚至会发歇斯底里。这种情形很普通,也很常见,往往是因为心里另有隐痛,想和人谈谈心,却无人可以倾诉。   >> “好人并不期望别人先为他做什么,涅莉。他们喜欢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得啦,涅莉;世界上好人是很多的。不过你倒霉,在你需要的时候,却未能碰到他们。”   >> 我妈妈也讨过饭,她在临终时亲口对我说:永远做个穷人吧,宁可讨饭也不要……讨饭并不可耻:我不是向一个人乞讨,而是向所有的人乞讨,所有的人和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向一个人乞讨可耻,向所有的人乞讨并不可耻   >> 她好像疯了,而且似乎在感受着这疯狂中的喜悦;她似乎也意识到,这样做不光彩,不好,却又似乎在放任自己闹下去。   >> 人们说,饱汉不知饿汉饥,而我,伊万,还要加上一句,饿汉也并不总是知道饿汉饥呢。   >> 她受了虐待,伤口不能愈合,于是她好像故意要用古怪的举止,用不信任任何人的态度来触痛自己的伤口;好像她自己在欣赏自己的伤痛,欣赏这种痛苦中的利己主义,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这样触痛伤口并欣赏自己的伤痛,我是能够理解的:许多受欺凌、被侮辱,遭到命运的迫害而深感命运不公的人都有这样的体验。   >> 我看到,她心情十分沉重,而且心灰意懒。任何外来的干扰都会引起她的气恼和烦躁。在这种情况下,深知我们隐私的亲密朋友的干扰尤其叫我们恼火。   >> 可怜的娜达莎!她哄着这个长不大的孩子,坐在他身边倾听他的爱情的表白,并且为了使他安静下来,向这个天真的利己主义者杜撰不久结婚的美丽神话,此时她是怎样的心情啊。   >> 显然,在写了几行之后,他把自己最初的宽容看作是软弱,并引以为羞,最后,他由于自尊心受到伤害而深感痛苦,因而以愤怒和威胁结束了这封信。   >> 他能够理解,她现在多么伤心,多么需要亲人的安慰。不过他还是不能释怀,认为自己受到了女儿的侮辱和伤害。他大概有一个想法,认为她终究不会首先来迁就他,也许还认为她根本不会想到他们,没有和解的愿望。在我看来,这就是他的想法,因此他才没有把信写完,也许因此而更强烈地感到受了屈辱,谁知道呢,和解也许还要经过漫长的等待……   >> 要是他知道我们了解他的秘密,光是这一点就会使他感到羞惭懊丧而愤恨不已,并且出于自尊而固执地不肯宽恕女儿。   >> 目前她那么悲伤,即使能充分明了、理解这一事实的震撼力量,也不可能有真正的感悟和切肤之痛,这要等到以后,在她陷入最后的压倒一切的伤感和绝望的时候。现在还为时尚早。   >> “你瞧,瓦尼亚,我居然认为,我爱他并不是像平常女人爱男人那样,把他看作一个平等的人。我对他的爱是……几乎是一种母爱。我甚至觉得,世间根本就没有两个平等的人之间的爱情,啊?你说呢?”   >> 我觉得她是在有意触痛自己的伤口,感到有这样的需要,——一种满怀绝望和痛苦的需要……一个在感情上有太多失落的人往往如此!   >> 她痉挛地、紧紧地拥抱着阿辽沙。她很少说话,却久久地凝视着他,那是痛苦的、宛如疯狂的目光。她倾听着他的每一句话,却又好像一点也不了解那些话的意思。   >> “愿意。”她回答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一种奇怪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我;她的眼神里似乎有责备的意思,我心里感觉到了这一点。   >> 她的小小的心脏在我的手心里急剧地撞击着,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   >> 贫穷不是罪过,为富不仁才是罪过   >> 他就那样一直坐到黄昏,而在昏暗的暮色里,他的样子是那么可怕,那么苍老……   >> 尽管我们被伤害,尽管我们被侮辱,可是我们又相聚在一起,让那些傲慢而骄横,伤害并侮辱我们的人得意去吧!让他们去诽谤我们吧!别怕,娜达莎……我们要手牵着手出去,我要告诉他们:这是我钟爱的女儿,这是我无辜的女儿,你们侮辱她,伤害她,可是我,我爱她,我要永远为她祝福!……”   ◆ 尾声   >> 在文学界他一辈子都只是一个出版商,但这有什么错呢?他明白,文学需要出版商,而且他看得很准,很及时;他理应得到荣誉,受到尊敬,不言而喻,这是出版商的荣誉。   >> 不过“文抄公”顺便提到,我的作品总是“有一股汗味”,意思是说,我写作时汗流浃背,费尽心机,不断修饰润色,使作品散发出叫人腻味的匠气。   >> 她没有想到,她会遇上这么多好人,会得到这么多人的爱,我高兴地看到,她那颗愤世嫉俗的心变得宽容了,她向我们大家敞开了心扉。她以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呼应着大家的爱,和过去不同,她现在被温馨的爱所包围,而过去的生活只能在她的心里孕育着不信任、仇恨和固执。   >> 她是上帝派来,弥补我们大家所遭到的苦难。   >> 夕阳下的碧绿的小花园历历在目。园中飘来青草和刚刚绽放的紫丁香的清香。涅莉坐在圈椅里时而温柔地看看我们大家,倾听着我们的谈话。有时她兴奋起来,也不知不觉地说点儿什么……不过在这样的时候,我们听着,通常会感到忐忑不安,因为在她的回忆里有一些不能涉及的话题。   >> 涅莉还从来没有对我们这样详细地讲过自己的往事。我们非常注意地听她讲。在此之前我们知道的只是她的其他一些回忆:一座昏暗、阴沉的城市,它的沉闷、麻木的氛围,污染的空气,华贵却又总是污渍斑斑的府第;它的暗淡、苍白的太阳,那些使她和妈妈受尽摧残的恶毒而几近疯狂的人们。于是我想象到,在那肮脏的地下室,在凄风苦雨的夜晚,母女相拥躺在破旧的床上,回忆自己的过去和去世的亨里希,以及异国的名胜古迹……我也想象着涅莉,在妈妈死后,独自回忆着这一切,而那时布勃诺娃要以毒打和野兽般的凶残摧毁她的意志,迫使她堕入不幸的深渊……   >> 她后来发疯,并不是因为他不爱她了,抛弃了她,而是因为她看错了他,他居然能欺骗她,抛弃她;因为她的天使变成了卑鄙小人,侮辱她,伤害她。她那浪漫而疯狂的心灵无法忍受这样的变故。   ◆ 译后记   >>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在书信中写道:“我有自己看待(艺术中的)现实的观点,大多数人几乎称之为荒诞与独特的东西,对我来说,有时正是现实的本质。现象的普遍性和对这些现象的刻板的观点,在我看来还不是现实主义……”   >> 他主张透过“浮在表面上的东西”,在现实生活的似乎荒诞的事实中揭示客观地隐藏于其中的无限丰富和复杂的内容。   >> 这是一个阴暗的故事,是那些阴暗的、令人痛心的故事之一,这些故事在彼得堡阴沉的天空下,在这座大都市的那些黑暗隐蔽的小胡同里,经常地、不易觉察地、几乎是隐蔽地一一发生,这里在乱纷纷的生活中沸腾着麻木不仁的利己主义,互相冲突的利害之争,触目惊心的腐化堕落,暗中肆虐的犯罪行为,这里是无聊而反常的生活的暗无天日的地狱……   >> 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文明发展过程中的某些条件不是削弱,而是加剧了“人的兽性特征”。而善良人们的忍耐和美德有时会成为对恶人胡作非为的纵容。

『书摘』被伤害与侮辱的人们(陀思妥耶夫斯基文集2015)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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