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文2
睁眼，开灯，坐起身。
空旷的房间，刺眼惨白的灯光，床板吱呀作响，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关灯，躺下，闭眼。
血红的双眼，肆意生长的尖牙，溃烂的皮肉，直挺挺地在床边站着，盯着我。
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在我脑海内浮现出的时候它已经消失。
睁眼，开灯，坐起身。
房间和之前别无二致，什么都没有。
关灯，躺下，闭眼。
最近不知怎的，合上眼就会有恐怖的景象浮现在脑海，让我难以安眠。
这个状况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我试图用过各种方法来缓解症状，但都于事无补。我根本控制不了我的大脑不去思考，不去勾画那些恐怖的事物。每次一闭上眼睛，恐惧就像海啸 一般冲垮我的理智。
它又来了。
它佝偻着腰，那双眼睛靠得更近了。那双不带任何的情绪，空洞且血红的眼球，无时无刻散播着恐惧。
睁眼，开灯，坐起身。
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但是内心残存的恐惧感依然令身体发颤。
躺下，看着因灯光照射而变得惨白的房间，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
无论我怎么转移注意力，怎么努力地去思考其它的事情，最后总是会回到恐怖的事物上。
我到底怎么了？
想不明白。
坐起身，打开房门，想要前往洗手间洗把脸，但是客厅的黑暗却让我驻足。那些肉眼看不见的角落仿佛藏着什么东西，就算没藏，我的大脑也不可抑制地去想象。
这是怕黑吗。
有点乐，居然怕除了节肢昆虫以外的东西，这可不符合自己的形象。
勉强给自己打了口气，硬着头皮走出房门，在恐惧席卷内心之前，打开了洗手间的灯，紧紧关上门。
长吁一口气，总算是进来了。
水龙头的声音响起，将所有的灯光都打开，亮得刺眼。
镜子前的人十分憔悴，血丝遍布眼球，黑眼圈重的厉害。
用手扒了一下眼眶，无奈地将手搭在洗手台上，撇了撇嘴。想不到自己也会被心理疾病折磨成这样，有些泄气。
找不到诱因，很自然地开始害怕黑暗，每晚都被自己的幻想折磨，无法入眠。
用力绷紧身体，攥紧拳头，想从身体里挤出一丝勇气。狠狠地瞪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让愤怒的假情绪取代恐惧。
心跳加快，情绪上涌，十分顺利地进入状态。
哐。
用力打开洗手间的门，当黑暗如潮水般涌入视线时，我愣了一下，恐惧的感觉转瞬即逝，感觉现在什么妖魔鬼怪出现在面前，我都能一拳打飞。
感觉很不错。
走回房间，关灯，躺下，闭眼。
嗯，感觉良好，那个吓人的小可爱没有再出现了，现在只需要放松身体，调整呼吸，让身体和大脑都归于平静，就可以睡一个难得的好觉了。
大概。
.......
睁眼，开灯，坐起身。
在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恐惧如期而至，不受控的思想不断涌现出恐怖的景象。
用手扶着额头，现在的我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自己看不见的每个角落都累积着恐惧。
出去......走走吧？
“出去走走吧。”
甜甜的，沙沙的声音。
让我毛骨悚然。
猛地抬起头，四处张望，发现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夜晚的寒风吹得脸生疼。
是幻想吗？
有个少女坐在窗台上，直直地盯着我。
我草，房间里面突然出现个人，哈人。
两眼一黑，倒在床上，害怕地快要晕厥过去，小手还不老实地把灯关上了。
睡吧，再睡不着的话，还会幻想什么我都不敢想。
“......”
不对啊，以前脑子里不都是恐怖的景象吗，我得的不是黑夜恐惧症吗，为什么会脑部出一位妙龄少女啊，我怕这个？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窗台吹进来的风突然变大了，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渐渐逼近，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
对，这就对了，这种恐惧的感觉才对，果然是因为最近都没睡好，居然会出现那种错乱的幻象。
啪。
灯被打开了。
能感觉到刺眼的光。
额......这个幻觉也太真实了吧，我是不是该抽时间去看看医生了？
感觉有谁站在床头，低头看着我，是它吗？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隔着眼皮都能想象出那空洞且血红的眼球，令人头皮发麻的溃烂皮肤。
妈呀，太吓人了。
嗯？
感觉到被窝的边缘被抓住，还没来得及多想，裹着的被窝就被大力掀飞，我有点不知所措的望着眼前的少女。
我想错了？这难道不是不受控制的大脑的幻想？
紫阳花色的眼瞳盯着我，嘴微微嘟起，有点生气。很可爱。
“出去，走走，吧？”
中嘞。
幽静的夜晚，只有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深夜的街道空无一物，就像此刻我的脑海。
路灯的光有些微弱，连路都看不清楚。
要是在家里的话，这场景又够我不自觉地脑补出很多恐怖场景了。
“这路灯该修修了。”
借着看路灯的理由，我观察着身边并行的少女。
微弱灯光在少女身上泛起，有些许荧光飘散在空中，精致的侧脸犹如天工，一看就很假。泼墨般的长发非常漂亮，但是和黑暗融为一体了所以看起来像是没头发。
噗噗。
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瞬间，少女周围的气温变得冰凉，空气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感觉要被杀害。
“咳咳，这黑天真亮堂啊————”
看着漆黑的天空，开始胡言乱语。
很奇怪，在家里感觉到恐怖的黑暗，出门后却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心平气和，有些惬意。
深吸一口气，清凉的空气洗刷了沉闷的身体，感觉到放松。
究竟是为什么呢，我得不出答案，今晚很奇怪，首先是幻想出一个妙龄少女，随后来到满是黑暗的地方却不感到害怕。
是不是病情加重了？但是从黑暗恐惧症变成妄想症怎么想都不对吧。
怪怪的。
哒。哒。
少女步伐轻快，表情柔和，看起来心情不错。
“请问......”
“嗯？”
她转过头，美丽的脸庞让咱心脏停跳了半拍。
“这么晚在这么黑的地方溜达，很开心吗？”
虽然比在家里舒服不少，但是深夜的街道没有任何好景色，沉寂的道路上只有少女有些与众不同，怎么说呢......熠熠生辉？
“别说的这么难听嘛。”
嘿咻，少女跳到了一块台阶上，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向前走着。
“这叫散步，会让人心情变得不错的小运动哦，又很节能。”
“怎么节能？”
“让自己不那么累......”
懂了，走两步就歇是吧。
“嗯，怎么说呢......晚上非常安静，路上也见不到几个人，感觉这个时间出来散步的话可以很舒心，没有任何人看着自己，自己也不会影响到别人，想怎么动就怎么动。简直就是一个超——大的私人空间嘛！”
她用手画了一个大圆，非常可爱。
“嗯......”
点了点头，随后用手指向头顶，路灯的白色躯壳上挂着一个盒型物体，收录着在它底下发生的一切状况。
“全都被看光光了喔？”
“......”
少女的动作僵住了，然后装作无事地回到正常的姿势，但还是显得有些僵硬。
“贱，贱人......”
小声地辱骂，很阴湿，就当做没听到好了。
我们就这样无言走了一会儿，黑夜的寂静再次占领了空气，有一点压抑。
讲个笑话吧。
“你猜猜我怕什么。”
“你怕黑。”
“？”
我勒个擦。
心里的答案被点破，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拳头捏了又捏，眼睛瞪大，在原地杵着。
“嘻嘻。”
看见我的表现，少女很是开心的样子，她轻巧地跳上了比刚刚高一截的台阶。
“你身处黑暗环境的时候就会慌乱，感觉什么地方都很哈人，恐怖的东西到处都在。”
啪嗒。她又往上跳了一阶。
“你觉得自己得了精神疾病，怕黑是因为脑子会不自觉的胡思乱想。”
啪嗒。
“每个晚上都被恐惧折磨，只有黎明的第一束光才能让你停止瞎想，安心睡去。”
啪嗒，她站到了最高的台阶上，转过身，黑色发丝划过美丽的弧线。
“你真可怜。”
她低头望着我，眼神中带着些许怜悯。
“你现在正处于黑暗之中，却没有丝毫的恐惧。折磨你的东西确实存在，但你却将它们都推到了黑暗上。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说不出话，低着头，不敢直视少女的眼睛。
“你害怕自己一个人，仅此而已。”
“醉生梦死的日子，空虚的生活。”
“每天自以为是装模作样的自省，自怨自艾后什么都不做。”
“你所有恐怖的幻想都是因为太闲了，只有黎明的第一缕光亮起时，你才会感觉疲倦然后入睡。”
少女每说一句话就跳下一个台阶，最后她站在第一个台阶上，身体微微倾斜，用手指着我。
“你真可怜。”
啪嗒。
少女从台阶上跳下，紫阳花色的瞳孔泛着梦幻的光。
“在你看来，这里是无趣又黑暗的地方吧？”
她举起手，用指尖轻轻在空气中点了一下，空气随着她的触碰荡起涟漪，一圈一圈地朝四周扩散着。
“跟我来。”
说完，她垫了垫鞋尖，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走进涟漪里面，就这么消失在我视野里。
看来我真的是病了。
闭着眼，大步走向少女消失的地方，每一步的声音，都回荡在自己心里。
想要好好思考，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不能自拔。
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微风托起身体，空气散发着光点，黑暗的街道被霓虹灯光填满，人声鼎沸，却又十分静谧，烟火气息开始填充整个视野。
非常的，不真实。
没有丧失理智，思考依然清晰，但却抗拒不了这一切。
我漫步在半空中，穿梭于城市楼栋之间，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点缀着梦幻的光芒。
一直以来压抑着的心情被释放，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喜悦，眼角竟有液体不断分泌。滴落，散布在空中，如同水晶一般反射着霓虹的光芒。
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我应该抗拒这不真实的一切，还是投入它的怀抱，与它交融，并享受所有未曾感受过的美好。
绵软的空气将我包裹，托举着我飘荡在这梦幻世界里。
闭上眼，假装入睡。身体已经多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思绪漂浮，整个人都像飞在天上一般，仿佛被霓虹彩光包裹着，一点一点，忘掉所有的烦恼，一点一点，就此沉溺......吗？
我想我应该......
咚。
剧烈的缺氧感从肺部传来。
深呼吸。
不断地深呼吸。
寒冷空气刺痛着皮肤，身体控制不了地颤抖，从脊柱涌上不适感冲击着大脑。
“你怎么......?”
一旁传来很萌很萌的萌音。好像很疑惑的样子。
“我不应该......再呆在那儿。”
调整好呼吸，扶着膝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身体莫名感受到一股恶寒，或许是对我难得做了个好梦的惩罚吧。
距离出门好像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天色不再像之前一般黑暗，我也更加清晰地看清眼前的少女。
黎明前的世界，是无色的，颜色仿佛都被抹去，灰蒙蒙的。
少女站在我面前，更像是黑白素描画中的人物。唯有那双紫阳花色的眼瞳，在这黑白世界绽放出梦幻的光亮。
“快天亮了。”
“是啊。”
清晨的空气非常清新，压抑的情绪却没能好转。
望着天空，那里还有一片未消退的黑暗，与即将到来的光亮揉在一起，互相拉扯，互相揉搓，变成了灰色。
“谢谢你了，但我不适合那个地方。”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空气变得寒冷，眼前少女的身影开始闪烁。
“为什么？”
“在这里，我有要做的事情。”
“你要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没有任何意义，你没有任何天赋，你什么都做不到，你什么都没有！”
少女的声音开始歇斯底里，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萌音。
那现在的她是谁呢？
我不再望向她。
面前出现了一栋高楼，有一个皮肤苍白的女孩站在楼顶，她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还有一群人围在高楼底下，或是抬头仰望，或是举起手机拍照，他们的表情狰狞，长大的嘴说着无底线且恶毒的话语。
但是周围却非常安静，听不到一点声音，我左右晃了晃，张开嘴大声喊叫着。
没有任何声音，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灰色的，无声的，压抑的世界。
沉寂的氛围让人提不起兴致，我抬起头望着天空，被人群围观的女孩置身于这灰色世界的中央。
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
“你想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
“你做不到的。”
“......”
“你根本不认识她，你什么都不了解，就算上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我......”
“这么做值得吗？你什么都没能做到，什么都没救下，你所做的一切都毫无价值，到最后你只是感动了你自己！你太自以为是了！”
无声的世界里，少女歇斯底里的呼声直达心底，她的身影更加模糊了。
“还真是。”
撇了撇嘴。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楼顶女孩的那一刻，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我确实是有点自以为是了，但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我也得去。别人都在看笑话，都在等着她跳下去，明明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所有没来由的恶意却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有这种道理吗。”
“那你不管不就行了！你不参与，就当个旁观者不就行了！！”
“桀桀，旁观者太多了。”
心脏的血液用力泵到身体各个角落，加快了迈上楼梯的步子。
“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被轻轻一带，就顺着恶意的步子前行，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他们用自以为轻描淡写的话语，做着最恶毒的事情。”
砰。
撞开了封锁着楼顶的铁门，我站在了女孩的身后。
“就算我什么也做不到，就算我人微言轻，就算会被嘲笑，我也要和他们反着来。”
低着头，握紧拳头，一步一步靠近楼顶的女孩。
“恶意不该被歌颂，恶人不该被崇拜，做了错事就该收到惩罚，这个扭曲的灰色世界不应该走向更黑暗的前路。”
行走变成了奔跑，眼前的女孩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天台，苍白的手已无力握紧栏杆。
“就算我自以为是也好，就算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也要......！！！！！”
用力过头了。
回过神来，我已经身处在半空中。
女孩就像是透明的一样，我穿过了她的身体，冲出了天台。
美丽的紫阳花眼瞳，蓝色天空，色彩斑斓的一切。灰色世界不复存在，世界的恢复了原有的色彩。
而重新看到色彩的我，即将投入地面。
这下好了，被嘲笑被攻击的人这下变成自己了。
“真的是无语子......”
女孩看着我，或者是透过我看向下面围观的人，笑得有些无奈。
所有的动作，连涟漪都未能激起。
真的是，你寄吧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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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们儿，你看管入脑了吧，做的啥梦啊，要不找个班上？
醒来后朋友是这么劝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