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第十八章 油漆

2023-04-04 09:23 作者:末路江郎  | 我要投稿

斩钢半信半疑地一歪头,“你确定?”她并不是在质疑杜宾的能力,而是在考虑是否要在没接到任务的情况下行动:斩钢并不是一名喜欢见死不救的残酷女人,她只是担心杜宾参与行动会暴露身份,毕竟椋鸟科科长出现在R市肯定会被媒体当成大新闻报导。

她的顾虑,杜宾一清二楚,“无所谓,没人知道我是谁,但我们最好在媒体赶来之前结束这一切。”他一指那超市的旋转门,陆续有市民发出求救的尖叫——一辆购物车被留在了旋转门前,车前端卡在了门框内。那些逃生心切的市民绝不肯后退一步,他们不断向前推搡着,但那辆购物车的质量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好,虽然门内叫嚷的市民至少有二十人,受挤压的门框已经濒临崩溃,但他们的力量仍不足以用门框挤扁这辆购物车,也就无法推动旋转门逃出。

在灾害面前,人的理智往往是脆弱的,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市民们后退一步,由门外的人拉开购物车,或者缓缓推动旋转门。但门内惊慌失措的人们对这种简单的处理方法视而不见,他们争先恐后地朝前方逃窜,叫喊声盖住了一切声响。

眼见这样下去就要发生踩踏事故,杜宾出手了:距离旋转门还有五十米,他高举起那发爆片手榴弹,刻意将手心朝向市民们,露出完整的手雷。

但这样是远远不够的。那二十余名市民中固然有人看到了那颗灰黑色的椭球状爆炸物,也有两名市民认出了那玩意叫做“手雷”,立即惊叫道“手榴弹!”,并尽力朝后方退去,但其余市民的嘈杂喊声盖住了这两人的理智提醒。

杜宾距离旋转门还有二十五米时,他投出了手雷。

手榴弹精准地落在了购物车内,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这声音在那两名尚且理智的市民耳中显得格外刺耳,他们疯狂地抬高了音调。

“手榴弹!”

这声锐利的尖叫刺破了其余恐慌的叫嚷,市民们沉默了半秒,随即不约而同地大喊起“手榴弹”三字,并尽可能快地朝后方挪步。

随着市民们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逃向远离门框的位置,那旋转门承受的压力顿时消失,杜宾来到了门前,握住购物车的车把,将其抽出旋转门,并将车筐内的手榴弹取出。

他根本没拔掉保险,那手榴弹做工精良,投掷本身并不足以引爆它。

那些市民们不会知道杜宾此前的举动蕴含着何种智慧,他们只知道旋转门被疏通了,便一股脑地开始了第二轮逃生。杜宾三人站在门外,守着那辆孤零零的购物车,静静看着那些市民一个个通过旋转门。

这间超市的门当然不止这一扇:旋转门的两侧有着推拉门,但此刻,那些推拉门都被人从外部锁住,没有工具无法从内部打开。

“该死,为什么这个超市的逃生通道会被购物车堵塞?两侧的推拉门又是因为什么被关上了?”张量意识到了这点,自言自语般问道。

杜宾深沉地点头,“不错……你想的很有道理,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谁会干这样的事?”

“没错,肯定不是怪物。”杜宾的读心能力让二人的交谈变得格外有趣,他们彼此都能理解对方的意思,但在身为旁观者的斩钢听来,二人的问答可谓驴唇不对马嘴。

待门内的市民尽数逃脱,杜宾整理了一下面罩,确保氧气供应充足后,吩咐道,“贤弟,你负责从二层开始搜索,我从本层开始,向上会合,弟妹负责出口。”

“你现在缺少联络方式,还是我来……”斩钢急忙提醒,她知道杜宾没有呼机。

“放心好了,只要你们不刻意保护思想,我根本不需要呼机。”

杜宾启动了抗异常专用斧,毅然走进了商场,张量冲斩钢使了个眼色,二人默契地同时掏出了呼机。

斩钢拨通呼机,试了试音,“发现怪物后,第一时间联系我。”

“放心好了,我是病死的,他是淹死的,这里实在太安全了。”张量开玩笑道。

他将呼机放进风衣内侧,摸出了自己新准备的匕首和手枪,深吸一口气,紧随杜宾进入了超市。

这里名义上是一家超市,但因为囊括有不少礼品专卖店,其规模和大型商场相近。杜宾已经先一步深入,张量简单看了一眼自动扶梯前的超市结构图,这里总计有八层,其中第八层正在装修,不对外开放,其余七层分别售卖不同种类的商品:一层售卖食品以及本市特产,也就是干酪,二三两层售卖服饰和杂货,四层五层集中着餐馆和酒吧,六层是画廊,七层只有少数几家外包店铺,并没有统一出售某种货物。

张量当机立断,在自动扶梯上跑起来,朝着二层奔去。这是飞鸟科常用的方法:当一个小队接到消灭怪物的任务后,如果怪物处在高层建筑内,但具体楼层未知,队员往往不会集体行动,而是由主力从底层开始搜索,其余队员从二层开始向上,主力部队搜索完一层后直接向上,沿途不进行细致搜索,直到同剩余队员会合,队伍再继续搜索。如果分散出去的队员在搜索中发现了怪物,只需第一时间通知大部队,不会展开战斗,这种方法能够在保证效率的同时减少伤亡。

现在的情况也是类似的,因为只有杜宾和张量两人,他们至多只能同时搜索两个楼层。

仅就这次搜索而言,张量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一点在于,他刚上楼便发现了怪物;不幸之处在于,他发现怪物时,那初具人形的玩意正在进食。

张量站在扶梯口惊愕不已。隔着若干倒下的衣架和大量被染成彩色的时装,张量亲眼看见一只形似猿猴、高约两米的怪物正将某人的手臂塞进它“腹部”的巨口,怪物的肉体是彩色的,浑身耷拉着近乎绒毛的絮状物体,它那张开的大口内满是重叠的尖牙。长着那些竹笋形状的牙齿,怪物的口器类似于大白鲨,只是它很快收起了嘴,原本半米宽的巨口瞬间消失,原本被它衔在口中的手臂也被绒毛所吞没,怪物的腹部没有留下血迹,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虽然形状和人类相似,但它并没有所谓的眼球,只是在怪物“头部”的中央镶嵌着一颗晶状簇,那晶体也是彩色,只是更具光泽,比起那些多彩到扎眼的茸毛,这晶状簇更花、更醒目,张量本能地认为那玩意就是怪物的弱点所在,但他只是将手枪对准了怪物头部,犹豫着,并没有开枪。

张量迟疑的原因很简单:这怪物他居然不认识。

这彩色的玩意显然是某种新怪物,见多识广的张量牢记着自己所受的训练,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从来没有怪物会愚蠢到主动暴露自己的弱点,那些看似脆弱的部位往往是诱饵,贸然开火很可能会激怒怪物,不利于随机应变。

但这短暂的迟疑给了怪物可乘之机,它悄无声息地抬起那毛茸茸的双臂,将手部贴在了天花板,用力一推,居然推开了那块吊顶天花板,怪物抓住吊顶的边沿引体向上,爬进了天花板方形的洞口内。

张量在脑海内呼叫着杜宾,后者很快赶来。

“那个玩意……”张量本想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但杜宾轻轻摇了摇头,看来他全都清楚。

“不必多说,当务之急是分析一下这些……彩色的东西,如果那怪物有毒,我们就不能再贸然深入了。”杜宾指向那些散落一地的服饰,这些衣物都或多或少地染上了彩色,具体颜色和张量看见的那怪物一致。

张量用匕首挑起一件T恤,细看之下,他发现这些彩色并不是某种体液,而是单纯的颜色变化:那服装表面并没有沾染颜料,也没有附着额外的污物,纯粹只是变成了彩色,这变化令张量毛骨悚然。

“该死,是扭曲种的怪物,而且是新种类。”

和超能力者一样,怪物也被按照能力类型划分为四类,分别是暴力种、巢生种、扭曲种和异化种。

暴力种,顾名思义,是依靠纯粹暴力威胁市民的怪物,这种怪物要么体型庞大,要么成群结队,以破坏力强而著称,是公认“比较”容易对付的种类,恶名昭著的恐兔就是这一种类。

巢生种的怪物往往不会主动攻击人类,这些怪物会在一定空间内蛰伏,只袭击进入该空间的无辜者;但有时,巢生种的怪物也会因为种种原因更换领地,如果它们的新领地触及到了都市,就会导致严重的灾害:都市内的市民都会成为其攻击目标。而且这类怪物尤其擅长隐藏和偷袭,一旦进入城市的建筑内,很难予以及时的处理,上次张量在地铁内遭遇的呕吐便是这类怪物。

异化种的怪物主要特点是诡异多变,比如袭击医院的硫磺,这类怪物拥有多种形态,飞鸟科的员工很难研发出合适且有效的手段对抗之,而且同样的手段在不同形态的异化种身上效果截然不同,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最遭人痛恨,同样也是最难以对付的怪物种类就是扭曲种。这类怪物往往具有强大的能力,可以扭曲现实,不遵守基本的科学定律,其中破坏力最强者甚至能够毁灭城市,最近一次出现的灾祸级怪物,铁马,就是扭曲种,当时椋鸟科牺牲了整整一支队伍才将其阻截,最后甚至需要无敌出面才将其击杀。

张量之所以判断那怪物是扭曲种,原因在于这些衣物都经过了某种程度的扭曲,它们并没有被染色,而是单纯的变色,这是不科学的、不可解释的,而这不科学的现象正是扭曲种怪物出现的显著特征。

杜宾严肃地说道,“我们小心一点,去看看那怪物离开的地方。”

他指向那渐渐幻化成彩色的地板,二人举着武器慢慢接近,来到了那块被掀开的吊板下。

两人抬起头,方形孔洞内漆黑一片,张量只好掏出手电照明,但除了一些变成彩色的管道和电线外,并没有其它发现。

杜宾弯下腰,用斧刃戳戳彩色的地板,更加确信这些色彩都是扭曲现实导致的,“没有其它办法,只能上楼,绝不能钻进这种狭窄的地方和怪物较量。”

张量认同地点了点头,二人于是向着超市三层奔去。

相比于惨不忍睹的二层,超市三层却显得一派和谐,在这里,张量二人没有发现任何变成彩色的物品。因为敌暗我明,张量担心二人会遭遇袭击,便提议背靠背前进,但杜宾拒绝了这个方案。

“贤弟,我背着氧气罐,背靠背感知不到彼此的存在,提心吊胆,反而更加危险。”杜宾指指自己脸上的面罩,突然笑了两声,解释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正如你之前想到的那样:你是病死的,我是淹死的,怕它作甚?一鼓作气找到怪物,开战便是!”

这句话大大加强了张量的信心:他小腿上还绑着一支口服的停摆药剂,即使那扭曲种怪物的能力超出预料,只要服用药剂,他也能带着杜宾逃出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好怕的。

既然打消了顾虑,二人搜寻的速度便大为加快了,很快,张量就发现了一丝线索。在某个拐角处的地板上,一丝淡淡的彩色痕迹吸引了他的注意,张量立即叫来杜宾,后者用斧子撬开地砖,露出了下层已经半数变为彩色的混凝土,那些彩色的线条指向不远处的防火门,二人立即破门来到楼梯间,果然,破碎的楼梯平台上赫然是一个彩色的坑洞,那些色彩通往楼上,二人循迹而去。

“看来这怪物具有基本智能,它了解这个超市的结构,并且试图甩开我们。”杜宾分析。

“看来如此,但我依然想不通,是什么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才会帮助这个怪物?”

人类利用怪物由来已久。张量曾接到过许多A级任务,都是人类利用怪物进行犯罪,譬如利用“超频”——某种能发出超高频声波的怪物——抢劫运钞车。但这次事件并没有显著的利益牵扯,谁会恶意将二十多名市民和一个扭曲种的怪物捆在一起呢?

杜宾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有走着瞧了。”

二人随着那滴滴答答的彩色痕迹,很快来到了超市六层,杜宾冲身后的张量一点头,猛踹开防火门。画廊内没有开灯,借着身后的光亮,张量再次掏出手电提供照明,他和杜宾并肩而立,愣在了防火门外。

痕迹到这里就中断了。

这并不是说痕迹消失了,只是画廊的地板乃至四周的墙壁都被一层货真价实的油画颜料覆盖,五彩斑斓。在这斑驳的五彩当中,那怪物留下的痕迹根本无从分辨。

“该死,这是什么装修风格?”张量举着手电和枪,旋转上半身,让手电那三万流明的光亮得以照到画廊的每一个角落。这里唯一雪白的物品就是那些悬挂所谓现代艺术的画框,除此之外,目光所及皆是彩色,那些画作属于现代先进抽象艺术,像张量这样守旧的人自然欣赏不来。

就连原本冷静的杜宾此刻也不镇定了,他将短柄斧横在胸前,同张量一起,步步为营地向画廊内挪去,“我不知道是怪物造就了这些色彩,还是说这里原本就是这副鬼样子,如果那怪物现在突袭我们,你觉得自己能反应过来吗?”

“我估计够呛,你呢?”

杜宾似乎哆嗦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呃……贤弟呐,虽然明知自己死不了,但如果落下残疾也是得不偿失,我建议我们应该先战略撤退。”

“言之有理,反正那怪物大概率就在这里,我们可以先联系本市的飞鸟……”

张量还没来得及说最后一个“科”字,一个彩色的东西就从防火门左侧的角落里扑出,死死抓住张量的风衣,又撕又扯,并发出如痴如狂的叫嚷。

“我的,是我的!我的……”

张量条件反射地任由手枪脱手,从武装带抽出匕首,朝背后刺去,但由于姿势不便,对方灵巧地躲过了刺击,顺便用牙齿咬住了张量的帽子,叼着那宽檐帽甩来甩去,宛如疯狗一条。杜宾的反应也足够快,他第一时间意识到那袭击张量的家伙是人类,于是收起斧子,迈步向前,挥拳砸向袭击者的头部,袭击者痛叫一声,居然松开了张量倒在了地上。

这一拳反倒救了此人,张量回身一刺,但刺击落在了空处。如果袭击者没有及时松手,这一击很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谁!!”张量大吼,将脚后的手枪蹬向杜宾,并将手电打在那袭击者面孔上。

那家伙和地板浑然一色,他正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张量并不是个好斗的人,但他惊魂未定,又朝那家伙腹部补了一脚。

刚刚捡起手枪的杜宾急忙拽住张量,“贤弟莫急,我来。”

于是杜宾也补了一脚。

这两脚让袭击者痛叫起来,那痛叫的声线显然属于某个男人。张量缓过神来,急促地呼吸着,将手电稳稳照在男人身上,生怕他起身再次攻击。

杜宾用手枪指着那男人,大声问道,“说不说?!说不说!?”

“你还没问。”张量提醒他。

“不,你不明白,”杜宾的语气略显紧张,“这家伙正想着一些事……他的脑子里充斥着紊乱的杂音,还有一些回声……以及一些可怕的画面。”

张量无法理解,“你的意思是……”

杜宾没有移开枪口,“这家伙和那怪物是……情人。”

这话不合时宜地逗笑了张量,他不禁笑出了声,但很快又憋了回去。

“我没有开玩笑,”杜宾解释,“这家伙极其危险,我们不能把他留在这里。”他见那男人似乎没有再反抗的能力,便小心地收起手枪,“贤弟,你抬脚,我抬头,我们把他带出去审讯,此地不宜久留。虽然声音微弱,但我听出这里不止有他一个人的思想,那怪物多半也在此处!”

没等张量同意,杜宾便捡起那顶掉落的宽檐帽,盖在了男人脸上,他在男人腹部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了衣服,于是他抓着外衣将男人半抬起。见状,张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得用嘴衔起手电,收回匕首,抬起男人的双脚。二人抬着这彩色的家伙,慢慢走向防火门。

张量倒退着,先一步迈出了门槛。

因为手电此刻被张量横着叼在嘴里,他一迈出防火门,杜宾就陷入了完全的黑暗。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正是这一瞬间,一双覆盖着彩色绒毛的手臂从五彩斑斓的黑暗中伸出,从杜宾腋下穿过,锁住了他的双臂。

这短短的三秒内发生了许多。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张量:他瞳孔放大,松开双手,掏出了手枪。但只花了半秒钟,张量就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他不该掏枪的——上膛的那把手枪被杜宾捡去了,他这把还没来得及填入子弹。虽然填弹只需要短短一秒钟,张量却分秒必争,他索性让手枪脱手,摸出了两把匕首。

时间过去了一秒。

门的另一侧,杜宾本来可以挟持那彩色的男人,毕竟他抓着男人的上衣,但杜宾并不觉得这举措可以生效:他不相信人类和怪物之间的情感。于是他浪费了一秒钟用于思考,第二秒,他尽力尝试用过肩摔的体术扭转局势,如果他没有背那两罐氧气瓶,这体术很肯能生效,但现实往往不遂人愿:加上那氧气瓶的重量,杜宾只能做到挣扎,想要将怪物摔向身前根本不可能。

时间又过去了一秒。

第三秒时,张量大吼道,“低头!!”

这句话耗尽了最后一秒钟,也导致张量松开了口中的手电,他使用一套行云流水的斩击技巧,朝着那隐匿在暗处的怪物发动攻击。

张量全然不顾手电落向地面,反正他有三把手电,每一把都有三万多流明。他发动能力,让自己患上了某种罕见的多动症,以便进一步加快攻击速度,只是已经太迟,他那一套神乎其技的斩击全都落在了金属门板之上,如果匕首的速度再快些,他兴许能救下杜宾。

但现实往往不遂人愿,主要原因在于,那扇防火门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推动,不但将那彩色的男人推进了楼梯间,还推动门板、拦下了张量的全部攻击,阻碍了他在第一时间进行追击。

金属撕裂的刺耳响声接连不断,可惜毫无效果——门板被切出了若干裂痕,但无论张量有多么强壮,凭他操纵系的能力都不可能切开这钢质大门。如果换做斩钢,这扇门很可能会迎来另一个结局。

杜宾还没来得及喊叫,就被那双彩色的毛臂拖入了黑暗。

“XX!X!XX!XXX!混蛋!混蛋啊!来与我一决死战!”张量用脚蹬开门板,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响,左右晃了一番,居然摆脱了那神秘力量的干涉。

因为能力发动的太过匆忙,副作用导致张量患上了秽语综合征,他止不住地说脏话,不顾安危地跑进了那漆黑的画廊,追逐片刻后,他自知已经失去了怪物的踪迹,只好叫骂着回到楼梯间,发现那彩色的男人居然苏醒了。

在那短短的三秒内,男人先是被门板粗暴地推进楼梯间、摔在了地上,又被张量误踩了一脚,疼痛令他暂时恢复了意识。他挣扎着爬起,宽檐帽落在了身旁,此刻,他正盯着地面上的强光手电痴痴地看。

多动症带来了临时的代谢失调,加之被怪物掳走了同事,张量气不打一处来,他两步回到男人身前,收起武器,一把捡起手电,将手电光直直打在男人脸上,这张五彩的面孔令他更加恼火——张量不是个易怒的人,他会这么暴躁全都是因为多动症。

男人被强光照的睁不开眼,他伸手遮眼,但张量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后续的巴掌则陆续落在了他脸上。

“XX!XXXX!XX!说不说!!说不说!!!”张量什么也没问,只是一个劲地抽打男人的脸。

男人面红耳赤——面红自然不必说,耳赤是因为他的耳朵恰巧被染成了红色——一句话都说不出,张量手都抽疼了,他摘下手套,想要用能力折磨这家伙,但他的良知在最后一刻唤醒了他:张量毕竟是个善良正直的人。

“……很抱歉打了你这个XX,”张量收回了手,非常不诚恳地道歉道,“现在,我们都冷静一下,告诉我,你究竟说不说?!”

男人欲哭无泪,嘶哑地嚎道,“你倒是问呐!”

张量尽力平复心情,语重心长地问道,“行,你说,那个和你谈恋爱的怪物在哪?!”

这句话似乎触及了男人某根敏感的神经,他先是陷入了沉默,随即又开始狂笑。

“它是我的!它是我的!我的!”(张量听不出男人口中的“ta”究竟是“他她它”中的哪个ta,他下意识地以为男人说的是“它”)

张量于是又抽了男人两巴掌,没想到这粗暴的对待相当有效,男人又清醒了过来。

“我告诉你,你能不打我了吗?”男人可怜巴巴地问道。

“XXXX,你居然想跟我谈条件?!”

见张量举起了右手,男人急忙说道:“八层!在八层!顶楼!它会去顶楼。”

张量气鼓鼓地收回了手,掏出手枪,用一秒钟装好了子弹,将枪口抵在男人额头。

“带我去,你个XX,如果杜宾死了,你尝命。”

男人别无选择,他并不了解张量,何况是现在这个罹患秽语症候群、暴躁易怒的张量。他双手扶在膝盖上,别别扭扭地站起身,面孔上仅剩双眼还是原来的颜色,其它部位都被扭曲的色彩侵蚀、浑然一体,分不出哪里是衣服、哪里是皮肤。

张量时刻瞄准着男人,逼迫其率先走向楼上,但他这次格外小心,虽然左手中的枪口对着男人(张量惯用右手),右手反握的匕首却提防着身侧的防火门,避免那怪物再一次袭击。

“该死……你这XX不要尝试耍滑头,”因为杜宾身处险境,张量有些过分激动。虽然他知道杜宾身为堂堂科长不会轻易溺死,但和怪物战斗导致伤残时有发生,他和斩钢的任务是带杜宾回D市,这次来R市本就不在任务范畴内,倘若杜宾负伤回去……张量想到这里不禁眉头紧锁,他愈发暴躁地叫道,“如果我的同伴没在顶层,你XX就死定了!”

男人被张量逼迫着迅速上楼,但他甩不开脚程奇快的张量,普通的多动症并不能让病人加快速度,但张量身上的这种病症是个例外。爬升半层楼后,张量掏出了呼机,他自然不想让斩钢得知现在的情况,但他也不敢瞒报,于是拨通了呼叫。

“呼叫斩钢。”张量用强大的意志力遏制住说脏话的欲望。

呼机对面的声音很清晰。

“收到。”

“这里大概率没有幸存者了,我们在六层的画廊发现了一名男人,这家伙和怪物是情人,在我们尝试带此人离开的时候,杜宾被怪物袭击并被拖走,我现在挟制着那XX,我是说,那个男人。”张量尽可能专业的汇报着情况,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

“什么?!”

通话那头的斩钢是一头雾水的,她的第一反应是惊讶,然后又因为张量说脏话感到不可思议,最后陷入了持久的迷惘。没等张量解释,她就改口问道,“你说的‘情人’是什么意思?”

“……我XX也不清楚,杜宾是这么说的。”因为情况紧急,张量只来得及回答问题,顾不上解释自己说脏话的原因。

斩钢沉默了半秒,将话题拐回了正途:“汇报你现在的位置,我马上就到。”

张量通体一颤,苦于想不到合适的借口,只得回答道,“你来顶楼好了,我在西侧的楼梯间内,已经快到了。”

斩钢的回答相当简短,“留心窗外。”

话音未落,张量就听见左侧的窗口传来了敲击声。那玻璃外侧有一个晃动的人影,因为长期缺乏清洁,窗玻璃呈现深黄色,看不真切,但张量知道那是谁,“在。”他朝呼机讲,为了不说脏话,他刻意缩短了句子。

一把断刃的尖端立即刺进了窗内,那刀刃长驱直入地切割玻璃,窗户发出刺耳的尖叫。

楼梯间内,那被枪口锁住的男人惊恐万分,张量却习以为常,他只是纳闷斩钢为何不直接打碎玻璃。

那利刃切开一条缺口后缩了回去,窗外随即传来金属弯折的响声,原来斩钢并不是在切割玻璃,只是窗外的防护栏距离玻璃太近,她的断刃居然同时切开了二者。

斩钢是借助两把尖刀一点一点爬到这里的,她掰开防护栏,一拳击碎了玻璃,丝毫不忌惮那些碎玻璃渣,抓住两根被折弯的、直径约两厘米的钢筋,借力荡入了窗内。

见张量正傻傻的看着她,斩钢没好气地说:“你就没有正事要办吗?”张量急忙指向身前那全彩的男人。

看着那完全不科学的色彩,斩钢不禁咋舌,“啧,该死……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空解释,”张量用枪口一顶男人的后背,“走!XX!快点!”男人一激灵,继续迈步向上。

三人形成了整齐的队列向着楼上迈进:排在队首的是那彩色男人,中间是张量,最后则是斩钢。他们来到了通往第八层的防火门前,男人这才停下了脚步,自始至终,他都处在某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只有苦痛能令他暂时醒转,张量见状,立即在他臀部踹了一脚。

“XXXX!怎么停下了?”

男人又一激灵,委屈巴巴地指着防火门说,“我打不开这扇门,平时我并不会走这条路。”

“X,那你平时都走哪条路?东边的楼梯吗?你怎么不早说!”

张量抬手作势要揍他,但斩钢从身后抓住了他的手。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是又得了什么精神疾病吗?”斩钢将张量拽到身后,“听着,我不知道你和怪物是什么关系,但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飞鸟科会保证你的安全。现在告诉我,你平时都是怎样抵达八楼的?”

男人半信半疑地看了斩钢片刻,嘴唇抖动,双手合拢不断摩挲,最终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估计你们不会相信的:我都是待在它肚子里,由它将我带上楼顶。我真的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但它总能设法去到楼顶……”

“你说的这个‘它’是指怪物吗?”斩钢和颜悦色地问,但这个问题刺激到了男人敏感的神经,他即刻护住脑袋叫道,“它是我的!”

斩钢看出这男人因为某种原因受到了精神伤害,而且很可能与他身上的色彩有关,即使男人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她也不为所动,反倒是平静地轻轻踹开防火门,原来这门根本没有上锁。

防火门轻在墙上发出闷响,门板下方飘起一小团灰尘。超市第八层尚未修建完毕,地面没有铺设瓷砖,蒙着一层灰土,在空旷的大厅内零落摆放有一些手脚架和白油漆桶,几根立柱已经完成了粉刷,但施工似乎进行到一半就终止了,剩余的油漆已经凝固,还有几桶倒在了地上,散发出油漆特有的甲醛气味。因为这层的窗玻璃都糊上了报纸,射入的阳光只能提供微弱的照明,但对张量和斩钢而言已经足够,除了这些施工废品,这里再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物件了。

斩钢走进防火门,看着那些落灰的物件,扭头质问道,“怪物在哪?”

“我不知道,它被一个幽灵缠上了,换做往常,它都会待在这里的……”男人颤抖着讲述,斩钢见他不像在撒谎,也就点点头,转而问道,“你说的‘幽灵’是指那怪物吗?”她现在仍搞不清楚这个疯癫的男人究竟管那怪物叫什么。

男人的回答聊胜于无,“不,幽灵是它告诉我的,它不是幽灵。”

“X,我估计这个XX完全疯了!当下我们只能靠自己解救杜宾。”张量一把推开男人,也走进了防火门内。因为一时的疏忽大意,张量在进门时没有将枪口对准男人,而是随意的将手枪指向了地板,这种严重失误理论上不会发生在张量身上,但此时的他由于多动症带来的副作用,无法像往常那样保持稳重。

变故因为张量的这一疏忽发生了:张量身后,那扇防火门猛地合上,气浪将地面上堆积的灰尘扬起,形成了一层天然的屏障。

张量意识到不妙,情急之下,他收起手枪伸手去推门,防火门在这一侧不需要钥匙就可以打开,但张量误以为这扇门上了锁,毕竟他怎么推也推不动。

“让开!”后知后觉的斩钢冲到门前,一按门锁,门发出“吱呀”的叫唤,自己打开了,但楼梯间里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踪影。

斩钢叹了口气,数落张量道,“你怎么搞的,这种错都犯?”

“你是知道的……我有些XX的能力一旦发动,二十四小时内不能主动康复。”张量自嘲道。

“该死,现在我们怎么办?”斩钢也没了主意。

“这家伙肯定是在装疯!刚才那怪物偷袭杜宾时,六楼的门板就是这样关上的!”张量突然想了起来,“看来这厮是个有能力的人,莫非他的能力是……操纵门板?”

斩钢眉头紧锁,点头道,“有可能,这家伙不简单……你们是在哪里发现他的?”

“是六楼,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该死,早知道就不要趟这趟混水,但愿杜宾不会被带到有水的地方,”斩钢沮丧地说道,“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走吧,去六层看看。”

超市六层的防火门外,张量将自己用过的手电递给斩钢,“这里面XX没有光照,需要这XX的手电。”他仍止不住地说脏话,既然斩钢清楚他不是故意的,张量索性不加掩饰,说起话来句句都有脏字。

斩钢眯起眼睛,接过手电甩了甩,三万流明的强光让她不太适应,但那手电筒的白光持续了不多久,突然闪烁起来,随后又黯淡下去,原来是没电了。张量只好掏出另外两把手电筒,耸了耸肩,说道,“无碍,我有三把。”

“我真是服了你了……带这么亮的手电有什么用?电很快就耗光了。”斩钢白了他一眼,夺过其中一把,将那没电的手电筒随意丢在了地上。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和张量背靠背走进了防火门,二人配合默契,随手关上门后,迅速搜寻着画廊。

一把三万流明的手电筒已经足以提供光照,两把三万流明的手电同时工作,可谓亮如白昼,画廊内的细枝末节被看得清清楚楚,只可惜二人没有发现怪物的踪迹。确信这里没有异常后,张量摇了摇头,颓丧地蹲在了画廊中央。

“X!这下真的糟了,”他的语调沮丧不已,“杜宾莫不是被那彩色的玩意儿吃了?按理说他最后会被淹死,但淹死在胃液里是不是也算淹死?”

听他这么讲,斩钢也没了主意,换做平时她肯定会大发雷霆,但眼下她能发火的对象只有自己的男友,发脾气只会进一步打击张量。斩钢是个相当负责的人,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于是她掏出了呼机,这一动作让张量倒吸一口凉气,他太了解斩钢了,自然也知道这动作意味着什么。

“你要联系本地飞鸟科?”张量忙问。

“我来这里前,天鹅科的人已经封闭了超市,他们虽然办事拖沓,但好歹有认真做事,”斩钢咬着嘴唇,她也不想这么做,但眼下别无办法,“现在只有他们有足够的人手搜查整栋超市,我们不能任由杜宾失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量猛地站了起来,按住了斩钢的手。

“不,不行,我们再找找。”

带杜宾回D市只是一项B级任务,但这个任务实则需要保密,如果通知天鹅科帮助搜寻,相当于宣告任务失败。张量是个认真负责的男人,他从没让任务失败过,今天也一样,于是他毅然决然地抽出了藏在小腿内侧的停摆药剂。

“喝了这个,我就有足够的时间一个人搜完整栋超市,不需要让天鹅科的人进来。”张量甚至忘记了说脏话,足见他此刻有多紧张。

令他没想到的是,斩钢瞬间夺走了他握在右手的药剂锡罐,她神态严肃,面颊微红,显然是在压抑怒气。

“啄木鸟科的人说了,不能让你滥用这东西,这药剂我先没收了!”

“我X!别开玩笑了,现在只有这药剂能救杜宾!拿来!”

张量伸手抢夺药剂,但他的身体素质远不及斩钢,无论如何也掰不开斩钢的手。

“我没说不救。”斩钢平淡地说。

张量以为她还是要联系超市外的人,因为过于焦急,说话时甚至破音了,“不要指望天鹅科!等他们找到怪物,杜宾恐怕已经被消化了!”

“我知道,所以这个药剂由我来喝。”

斩钢说罢推开了张量,毅然拧开锡罐,就在她取出安剖瓶的前一刻,一句沙哑的话语打断了二人的争执。

“你们两个不要争了,救谁啊?我哪里需要营救?呵呵,年轻人最好不要碰那种东西,乱喝药对肾脏不好。”

这声音朦朦胧胧,似乎是从远处传来,二人同时抬头,转动手电,看向声音的来源:天花板。

画廊的天花板没有覆盖吊板,棕黄色、开裂多刺的木材暴露在外,长而直的木条彼此垂直的钉在天花板上,形成一个个小方格。其中一个方格“啪嚓”一下裂开来,随后那裂口急剧扩大,最终,两个人形的东西伴随着大量灰尘落下,尘土飞扬,杜宾那背着氧气罐的身影隐没在尘埃之中,他正按着另外一人,对方正在不断挣扎,但杜宾牢牢将那人的双手按在背后,使其丧失了反抗能力。

尘埃逐渐散去,张量已经掏出了手枪,但看见杜宾安然无恙,他不禁面露微笑,又收回了手枪,斩钢也将药剂还给了他,两人朝着那团灰尘走近。

杜宾仍戴着氧气面具,那面具有一半变成了彩色,他身上的衣物和氧气罐几乎变成了全彩,好在他的双手及面部皮肤仍是原样。他尽力压制住的家伙正是那彩色的绒毛怪物,怪物跪在地上,不住地抽动挣扎,它身上没有醒目的伤口,看来杜宾是赤手空拳击败它的。

“你们有没有手铐之类的东西?这家伙总爱乱蹬,过来把它的手脚铐住。”杜宾问道。

张量摇摇头,他没有类似的设备。斩钢则掏出一副手铐,上前摆弄一番、尝试铐住那怪物,但最终也摇了摇头,“它的手脚比正常人类大一整圈,普通的手铐并不合适。”

“那就把这XX的手脚砍掉好了!反正不碍事!”张量掏出了匕首,他此刻仍受多动症副作用影响,平时并没有这般残暴。

“不要这么粗暴,这家伙的攻击性很弱,我们没理由伤害它。”杜宾使劲将怪物按倒在地,斩钢见状,收掉手电筒上前帮忙,二人合力将怪物面朝地板压制住。起初,那怪物还尝试挣扎,但它发觉自己只能掀起地板上的灰尘,也就放弃了反抗,任由杜宾用膝盖抵住它的后背。

“这XX玩意……交给天鹅科合适吗?”张量问。

杜宾摇了摇头,“谁说要把它交公了?我打算放了它。”

这话让张量和斩钢都困惑不已。

“杜宾,你现在清醒吗?你是不是也像之前那疯子一样受到了精神刺激?”斩钢警惕地抽出了尖刀,后退三步,防范起杜宾,没了她的帮助,那怪物又挣扎了起来。

“哎呀呀呀……别,别,我好得很!快来搭把手!”

杜宾急忙加大力度,见他不像是失心疯,斩钢狐疑着,攥着武器上前帮他按住怪物的双腿,杜宾这才得以喘口气,问道。

“既然提到那疯子,现在他在哪里?你们把他送出超市了吗?”

“没有,那个XX装傻逃走了,当时你被怪物拖走,就是他关上了防火门,拦住了我,XXX。”张量说。

“嗯?不不不,我想你一定误会了什么,我来解释一下吧。”杜宾尽可能保持着声音的清晰,他似乎在之前的战斗中流了太多汗,本就口渴的他说起话来沙哑无比,张量和斩钢都只能勉强听懂。

“这家伙没有伤害任何人,贤弟,你之前看见这家伙吞了某人的手臂,那大概是误会:那手臂是疯子的,这只怪物会吞人类不假,但它并不会消化人类,因为它本质上不是生物,没有胃袋这种消化器官。”说到这,杜宾腾出右手,指了指自己身上沾染的色彩。

“我之前被它抓住了,但它并没有攻击我,反倒将我拖进了楼层之间的空隙,我趁机挣脱了束缚,和它打斗起来,结果这怪物弱的一塌糊涂,我身上这些怪异的颜色就是它唯一的攻击手段了。比起打架,它逃跑的速度倒是挺快,何况是在狭小的楼层夹板内,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制服它,说来也巧,我刚抓住它,就听见你们在夹板下方讲话。

它是一种类似于油漆毛刷的怪物,不是具有血肉的活物,却可以用身上的绒毛将物体刷成彩色,这样一来,它就可以间接移动那些彩色物体,这本来是一种很恐怖的扭曲能力,但眼下它丧失了这种技能——它来这里前受过很严重的伤,是那个疯子救了它,康复之后它就丧失了扭曲能力。

就是这样,呵呵,它很感激那男人拯救它,那男人也将它当成宠物饲养在了画廊里,这怪物不吃肉,它只食用矿物颜料。我将他们两个的关系理解成了情人,不过这也怨不得我,他们两个的关系确实复杂……人类的情感,尤其是疯子的情感,往往是难以理解的……我知道的有点太多了。”

“但你为何要放它走?这家伙出去会引起市民恐慌的。”斩钢追问。

“这就要问它了,”杜宾低头看向那怪物的晶簇状“眼睛”,“这家伙说它只是想保护自己,但有一个看不见的家伙想要伤害他。它打不过那隐形的家伙,不得不带着伙伴逃跑,逃跑途中正好被张量看到了。如果它只是想保护自己,没有害人的心思,那么我的良心不允许我伤害这样一只怪物。”

“隐形?”斩钢想起那疯子先前所说的话,一头雾水,“有这种可能吗?”

张量不耐烦了,“那XX逃走已是既定事实,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相信一个怪物!”

“不,贤弟,这点你错了。心中所想是撒不了谎的,而且我此前听到了那隐形家伙的想法,虽然微弱,但这更证明怪物没有撒谎:这超市里确实有其他人,说不定就是他掳走了那彩色的男人。”

“那XX现在怎么办?这怪物又听不懂你的话,我们上哪去找那个彩色的XX?”

“不需要找,虽然那家伙隐藏的很好,但屡屡得手带来的窃喜已经暴露了他:他朝这边来了。”

“这边?你是说,我们这里?”斩钢问。

“没错,他的思想很肮脏,也很狡猾……”

说罢,杜宾再次露出锐利的眼神,隔着那一半彩色一半透明的氧气面罩看向张量身后,看向那在黑暗中散发出淡黄色轮廓的防火门,光顺着门缝射进,他紧盯着那门,似乎在等待某人进入。

杜宾所说的“那家伙”究竟是何人?张量不禁好奇,他转身将手电射向门口,门居然缓缓打开了。

手电筒的光芒穿透了黑暗,射向门外,照亮了一团诡异的彩色:斑驳的色彩移动着,在门框内聚成一个人形,如果不是他那双黑白的眼睛,常人或许很难在这种环境中分辨出他。

男人将双手背在身后,战栗着走进画廊。

“幽灵,是幽灵……”男人小声呢喃,张量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男人的头部左侧,一把浮空的马格南正抵着他的太阳穴:正是张量此前交给杜宾的那把。

张量看向杜宾,杜宾压低声线解释道,“那家伙趁乱偷走了我挂在腰间的枪,那防火门也是他关上的。”

“谁?你说的是那个彩色的XX吗?”张量连连转头,看看那被枪指着的男人,又看看杜宾,仍蒙在鼓里。

杜宾坚定地摇摇头,张量于是将手放在武装带上,做好了战斗准备。

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传进张量的耳朵,他瞬间便醒悟了。

“他说的是我。”那声音说道。

这声音令张量记忆深刻,这声音属于某个失败的银行劫匪,属于那个患有严重风湿的白先生。

第十八章 油漆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