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海棠绾郎心（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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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怎么这会儿来了？”一只脚刚迈过钟棠宫的大门，杨九郎就看见皇上站在廊子底下，虽然上面有天棚遮着，但仍晒了一脑门的太阳，“爷这是说哪儿的话，太后娘娘不过是叫我过去说家常话，怎么会为难我？”
杨九郎快走两步迎上去，握着他的大手笑嘻嘻的抬头看张云雷拧成川字的眉心，一脸的调皮模样，和屋里摇篮上的那位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没有为难你便好，”见杨九郎笑呵呵的没有打算找自己诉苦的意思，张云雷也松了一口气，最近母后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和自己不愉快，他怕母后将火气转嫁到杨九郎身上，好在杨九郎懂事，母后想必也只是一时恼火，“朕想着你不是一直想出宫逛逛吗？等月底南巡水利的时候，朕带你好好出去透透气。”
其实皇上选在这个时候南巡，也不全是为了带杨九郎出宫。摆在第一位的自然是前朝政务，自从自己登基以来，一直有政报说南方水利工程兴修不利、督造官员以权谋私苛待工人、中饱私囊，但是京中的事情还未了结清楚，张云雷不便南巡，于是一直等到现在才抽出功夫。第二是为了圆杨九郎想要出宫的心思，当年在王府的时候他就常念着自己答应带他出府游玩的许诺，如今已经入宫快一年了，也没能实现，于是张云雷索性带他去南巡，除了能出宫游玩以外，还能看一看江南风光。第三是为了缓解自己和母后之间的关系，原本想着借南巡风光慢慢纾解，却没想到杨九郎已经开解一半，就剩下自己亲自去说和。
“出宫？带我出宫？爷要带我去出宫？”
听见皇上要带自己一起去南巡的话，杨九郎眼睛里尽是喜色，扒着张云雷的肩头往他跟前凑，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待皇上低头望着他，肯定的点了点头以后，“哇”的一声跳到张云雷身上，得亏后者反应快，不然就跟着他一起栽到地上去了。
“可是…”张云雷拖着杨九郎的屁股，把他从院子抱回了屋里，好好的放在竹编躺椅上，像是个怕碎的瓷娃娃一般，杨九郎原本欣喜自己能跟着一起南下赏景，可转眼看见睡在摇篮里冒鼻涕泡的小娃娃，愁得像霜打的茄子，“可是孩子怎么办？还未满周岁呢。”
“南方的水利工程是拖不得了，若是后宫同去，你与瑾夫人的孩子都还小，怕是要留在宫中由奶嬷嬷照料，若是后宫不去……”张云雷有些犹豫，这次本就想着带杨九郎同去的，若单说留孩子在宫中，他定然不会放心出宫，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安排的不妥。
“朝政是不可拖迟的，要不这次皇上独去先处理政务，待政务了结，明年开春之时带后宫同去不迟，那时凌昭仪的孩子也能带着了，五六个孩子同去多欢乐？”
张云雷忖度了一阵，见只能如此便只好点头应允了，给繁事局下了旨意，此次南巡一切从简。
云正四年政通人和，国库充盈，皋月初八，圣上携后宫女眷出巡江南。
圣驾车马一路出了皇城往京城城外走去。打头的自然是皇上的马车，紧跟在后面的是太后和皇后。去岁深冬，太医诊脉说是皇后已有三月身孕，虽皇上心疼皇嗣，然南巡吉日不能再次更改，于是皇后只好强撑一同出宫，只多带了几名擅长妇幼科的太医，如今还不知在马车中吐成什么样呢。
再往后是凌妃的马车，自从大选过后，皇上便晋了后宫所有女眷的位份，凌昭仪晋凌妃、杨九郎晋宸妃、瑾夫人与静夫人晋昭仪，几个新入宫的皆为夫人，封号却尚在定夺。由于凌妃膝下二子一女，虽在封号上不及杨九郎但仍比他略高半格，马车也走在他前面，另有一架不大不小的马专门给三个小孩子和他们的奶嬷嬷。第六辆马车便是杨九郎的了，一切规制按妃位置办，皇上知道他贪嘴，于是马车里备好了点心果子，够他吃一路的。
“宝芝，煊儿还可还晕眩？”
元年产下的二皇子如今已经四岁上了，皇上赐名霆煊。原本煊儿想着能和母妃坐一个马车，却不成想父皇偏心母妃过甚，竟然把自己丢在后面的小马车上和奶嬷嬷一道，不能窝在母妃怀里吃果子。不过还不容他和母妃怄气，就已经在车上吐得昏天黑地了。杨九郎掀开马车侧边的小帘子，探头往后面瞧去，问旁边跟着的宝芷煊儿如何了，要不要紧的话。
“虽说是四岁了，但他还是头一次坐马车出这么远的门，让奶嬷嬷把他带到我这边吧，你们也能上马车歇歇。”
不管小娃娃再怎么和爹爹怄气，杨九郎终究是疼他这个小娃娃，巴巴的让奶嬷嬷将霆煊抱到自己马车上面坐着，虽然没有热茶水，但一个水灵灵的苹果吃下去，也能顺心些。
“父皇真是偏心母妃，凌妃是有三个孩子才单独一辆马车的，母妃才只有我一个，竟然也不愿意和我同坐。”小小的人坐在马车上，脚丫都够不到底，摇晃着藕节一样短的腿，嘟嘟囔囔说的话不过是觉得父皇在自己和母妃之间太偏心母妃了些，自己就像是沟跟前捡来的一般。
“又叫我母妃，你何时才能听一听我的话叫我爹爹？都是被你父皇教坏了！”杨九郎夺过自己儿子手里的苹果，一口下去半个没了，看得小孩泫然欲泣，恨不得为苹果写上篇悼文才好。
“唤母妃才是正经规矩，若是母妃想要有人唤你爹爹，那也只能再生个小弟弟出来才行了。”马车上不方便烧水，所以只有冷水冷茶，煊儿被杨九郎带的喝不惯，于是只能舔着嘴唇解渴，顺便再排揎一顿自己的母妃，嘚瑟尚书房先生教的书自己都记住了，有些还能运用到杨九郎身上。
“生就生，看我生了小弟弟妹妹，还要你这个小混蛋不要！”
杨九郎气的牙痒痒，拦腰抱起煊儿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狠狠咬了一口他粉嫩的脸颊，直咬出一圈红牙印才作罢。后者由着母妃动作，他知道母妃被父皇宠爱坏了，若是不让他撒了小性子，怕是会跑到父皇面前告自己的状。
“爹爹不要我了吗？”
杨九郎会耍小性子，他这个儿子也学到了精髓。两眼泪汪汪的望着杨九郎，出口便是十年也不会叫一次的“爹爹”，一副即将成为爹不爱娘不要的小乞丐模样，身上却穿着暗金纹明黄外衫，俨然一副小世子的模样。
“我…这、怎么会…”原本杨九郎是说笑而已，却不想儿子吃心了，连忙补救，“怎么会呢，你是爹爹第一个孩子，爹爹怎会不要你？”可是小娃娃只缩在杨九郎怀里抽抽搭搭，肩膀不住的抖，杨九郎一看模样，显然是哭得岔了气，又是好一顿哄。
“哎…”猛地，霆煊抬起头脸上却不见泪痕，勾着嘴角笑话杨九郎，后者先是一愣，随即发现自己被一个小豆包骗了，捏着他的屁股拍了两下，“等日后我娶正妃的时候，可不要摊上像母妃一样爱耍小性的人。”
此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跟在最后的马车上是膳局的人，一停下来便烧水煮饭，做一些热乎方便的吃食给各位主子送过去。送热茶的小内官在马车外等了等，没等到杨九郎指使人掀帘子接茶水，反倒是等到了皇上来瞧杨九郎，顺便也将茶水拿过去了。
“你爹爹不会不要你，你也不要成日欺负你爹爹。日后若有了弟弟妹妹们，你岂不是要和他们一起给你爹爹捣蛋？没个做哥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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